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天喜帝完整版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行烟烟
自江平及龚明德二部过碣云关、破冯州叛军至今,时已过近半月,五日前于宏同林锋楠先后率军入关。而今她圣驾在后,也终要入得邺齐境中。
倘是在四年前,她断然想不到将来会有一日,邰大军能够滴血不溅地踏过碣云关之口,而她更能够堂而皇之地驾幸这一片广脉之疆。
不由沉眸,轻一含风。
换作四年前的她,若能睹此刻之情景,定是欣喜不休。万丈豪情不输男儿一分。
可她如今早已不似当年。……自那一年那一夜、那一场倾心之遇之后,她如何还能再回得去当年。
心口棱棱刺痛,涩而苦。
曾参商闻言点头,应了旨意,又催马靠前两步,轻声道:“今晨捷报。江将军及龚将军分别又胜两役;于林二部日夜疾行。再有三日便能抵赴燕平之北。”
英欢淡淡落睫,眸子里水光轻晕。扬了扬袖子,示意知晓,着她退下。
邺齐精锐之师本就尽归他掌,此次禁军重兵北上征讨,国中诸王封邑之下厢军之力又何足挂齿。
谣传他薨于军前,才致诸王心生婪念,欲趁大军将乱之时起兵以谋大位,却不料邺齐邰二军能够火速并师南下讨逆。
莫说邺齐国中叛军,便是这天下,又有何人能抵得了两国铁血军容这横扫之势。
胜役捷报,本就如囊中之物;诸王伏服,也不过早晚之事耳。
见曾参商策马远去,英欢才收手放帘,重又捧起手炉,淡一舒气,转身回望车内另侧。
銮驾之中甚是宽敞,黄褥层层而叠,厚且棉实,简榻之下精巧暖炉排了一列,热气萦而不散。
他阖眸在卧,神色安然,全然不知先前之事。
她望着他,许久后才挪了挪身子,伸手取过之前苏祥送来地温药木桶,从里面拿出银碗,欲转腕时,手却顿了一下。
眼眶忽然潮润起来。
终是搁下了药碗,伸指去勾他微凉地大掌。
那一夜欢好之情历历在目,他那般温柔,弯腰低头,替她穿靴,眸光烁烁盯着她,对她说-
邺齐地多山河绣景,待天下承平,我带你去看。
她一撇眸,看向风动垂帘,手将他大掌握得紧紧的,眸子里似含了一汪静湖,水深数丈欲涌,波光却凝而渐止。
明知自己时已无多,却能将这话说得那般用情,将她骗得满心欢欣,以至今日一腔涩痛。
车驾又动,辘辘在响。
厚帘一角随风轻颤,碣云关冲天之峦时隐时现,壮丽之景不虚其名。
她闭了闭眼,又睁开,泪光已消,空留蓝暗雾色。
山河绣景为实,带她来看是假。
他要的不是带她来,而是让她在他死后趁乱挥军,血踏入关,一扫这大好河山,一纳这厚疆袤土。
可他偏偏没有死。
他既是没死,那她便要让他知道,她所做之事,会比他所谋更厉。
情荡江山,从前那一场场槊戈腥风中,他护她疾行;
恨殇天下,往后这一步步刀枪血雨上,她带他缓睹。
但看这一世英名,终将何收。
卷四 雄图江山,何为欢喜 天下四十七
纱飘幔垂,屋内一室暖香,水润潮露浮在空气中,轻而碎。
曾参商进来,合上门,一路走进内室,隔了数层纱幔望过去,隐约可见英欢婀娜体廓。
乔木浴盆水渍深深,周遭萦了一圈热气,水温未凉。
英欢立在一旁,身上披了薄单,带也未系,袖口湿棉贴肤,半干长发随落在肩后,一曲蜿蜒渍印。
“陛下。”曾参商停下,声音有些不自在。
英欢回头,看她一眼,抬手撩起纱幔,轻声道:“过来罢。”
她微有踯躅,低了头走过去,拨开层层轻纱,待到了里面,也不抬头去看,只将手中捧着的衣物递过去,小声道:“入碣云关以来未过大县,怕陛下等不及,臣便在衢州民户里让人现做了几件,糙得紧。”
英欢接过,手指轻扫,见都是上好的棉料,不由微弯了唇,“难为你了。”将衣物搁在一旁案上,抬手脱了身上薄单。
曾参商小惊,来不及回避,连忙将头压得极低,不敢去看。
可余光飞瞥之下,仍是看清了她微隆小腹,凝脂胸前乳晕色深,蝶骨侧后不复棱削,多了丝丰腴之态。
英欢毫不经意,取过一件中单,展抖开来,披上身,伸手抚过腰下,系好带子,淡淡侧眸看了她一眼,轻笑道:“还算合身。”
曾参商眉却微皱,半天挤不出一丝笑,“……眼下春寒未褪。陛下外着衮服,旁人当是看不出来。可若再过些时日,待天气转暖,到时不复厚装,陛下要怎样才能瞒得过众人?”
