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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离骚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河汉
“陛下说得对。”洛平忽然笑了,似乎他早就在等这句话,“那就请让臣去为您物色一个小太子回来吧。”
“……”周棠在他后颈狠狠咬了一口,“你敢算计我?”
“嘶,陛下,一言九鼎。”
“好吧,一言九鼎,可是洛卿你就要负责解决侍寝的问题了。”周棠摆出仗势欺人的皇帝嘴脸,扯开他的衣襟,“你要是能给朕生一个小皇子,那是最好的。”
“唔……那陛下还是让臣告老还乡吧。”
关于子嗣的问题,洛平其实早就考察过。
老四出海去了,一去好几年,别说子嗣了,根本找不到他人。
老五花天酒地了一辈子,终于定心了,可是不知道那人是谁。只听说为了追那个相好,他跑到道观里修行去了。
老三和老六各有子女,但他们心里对秣城极有阴影,都不愿回京,只愿偏安一隅。
只剩下一个人。
那人如今和妻子在秣城里开了北郊酒肆的分店,生意红火,只是老板本人很少在人前露面。他膝下有一个女儿一个儿子,女儿六岁,活泼俏丽,儿子四岁,聪明伶俐。
洛平找到他们,与他们说明了情况。
那人先是有些犹豫,不过后来还是答应了。
他说:“禅院的大师与我说过不少禅理,往日里那些看不开的如今也都看开了。他是个好皇帝,我比不上,但是……”他摸了摸儿子的小脑袋,“也许我的孩子能比得过。”
洛平说:“你放心,他不会像你一样被关在那个金铸的牢笼里,他是你们的孩子,自然要成长在你们身边,只是仍要接受宫里的那套教导,不知可否由我来教?”
“咦?洛大哥你亲自教?”
“是啊,这样一来,我便是正经的太子少师了啊。”
“哈,你这个官迷,何时才会知足啊……”
酒盏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知足?
没有什么不知足的了吧,这一生。
周棠立了太子,对外称是皇长孙流落民间的遗腹子。
当年的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牵涉其中的人也都不愿重提了,于是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来,没人敢有异议。甚至有不明真相的人说,这是皇帝仁慈,不求让自己的子嗣继位,反倒要让大承皇位回归,可见那时候他果然不是有心篡位的。
朝阳宫里整日都很热闹。
洛平教导着洛小安和周珉两个小家伙,这两人都不是省油的灯。
洛小安无心念书,不过意外地精于驯兽,猫啊狗啊鸟啊獾啊都是手到擒来,包括难驯的马匹,不出一个时辰就跟他亲得不得了。
秋猎时周棠猎到一只虎,囚在了宫里,闹了好几天不得安生,结果洛小安好奇跑去看了眼,竟然就把它驯服了,甚至可以在御花园遛遛它,后来周棠干脆把那虎赏给了洛小安。
再说周珉。
周珉说白了还是个奶娃娃,才刚刚四岁,话都说不利索,最爱干的事就是窝在洛平的怀里啃他手指头,抱着就不肯松口。
周棠来看到了,硬生生要把他掰开,结果周珉哭得震天响,洛平哄了好久才好些。
就在洛平抱着他转身准备喂点水时,他扭过头,一改刚才楚楚可怜的样子,一边打嗝一边冲着周棠做鬼脸,气得周棠要抓狂。
不过这孩子也实在太聪明,学什么都快得不得了,教了他三个月,都能背唐诗三百首了,自己还时不时能编个打油的句子出来。
然后他在洛平面前永远是一副讨喜可爱的模样,在周棠面前就是个捣蛋鬼,可以说他把“装可怜”和“耍无赖”的技能发挥到了极致,标准的两面派。
所以周棠每天都很煎熬。
他心里酸啊,小夫子明明是他一个人的小夫子,可是现在……
罢了罢了,跟奶娃娃和小笨蛋吃醋太不值了,至少小夫子晚上还是属于他一个人的。
他们还有一辈子慢慢耗呢。
————
