徐祸桑岚季雅云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天工匠人
雨势渐大,我不得不加紧脚步。到了跟前,更喜出望外。
这庙虽然不算宏伟,却是用立方计算的硕`大山石筑基,房顶屋檐用的也都是上年头的粗重木料。整间庙堂虽看着陈旧斑驳,但完好整齐,别说临时歇脚了,就是住人也没大问题。
沈三反倒疑惑起来,挠头道:“这咋变得这么破了呢还连门都没了一扇……”
我暗叹了口气,真要告诉他,现如今已经不是他所在的时代,而是百年之后,他孙子都比他年纪大了,不知道他会作何感想。
匆忙进到庙里,安放好还在熟睡的傻闺女,我也快脱力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再不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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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三愣在庙堂中间,朝着正面墙直眨巴眼,“常仙像呢怎么连神像也没了……”
庙里头四下空空如也,连供奉的神台都只剩半拉残迹,比起外表的完整,可以说破败到家了。
见沈三陷入迷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只一抖楞手,把静海从如意扳指里‘请了’出来,含糊的小声跟他说:
“你反正不用睡觉,接着跟他忽悠去。”
静海“切”的一声,背着手直接走到沈三面前,“咳,佛爷现在就告诉你,现如今,已经不是你所在的那个时代了。四灵镇早已物是人非,这庙里的泥胎无人照看修补,难道还能留存百年”
沈三眼珠缓缓转动了一下,脸连带脖子僵硬的转向他,竟是鼻子眼里出气,说道:
“我知道你是鬼,可平生不做亏心事,我就不怕鬼敲门。你要是看我不顺眼,尽管掐死我得了。拿这鬼话糊弄我,有意思吗”
静海转头冲我抖楞手:“看吧,他这本性一显露出来,咱家还真就忽悠不了他了。”
我哭笑不得,腹中饥饿,也懒得想辙生火了,从包里掏出一些干粮和一小皮口袋烧酒,招呼沈三分食。
沈三摇摇头:“夜里到底还是凉,还下着雨……咱们受得了,这傻丫头哪能扛得住”
说话间,出去外头,就着屋檐找了些半干不湿的树枝柴禾,抱回来在我和傻闺女旁边堆了个堆儿。
他本来穿的是老旧棉袍,这会儿直接扯烂一边的袖口,抽出些棉花套子填进柴禾缝隙里,在身上摸索一番,抬脸问我:“爷,您有火折子吗”
我从包里拿出一小瓶从瞎子那儿补给备用的煤油,浇在柴禾上,掏出煤油打火机点着了火。
沈三眼睛都看直了,“您这火折子可是有点特别,里头是装了打火石了吧”
他能考虑到为了傻闺女生火,已经让我对他好感倍增,要不是因为这个煤油火机对我有纪念意义,我都想直接送他了。
我想了想,还是没舍得给他打火机,只从背包夹层里找出一包软盒烟,拆开了抖出两根递到他面前。
见他发愣,静海直接抽出一根,从火堆里抽出根树枝,点着了狠抽了一口。
看着他眯着眼吐烟圈,一副故作陶醉的模样,我都厌性的想抽他后脑瓜子。
沈三的接受能力绝对很强,只一闻味儿,就恍然大悟:“是烟草!”
等他有样学样的点着烟,我自己也点了一根,叼在嘴上,透过烟卷和火堆混合的缭绕,看着眼巴前的俩人,我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沈三有些讪然:“爷,您是不是觉得我特像个土包子啧,实话跟您说吧,打从我记事,就没离开过咱四灵镇。您这烟卷子,是真够味儿。不过我说实话,这节黄不叽的玩意儿,是不是有点多余啊有这玩意儿,抽着不过瘾啊。”
说着话,他已经把过滤嘴揪了下来,再抽一口,那眯眼吐纳的模样,真他娘的比静海还欠揍呢。
我是乏,但乏极了,反倒少了睡意。主要是觉得在这荒山野岭,凑这么四个人,绝对得算是毕生奇遇中当数一二,也就更不想睡觉了。
一根烟抽完,我又续了一根,把剩下差不多一包软长白山全拍在了沈三手上。
静海虽然除了好`色,其余‘四毒俱全’,但也还知道轻重,没有在这特殊时期跟我们分食有限的口粮。
就这么着,我跟他、跟沈三抽着烟、喝着高度的烧酒,时不时啃上两口压缩饼干……
这‘小日子’过的……估摸着这庙里原本供奉的神灵,再度归位,看见自己家里这么有‘人味’,也得思凡……
沈三真是累了,他至多也就是第二回喝这么高度数的酒,三根掐了过滤嘴的烟抽完,人就差不多喝得有点糊涂了。
他使劲嘬了一口烟屁`股,忽地一把拉住我的手腕,红着眼对我说:“爷,您觉得我怎么样”
我一愣之下,没明白他的意思。
沈三把我的手攥的更紧,眼睛也更通红:
“你就说,我这个人怎么样我沈三!是不是像镇上那些王八蛋……不,除了汤爷,还有……还有那几个老头儿,其他看不上我的全是王八蛋!那些王八蛋看不上我,那是他们狗眼看人低!爷,爷……你就说,你觉得我沈三咋样我算不算是个人!”
