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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生三世枕上书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唐七公子
三生三世枕上书
作者:唐七公子

两千年的执念,不过换一场素来无缘。若终归无缘,却为何要让你我今生相见,一眼万年?迷雾重重的梦境中,穿行了谁的影子,湮灭了谁的相思,又掩埋了,谁的今生前世?“沉浮于梦境中的帝姬,你想要的是什么呢?”“毕生所求,不过是在他的眼中,能看到我的影子。”有一句话是情深缘浅,情深是她,缘浅是她和东华。有一个词是福薄,她福薄,所以遇到他,他福薄,所以错过她。“他很好,我和他,没有缘分罢了。”“天命说有缘如何,无缘又如何,本君不曾惧怕过天命,也无须天命施舍。”天命如何定下你我的因缘?一个人的疑惑,一众人的旋涡。





三生三世枕上书 第一卷 菩提往生 楔子
三月草长,四月莺飞,浩浩东海之外,十里桃林千层锦绣花开。
九重天上的天族同青丘九尾白狐一族的联姻,在两族尊长能拖一天是一天的漫长斟酌下,历经两百二十三年艰苦卓绝的商议,终于在这一年年初敲定。
吉日挑得精细,正择着桃花盛开的暮春时节。
倒霉的被拖了两百多年才顺利成亲的二人,正是九重天的太子夜华君同青丘之国的帝姬白浅上神。
四海八荒早已在等待这一场盛典,大小神仙们预见多时,既是这二位的好日子,依天上那位老天君的做派,排场必定是要做得极其大,席面也必定是要摆得极其阔,除此,大家实在想不出他还能通过什么方式来彰显自己的君威。
尽管如此,当来自天上的迎亲队浩浩荡荡拐进青丘,出现在雨泽山上的往生海旁边时,抱着块毛巾候在海对岸的迷谷仙君觉得,也许,自己还是太小看了天君。
这迎亲的阵势,不只阔。忒阔了。
迷谷仙君一向随侍在白浅身侧,在青丘已很有些资历,做地仙做得长久,自然见多识广一些。
天上的规矩没有新郎迎亲之说,照一贯的来,是兄长代劳。
迷谷盘算着,墨渊算是夜华的哥哥,既然如此,一族的尊神出现在弟媳妇儿的迎亲队里,算是合情合理。
尊神出行,下面总要有个高阶但又不特别高阶的神仙随伺,这么看来,南极长生大帝座下吃笔墨饭掌管世人命运的司命星君一路跟着,也算合情合理。
至于司命跟前那位常年神龙见尾不见首的天君三儿子连宋神君,他是太子的三叔,虽然好像的确没他什么事儿,但来瞧瞧热闹,也是无妨的。
迷谷想了半天,这三尊瑞气腾腾的神仙为何而来,都找出了一些因由。
可墨渊身旁那位紫衣白发,传说中避世十几万年,不到万不得已不轻易踏出九重天,只在一些画像或九天之上极盛的宴会中偶尔出现,供后世缅怀惦念的东华帝君,他怎么也出现在迎亲队里了?
迷谷绞尽脑汁,想不透这是什么道理。
中间隔了一方碧波滔滔的往生海,饶是迷谷眼力好,再多的,也看不大清了。
一列的活排场瑞气千条地行至月牙湾旁,倒并没有即刻过海的意思,反是在海子旁停下,队末的一列小仙娥有条不紊地赶上来,张罗好茶座茶具令几位尊神稍事休息。
碧蓝的往生海和风轻拂,绕了海子半圈的雨时花抓住最后一点晚春的气息,慢悠悠地绽出绿幽幽的花骨朵来。
天界的三殿下、新郎的三叔连宋君百无聊赖地握着茶盖浮了几浮茶叶沫,轻飘飘同立在一旁的司命闲话:“本君临行前听闻,青丘原是有两位帝姬,除了将要嫁给夜华的这个白浅,似乎还有个小字辈的?”