大判官手里有着两本命簿,其中一本正在燃烧着,直到变为灰烬。而另一本正在逐渐加厚,隐隐闪着白光。
这两本都是承宣帝周棠的命簿。
烧掉的那一本中记述着永远不会有人再知道的事情。
比如当年周棠知道有人要陷害洛平,却苦于找不到线索,只能将洛平暂时关押大理寺。
后来他查到那人与西昭王族有关,并且因为洛平有可能威胁到自己的王储地位,铁了心要杀洛平。于是周棠将计就计,佯装被洛平的身世彻底激怒,把他关进了无赦牢。
却不料那人在路上行刺,害他险些就要失去他。
这让他更加小心,无赦牢是当时他能想到的最安全、最受他控制的地方,他想把事情了结之后亲自接洛平回宫,谁承想他还没到,那人竟倒在了雪地里,心神俱灭,连一句告别都来不及说。
那日的雪出奇地大,他见到他时,洛平的身体已经被覆上了一层薄雪,无论多么紧的拥抱,也暖不了他僵硬的身体。
看着他手里握着的那只瓷碗,周棠就觉得自己的心也被冻住了。
头七过去,没有人倾听他的忏悔,碗里的莲花败了。
周棠杀了西昭的奉德王子,杀了襄妃,但没有杀襄妃的孩子。
因为他总是想着,这个孩子身上至少有一点点血脉,是和洛平一样的。
那一世,西昭亡了,大承也没有了正统的子嗣传承。
身为大承的开国皇帝,自己的王朝和子孙混到这步田地,大判官终究有些不甘心。幸而现在都扭转了过来,那人总算没有让他失望。
大判官取了另外一本命簿翻看,上面写着:洛慕权,一生三部著作——《少年愁》,《承天通鉴》,最后一本,是唯一没有现世的一本,名叫《两世莲华万愿休》。
大承朝征和五年。真央殿。隆冬。
天空阴沉沉的,云层上似乎有很重的东西要压下来。
洛平抿了一口清茶,寸寸莲香沁入心脾。他走到殿门前,仰头看天,天光把他的瞳孔映成了苍茫的灰色。
周棠合上手里的闲书,来到他身边,自然而然地替他暖手:“小夫子,你说许公子的这本书是喜是悲呢?”
洛平想了想说:“无喜无悲,难得他写了本好书。”
“怎么个好法?”
“最后一句好。”洛平轻声念着,“霜天晓月催人老,宴尽时,总相恼。”
谁都想要圆满的人生,只是盛宴将尽,总会有些离骚。
取了那杯茶,洛平把它淋在雪地上。
周棠问:“小夫子,你在干什么?”
洛平唇畔漾开一抹极淡的笑:“在祭雪。”
————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闲言碎语:
万字章节大结局,洒家这辈子直了_(:3√∠*)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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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元丰沉默了一会儿,道:“你此时回来,真真是再恰好不过了。我们明人不说暗话,皇太孙登基之日,便是那‘大事’开幕之时。得皇位易守皇位难,几位皇子虎视眈眈,各方势力动荡不定,不知慕权你是站在那一边的?”
洛平哂然:“李大人多虑了,鄙人所言‘大事’,是指为自己谋官一事。洛某此次回来,不过是想请大人替我在新帝面前美言几句,好混个一官半职。”
李元丰愣在那儿,半天才回过神来:“你就是为了求官?”
“正是。”
“在这种时候?”
“正是。”
“……”李元丰沉吟,“慕权,我看不懂你,你若真是为了做大官,便不该在这时候问小皇帝要官做,你以为这官能坐得稳么?”
“慕权被先帝罢官十年,实在等不及了啊。”
“十年之期未满,先帝刚走你就回来,你不怕落下话柄让人说吗?”
“洛某几时怕过他人口舌?”洛平反问,不卑不亢。
“……”李元丰语塞。确实,那时洛平少年得志,短短数年一越升至朝中肱骨之臣,背后多少质疑声谩骂声,从未给他带来什么困扰。
两人相对饮茶,徒剩一室寂静。
半晌,李元丰突然想通了,摇头笑了起来:“我还想问慕权你的态度,真是糊涂了。当初那份长子继承制的法令便是先皇授意由你起草的,你自然是它最大的拥护者。”
“难得李大人记得如此清楚。”
“这么说慕权你是站在皇太孙那边的?”
