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天喜帝完整版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行烟烟
刚至殿门,就听英欢清亮的声音自前面传来,“沈无尘。”
他抬头,看见她已起身站起,双手互拢,正望着他,眼神坚定稳若。
她看了他一会儿。一侧唇角弯了弯,轻屑道:“只望你将来有一日,莫要落到同朕一般的境地来。”
沈无尘脸色更僵,“陛下……”
英欢侧了身,“狄风久久不婚,朕知其意;你这么多年来未作娶妻的打算。却又是为何?”
沈无尘低头。“未得合适之人。”
英欢闻言挑眉,扬袖指他。“京中人人都道,沈郎甚傲,为肱股之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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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天喜帝完整版 欢天喜帝完整版_分节阅读_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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蔑千金闺秀。你倒是风骨尚存,肯对得起自己的心。朕若能得你一半之幸,也不会被你气成今日这般模样。”
未及他开口,她又敛笑,低声道:“若你将来有一日,遇见合适之人却得不了她,你才能知你今日错了些什么。
沈无尘眸光一淡,想也未想便道:“臣不会奢望不可求之人,因是不论如何,也不会让自己败于此事之上。”
英欢嘴角硬了一瞬,随即冷笑道:“你今日之话,朕不会忘,你自己也莫要忘了。”
沈无尘低首,“臣退之前还想问陛下一事。”
“说。”
他想了想,才字斟句酌道:“臣不知陛下为何要留乔妹于宫中。”
语气虽是恭顺询疑,可话中之意分明就是在说,她不该留那女人。
英欢怒意又上心头,甩袖便走,“此事不是你操心地。”她转身,“送亲一事,你若想躲也不可能,朕一定会点你随驾,工部诸事现下便着手安排,免得到时又找借口,朕不会允。”
沈无尘望着她大步而去,那盛怒之影衬得朱衣更艳,让他再也无话可说。
之前内乱外敌齐齐相迫,都比不得这回两国联姻缔盟让人胆战心惊。
好似一幕华景,远远望之如绣,却不知其后藏掩着怎样的波涛巨浪,于不经意间便能倾覆万倾之原。
他转身出殿,心下默叹三声。
只望是自己,这回多虑了。
邰大历十二年初,康宪郡主奉诏抵京,上嘉其品淑,封康宪公主,使其适邺齐皇帝,以彰二国盟好之意。
正月十八日,京中使司来报,邺齐皇帝遣先从使共六人及学士院诸官赴开宁行宫,礼置册命诸事,以恭二国圣驾。
二十六日,逢康宪公主生辰,上幸大庆殿,有对御,至晚不回内,宿于殿中。大庆殿中灯火彻夜辉,为贺康宪公主生辰,英欢特意赐宴,行酒七盏,撤宴后又独留殿中,久未归内。
殿内暖阁中,琉璃玉柱掌扇灯,红纱珠络绕金烛,香风萦绕,热意满室,一片和气喜乐之象。
宫女内侍们均已被英欢遣退,诺大阁间里只留她与英俪芹二人。
案上有酒,酒香诱人,玉杯一起便不忍落。
英欢脸色薰红,目光若水,握着酒杯的手腕软似细泥,人已带了三分醉意,却仍自斟不停。
英俪芹坐在一旁,面容柔稳,望着她,轻声道:“陛下,酒多伤身。”
英欢看向她,晃了晃手中白玉雕花杯,扬唇轻笑,“芹儿年仅十八,当真是好年华……”
英俪芹脸微红,略低了头,道:“已不是什么好年华了,和旁人去比,早没了芳春之容,倒显得老了。”
英欢眼波止了一瞬,随即笑了出来,手在乱颤,杯中之酒溅洒出来,浸至袖口,“朕……朕这才叫老了。”
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笑得鼻间酸涨不已,笑得心里越揪越紧。
而后将杯送至唇边,一饮而尽,花酿辣中透甜,过喉滚下,烫得她心中起了一层血泡。
二十六年的光景,眨眼间便逝无影踪。她除了掌中江山,旁的什么都没有,这酒是怎么喝都填不满心中之空,只觉越来越疼。
她只觉自己又老又贫,疲乏至极,想要什么,就永远得不到什么。
眼前年轻女子容貌秀丽,与自己当年还有几分相似,只是神态却是大不相同。
这般的闺阁心境她是从来都不知,这般娇媚的神情她也永远做不出。
可却是万般羡慕……羡慕这女子。
笑得嘴都僵了,眼泪却停不下来,她拾袖轻拂眼角,仍是笑着道:“朕这醉花酒,滋味如何?”
