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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把年华赠天下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姒锦
郑二宝和梅子远远地跟在夏初七的身后。
两个人一直在小声的斗嘴,大概是争论在乾清宫的时候,谁哭得比较厉害,谁的胆子更小,一直没有结果,谁都不肯相让,听得夏初七微微一笑,转头朝晴岚眨了一下眼睛。
“无知就是幸福,果不其然。”
晴岚轻轻一笑,抿唇,“七小姐变相骂人。”
“我哪有?哎!我是好人啦!”
夏初七笑着叹了一口气。
她的很多事情,郑二宝和梅子都不知情。
所以他两个就一直活得比她更为轻松。他们可能看见她的惊险,却并不会晓得隐藏在惊险背后的刀光剑影。而经过了这样多的惨痛,还能让他们保持最简单的性子,夏初七以为,这也是一种美好。
抬起下巴,她看向了一棵爬墙的蔷薇。
“这个天气真好……”
“是啊,雨过天晴了,多走走?”
“走走。”
夏初七轻笑着,很想舒服地伸一个懒腰,可考虑一下还是忍住了,继续“端庄”的走着。入得东宫,枝条上昨夜的雨还没有完全被阳光催走,游走在红墙碧瓦间,看着这个陌生而熟悉的地方,她神思不属。
这局棋下了好久。
看上去又是一次胜利,她的心却空得厉害。
晴岚轻柔一笑,“七小姐真是一个世间罕见的奇女子。奴婢跟着你一路走来,看你这短短时日,经历的风险无数,却都能险险过关,心里亦是感慨良多……”
夏初七浅笑,“什么感慨?”
晴岚道:“一个女人,即有倾世容色,又有绝顶聪明,到底是幸事,还是不幸?”
夏初七好笑地挑高眉梢,瞥着晴岚眼睛里的仰慕之意,知她不是在安抚与玩笑,不由低头看了看自己这一袭亮眼的尊贵华服,又摸了摸脸,终是抬头看向天空,忍不住失笑。
“晴岚你太高抬我了。”
“奴婢只是直言而已……”
“你可晓得,我不想如此。这样的我,不是我。”没有人知道,她到底有多怀念赵十九在的时候,那个穿了一身男装大大咧咧敢说敢言的傻小子楚七。那个时候的她,才是真正夏初七。
如今的她,是谁?
照镜子时,她都有些不认识自己了。
晴岚沉默了。
几个人一路,慢慢向前走着。
阳光洒下的光圈,变成一串一串,结在红墙的两侧。正如这前路,不知从何来,亦不知还有多远。
楚茨殿在望时,夏初七停下了脚步。
明媚的三月阳光下,东方阿木尔绝美清贵的脸出现在面前。一身简单轻软的素服,衬着她香软软曼妙的身姿,赏心悦目得如同今年枝头绽放的第一朵牡丹。高贵,冷艳,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夏初七近了几步,笑得仿若从来没有过嫌隙一般。
“太子妃今日怎会有闲情逸致来楚茨殿?”
东方阿木尔的辈分比她高,人又素来清冷,语气自是疏离,几个字出口,一点情绪都无,“恭喜你了。”
“恭喜我什么?”夏初七挑了挑眉。
“你知。”
轻“哦”一声,夏初七笑问,“除了恭喜我,你就没有旁的话要对我说?”
东方阿木尔淡淡看她一眼,一言不发,转身就走,那优雅绝美的姿态,遗世独立的样子,满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高不可攀。看着她转身的俏丽背影,夏初七突然一笑。
“太子妃,我也要恭喜你。”
东方阿木尔回过头来,看着她,并不说话。
夏初七唇角一弯,看着这个益德太子名誉上的太子妃,这个差一点点就嫁给赵樽做晋王妃的女人,抬手轻轻一摆,让晴岚和梅子等人退下,自己一步一步走过去,站在她的面前,轻轻一笑。
“应该恭喜的人,其实是你。”





且把年华赠天下 第485章 人一入戏,必有惊变!(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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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木尔眸中波光一晃,“你想说什么?”
夏初七脸上一直挂着笑,可那一双水汪汪的眼睛里,却看不见丝毫的波动和涟漪,她的笑意,一直未达眼底,“太子妃,益德太子之死这一口大黑锅终是让夏问秋父女俩背上了,我不该恭喜你吗?”
东方阿木尔脸色一变,却不反驳,只定定看她。
“你还知道些什么?”