“当然,谁能最快给我官做,我就拥护谁。”
“既如此,我李元丰也不再取舍不定了,如今你我便是同僚,举荐谋官一事,包在我身上吧。”
————
隔日,新帝登基大典。
之前还是一片国丧中的秣城,转瞬间热闹起来。
祭天祭祖仪式开始,国风之乐响彻全城。
洛平在下面远远地看着,那个年仅十四岁的小皇帝,头戴九龙金爪王冠,身着明黄锦绣龙袍,脚踏云纹鎏金厚靴,缓步登上城楼。
深深叹了口气,他想,皇位对于周衡这孩子来说,还是太过于厚重了。印象中周衡始终是那个天真无邪的、毫无戒心地与周棠玩耍在一起的小孩子,可如今却被那么多双手推上了如此高的地方……这其中也包括了他的手。
周衡不适合穿龙袍。
不知是不是私心作祟,洛平还是觉得周棠是唯一的、最适合穿上龙袍的人。
那人君临天下的那一刻,无论回想多少次,都让他感到无比震撼和满足。尽管那人的背后没有歌舞升平,只有一片无尽的血海。
此次登基大典,四皇子和七皇子没有露面,但都派人送来了极其丰厚的贺礼。
两个王爷的封地都在距离秣城很远的地方,这次先皇突然病逝,一个正在率军应对滨州海域的海盗尚未归来,一个疲于应付越州的天灾人祸而病倒,都是为了国家社稷,缺席倒也无可厚非。更何况,本来京城少一个人就少添些乱。
数日后,洛平在李元丰的引荐下,重回朝堂做了官。
他的回归自然又掀起了轩然大波,许多官员尤其是老臣旧部,戳着他的脊梁骨大骂“官迷无耻”,更有甚者要给他扣上“忤逆先帝,抗旨不尊”的大罪,但终因小皇帝和李宗正的力保而作罢,毕竟所谓的罢官十年之说,如今已死无对证了。
小皇帝不是傻子,他知道自己的皇位是靠长子继承制的法令得来的,也知道洛平在这条法令中的关键作用。所以尽管顶着重重压力,他还是给洛平封了官。
——他封他做了翰林院侍诏。
洛平死皮赖脸死缠烂打,讨得了这个官职。
从九品。
不过洛平已经知足了,只要在京为官他就知足了。
只要在这里,在小皇帝的眼皮底下,他便可以安心地等待那一天那个人的到来。
洛平算着,再过两个月吧,两个月后,他就该回来了。
因为这一步棋,是已故的先皇为他摆好的局。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预告:
周棠:“你非要这么逼我吗!”
☆、第四十四章 戍边王(上)
周衡并不是不学无术的庸人。
先皇有心培养他,自然是给了他最好的环境最好的西席,因此他无论文采还是武艺,都有着很高的造诣。但在洛平看来,这远远不够。
为君者,最重要的不是修养自身,而是是把握人心。百姓、朝臣、后宫,处处都是等着他勘破的人心,而这一点,恰恰是久居深宫、未曾经历过风浪的周衡最欠缺的。
他有心帮他,奈何官阶卑微,根本连皇帝的面都见不到。好在小皇帝似乎是受到李元丰等人的点拨,对他这个侍诏还算看重。
那日洛平捧了大堆的文书送去国子监,回程路上碰到一个小太监。
小太监还不太认识他,拦在他身前犹豫地问:“请问这位大人可是洛平洛侍诏?”
“正是,不知公公有何事?”
“皇上有请,请洛大人随我来。”
洛平颔首:“是,有劳公公带路了。”
出乎洛平的意料,小太监没有把他带去真央殿,也没有把他带去朝阳宫,而是领着他去了宫中极偏僻的一个地方——浮冬殿。
洛平心中一凛。
这是周棠曾经生活的地方,小皇帝约在这里见面,是何用意?
浮冬殿这几年都是闲置的,如今皇帝驾到,当然已被打扫得纤尘不染。洛平进屋后被指引着落座,此时小皇帝还没有来。
少顷,小皇帝迈步进来,身后只跟了两名内侍。
洛平连忙起身行礼:“微臣洛平拜见陛下。”
周衡扶他起来:“此处不是朝堂,洛卿不必多礼,朕只是想找人说说话。”
“是。”洛平揣摩不出周衡的用意,便不敢多言。
周衡先开口道:“洛卿,你定然觉得奇怪,我为何把你叫到这里来吧?”