奉乐楼的醉花酒,醉花酒,醉花酒……
她再斟一杯,长指沿杯而绕,唇压上杯沿,一点一点地喝下去,泪滚入杯中,与酒相混,酒香带了咸涩之味。
英俪芹迟疑了一下,又微微笑了,轻声道:“先前以为这是宫中御酒,原来是醉花酒么?”
英欢伸出一指,轻轻摆了摆,翘唇道:“这当然是醉花酒……朕只喝,醉花酒……”
说话间手又一抖,酒泼将出来,洒了一膝。
英俪芹见状,忙抽帕来替她拂拭,边拭酒渍边道:“陛下是不是醉了……”
“朕怎么会醉……”英欢笑眯眯地看着她,忽而一伸手,捏住她下巴向上一抬,望进她眼底,怔怔地看着她,不再说话。英俪芹惊诧不已,却不敢动,“陛下?”
英欢眼一眨,好似惊醒了一般,恍然松了手,低眉片刻,却又抬眼笑起来,伸手去摸她地颊侧,又顺至眼角,喃喃道:“你生得这么美,他见了,一定会满意……”
英俪芹启唇欲言,却被英欢打断,“还有你的这双眼,真像……”然后便没再说下去。
英俪芹眉微蹙,“陛下……像什么?”
英欢蓦地收了手,脸色更红,笑意愈盛,“像朕啊。”她舔舔嘴角,眼眯成了条缝,“邰天家女子,眼睛都是这颜色……美,真美……他就喜欢这个,你知是不知?”
英俪芹愈发不解,“陛下说的他,是指何人?”
英欢脸上笑意陡然僵住,身子一动,肘碰翻了案上酒盅。
那琼浆溢出来,漫得到处都是,将她的心润得更湿。
她垂眼,撑臂于案上,不再笑,淡淡道:“他是个妖孽。”停了停,深吸一口气,“一个专惑人心的妖孽。”
卷三 欢若平生,喜之不尽 帝业五
一个让人恨让人痛,让人怎生都忘不了的……妖孽。
狠辣霸道、不拘常理、置旁人喜怒于不顾、天地不惧、惟他独尊……世间也就这一人,能狠狠擢了她的眼,又拢了她的心。
酒意熏人,眸间朦胧之意愈浓,任是何物,看在眼里都带了罩水之光。
英欢眼睫动了动,觉察出身侧之人的怔愣之态,偏过头去看她,见她手上动作已停,正紧紧攥着那方锦帕,眼中神色又是不解、又是迟疑。
英欢抬手,揉去睫前冰凉水雾,忽而又笑了起来,头凑过去,贴着英俪芹的耳边道:“朕先前是在同你说笑,莫要当真了。这世间……这世间哪里会有妖孽一样的人呢……”
她笑颜艳开一片,如初春桃瓣纷飞染红,眸中清亮水光映着案上金烛之辉,堪堪是一副喜之不尽的神色。
只是这笑,笑到底也不过是一抹苍白之灰,稀稀碎碎地掩在华服之下,藏着掖着,不让人瞧见真象若何。
至难至死,也不能叫人窥觑到她的真心。
如若泪水无果,那便以笑贺君喜。
她说喜之不尽,那就一直笑,一直笑……纵是在流泪,也要笑。
纵是徒手亲葬此生之幸,也要笑。
笑声沉沉而哑,最后嗓间都略微发痛,如针尖挠人,刺痒不可耐。
英俪芹见状不由心生怯意,慢慢收回手。轻声道:“陛下醉了,容我唤人进来服侍陛下早些歇息。”
她起身要走,却被英欢一把攥住手腕。
瘦长的指间带了薄薄一层笔茧,磨得她腕间柔肤隐隐作痛。
英欢扬起下巴,望着她。脸上笑意尽弥,消瘦的面庞在烛光闪耀下愈显清棱,“倘若他不喜欢你,你是否会伤心?”
英俪芹嘴唇动了动,小声道:“陛下说地他……是邺齐皇帝陛下?”