司命其人,虽地位比东华帝君低了不知多少,却也有幸同东华帝君并称为九重天上会移动的两部全书。只不过,东华帝君是一部会移动的法典,他是会移动的八卦全书,以熟知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祖宗三代的秘辛著称。
会移动的八卦全书已被这十里迎亲队的肃穆氛围憋了一上午,此时,终于得到时机开口,心中虽已迫不及待,面上还是拿捏出一副稳重派头,抬手揖了一揖,做足礼数,才缓缓道:“三殿下所言非虚,青丘确然有两位帝姬。小的那一位,乃是白家唯一的孙字辈,说是白狐与赤狐的混血,四海八荒唯一一头九尾的红狐,唤作凤九殿下的。天族有五方五帝,青丘之国亦有五荒五帝,因白浅上神迟早要嫁入天族,两百年前,便将自己在青丘的君位交由凤九殿下承下了。承位时,那位小殿下不过三万两千岁,白止帝君还有意让她继承青丘的大统,年纪轻轻便如此位高权重,但……也有些奇怪。”
小仙娥前来添茶,他停下来,趁着茶烟袅袅的当口,隔着朦胧雾色若有若无地瞄了静坐一旁淡淡浮茶的东华一眼。
连宋似被撩拨得很有兴味,歪在石椅里抬了抬手,眼尾含了一点笑:“你继续说。”
司命颔首,想了想,才又续道:“小仙其实早识得凤九殿下,那时,殿下不过两万来岁,跟在白止帝君身旁,因是唯一的孙女,很受宠爱,性子便也养得活泼,摸鱼打鸟不在话下,还常捉弄人,连小仙也被捉弄过几回。但,”他顿了顿:“两百多年前殿下下凡一遭,一去数十年,回来后不知怎的,性子竟沉重了许多。听说,从凡界归来那日,殿下是穿着一身孝衣。两百多年过去,眼看着她也长大了,因是当做储君来养,大约也是担心无人辅佐帮衬,百年间白止帝君做主为她选了好几位夫婿,但她却……”
连宋道:“她却怎么?”
司命摇了摇头,眼神又似是无意地瞟向一旁的东华帝君,皮笑肉不笑道:“倒是没什么,只是坚持自己已嫁了夫家,虽夫君亡故,却不能再嫁。且听说这两百多年来,她未有一日将发上的白簪花取下,也未有一时将那身孝衣脱下。”
连宋撑腮靠在石椅的扶臂上,道:“经你这么一提,我倒是想起来七十年前似乎有一桩事,说是织越山的沧夷神君娶妻,仿佛与青丘有些什么干系?”
司命想了想,欲答,坐在一旁静默良久的墨渊上神却先开了口,嗓音清清淡淡:“不过是,白止让凤九嫁给沧……”司命在一旁提醒:“沧夷。”墨渊接口:“嫁给沧夷,将凤九绑上了轿子,凤九不大喜欢,当夜,将织越山上的那座神宫拆了而已。”
他的“而已”两个字极云淡风轻,听得司命极胆战心惊。这一段他还委实不晓得。觉得应该接话,千回百转却只转出来个拖长的“咦……”。
连宋握住扇子一笑,正经地坐直身子,对着墨渊道:“这么说,是了,我记得有谁同我提过,那一年仿佛是你做的主婚人。但传说沧夷神君倒是真心喜欢这位将他神宫拆得七零八落的未过门媳妇儿,至今重新修整的宫殿里还挂着凤九的几幅画像日日睹物思人。”
墨渊没再说话,司命倒是有些感叹:“可喜不喜欢是一回事,要不要得起又是另一回事了。小仙还听说钟壶山的秦姬属意白浅上神的四哥白真,可,又有几个胆子敢同折颜上神抢人呢。”
风拂过,雨时花摇曳不休。几位尊神宝相庄严地道完他人八卦,各归各位,养神的养神,喝茶的喝茶,观景的观景。一旁随侍的小神仙们却无法保持淡定,听闻如此秘辛,个个兴奋得面红耳赤,但又不敢造次,纷纷以眼神交流感想。一时间,往生海旁尽是缠绵的眼风。
一个小神仙善解人意地递给司命一杯茶润嗓,司命星君用茶盖刨开茶面上的两个小嫩芽,目光绕了几个弯又拐到了东华帝君处,微微蹙了眉,有些思索。
连宋转着杯子笑:“司命你今儿眼抽筋了,怎么老往东华那儿瞧?”