洛平不点头也不摇头:“还请陛下明示。”
“这里曾经住着与我最亲近的皇叔,那时候他们都说我那位皇叔是灾星,千万不能靠近,否则很可能会害死我。可是我一直觉得,那个皇叔并没有什么坏心眼,他只比我年长四岁,分明也还是个小孩子,为什么大家要对他那么苛责呢?”
洛平静静听他说着,没有插话。几名内侍都已退出门外候着,看来这位小皇帝要说的是较为私密的话。
“那时候我有皇爷爷的庇护,宫里的人都把我捧上天了,我看着他总是伶仃一人,就觉得很可怜。现在我倒是体会到了,那种被人孤立的感觉确实不好受,但需要的不是别人的怜悯,而是能让自己走出来的支撑。




当年离骚 当年离骚_分节阅读_71
“洛卿,你的事我也听说过一些,很多人说你是个极度贪权的人,但是我知道,你虽然贪权,可从不畏权,你把权势握在掌心里,而不是做它的奴隶。
“我明白地说吧,偌大一个秣城,敢与皇叔他们公然对立的没有几个人,即使是我堂堂天子也奈何不得。二皇叔和三皇叔都以辅佐新帝为由要求摄政,洛卿,我需要你帮我。”
洛平恭敬道:“微臣位卑言轻,恐怕难以担下如此重任。”
周衡了然:“我知你不满现在的官职,你可以安心,不出一个月,李宗政等老臣便会为你在通政司谋得职位,届时你大可放心施为。”
“陛下,微臣有一点不明白。”
“但说无妨。”
“陛下为何如此信任微臣?微臣身负先皇罢官十年之惩,也未曾给陛下做过什么,陛下不信任自己的亲叔叔,反倒将辅政的重任交予一个外人手中,当真放心得下?”
听到洛平这么说,周衡竟微微红了脸。
少年天子显得有些腼腆:“其实我对你的了解都只是从别人口中听说的。小时候在朝阳宫常听见少傅他们说,朝廷里有个……有个目中无人的官员,自幼就被称作神童,年纪轻轻便博得功名,仗着皇上的宠信,谁的账都不买,甚至还当众顶撞皇上。我很好奇,什么样的人居然敢忤逆皇爷爷,也曾经跑去真央殿偷听过你和皇爷爷的交谈……”
洛平讶然,他没想到自己的斑斑劣迹会给小皇帝留下这么深的印象:“那时微臣年少轻狂,做事情没有分寸,让陛下见笑了。”
“不是的。他们都说你为人冷漠无情,但是我听到你跟皇爷爷说的话了,那句话我至今都记得清清楚楚。”
“微臣……说了什么?”
“你质问皇爷爷,‘长子继承的法令已经拟好,但皇上可曾问过终日被关在朝阳宫中的皇长孙的意愿’……我想,你大概是唯一一个在意过我的想法的人吧。这样的人怎么会冷漠呢,所以我隔天就向皇爷爷央求让你来做我的西席。”
洛平不由得笑出来:“只可惜我不久就要被罢官,先皇定然不会答允你。”
周衡嗯了一声,又道:“不仅是这样,还有七皇叔。”
“越王?”洛平也没有想到,周棠会跟他提起自己。
“看得出来,七皇叔真的很喜欢你,那时候他总说你是个无可救药的官迷,又死板又无趣,但是当你被罢官之后,他好久都没有来过朝阳宫。
“我一直听闻七皇叔与你之间有嫌隙,似乎是因为争皇爷爷赏赐的事情,他时常捉弄你。不过后来我明白了,是你在意过他,回应过他,让他不再是孤单单一个人,他才会那样把你放在心上。
“洛卿,我是在下赌注。如今我也面临孤立无援的困境,那时候你会关心七皇叔,我相信你也不会丢下我不管,对不对?”