英欢点了下头,眼帘一落,遮去眸中蓦闪之光。
英俪芹颊侧微红,缓缓坐回位上。轻吐了口气,低声道:“陛下既是择俪芹适邺齐,俪芹自是知晓己责为何,又怎会因他而喜而悲……”
英欢掌间一松,嘴角微垂,面上带了落寞之色,略略一晒道:“你倒是深明礼义之人,不愧是宣国公之女,也不枉费先帝待怀王一房的诚厚之心。“
英俪芹轻笑,手指卷了卷帕子。“身在天家,能够为国尽力、为君分忧,便是至幸了。”
英欢看着她,这般年轻的容颜。面上却无一丝不甘之色,心下不由一叹,抬手去抚了抚她的发,扬唇道:“朕果真没选错人。”
英俪芹淡淡一笑,唇侧荡起两个小笑涡,妩媚中存了天真之惑,“陛下可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英欢绕着她发梢地指一僵,撇过眼。“朕如何能知。”
英俪芹又笑笑,手指勾在一起,“我听人说,邺齐皇帝陛下虽是冷酷无方、霸道摄人,却也是个英气十足的男子。”
英欢心里一阵别扭,浅吸一口气。胸口酸潮猛涨。不由扶案起身,“他后宫佳丽数众。你也莫要早早论断……”
英俪芹觉出她话中不满之情,却不知是自己哪里说错了,忙也起身,低了头道:“陛下说得是。”
英欢自嘲一笑,嘴角颤了颤,扬袖轻摆,“今晚上朕说了些什么自己都不清楚,你……心里莫要怪朕。”
英俪芹摇摇头,见她要走,忙上前去搀,“陛下可是要回去了?我去唤人来……”
英欢回眸,笑了笑,眼中漠然一片,“朕不用人来扶。”
说罢,用力推开她的手,自己往殿门走去。
腹中酒烧之感撩心焚脏,一阵阵火辣辣的热意直冲头顶,唇奇干,眼极湿,脚下步伐踉跄,人,是狼狈不堪。
抚掌推开殿门,外面寒风凛冽,裹杂着雪片呼啸而过,擦得她颊侧是刀割般的痛。
她踏上殿外廊间,瞧见远处有灯笼影儿,却不急着唤人,只是倚着那粗粗殿柱,手压上柱上残雪,拓出一个一个的冰晶之印。
她想他。
她真的很想他。
想得……都要疯了。
冷风擦地而起,将她衣裙卷扫翻裹,寒意透过层层华服,与心中酸辣之意搅在一起,满身陡生战栗之感。
头晕乎乎的,身子也是轻飘飘地,心中沉重之情随风渐消,酒意越涌越多,有如临风之火,风愈大,火愈盛,烧至最后,心智已被焚烧至烬。
远处风雪中的宫灯之光越来越亮,透过重重雪雾朝她而来,暗夜一点明,昏黄青白,伴着皮靴踏雪之音,渐渐至她身前。
英欢揽着殿柱,悠悠转身,抬眼去望,一望便望见那张清俊面庞。
她蓦地笑了,抬手指着他道:“你……你怎么来了……”
冷风窜入喉间,她猛地咳起来,半弯了腰,头晕眼花几要摔倒。
只是下一瞬人便跌进暖热之怀,身后男人紧搂着她的腰,头偏侧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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鼻翳抽动了两下,低声在她耳边叹道:“陛下怎么喝了这么多?”
英欢低泣一声,伸手去掰腰间大掌,费力从他怀中脱身而出,然后转身对上他的目光,睁大了眼睛,一动不动地望着他。
他的目光中俱是怜惜之意,眸中笼雾,如雪在扬。她看他良久,眼角又湿,压不住心间酒意,拾袖抬手,去压他的肩,而后飞快地*上他,勾下他的脖子,张口含住他的下唇。
温润柔软,晶凉冷魄,引得她重重合齿将他咬下。
他微僵,吃痛却不躲,双手环过她的腰,将她圈入怀中,替她挡风遮雪。
由着她似小兽一般啃咬他的唇,听她喉间发出压抑地低泣声,感到她在抖,却不知还能做什么。
到底是什么人什么事,能够让她变成这副模样。
宫中殿外,毫不顾忌君威圣容,酒醉之行怕是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良久良久,她才松了口,头一偏,偎在他肩头。
他抬手抚唇,不消看也知,肿得惨不忍睹。
她温热的呼吸喷在他颈侧,困斗后竟似新生小猫一般柔软无害。
她闭了眼睛,发梢蹭过他的肩,有泪自眼角滑落,抬手狠狠在他胸口上捶了一拳,哽咽道:“你好狠的心……”
他心口阵痛,不由皱眉,“陛下?”