夏初七轻轻一笑,直视她的眼,“吟春园梅林。”
东方阿木尔眸子微微一暗,却不动声色。
“他告诉你的?”
“不然呢?还有旁人知晓?”夏初七看着她阴晴不定的俏脸儿,面色不改,漠然地翘着唇角看她片刻,才缓缓牵开了唇角,又是叹息又是无奈地浅浅一笑,“太子妃可能还不知我与他之间的情分深浅。他与我,知无不言,你的事,自然也不例外。”
东方阿木尔唇角微微一动,眸中如秋萧瑟,却不言语。
夏初七莞尔,目光深邃了几分。
“太子妃,你可晓得我为什么没有扯出你来?今天这一出,我完全可以把你往死里整。”
阿木尔漠然看她,仍是不开口。
看了看她平静如水的面色,夏初七低低一笑,“太子妃这般高贵的人儿,或是一夕间被辗入泥泞,实在是一件憾事。我放你一马,不为别的,只是为了东方青玄。我多次受他恩惠,你是他的妹妹,所以我不想与你为敌。”
东方阿木尔眉梢一动,静静看她。
夏初七略一思忖,轻轻一笑,“太子妃,怪不得赵十九没法子爱上你,因为你性子实在太闷。漂亮得,骄傲得,高高在上得,没有一丝正常女人的活气。实话说,没有哪一个男人会喜欢这样的女人,哪怕再好看也没有用。他爱不来,你可懂?”
果然一提到赵樽,阿木尔的面色就有了变化。
“你到底要怎样?”
夏初七走近一些,越过她的身子,从她的肩膀撞过去,在她身上的香风袅袅中,轻轻吸了吸鼻子,声音清丽得比任何时候都要悦耳动听。
“你曾经怎样害我的,我都一一知晓。京师的陷害,漠北的刺杀,跑不了夏问秋,更是跑不了你。说起来,她终究只是一把枪,而益德太子妃你……”轻轻笑一声,夏初七回过头来,那一双美眸中的阴霾慢慢散开。
“过去的事,我想与你一笔勾销。”
东方阿木尔似是嘲弄的哼了一声。
“不然呢?你欲何为?”
“为了青玄,我不愿与你为敌,可你往后若再有半点与我为难,我也不会罢休。太子妃,我不是个善良的人。但愿,你不会再成为我的敌人。”
说完这句话,不等阿木尔开口,她缓缓向前走去。
赵十九没了,她不想连一个爱她的女人都容不下。她相信,没有了赵十九在,她与阿木尔之间,也许不会再是敌人。
可事实难料,未来谁又能得知?
这一天是洪泰二十七年三月十三,离她与赵樽在阴山分离整整两个月十七天。
她想他了。
很想,很想……
……
夏初七回到楚茨殿便被甲一的臭脸给骇住了。
“怎么了?谁招你了?”
甲一今日未能与她去乾清宫,似是怨恨了她许久,从她进门开始,那冷冰冰的视线便将她上上下下好一番打量,看得她汗毛倒竖,不自觉的拧紧了眉头。
“不知自己长得丑吗?这样看人会吓死人的。”
甲一不说话,走过来看了一眼她身边的几个人,一言不发地拽着她的手腕便入了内殿。知道他是担心了许久,夏初七心里颇为感动。但面上却不显山不露水,看着他,冷冷一哼。
“你今日偷吃我的药了?脑子抽了!”
甲一替她倒了一杯水,塞到她手里,不搭理她的戏谑之言,只是静静坐在她的对面,一张疤痕未褪的黑脸上,情绪不太平静,像是有什么难言之事,不知道怎样向她开口似的,紧紧蹙着眉头,一直怔怔不语。
夏初七喝一口水,“我开玩笑的,不会生气了吧?”
“没有。”
“那就好。咦,对了,我给你的疤痕膏,你到底用了没有?怎的这脸上疤痕未见褪去多少?”
甲一不看她,淡淡道:“没有。”
夏初七奇了,“为何不用?”
他面无表情,一板一眼的回答,“一个大男人,何必在乎脸面。”
“好吧,反正是你自己的脸。”
夏初七不再与他做口舌之争,捧着水杯,懒洋洋地坐着,伸了伸酸胀的双腿,别开头去,看窗格外面斜斜洒下的阳光,思绪不知飘向了何处。久久,突然听得他淡淡的声音,“陈景先前捎了消息来,你的那个姐妹出事了。”
夏初七激灵灵一怔,猛地坐直了身子。
“哪一个?”