坐得两丈远的东华帝君搁下茶杯微微抬眼,司命脸上挂不住,讪笑两声欲开口搪塞,哗啦一声,近旁的海子却忽然掀起一个巨浪。
十丈高的浪头散开,灼灼晨光下,月牙湾旁出现一位白衣白裙的美人。
美人白晰的手臂里挽着一头漆黑的长发,发间一朵白簪花,衣裳料子似避水的,半粒水珠儿也不见带在身上,还迎着晨风有些飘舞的姿态。一头黑发却是湿透,额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上,有些冰冷味道,眼角却弯弯地攒出些暖意来,似笑非笑地看着方才说八卦说得热闹的司命星君。
司命手忙脚乱拿茶盏挡住半边脸,连宋将手里的扇子递给他:“你脸太大了,茶杯挡不住,用这个。”
司命愁眉苦脸地几欲下跪,脸上扯出个万分痛苦的微笑来:“不知凤九殿下在此游水,方才是小仙造次,还请殿下看在小仙同殿下相识多年的份上,宽恕则个。”
墨渊瞧着凤九:“你藏在往生海底下,是在做什么?”
白衣白裙的凤九立在一汪静水上一派端庄:“锻炼身体。”
墨渊笑道:“那你上来又是要做什么?专程来吓司命的?”
凤九顿了顿,向着跪在地上痛苦状的司命道:“你方才说,那钟壶山上的什么什么秦姬,真的喜欢我小叔啊?”




三生三世枕上书 第一章 (一)
后来有一天,当太晨宫里的菩提往生开遍整个宫围,簇拥的花盏似浮云般蔓过墙头时,东华想起第一次见到凤九。
那时,他对她是没什么印象的。太晨宫里避世万年的尊神,能引得他注意一二的,唯有四时之错行,日月之代明,造化之劫功。
虽被天君三催四请地请出太晨宫为太子夜华迎亲,但他对这桩事,其实并不如何上心。理所当然地,也就不怎么记得往生海上浮浪而来的少女,和她那一把清似初春细雨的好嗓子。也记不得那把好嗓子极力绷着笑,问一旁的司命:“那钟壶山上的什么什么秦姬,真的喜欢我小叔啊?”
东华真正对凤九有一些实在的印象,是在夜华的婚宴上。
天族太子的大婚,娶的又是四海八荒都要尊一声姑姑的白浅上神,自然不比旁人。天上神仙共分九品,除天族之人,有幸入宴者不过五品之上的十来位真皇、真人并二三十来位灵仙。
紫清殿里霞光明明,宴已行了大半。
这一代的天君好拿架子,论何种宴会,一向酒过三巡便要寻不胜酒力的借口离席,即便亲孙子的婚宴,也没有破这个先例。
而一身喜服的夜华君素来是酒量浅,今夜是尤其地浅,酒还没过三巡,已由小仙官吃力地掺回了洗梧宫。尽管东华见得,这位似乎下一刻便要醉得人事不省的太子,他行走之间的步履倒还颇有些章法。
那二位前脚刚踏出紫清殿不久,几位真皇也相继寻着因由一一遁了,一时,宴上拘谨气氛活络不少。东华转着已空的酒杯,亦打算离席,好让下面凝神端坐的小神仙们松一口气自在畅饮。
正欲搁下杯子起身,抬眼却瞟见殿门口不知何时出现了一盆俱苏摩花。嫩黄色的花簇后头,隐隐躲了个白衣的少女,正低头猫腰状,一手拎着裙子一手拎着花盆,歪歪斜斜地贴着墙角柱子沿,妄图不引起任何人注意地,一点一点地朝送亲那几桌席面挪过去。
东华靠着扶臂,找了个为舒坦的姿势又重坐回紫金座上。
台上舞姬一曲舞罢,白衣少女一路磕磕碰碰,终于移到送亲席的一处空位上,探出头谨慎地四下瞧瞧,瞅准了人注意,极速地从俱苏摩花后头钻出来,趁着众人遥望云台喝彩的间歇,一边一派镇定地坐下来若其事地鼓掌叫好,一边勾着脚将身后的俱苏摩花绊倒往长几底下踢了踢。
