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行深宫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许童童
她闻言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在“燕语”前坐下专心弹奏明月春深。曲罢,也不抬眼看我,只望着室内空旷处说道:此事做得如此张狂而有悖常理,始作俑者也知皇上必不会相信此事为慧贵人 所为——不仅不信,只怕还要给你晋位以示安抚——最终谁有获利,贵人只好好想想便会知道。
说完,她拿出一本曲谱坐上那铺着黄色缎垫的红木软榻读去,不再理我。我正无趣准备离开,突然可人进来,向琴贵妃禀道:同嫔娘娘要紧急事求见小姐。
我原以为她是一定不肯见同嫔的,却没想到她立即放下手中琴谱向可人道:快请同嫔进来。
她一面这样说,自己也一面往门口去迎。
同嫔满脸慌乱,风一般冲进门哭倒在琴贵妃脚下。
琴姐姐,她抬眼嘶声道:请姐姐务必救我父兄。
第四十七章 离间(上)
从未见过同嫔神色如此惊慌,我心中大惊。
天簌宫内室花薰飘浮的淡淡香气,竟似因她生出一丝火药味道。
琴贵妃轻咳两声,与可人一同扶起同嫔。她轻拂同嫔额前凌乱发丝,柔声道:别着急,慢慢的说。
可人递过一盏热茶,同嫔一口气吃完,皱眉道:现在京城大街小巷均传我父拥兵自重意图谋反。朝臣有反文呈于皇上,说……
她看我一眼,欲言又止,犹疑片刻终于说道:反文中说我父扬言往年定怀太子谋反逼宫本是受人诬陷。定怀太子文韬武略,现又得到传国玉玺——原该入主宗庙执掌隆泰神器。而当今圣上终 日沉迷书画,宠信谢相国这个……奸佞,不足统治天下。诗中要皇上将皇权交还先皇长子原太子定怀。而我父兄将带领铁骑大军起兵杀入京城,希望隆泰臣民鼎力相助。不听号令者必将被我 父兄所杀,合家老少死无全尸。
定怀太子真已得到传国玉玺?
闻言我与琴贵妃相对变色。
我自知德仁太后与文泽因手中无玺,一直引为恨事。又担心它被定怀太子寻得,借此逼宫——每每念及总是夜不安枕。如果他真得到传国玺,民心动摇,文泽人君之位只怕危矣。
琴贵妃微微沉吟道:陈老将军一向忠君爱国。现今仅凭一纸反文,皇上可会相信?同嫔流泪道:皇上尚还未表态。我父自定远侯获罪后,一直担任天下兵马大将军,至今已有五年时间。两位 兄长亦在京城军中担任要职——本是大忌。且我父追随定远侯多年,侯爷原因定怀太子获罪,现有人造谣说我父助定怀太子谋反,只怕……
琴贵妃紧锁眉头,突然眼中寒光一闪……看着我们复说道:果然难办。皇上即使不信,只怕也会暂除你父手中兵权,立案送大礼寺调查一番。那时,审案之人是良妃之父李伯远……
同嫔更急,嘶声道:李大人素与我父政见不合,积怨多年。若我父落于其手,只怕……
慧贵人,琴贵妃转头问我道:你觉得这事会是谁构陷陈老将军?
我忙道:妹妹觉得此事决非表面看起来那样简单。且不说定怀太子是否真得到传国玉玺,只说始作俑者的最终目的——无非想引皇上疑心,从而解除陈老将军兵权。老将军现正在北疆屯练士 兵,准备明春再战。如他获罪,一旦目布尔宁休养生息举兵重来,朝中更无人可制西托大汗。因此,妹妹疑心是目布尔宁大汗西托使的反间计,通过我朝内应行计。其内应此时搬出定怀太子 之事,无非找出皇家忌讳而激怒今上。兵书上说,敌人强大团结,就要制造成内部矛盾,使其分崩离析,而后攻之——西托大汗只怕便是用此计离间咱们朝中君臣。
琴贵妃深深看我,想说什么终又没说,只微微点头道:这种分析也有一定道理。本宫早说过慧贵人遇情则乱,至于别的事,头脑也还算冷静。不过……
说至此处她又不说完,改说道:现无论是谁生事,无论生事之人又出于什么目的——首先须救老将军性命。本宫意见,请老将军主动上禀皇上,你们父子交出兵权。先保全性命,再图日后翻 身。
第四十八章 离间(中)
同嫔闻言急道:这样岂不让敌人得逞?届时西托有恃无恐,北疆战火不断。民众生灵涂炭……
琴贵妃劝道:退一步海阔天空。再说,能不退么?你不退,皇上自会强逼你退。说不定还得搭上身家性命。倒不如退至暗处,也能看清究竟谁是敌人。
同嫔尤不甘心,神色黯然道:想我一门忠烈,不想竟为奸人所害。此时要老父解甲归田,他又情何以堪?