我知道他喝多了,但也想到,他是借机发泄这些年心里压抑的委屈。
见他情绪激动,我虽然多少受到感染,也还是很认真的想了想,然后才郑重的对他说:
“你跟汤爷小媳妇儿的那点事,除了男女当事人,旁人都说不清楚。但是,我信姓汤的为人。说句不好听的,苍蝇不叮没缝的蛋。当初你那事办的,旁人看来绝对是臭不要脸。可汤爷不光没跟你计较,成全了你俩,还出钱让你们安家立户……”
静海终于忍不住接口道:“男女间的事,第三个人都说不清楚。可那汤爷既然成全你俩,必定是一则早看出那小娘们儿有外心,二来,他也认定你沈三为人还是不错的。”
见沈三仍旧盯着我,我毅然使劲点了点头,“汤爷认定的,就是我认定的。”
“哎呀!!!”
沈三猛一甩手,竟是热泪滚滚涌出,仰天哭道:
“爹、娘!你们儿总算碰上明白人啦!你们在天有灵,探出头来瞅一眼,听上一耳朵……你们儿子不是丢人现世的货!”
我和静海都没想到他会突然激动成这样,双双对视,彼此都看出对方眼中流露出的复杂情绪。
沈三是个人,是个普通人。
四灵镇,只有那么大。
他做错了一件事,为整个镇上的人唾弃,那位凌姓的先生,更是用天底下最卑贱的字眼替他寄予企盼希冀的子孙排辈……
将心比心,如果沈三真是恬不知耻的混蛋货,我若是他,便混蛋到底。
反过来,如果本性不坏,那么这些年来,他得受了多少委屈啊……
沈三仰面向天,由最初的哭喊,渐渐变成默默的流泪。
他突然再次攥住我的手腕,硬把我拉起来,另一只手却是拽起了静海,直把我们俩拉到神台残迹前,双膝一曲跪倒在地:
“我沈三能遇上你们两位,这辈子就没白活!你们要是不嫌弃我,咱哥仨,今儿就在这飞龙岭上磕头拜把子!”
第1443章 龙岭结义(2)
虽然说,人在乏累的时候,喝酒容易上头。可这个时候,我还算是清醒的。
拜把子这回事,放在以前,一个头磕下去,不同姓的人就等同是亲兄弟一样。
虽然说现代人多不重视这个,可我是阴倌,某些事还是比一般人重老理。
欺神骗鬼的事我不是没干过,但我唯独有一点自认的‘好处’,那就是不坑我看得上眼的人。
时至此刻,在我看来,沈三已经不是老滑头的那种油滑,而是骨子里透着为了生存而磨练出的精明。
我乐意和这样的人结交,感情到了份上,一个头磕地上,称兄道弟也不是不可以。
关键是,我还没忘了,他是百年前的人!
拜把子没问题,可万一他要是来一句‘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死’……我特么找谁哭去
按我的脾气,当断则断,就应该立马拒绝沈三的提议。
可是事情往往出人意料,这个时候,发生了一个细节,让我下意识的改变了主意。
静海起初也被弄愣了,等反应过来沈三是怎么个意思,脸色立时转冷,眼皮低垂,鄙夷的斜视着跪在地上的沈三:
“和咱家结拜,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他这声是从鼻子眼和喉咙眼里发出来的,沈三没听见,我却听得一清二楚。
经过这些年的磨练,我从最初眼里揉不得沙子,到如今眼皮能把尖棱的沙砾磨得打滚,可我还是受不了某些人的态度。
我一直都想不通,不知道因为什么,静海和我之间开始有了芥蒂。
但是,既然眼里容不得,那便真是容不得,没必要让自己难受。
我当即横眼看向他,冷声道:“九千岁,就算您曾是万人之上,也还在一人之下呢。”
不等静海反口相向,我就跪在了沈三身旁。
出人意料的事从来都喜欢‘接力赛’,我这头才膝盖着地,另一边静海竟也跪了下来。
我俩隔着中间的沈三侧目相对,静海一字一顿道:
“我说过,不管前世,只论今生。无论你早先有多蠢、多卑贱,这一世,爷们儿瞧你瞧得上眼!”