没藏好,又踢了踢。
还是没藏好,再踢了踢。
后一脚踢得太生猛,倒霉的俱苏摩花连同花盆一道,擦着桌子腿直直飞出去,穿过舞姬云集的高台,定定砸向一念之差没来得及起身离席的东华。
众仙惊呼一声,花盆停在东华额头三寸处。
东华撑着腮伸出一只手来握住半空的花盆,垂眼看向席上的始作俑者。
众神的目光亦随着东华齐齐聚过来。
始作俑者愣了一瞬,反应敏捷地立刻别过头,诚恳而不失严肃地问身旁一个穿褐衣的男神仙:“迷谷你怎么这么调皮呀,怎么能随便把花盆踢到别人的脑门上去呢?”
宴后,东华身旁随侍的仙官告诉他,这一身白衣头簪白花的少女,叫做凤九,就是青丘那位年纪轻轻便承君位的小帝姬。
零级大神19181夜华的大婚前前后后热闹了七日。
七日之后,又是由连宋君亲手操持、一甲子才得一轮回的千花盛典开典,是以,许多原本被请上天赴婚宴的神仙便干脆暂居下来没走。
以清洁神圣著称的九重天一时没落下几个清静地,一十三天的芬陀利池算是仅存的硕果之一。大约因池子就建在东华的寝宫太晨宫旁边,也没几个神仙敢近前叨扰。
但所谓的“没几个神仙”里,并不包括嫁上天的白浅上神。
四月十七,天风和暖,白浅上神帮侄女儿凤九安排的两台相亲小宴,就正正地布置在芬陀利池的池塘边儿上。
白浅以十四万岁的高龄嫁给夜华,一向以为自己这个亲结得是适时,不时时拿自己的标准计较旁人,一番衡量,觉得凤九三万多岁的年纪着实幼chi,非常不适合谈婚论嫁,但受凤九她爹、她哥哥白奕所托,又不好推辞,只得昧着良心给她办了。
近日天上热闹,没什么合适的地方可顺其自然地摆一场低调的相亲宴,听说东华帝君长居太晨宫,一般难得出一趟宫门,即便在太晨宫前杀人放火也没什么人来管,白浅思量半日,心安理得地将宴席安排到了太晨宫旁边的芬陀利池旁。
且是两个相亲对象,前后两场。
但今日大家都打错了算盘。东华不仅出了宫,出来的距离还有点近。就在布好的小宴五十步开外,被一棵蓬松的垂柳挡着,脚下搁了管紫青竹的鱼竿,脸上则搭了本经卷,安然地躺在竹椅里一边垂钓一边闭目养神。
凤九吃完早饭,喝了个早茶,一路磨磨蹭蹭地来到一十三天。
碧色的池水浮起朵朵睡莲,花盏连绵至穷处,似洁白的云絮暗绣了一层莲花纹。
小宴旁已施施然坐了位摇着扇子的青衣神君,见着她缓步而来,啪一声收起扇子,弯着眼角笑了笑。
凤九其实不大识得这位神君,只知是天族某个旁支的少主,清修于某一处凡世的某一座仙山,性子爽朗,人又和气。要说有什么缺点,就是微有点洁癖,且见不得人不知礼、不守时。为此,她特地迟到了起码一个半时辰。
宴是小宴,并过多讲究,二人寒暄一阵入席。
东华被那几声轻微的寒暄扰了清静,抬手拾起盖在脸上的经册,隔着花痕树影,正瞧见五十步开外,凤九微微偏着头,皱眉瞪着面前的扇形漆木托盘。
托盘里格局紧凑,布了把东陵玉的酒壶并好几道浓艳菜肴。
天上小宴自成规矩,一向是人手一只托盘,布同一例菜色,按不同的品阶配不同的酒品。
青衣神君收起扇子找话题:“可真是巧,小仙的家族在上古时管的正是神族礼仪修缮,此前有听白浅上神谈及,凤九殿下于礼仪一途的造诣也是……”
“登峰造极”四个字还压在舌尖没落地,坐在对面的凤九已经风卷残云地解决完一整盘酱肘子,一边用竹筷刮盘子里后一点酱汁,一边打着嗝问:“也是什么?”