等等。我说:妹妹倒有个想法。或者陈老将军不必交出兵权,也可暂解皇上疑心。
同嫔大喜过望,紧握我手道:妹妹请讲。我犹疑着慢慢说:姐姐请陈老将军修书皇上,澄清误会,表明忠心。信中列举以往父子忠君报国大事,且分析现今北疆局势,请皇上切勿听信人言调 其回京。再请陈老将军将姐姐两位兄长一家交于皇上,留京当作质子……
同嫔不等我说完,猛地摔开我手。什么?!她皱眉道:你这是出的什么主意?拿我全家玩笑么?
琴贵妃闻言冷笑道:如此妙计,这世上竟真有人有眼不识金镶玉。
怎么?同嫔问。她仍是一脸茫然。
琴贵妃道:皇上听说此事后,并未当即表态,证明他未必相信此事为陈老将军所为。但无风不浪,皇上最后对此事一定采取不可尽信,也不可不信态度。既不想错怪忠臣,寒你父兄之心;也 要防微杜渐,防你父兄真有造反之意。但若让你兄长作质子表明忠心——不仅可保你父兄性命,也可稍除皇上疑心。陈老将军兵权在握,总有水落石出一日。就是始作俑者,阴谋也不能得逞 。
说至此处,她向同嫔冷笑道:是全军覆没还是弃车保帅,同嫔你自己考虑。
同嫔这才恍然,对我报愧道:原来如此!姐姐性急错怪妹妹,请妹妹不要怪罪。我轻拍她手微笑道:姐姐快别这样说。你我好姐妹,一切尽在不言。
琴贵妃一旁微笑。
我望着微笑的琴贵妃心中再疑。不是说她从不帮人么?就算帮我是受人所托,又为何热心相助同嫔?
从琴贵妃处回来,我刚走至门口,正见得李福迎面走来。他满脸堆笑,说道:恭喜主子。皇上刚下旨,晋封慧主子为昭容。
说完,他打开手中黄色圣旨,朝着我大声宣读。文泽意旨,柳荷烟那日便由贵人晋位为昭容,已是三品十七级里二品中最末一级的嫔妃,比起原来贵人的身份,又高一品。
随后领旨谢恩,接受赏赐祝贺不提。
数十日后,已至十月中旬。
那年秋天来得比往年早一些。有风的日子,安嫔宫中早已率先架起炭火盆子取暖。文泽应允陈老将军的恳请,让其两子质押京师。他未夺陈老将军兵权,但派礼亲王亲至漠北前线督军。
那十几日之中,文泽来过三次听雨轩。某日兴起画百蝶图,我侍立一旁提些无关痛痒意见,说好。文泽笑道:两个爱妃,良儿会画不会品。烟儿倒是会品,至于画技嘛,却比良儿略差些。
他又感叹良妃才高,竟能将他画得神形俱备。
我微微一笑,并不多言。
第四十九章 离间(下)
十月十二这一天,天气晴好蓝天万里无云。难得又凉爽又晴朗,用过午膳,我走出听雨轩,命小萝莲蓬二人拿出绣花架子临水池放好。自己坐于日头底下,静静绣一幅鸳鸯戏水的图案。
池中红荷早谢落,碧水远处波光粼粼。
头顶三两声啾啾鸟鸣。
偶有蝴蝶飞过。
微风轻拂,带着干燥的暖意一直吹入心中。
抬头远眺,只见风和日丽,水面波澜不惊。风雨毕竟短暂,现它离我远去,生活仍然美好。那日午后,我一身紫色纱衣坐于秋阳之下,身体被阳光晒懒,心中无限温暖……正陶醉十分,那温 暖陡被安嫔尖利高昂的女声穿刺撒裂。
哟,绣得真好!我听见身后传来她夸张的冷笑。回过头,看见良妃与安嫔带着众多宫人,正浩浩荡荡的站于我身后。
那安嫔冷冷笑道:两只野鸭洗澡,慧昭容竟有闲情将它们绣得活灵活现,端的是手巧得很。
她声音如同金器划上铁器,令我心猛地缩紧,赶忙放下手中钢针起身见礼……陡觉背心一痛,有宫人在身后使大劲拧我。
多日未阵前交战,原以为她们已鸣金收兵,不想仍记挂着我柳荷烟。
我强忍疼痛,偏不出声。
好在已遣小萝莲蓬回去,否则今日对于她们,只怕又是一场浩劫。
良妃突然猛拧安嫔手臂。安嫔惊叫出声,一脸惊恐地望向她。良妃变换脸色,对她作关怀备至状,柔声道:好妹妹,慧昭容没撞伤你罢?腹中龙子可有不适?