“然后呢”我横眉冷对。
静海像是很认真的想了想,再抬起眼皮的时候,居然自说自话道:
“咱家怎么说也是有身份的,结拜可以,我只认作大哥。”
“哎……”
我刚故意借口应了半声,沈三突然用肩膀扛了我一下,接着侧过身,朝着静海恭恭敬敬磕了个头:“大哥在上,请受小弟沈三一拜。”
紧跟着,又一扭身,朝向我磕了头头:“二哥在上,请受三弟沈三一拜。”
我有些错愕,但还没忘了和静海对眼儿。
静海鼻子眼出气:“你瞪我还管什么用人要面孔树要皮,到了这份上,你我还能不磕这头”
说完转身朝着残破的神台磕了个头,“魏完吾愿和徐……徐祸、和沈三结为异姓兄弟,非是同年同月同日生……”
见他抬脸对着神台,眼睛却斜向我,我赶忙绕过沈三的后脑勺,对着他的后脑瓜子捏起个法印。
老狗日的,你要是能把下半句说完了,我这就先送你去见如来!
好在静海又一个头磕下去,却是接道:“既非同生,那就不求共死。咱家只打心里盼着我这两个小兄弟好就是了。”
“说的好!”沈三冲他一抱拳,声音竟宛若洪钟:“我沈三也是一样,只盼着两位哥哥好!”
等沈三转向我抱拳施礼的时候,静海已经磕下了第三个头。
我又懵了,但到了眼前地步,能做的,也就只有有样学样、鹦鹉学舌了:“我徐祸、徐福安,愿我兄长、兄弟世代安好。”
每人三个头磕完,沈三还没起身,先把怀里的半包卷烟拿了出来,给我和静海各发了一根,“上香就免了,有福同享是真的,再一人来一根吧!”
沈三是真喝多了,回到火堆旁,一根烟没抽完,人就斜趴在地上睡了过去。
静海一手托着腮帮子,一手夹着烟卷,直到烟快烧到手指头了,突然猛地把烟屁甩在火堆里,冲我瞪眼道:
“咱家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今次却是在阴沟里翻了船,让人给算计了!”
这会儿我也由冲动中觉悟不少,故意含糊的问他:“谁又算计大哥您了”
静海气急败坏的指着地上酣睡的沈三:
“这小子,当真滑头的紧!他连你我说话的机会都没给咱们,一口咬定我是大哥,那是看出咱俩有嫌隙!他是疼和你,让我做大哥,就只能照顾你这二弟!”
我苦笑:“是吧。他自认老三,那甭管咱俩是什么鸟变得,头磕完了,做哥哥的就得照顾小老弟。”
静海和我对眼瞪视片刻,终是不约而同的哈哈大笑。
我想明一切,也只能是在心中说道:这沈三,不愧是老滑头的爷爷。酒醉三分醒,倒是替自己上了个‘全险’。
静海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指着我说:“他对你小子还是不错的,要是真不把你当兄弟,喊你声老大,你这蠢货怕是就真要豁出性命照顾他了。”
半清醒半糊涂的拜了一场把子,多了两个不同时代的义兄义弟……
寻了些柴禾添旺了火堆,和傻闺女头脚相对的躺下,隔着火苗子看着对面沈三的脸,看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忍不住笑,偷偷把右手扳指凑到嘴边,小声说:
“和尚,我才发现,咱俩都是实在人。”
静海很快就蔫声回应了一句:“是啊,前头咱占便宜说那‘小滑头’是咱孙子,眼下……咱们真就成那孙子的干爷爷了。”
这一觉,我睡得很踏实。
可以说,即便是在和瞎子汇合后,在调研队的营帐里,我也没睡得这么安生。
只不过,在即将醒来的前一刻,我迷迷糊糊的,仿佛看到面前出现了一个人。
那应该是个女人,很美。
四周仍然烟雾缭绕,我不觉得呛,就见她在烟幕中对着我微笑。
我忽然有些心神不定,准确的说,是突然觉得,我好像忘记了某件不那么紧要……却又本该很重要的事。或者说,是遗忘了某个人……
“徐祸!”
一个老鸹般呱噪的声音传进耳朵,下一秒钟,我被人用力揪着领子和头发拽得坐了起来。
我惊魂未定,可是看到面前揪起我的这人,一下子就张大了口,彻底呆住了……
第1444章 赵白脸
我做梦都想不到,把我揪起来的,居然是傻闺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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