嘴角还沾着一块酱汁。
知礼的青衣神君看着她发愣。
凤九从袖子里掏出面小镜子,一面打开一面自言自语:“我脸上有东西?”
顿了顿:“啊,真的有东西。”
果断抬起袖子往嘴角一抹。顷刻,白色的衣袖上印下一道明晰的油脂。
微有洁癖的青衣神君一张脸,略有些发青。
凤九举着镜子又仔细照了照,照完后若其事地揣进袖中,大约手上本有些油腻,紫檀木的镜身上还留着好几个油指印。
青衣神君的脸青得要紫了。
碰巧竹筷上两滴酱汁滴下来,落在石桌上。
凤九咬着筷子伸出指甲刮了刮,没刮干净,撸起袖子一抹,干净了。
青衣神君递丝巾的手僵在半空中。
两人对视好半天,黑着脸的青衣神君哑着嗓子道:“殿下慢用,小仙还有些要事,先行一步,改日再同殿下小叙。”话落地几乎是用跑的仓惶而去。
东华挪开脸上的经,看到凤九挥舞着竹筷依依不舍告别,一双明亮的眼睛里却半分不舍情绪,反而深藏戏谑笑意,声音柔得几乎是掐住嗓子:“那改日再叙,可别让人家等太久哟~~~~”直到青衣神君远远消失在视野里,才含着丝笑,慢悠悠从袖子里取出一方绣着雨时花的白巾帕,从容地擦了擦手,顺带理了理方才蹭着石桌被压出褶痕来的袖子。
兴许两百年间这等场合见识得多了,青丘的凤九殿下打发起人来可谓行云流水游刃有馀,第二位前来相亲的神君也是一路兴致勃勃前来,一路落花流水离开,唯留石桌上一应狼藉的杯盏,映着日光一派油光闪闪。
一个时辰不到连吃两大盘酱肘子,凤九有些撑,握了杯茶背对着芬陀利池,一边欣赏太晨宫的威严辉煌,一边消食。东华那处有两条小鱼上钩,手中的经也七七八八地翻到了后一页,抬眼看日头越来越毒,收了起身回宫,自然地路过池旁小宴。
凤九正老太太似地捧着个茶杯发愣,听到背后轻缓的脚步声,以为来人是近日越发老妈子的迷谷,回神搭话:“怎么这么早就来了,担心我和他们大打出手么,”往旁边让了让:“姑姑近日的口味越发奇异了,挑的这两个瞧着都病秧子似的,我都不忍心使拳头揍他们,随便诓了诓将二位细弱的大神诓走了,可累得我不轻。”抱着茶又顿了一顿:“你暂且陪我坐一坐,许久没有在此地看过日升日落,竟还有些怀念。”




三生三世枕上书 第一章 (二)
东华停下脚步,从善如流地应声坐了,就坐在她的身后,将石桌上尚未收走的两个茶壶挑拣一番,随手倒了杯凉茶润嗓。
凤九静了片刻,被半塘的白莲触发了一点感想,转着茶杯有些唏嘘:“他们说这芬陀利池里的白莲是人心所化,我们识得的人里头虽没几个凡人,不过你说啊迷谷,像青缇那个样子的,是不是就有自个儿的白莲花?”似乎是想了一想:“如果有的话,你说会是哪一朵?”又老成地叹了口气:“他那样的人。”配着这声叹息饮了口茶。
东华也垂头饮了口茶,迷谷此人他隐约记得,似乎是凤九身旁随侍的一个地仙,看来她是认错了人,青缇是谁,却从来没有听说过。
树影映下来,凤九两条腿搭在湖堤上,声音含糊地道:“半月前,西海的苏陌叶邀小叔饮酒,我赖着去了,腾云时正好途径那个凡世。”停了一会儿,才道:“原来瑨朝早已经覆灭,就在青缇故去后的第七年。”顿了顿,又补了一句道:“我早觉得这个朝代的命数不会太长久。”唏嘘地叹了一声回头添茶,嘴里还嘟囔道:“话说苏陌叶制的那个茶,叫什么来着,哦,碧浮春,倒还真是不错,回头你给我做个竹箩,下次再去西海我……”一抬头,后面的话尽数咽在喉中,咽得狠了,带得天翻地覆一阵呛咳,咳完了保持着那个要添茶的姿势,半晌没有说得出什么话。