安嫔脸色一变,继而呻吟声起。唉哟,她大声道:可不痛死本嫔了么?!
良妃冷冷喝道:大胆慧昭容!在场所有人亲眼目睹,你以下犯上故意撞伤安嫔,意图谋害皇子。慧昭容该当何罪,你还不与本宫跪下?!
望着良妃与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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嫔得意的阴冷的面容,我突然想起琴贵妃那日言语,心念一动,径直对着安嫔跪下。
妹妹该死,求娘娘恕罪。我正色说:妹妹往日愚笨,斗胆肯请娘娘原谅。今后愿意做牛做马,为奴为婢以供娘娘驱使。
此言一出,良妃与安嫔脸色均变。
安嫔诧望良妃一眼,冷笑道:你今日倒听话,怎么突然转了性子?
我故作谦卑状俯首道:回娘娘话。皇上金口玉言,只待皇长子出生,便封您为贵妃。您将是皇长子之母。妹妹之与贵妃娘娘比,星辰岂可与明月争辉?您母尊子贵,必定深得皇上喜爱。日后 莫说妹妹,哪个嫔妃又不靠娘娘提携?谁又敢得罪您贵妃娘娘?因此妹妹诚心向娘娘请罪,求娘娘原谅妹妹一时糊涂罢。
虽未点透,但在场者全都明白我所言何意。我朝虽不一定会立皇长子作为储君,但文泽至今未得一子,如安嫔如愿生下皇长子,其子立作太子的可能性极大。因而安嫔日后富贵荣华,自然会 凌驾众人之上。
安嫔冷笑道:算你明白,不过你以前很惹娘娘我生气。饶不饶你,本娘娘再看心情。今日冲撞娘娘我,看在你诚心认罪。本娘娘只罚你跪半个时辰罢。
多谢娘娘。我说。
我故意低低俯首,作出诚惶诚恐的模样……及至她们五颜六色地离开,再也没有抬起头来……
阳光从背顶照下,向青石地面投下一团我轮廓的深色剪影。我怔怔盯着微微晃动着的阴影出神……春菱过来时见状大惊,想扶起却被我拦住——硬生生跪足半个时辰。
小姐,春菱心疼地问:您这又是怎么了?我道:无妨,我没事。
只怕……我不自信地看向春菱道:有事的那人却是安嫔?
那次,是我生平第一次离间他人,因而有些慌乱与沉重。再不言语,作专心状坐去花架前续绣我的五色鸳鸯。
一旁春菱若有所思……然后,面色微变。
十日后,安嫔突然小产,流下一名已将成型女婴。虽说是女婴,但其贵妃梦彻底破灭。因为太医们说,此次小产对母体伤害很大,安嫔今后再难有孕。她日日哭吵,说有人害她。
文泽命人严查,果然发现安嫔屋中木炭有异。有太医研究后,回说:木炭原用含量极重的天花粉泡水浸过,后晒干方才交至安嫔娘娘用。
再查时,安嫔身边突有一小太监半夜服毒自尽。
此事又成无头公案。
文泽去看过她几回,安嫔每次总是哭闹不休。他终于不耐其烦,一日拂袖走后,再未回去……安嫔不再聒噪,竟呆痴下来,每日满后宫疯跑又笑又叫:本宫是贵妃!有人害皇子!
文泽忍无可忍,将她禁足于住处,只留几名宫人服侍。
同时下旨,不许皇长女玉芙公主再见这个疯了的生母。
第五十章 惊变(上)
自安嫔小产到她疯颠,距我离间她与良妃之日不过短短二十来天时间。
那次小试牛刀,使我知道有些看似牢不可摧的团结竟那样的不堪一击。终使我明白为什么会有人说出“江湖险人心更险,春冰薄人情更薄”这两句话传世名言。
一任外面风风雨雨,我自不闻不问专心跟着琴贵妃学琴。
这日中午,正听琴贵妃示范“泛”音指法,突然可人从外面急步进来。她举言又止,一脸的慌张与焦虑。
琴贵妃住手柔声道:你一向镇定,莫非——出什么大事了么?