她睁开眼,长睫湿漉漉地,瞳中微散,“为何要这般对我?你可知我的苦衷……”
他眉头更紧,听见她连尊谓都弃之不用,不觉生疑,抬手捧住她的脸,“陛下可清楚臣是何人?”
她却不答,埋头在他胸前,任泪纵流,“为何要逼我……逼我替你择后,逼我亲将她送去给你……”
他闻言,身子瞬时僵住,一双手微颤了一下,随即抱紧她,“陛下?”
她哭得更加厉害,在他怀中瑟瑟发抖,头都抬不起来,“若非当日太学生伏阙,我又怎会下大婚之诏……你知是不知?”
他胸口暖意渐消渐灭,身周寒风陡啸,雪片扑面而化,渗骨的冰,透心的凉。
他大掌抚过她的背,抬眼朝蒙蒙雪雾之际望去,低声道:“臣知道。”
他一直都知道,若是她能够选择,她又怎会真的愿意与他一生相伴相依。
耳边风啸之声越来越大,殿角冰棱被风撞裂,碎落一地,点点冰痕触目惊心。
而他今夜也终于知道,那个被她藏于心底日夜相念之人,到底是谁。
欢若平生,欢若平生……
原来如此。
想来这天下也只有那人敢这样写、敢这样唤她。
只不过……
就算如此,将来立于她身侧之人,还是他,只是他。
不论她心中有谁,他都不会放手。
绝不会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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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欢若平生,喜之不尽 帝业六
寒风骤雪中人已失了神,一路行一路唇动,说了些什么话自己却是全然不知。
泪涌如注,满心委屈满腹怨气,统统借着今日这醉花酒撒泄出来。
谁说帝王不能醉。
醉亦道真言……
面凝冷霜,睫边存冰,哭得喘不过气来,才知她也有于人前示弱的时候,才知她也不能永远逞强为悍。
只觉被人圈在怀中,似孩子一般受他欺哄,手被大掌牢牢握住,暖意自掌间传过来,焐透了她冰冰凉的手指。
额角炸裂般的痛,才几步便折了神,歪在他怀中,不愿再睁眼。
只愿这夜如梦便是梦一场,不要让她醒。
可以让她,就这般肆无忌惮地流泪、无所顾忌地说话……
纵是沉沦亦无悔。
风雪渐消,热意扑身。
待清醒过来时,人已在景欢殿暖阁里睡下了。
燃了灯,红纱丝蔽罩在眼前微晃,里面暗光溢出来,让人看了头更是发晕。
英欢唇干欲裂,浑身僵酸疼痛,殿外仍是黑漆漆一片,辨不得是何时辰。
她抬手将榻边垂帐撩起些,费力侧过身子,朝外望去,见阁间地板上摆了一只青铜镂花小火盆,上有衔嘴长把锡壶,口正嘶嘶往外溅水气。
宁墨白袍背身,弯膝半蹲,隔不久便轻轻将那锡壶转一下。逆着光,看不清他人,就见他腕间敞口宽袖一晃一晃,素白之色映着阁间昏黄之光,倒也让人心安。
英欢收回手。任那床帐自垂不顾,闭了眼脸色愈差。
纵是酒醉无知,可她在彻底不醒之前做了些什么,心中仍是记得的。
是疯了罢,只有疯了才会把宁墨当成那人,只有疯了才会说出那些逆天骇人之言。
为帝十一年矣,竟是不如当初朦懂无畏时狠得下心来,竟是愈发不顾帝王之尊、愈发漠视肩上之担。
她指尖重重戳入身下锦褥。心中大恨。
是恨那人亦是恨她自己,本就是心焦力竭的一世,偏还要落得现如今这狼狈不堪地境地来。
而这一场爱与恨的纠葛到了最后又能成就何事,她自己再清楚明白不过,可却仍是管不住自己的心、扼不住心中之念,仍是不管不顾要去见他这回。
当真是……昏君之为!