东华修长的手指搭在淡青色的瓷杯盖上,亮晶晶的阳光底下,连指尖都在莹莹地发着光。没什么情绪的目光似有若地落在她沾满酱汁的衣袖上,缓缓移上去,看到她粉里透着红的一张脸此时呛咳得绯红,几乎跟喜善天的红叶树一个颜色。
许是回过神来,凤九的脸上缓缓地牵出一个笑,虽然有些不大自然,却是实实在在的一个笑,客气疏离地先他开口,客气疏离地请了一声安:“不知帝君在此,十分怠慢,青丘凤九,见过帝君。”
东华听了她这声请安,抬眼打量她一阵,道了声坐,待她垂着头踱过来坐了,端着茶盖浮了浮手里的茶叶,不紧不慢地道:“你见着我,很吃惊?”
她方才踱步过来还算是进退得宜,此时却像真是受了一场惊,十分诧异地抬头,嘴唇动了动,还是客气疏离的一个笑:“头回面见帝君,喜不自胜,倒让帝君见笑了。”
东华点了点头,算是承了她这个措辞,虽然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那僵硬一笑里头着实难以看出这个喜不自胜。还抬手给她续了杯凉水。
两人就这么坐着,相顾言,委实尴尬,少时,凤九一杯水喝得见底,伸手握住茶壶柄,做出一副要给自己添茶的寻常模样,东华抬眼一撇,正瞧见茶杯不知怎么歪了一歪,刚倒满的一杯热茶正正地洒在她水白色的衣襟上,烙出锅贴大一个印儿。
他手指搭在石桌上,目不转睛瞧着她。
他原本只是兴之所至,看她坐在此处一派懒散地瞅着十三天的日出瞅得津津有味,以为这个位置会觉出什么不同的风景,又听她请他坐,是以这么坐了一坐。此时却突然真正觉得有趣,想她倒会演戏,或许以为他也是来相亲,又碍于他身份,不能像前两位那样随意地打发,所以自作聪明地使出这么一招苦肉计来,不惜将自己泼湿了寻借口遁走,那茶水泼在她衣襟上还在冒烟,可见是滚的,难为她真是狠心下了一番血本。
混沌重生君临异界23488
他撑着腮,寻思她下一步是不是遁走的打算,果然见她三两下拂了拂身前的那个水印儿,意料之中地没有拂得开,就有些为难地、恭敬地、谦谨地、客气疏离地又难掩喜悦地,同他请辞:“啊,一时不慎手滑,乱了仪容,且容凤九先行告退,改日再同帝君请教佛理道法。”
白莲清香逐风而来,他抬起眼帘,递过一只硕大的瓷壶,慢悠悠地:“仅一杯茶算得什么,用这个,方才过我手时,已将水凉了,再往身上倒一倒,才真正当得上乱了仪容。”
“……”
东华帝君闭世太晨宫太长久,年轻的神仙们没什么机缘领略他的毒舌,但老一辈的神仙们却没几个敢忘了,帝君虽然一向话少,可说出来的话同他手中的剑,锋利程度几乎没两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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