可人看我一眼,尽量放缓声调轻轻说道:回小姐,皇上他……遇刺了!
什么?!我问。
我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双腿巍巍捉住可人道:可人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琴贵妃却冷静得多。
可人别急,她皱眉道:你说清楚些个。前因后果怎么回事,皇上现在人在哪里?可人轻声道:奴婢刚从养心殿听来的信儿。那边说皇上看今日天气睛好,因约了浩王爷等几位王爷一起去围场 狩猎——不想半路突然窜出十几名蒙面刺客,一路穷追猛赶……后来……后来皇上便摔下山崖……
什么?!我闻言如头顶猛然炸响旱天惊雷。软软坐下,顿觉仿佛口鼻闷进深水之中透不过气来……无助地望着可人,只感胸中撕裂般巨痛,两眼一黑昏死过去……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听见耳边有人轻唤:小姐!小姐!
我慢慢睁开眼,已在自己床上。春菱小萝莲蓬围在身边,三人均是满脸忧虑双眼通红。忆起前事,我胸中一痛感觉就要吐出血来。泪水哗哗如涌泉,春菱等人立时模糊,胸前红色锦被湿透一 片。我心中千回百转,只知文泽死于非命,自己绝不独活。上天入地,我要一定要追随在他身边爱他、崇拜他、服侍他。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我要生生世世伴在他身边,不让他感到有片 刻的寂寞孤单。
身子被春菱扶起。她一面抚我胸口一面说:小姐别急,皇上没事。
什么?!我问。
我乍闻之下收住泪水,猛然握住春菱双手……喜至顶峰,突然心中一暗,巨大痛楚再次袭来。
你们骗我。我说。
你们不要骗我。我流泪嘶声道:刺驾这么大的事儿,旁人岂会传错?
皇上真没事。春菱说。她眼中波光一闪泪水就要流出,可口中却说:小姐若不信,待会奴婢陪您去一看便知。
春菱,我狐疑望她:你既说得如此绝决,为什么这样悲伤?究竟是怎么回事?
春菱将说不说,扭过脸去。我更急,扳过她身子问道:姐姐,怎么回事?你快说啊!想急死我么?
是浩王爷。小萝说。
她在一旁哽咽道:王爷他换上皇上的衣服,引开刺客注意,最后……
什么?我心又是一痛,随继满怀希望地皱眉问道:看清楚了么?怕不是又传错了?
春菱眼泪终于流下。
她沉重地点头嘶声道:山崖很高,王爷他……走得很惨……待有人下去山底时,看见王爷……已摔得血肉模糊……但那一身衣服,却是如假包换的皇上的龙袍。
啊!仿佛有什么东西被人从身体中抽去一般,我软软而茫然地瘫倒于床头。
我在床头陷入一片慌乱。不可置信如此俊杰的文浩,怎么会英年早逝?!情不自禁回忆认识文浩后所有事情,想起他屡屡帮我、帮春菱;想他懒懒的笑容,明亮的眼波,风趣的话语……难道 真的是天妒英才,竟让这样一个人间极品死于非命?!
第五十二章 惊变(中)
重重痛楚之中,突然又想起一事。我忙问春菱道:太后娘娘与皇上……
春菱忙道:您已晕了整一天一夜。昨儿皇上回宫见过太后娘娘后,关自己在御书房内亲审两名刺客,至今已有一整日时间。皇后娘娘与各位主子们去请过几次安,但太后娘娘十分悲痛,任谁 也不见。
我抬眼望了望窗外,正是阳光灿烂的秋日午后。想了一想,不管不顾地掀开棉被下床……脚下一软,硬生生撑着站立起来。弱弱吩咐春菱等道:赶紧让杨长安带上人,撤换去听雨轩中一应红 色用品。
又命春萝二人给我稍事梳洗,胡乱吃下两口热粥,独自急急赶去永泰宫。
正门口当值的小莺也是眼圈微红。见我去了,行过礼拦住说:成亲王妃来了。太后娘娘谁也不见,慧昭容请回罢。
我知多说无用,仗着路熟绕道至宫外,在斑驳的阳光之中顶着满树当头黄叶立于一红木雕花窗下。
那时想法十分单纯,只担心德仁太后有何不妥,自己也好立时尽上一份心意。
我所立之处靠水,又是大白日,因此无人防守。便听见太后与成王妃声音断断续续从里面传出来。刺客、定怀太子、文浩、林媚儿等几个名字反反复复被她们提及……突闻我母名讳梅晓寒时 ,不由心中一惊,上前几步贴在窗根底下细听。
窗内传来成王妃猜疑的声音。
难道是……柳荷烟?她问。
太后犹疑地说:也不大象。若真是她,那日在浣月山庄,她又何必拼死为哀家挡上一剑?难不成她知道浩儿有雪蛤可以解毒么?