甲一道:“济世堂的顾阿娇。”
原来那一日在源林堂的指证之事后,夏廷德挨了二十廷杖,又扣了一年俸禄,怒气未消,虽奈何不得夏初七,但是收拾一个顾阿娇还是绰绰有余的。他纵容儿子夏衍找了十来个混黑的泼皮,以济世堂卖假药为名,大闹了一通之后,把济世堂给砸了个稀巴烂。
可即便如此,夏衍仍未解气,找人把顾阿娇堵在药堂外面的巷弄里,生生把好好一个姑娘掳入府中奸淫了。顾阿娇的老爹和舅舅到处找人找不到,只好报官,可一直没有消息。谁也没有想到,今日禁卫军闯入魏国公府去抓人时,却从夏衍的院子里,找到了失踪几日的她……
“这个畜生!”
夏初七牙齿咬紧,觉得喉咙生出一股子腥甜来。
她一直知道顾阿娇的舅舅在京中有些人脉,加上这件事原本就与顾阿娇无关,她被人陷害而已,也未有正面得罪夏廷德,哪里会想到这个老匹夫如此恶毒?还有那个下贱儿子,简直就是禽兽不如。
顾阿娇,那个与她清岗初识,一路上京,在官船上弹着琵琶清唱“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的姑娘,她或许虚荣,或许自私,可她只是想要嫁一个好男人,想改变自己的命运而已。她没有轻易将自己托付给男人,结果却被一个浑蛋二世祖糟蹋了。
喉咙里的哽咽声,几乎压抑不住,她目光骤冷。
“夏常怎说?”
她记得夏常与顾阿娇是有情份的。
按道理,夏常不可能眼睁睁看她这样。
甲一瞄着她难看的脸色,淡淡道:“夏常并不知他弟弟弄到府里的女人是顾阿娇。在禁卫军找到人的时候,看见顾阿娇被堵了嘴捆在夏衍的屋子里……夏常亦是气恨不已,当场揍了夏衍一顿,听说骨头打折了,还打落了两颗门牙……”
“果然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夏廷德的儿子,也就夏常像一个人了……”心里一阵憋屈,夏初七双手捧着额头,手肘在桌子上,觉得耳朵里一阵“嗡嗡”作响。一种说不出来的恨天不平和生生痛恨,几乎遍及她的四肢百骸。
甲一瞧着她的难受,蹙紧了眉头。
“事情已然这样了……你不必再想。”
夏初七声音轻飘,仿佛在遥远的天边。
“我一定要宰了那个畜生……”
赵绵泽是晚间的时候过来的。
清查魏国公夏廷德的一干党羽,是朝中难得一遇的大事,他案头上的折子堆得小山一样高,忙到这个时候才吃了晚膳,得了一些空闲。
他入屋的时候,夏初七躺在床上,没有吭声儿。听见晴岚和梅子向他请安,听见他的脚步声慢慢近了,她仍是紧紧闭着眼睛,将身子扭在里面,只当没有听见,一眼都不看他。
“你怨恨我是对的。”
他坐在不远处,声音悠悠的,缓慢而温和,就像在陈述一个事实,或者说在自言自语,根本不需要她的回应。
“夏楚,我今日一直在想,想那些年的颠沛流离,你一个人是怎样熬过来的。可我却怎么都想不下去。多想一次,便多自责一分。我不知该怎样待你才好了,更不知,要怎样待你,才能弥补过失。”
夏初七并不说话,继续一动不动。
她的样子像是睡着了,可他知道她没有睡。
静静的默了良久,他轻轻一叹。
“那只鹦鹉我带过来了,我记得你以前说过,喜欢养鸟的人都想要一只那样的鸟。它的名字叫倚翠……当然,如今它没有名字了,它是你的。你喜欢叫它什么,都可以。”
夏初七心里一阵冷笑。
一只象征了他与夏问秋爱情的“神鸟”,一只与他们渡过了几个春秋的鹦鹉,如今他拿来送给她算几个意思?更何况,她以前告诉他说自己喜欢鸟,只不过是一句随口瞎扯的浑话,这世上除了大马和小马,她不会再喜欢旁的鸟。
殿内,一阵冷风拂动。
她一声不吭,任由他自说自话。
这是一种态度,是作为一个受害人此刻应有的态度。




且把年华赠天下 第486章 人一入戏,必有惊变!(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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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你心里难受,但我答应你,这些事情往后都不会再有,我两个好好的相处……皇爷爷那里,你不必担心,我都会妥善处置好。你好好养着身子便是。”
她仍是没有说话。
一声叹息后,他徐徐起身。
“你睡吧,我不打扰你,明日我再来瞧你。”
他说是要走,可是却久久未有动作。
夏初七没有回头,却能感觉到后脑勺上灼灼的视线。
在一阵尴尬的静谧中,不知过了多久,他的脚步声终于响起。夏初七紧紧攥着手指,算计他的脚步,也算计着他的心情变化。就在他马上就要迈出屋子的时候,她冷不丁轻轻冒出一句。
“我要出宫。”
赵绵泽眉头微微一动,许久没有说话。
不得不说,夏初七先前对他的判断是对的,这个男人或许温文知礼,看上去像是极好糊弄,可他一直有相当敏锐清楚的头脑。夏问秋当年能够骗了他去,除了她的戏演得确实很真之外,很大一个原因,是他当年还是一个只有十几岁的少年。如今的他,又岂可同日而语?