洛平无言以对。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没有想象中那样了解周衡。因为这个孩子被高墙挡住了视线,便用自己的心去看人,他很单纯,也很聪明。
“今日我派人去越州送了诏书,召见七皇叔回京述职。”
洛平心里一沉:该来的躲不掉。
“他在宫外没有府邸,我只好破例让他暂时住回宫里,我想他应该住得惯吧。”
“陛下有何事要召见他?”洛平明知故问。
“是皇爷爷的遗诏。”周衡说,“七皇叔能回来,我很高兴,就亲自来看看他以前生活的地方,命人打扫干净。”
临别时,洛平看着这个年仅十四岁的小皇帝单薄的背影,不知怎么的,竟真的想起了那时的周棠,忍不住伸手拂去他肩上的一片竹叶。
周衡脚步一顿,睁着大眼回头看他。
只一瞬,洛平便回过神来,指尖衔着那片竹叶说:“那竹林陛下还是不要去的好,里面有毒蛇,很危险。”
周衡笑了:“你跟七皇叔说过的话一样呢。”
“……”
“我就是想去看看那竹林到底有多可怕的。”周衡接过那片竹叶在手里把玩,“那里是很阴森,不过,没有龙椅下的庙堂可怕。”
就是这句话,折磨了洛平的良心。
作为小皇帝现在满心信任的人,他不知道将来要用何种面目去帮周棠夺他手里的江山。
这个孩子信错了他,也信错了那个儿时的玩伴。
他们都是他龙椅下的毒蛇。
但有一点他说对了,扼住了洛平的七寸——
洛平无法丢下他不管。他此次回来,不仅仅是为了周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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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不到一个月,洛平便从小侍诏一跃而成通政司副使。这在吏部是从未有过的事,在他的身上却发生了。
连跳数级,真正是“平步青云”,洛平的仕途,从来都是惹人非议又让人眼红的。
调任洛平,是趁着小皇帝的二皇叔宁王与三皇叔瑞王互相倾轧之时钻的空子。
宁王棋高一着,硬是把瑞王排挤到了沛州帝陵,让他给先皇守孝三年,而瑞王的亲弟弟、小皇帝的六皇叔延王则被宁王扣下当做人质。
正当宁王大胜而归之时,陡然发现自己的眼皮底下又多了根钉子。
尽管在早朝时脸色很难看,但宁王十分能忍,并没有发作。他认为,就算这个洛慕权再怎么有本事,也无法阻止他摄政。
只是他没有料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在洛平还没有被解决的时候,越王周棠又被小皇帝急召回来了,用的还是先皇的遗诏。
越王明日入京,随行一千兵士,自称南山军……
洛平把这份兵部和礼部联名送来的汇报放在一边,手中握着笔,想要写些什么,结果笔杆空悬了很久,却是一个字也没写下。
墨汁滴在纸面上,晕开点点黑印。
回到秣城后,他忙于应付小皇帝的重托和宁王的压迫,努力把周棠的事抛诸脑后,然而一旦静下来、想起他,才发现自己心里竟是一团乱麻。
他知道自己那样丢下他会让他多么愤怒,尤其是自己主动与他亲近之后。
洛平独自在通政司待了一夜,一夜未眠。
朝阳钻进窗棱的时候,他揉了揉酸涩的眼睛,起身整好官服,赶赴早朝。
三月未见,不知那人怎样了呢。有没有,怨恨他的不告而别呢?
周棠入殿时,带着一身风尘仆仆,面色也有些灰白,确实有点大病初愈、又马不停蹄赶回来述职的样子。
尽管如此,满朝文武看见他时还是齐齐一怔。
——那真的是当年那个不学无术的七皇子吗?
高挑的身形,俊秀的面容,眉宇间颇有先皇的丰姿,漆黑的双瞳中不见昔日的乖戾,取而代之的是沉静和内敛。
他紧紧抿着唇,大步走到阶下向小皇帝行礼。对自己的侄子躬身,也未见丝毫拘泥。
自他出现,宁王的脸色就不大好看,眯眼盯着他,讶异于自己竟忽略了他这么多年,此时不得不在在心里给这位七弟重新定位。
周棠的目光在朝堂上迅速逡巡一遍,看到洛平时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又很快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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