那日听闻邺齐使副进言,道邺齐皇帝望她御驾亲送康宪公主,以彰心诚之意。
满朝臣工除了沈无尘外无人持异,人人都知南岵境内四国之军根茎交缠、兵家之势眨眼之间便能大变,此时邺齐皇帝既愿亲迎以显重诚之心。邰又怎能忤其之请她想也未想便应了下来,旁人只当她是为国才肯千里冒寒御驾亲送,可只有她自己才知,她是想要见他。
如此盛大堂皇蔽人耳目的借口。得来多么不易,她又怎能舍得放手。
纵是知道自己心中埋了何意,纵是知道此行堪比昏君之为……她亦不忍拒。
从今往后她便不再是孑然一人,而他身侧后位也不再虚悬,除了这回,她哪里还有机会,能够再看他一眼。
就这么一眼……然后她便真的放手,再也不念。
他铺好了路待她来走。她只消点个头便能成行,可为什么心底里却是如此挣扎不休,似是一踏便是荆棘曲径,只能去不得归。
说到底,她还是比不过他心狠霸悍。
以帝之身率军逼入它国只为助敌脱困,为求速战而以血肉之身硬受一刀之伤。千军万马阵前他敢来握她地手。只身被围时仍能一剑决胜而迫狄风相应……
这种种之事,只有他能为。她却做不到。
天底下万万人,多少年来便只生就一个他,那破冰之寒削铁之利,旁人谁能比得过!
因是他说纳后,邺齐朝中无人敢疑;因是他要罢礼亲迎,邺齐国中无人能劝。
世人都道她同他媲敌多年,可却不知她其实就算再强再狠,强不过他狠亦不及他。
至少他不会于雪夜中酒醉落泪。
至少他不会抱着旁人唤她的名。
至少他不用被逼为国而下婚诏,不用硬撑笑脸将碎牙和血吞下肚。
看似僵平的二人之争,其下冰间火中蕴藏着何种泪血,只有她才知道。
他进一步之力,她却要费十步才能讨得回来。
只因她是女子,本当是柔弱不敌之角,却是拼死也要与他同生共灭,不肯认输。
……这一切的难处,只怕他是永远都不得知亦不会遇。
胸间酒意仍存,任思绪信马由缰奔波不休,脑中胡思乱想不知多久,才闻到帐外酸苦之味。
薄金床帐轻起,吊于角钩之上,白袖宽掌探进来,摸了摸她的额。
英欢乍然回神,侧过头,抬手将他袖口扯下,盯着他轻波微晃的眼,半晌才低声道:“今夜之事,你最好忘了。”
宁墨不语不笑,只是弯身将她抱起,塞两个缎面厚垫在她背后,让她*稳了,然后拿过一旁小几上的银碗,不动声色道:“解酒汤。”
英欢伸手欲接,他却抬碗喝一口,然后揽过她的身子,低下头寻着她地唇,慢慢喂进她口中。
干涸欲裂的唇一点点润起来,只是唇间汁液酸苦难忍,令她眉头紧蹙不松。
宁墨又喂她几口,才搁下碗,长指扫过她唇角。面色是往日难见之森,声音也透着冰意,“往后酸苦之事,我一概与你同担。”
英欢怔然不语,只是望着他。搭在他肩上的指不知不觉地绻了起来。
他头一回不称自己为臣,不称她为陛下。
他这是要……
宁墨抿了抿唇,猛地收手将她揉进怀中,嘴压在她耳侧道:“酒多伤身,泪多伤心。从今往后,你的身心由我来护。”
英欢呼吸一紧,使劲去推他,纵是头晕也仍是费力低喝道:“这话胆子当真是大得没边了……”
君威尚存。她身子冷硬不已,逼得他慢慢松了手。
宁墨拧着眉起身,面色清冷,“陛下此行赴东境,太医院谁人随行至今未决,陛下心中究竟何意?”
英欢额角跳痛,低声道:“朕不会点你。”
宁墨眼角微微一皱,“……臣明白了。”
他拾起碗,转身,手指死死扣着碗沿。欲走之时袍侧却被她在后拉住。
英欢闭了闭眼睛,鼻音重重,“你什么都不明白。”
他身子仍僵着,也不回头。就那么立着。
英欢颓然松手,只觉身上愈加乏痛,“朕同你说过地话,永远作数。”
……从今往后,朕身侧之位,殿中之榻,便只容你一人。
君无戏言,她既是承了此诺。便不会屈他分毫。
只不过——
身侧之位可留,但心中之位,却是一点都分不出来。
大历十二年二月,上欲送康宪公主赴东境,礼部启请,应恭办卤簿仪仗等物。上允之。
二十六日。上驾至杵州,设次于东江西岸。西向设帷幄,御辂于中、公主副辂于东,随驾金吾卫设卤簿仪仗,六军设金鼓旗帜,教坊司设大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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