静默片刻,他看着她的眼睛,“你要出去做甚?”
夏初七目光平静,把顾阿娇的事说了,轻轻垂眸,“我要去瞧瞧她,不然心里过不得。”
听完她的解释,赵绵泽明显松了一口气。
他像是考虑到什么,声音里添了几分紧绷,“要出去不是不可以,只是这几日京师会有一些乱。夏廷德的党羽众多,这次案件牵涉甚广,你轻易抛头露面,怕不安全。”
“你不是会保护我吗?”夏初七轻轻反问,声音柔而无波。
赵绵泽眉心狠狠一蹙,对上她洞悉一切的双眼,竟是久久无言。
其实他与她都知道,他嘴里说的是夏廷德的党羽,其实他更为担心的是老皇帝的人。白日在乾清宫,鉴于抱琴后来的证词,皇帝虽然不好直接以她“不贞”为名再大做文章,但仍是未有就婚约一事松口。哪怕赵绵泽当庭出示了他们二人已有夫妻之实的证物。
赵绵泽了解他这个皇爷爷的手段,所以处处提防着。若是可以,他不愿她离开视线,也不愿她出楚茨殿一步。
可她很少这样恳切地看他。
慢慢的,他终是取下腰牌,走过去,轻轻放在桌上。
“一日必回,我会派人跟着你。”
三月的京师城,百花绽放。
大街小巷里,人声鼎沸,城中已是一片春绿。
宫里贵人们发生的任何时候,都与老百姓无关。老百城该怎样过日子,还怎样过日子。那川流不息的街道上,一个招牌连着一个招牌。脚店,布庄,茶肆,酒楼,繁华热闹。
回京这样久,这是夏初七第一次上街。
熟悉的一切,却不再是熟悉的人,那心情别有一番滋味儿。
黑漆的马车,停在济世堂的外面。
夏初七撩开帘子看了过去。顾阿娇曾经骄傲过的“济世堂”招牌还在,可里面却仍是一团糟乱,被夏衍的人砸掉之后,伙计们还在整理药品,有木匠在里面钉柜倒椅,折腾得“砰砰”作响。
得了夏初七的命令,晴岚下了马车过去询问的时候,一听说是来找顾小姐的,伙计一阵摇头。他说,顾小姐不在济世堂了。
今儿天不亮,顾小姐就和老顾头一起走了。
她舅妈原本就不喜她父女,正愁找不到法子撵走。这一回,借了此事,与她舅舅大吵一架,嫌弃她给济世堂惹来这样多麻烦,黑的白的破鞋烂货的大骂了一顿后,老顾头一言不发就带着闺女走了。舅舅虽然千留万留,可一方面拗不过家里的母大虫,另一方面老顾头也是一个要脸子的人,执意要走也留不住。
听完这些,夏初七心里一凉。
可问起顾氏父女去了哪里,伙计只回答不知。
从济世堂的街道出来,夏初七看着川流不息的人群,茫然四顾。
阿娇和老顾头二人,会去哪里?
她记得,他们在清岗的房子和药堂都已经典卖了出去,一切的家什都没有了,清岗也没有什么亲人了。而且,阿娇说过,老顾头早年间也是一直在京师的,她母亲就是应天府的人,就算出了这事,他们应该也不会离开京师谋生才是?