成王妃叹道:这么多嫔妃,想要找出这么个人来可委实困难得紧。老姐姐只是想梅晓寒当初……只怕她为那事对咱们怀恨在心,因而趁她女儿进宫之机与定怀太子勾结……
罢了。太后叹道:当初原是咱们对不住她……哀家看荷烟那孩子确是真心喜欢皇儿……
晓寒她……太后又叹道:听说他们原来过得也好。可后来柳太傅这事,只怕她……他们两人更恨哀家。
成王妃道:一将功成万骨枯。柳太傅之事原是不得已。至于梅晓寒,当初娘娘便因心善放她一条生路。后柳太傅出事她全家流放,您更让成王爷救她一家回京,她又岂有不知?而柳侍郎—— 王爷与姐姐我素待他们不薄……他们女儿现在又成了宫中主子,还有什么对不住他家?便是个泥人,也会有个土心。娘娘一片苦心,他们又岂能不知道,不感激?
德仁太后不语,屋内一片沉寂……
半响,才听太后悲叹道:这事不提也罢。哀家确有此悔不当初。若不依了父亲计策嫁进皇宫,哀家与晓寒也不会……更不会有林媚儿媚主祸国这一出……现虽助皇儿得到天下,但传国玉玺尚 未现世……上次定怀太子寻到玉玺一说虽属谣传,但若真让他寻得……哀家心中只是不安。而且如今因果报应,浩儿他……倒不如寻常百姓人家,虽然粗茶淡饭却夫妻恩爱,父慈子孝,一生 平平安安的好。
娘娘不要这么想。成王妃说:万般都是命,半点不由人。您便是太念旧情。当初定怀太子派刺客去浣月山庄,您就该狠下心……
太后叹道:哀家瞒而又瞒……不想纸包不住火,终要贻笑天下。罢了,哀家也累了,先歇一会子罢……
随后里面空白一般的寂静。
第五十二章 惊变(下)
我脑中亦是一片空白,只是暗暗不停地反复向自己提问。又想,太后是因为我母亲而救我一家回京的么?那日我们与大伯父一家、三叔正在流放途中遇流匪冲散,幸得成王爷路过相救带回亲 中——这,竟是太后安排?那么,那群流匪不是流匪,竟是官兵假扮而成?太后又为何只救我一家,不救大伯小叔他们?
母亲不进宫来看我,难道竟为着不想看见太后?
再次想起母亲种种奇怪行为,心中狐疑万分。
自我记事之日起,便知母亲是不与我们住于一处的。她独自生活在乡下亲戚家中,即使逢年过节也不回来。若要一家团聚,我们须坐马车花一日时间进去一处大山,然后再行上半日路程才与 之一见。我一家在流放路上被成王爷带回京后,母亲的举止更加令人费解。她闭门不出,一旦王府来了生人访客,便躲进自己房中。偶尔陪成王妃出门礼佛还愿,竟会拿了锅底灰化水匀在脸 上……这种怪异行为,直至近一两年方才略略好些。
尤其令我不解的是,对于她这种行为,无论是祖父母还是成王夫妇,竟然视若不见,仿佛理所当然。他们与她们从未因此指责过母亲,甚至于对她呵护有加……
重重疑点令我既惊且乱,只觉置身巨大漩涡,看不清前景分不清方向。
轻风吹过,湖面突生碧波,那水阳光照耀之下层层摇曳。那波光突然灼伤双眼——眼中一痛,我两腿挂了千斤重的铅块般,软软走开坐去一处僻静的青色山石之上。
心事在瑟瑟秋风之中辗转,发黄。
我又想:成王妃适才说我祖父之事,太后是逼不得已。她有什么逼不得已?难道……
正自出神,冷不丁被人从背后一拍,着实吓了一大跳。我转身看去,只见那人面若满月,杏眼微红,却是同嫔陈同春。首次瞧见她穿着一身雪色长衣的模样,明白这打扮本为祭奠文浩之去逝 ,心中又是一阵苍凉。
正四处寻你呢。同嫔说。
走罢,她嘶声嗓子说道:咱们瞧瞧琴姐姐去。
说完也不容我犹疑,硬拉着去了。刚行至竹林前,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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