马车缓缓走在街上,她四处张望,说不出的揪心。
“七小姐,我们去哪里?”
车夫的问题,难住了她。
她不想回宫,不想回那一座华美的牢笼。
赵绵泽给了她一日的时间,在这一日里,她是自由和安全的。
她很想去找李邈,让她帮着找一下顾阿娇的落脚点。可夏廷德的案子正在审理中,城隍庙那交易的一千两黄金,包括曹志行的案子,也一并纳入了审理的范畴。这般青天白日之下,二人见面极是不便。
这样看来,只能回去再联络他们找人了。
“四处转转吧,说不定能碰见。”
马车漫无目的在京师街道上四处游走着。
夏初七一直在街上的人群里搜寻着顾阿娇,好一会儿,只觉眼前的景致越来越熟,越来越熟,熟悉得她心脏狠狠一缩,手指不能自抑的颤抖起来。
看着不远处的屋檐房宇,她久久说不出话来。
好巧不巧,竟然走到了晋王府来。
马车一点一点往前移动,就在快要驶过时,她终是提起一口气。
“停一下!”
文武官员至此下马——那一块高高伫立的巨型大理石碑还在,青色琉璃瓦的门庑还在,皇家气派还在,威严庄重还在。一切的一切都还在,就是这个府邸里的男主人不在了。夏初七撩开马车的帘子,看着朱漆大门上刚劲有力的“晋王府”三字牌匾,目光迷蒙在水雾中,久久无言,只觉四肢无力,几乎瘫软下去。
“七小姐,要下去瞧瞧吗?”晴岚贴心地问。
夏初七目光里浮波涌动,嘴皮颤动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在这里住了这样久,这里承载了她与赵十九许久的过往,她是多么想进去看一看。看看承德院,看看良医所,看看汤泉浴,看看那七颗夜明珠,看看晋王府里的一草一木……可是她没有勇气,她害怕向前再多跨一步,她就没有了继续报仇的勇气,想要跟着他一起去。
“是……楚医官吗?”
一个带着疲意的试探声传入耳朵,夏初七红着眼睛看去。
那是一个原本在晋王府门口扫地的中年男人。他戴了一顶圆圆的乌毡帽,穿着青布的家常袍子,轻轻喊了一声,似是不敢确定,拿着扫帚又歪头端详她片刻,在她目光回视时,一脸惊喜地跑过来,朝她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
“真的是你……真的是楚医官回来了?”
“富伯……?”
“是我,是我啊……”扫地的男人正是晋王府的管家田富。一双手激动的颤抖着,他又惊又喜地看着她,声音里,竟有一丝难掩的哽咽,“你没有死……原来你没死?太好了,你真的没有死。”
他语气里的激动,不似做假。夏初七看着他,旧人相见,眼圈也是红了又红。两年过去了,田富似是老了一些,先前她的目光太过专注,没有注意他。如今两两相望,嘴唇嗫嚅几下,她颤着声音,竟不知说什么才好。
“富伯,你怎在自己在扫地?”
田富目光一闪,语气有些怅然若失,“爷故去后,这府里也不需要那样多的下人了。我一把老骨头,闲着也是无事,便遣散了一些家仆,只留了一些老人守着府邸。这不,我瞅着今儿天好,便出来扫一扫门口,亏得旁人说咱晋王府不像一个人住的地儿。”说到此处,他眼睛一红,顿了顿,往周围看了看,压低了声音。
“楚医官,今天赶巧你来了,不如入府坐一坐?”
“我……”夏初七心脏狠狠一缩,有些迟疑,“不了。”
“我有东西要给你。”田富说得极是神秘。
夏初七一怔,“什么东西?”
田富轻轻瞥了一眼她身侧的人,实是有些犹豫,但终究还是开了口,“是主子爷出征北伐前交代给我的,先前我一直以为你……楚医官,可否耽搁你一些时间,与我入内坐下,再细细说来?”
赵樽北伐前交代的东西,夏初七怎能不看?
颤着双脚踩着马杌子下了马车,她嘱咐车夫和其他人在府外候着,自己带着晴岚随了田富进入晋王府,面色平静,可每走一步,仿若踩在软沙之上,半丝也着不了力。那光洁的台阶,一如往昔。整个晋王府邸都被田富归置得很好,就像从来都没有变过一样,可她的心尖却随在步子,在不停地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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