英欢挽了袖口。走去坐下,凉声道:“朕何时说要瞒了?”
曾参商一怔,“臣以为……”
皇上有孕一事本只赵烁一人才知,连她也不过是十日前才听英欢亲口相告,若非大军疾进诸事不变,而英欢需她代为觅衣寻物,恐怕她到此时也看不出圣体有变。
初闻此事时,她震不能言。听赵烁提起应是宁墨遗子,可英欢与贺喜情深若何,旁人不知,她却明白,然虽暗自腹测,却也不敢当着圣面直问出口;又见英欢长时不诏此事,由是更加确信当是贺喜之子无疑;只是眼下冷不丁听英欢道无意瞒众,又不禁心生疑惑,只怕赵烁所言倒是真的……
如此一想,额角都开始隐隐发痛。
可圣心难测自贺喜寝疾至今,英欢每诏令出之下其意为何,两军上下无人能揣。
代掌军权,挥师南下。平邺齐国乱而不逾己责,看似处处蹈距,可大军越近燕平,她心中便越发没底,不知圣意究竟如何。
以江平、龚明德二部为利翼前锋,败北面二王叛军之后分兵横扫东西两面,擒王败将势出如剑,又连破四王重邑。
南面二王北进燕平。英欢以邺齐前军分兵乏术为由,令于宏、林锋楠二将率兵疾行,九万大军斜阵逆挡于燕平之南,阻叛军之路,护京畿诸脉。
貌似速快合稳,两军袍泽共平叛乱。可如此一来。邺齐京畿之围便由邰大军阻截,除谢明远护驾轻兵之外。北面邺齐大军纵是破敌南进,也近不得京师之周百里。
然二帝圣驾在后,方恺所辖风圣军人马之数远少于谢明远麾下护驾之军,纵是将来入京后英欢心生歧念,仅靠邰一部亦掀不起丝毫波澜,因而无人对英欢所出兵令起疑。
“以为什么?”
淡而凉的声音自前方传来,一下将她心神唤回。
曾参商垂眼,“……没什么。”仍旧不敢将心中疑惑问出口,只是道:“臣只担心陛下随军远行,身子能否吃地消……”
英欢脖颈微弯,眸光顺滑而下,温瞥小腹一眼,眼底点滴水光遽涌。
这孩子……
四
记住我们的域名哦: m.d3sb
.com ,天才只需要一秒就可以记住!!
欢天喜帝完整版 欢天喜帝完整版_分节阅读_150
好看的小说尽在【新第三书包网】,给你无与伦比的阅读体验请访问:www.d3sb
.com
个月来同她呼吸相通、喜怒相连,却是静而无动,连常人有孕不适之感她都未曾察觉一分,因听赵烁数次诊脉均言胎脉正常,才稍放下心来。
良久,她才抬眸,低声道:“但由天命。”
曾参商看她神色温霭,眉宇间隐忧如云,不知怎的,眼眶一下便潮润起来,不由自主开口道:“邺齐皇帝陛下可知此事?”
能叫她流出这般神情,这孩子又怎会是旁人的。
英欢一凝眉,脸上瞬时覆了层薄冰,瞥了她一眼,不答,只轻声道:“曾参商,你胆子愈发大了。”
曾参商暗自咬舌,低头道:“陛下恕罪。”
英欢摆手,无心多言,着她退下,可见她仍杵着不走,不由轻一挑眉,问道:“还有何事?”
她眉头微皱,想了想,才从袖中掏出封折子,展了展,道:“臣晨时见过方将军,论及陛下昨日所下诏令,将军望陛下三思……”
“他不敢当面谏言,”英欢声音骤冷,“倒叫你来劝朕?”
曾参商垂臂,攥了攥折子,又道:“陛下令龚将军斩已擒二王于军前,臣亦以为不妥。方将军压诏未发,只望陛下熟虑之后再定……”
江平、龚明德首破冯、豫二州,擒卫、越二王后奏请圣意,英欢待江平出兵向东后才下诏,令龚明德于军中立斩二王,以儆效尤。
此令一出,方恺愕然却不敢当众谏言,唯恐谢明远知道后会有不利之举,又因知英欢的性子,诏已下而将不遵,实属大逆,所以才叫曾参商来劝。
英欢看她一眼,道:“你觉得朕太狠了?”
她默然不语,可脸上神情已然道出心中所想。半晌才抬眼望过来,慢慢地点了下头。
英欢唇角一侧轻挑,手撑了撑座椅扶手,起身,冷然道:“可朕却觉得。还不够狠。”
曾参商脊背立起一层薄汗,僵着,心中飞快转过数念,口中低声道:“陛下是想……”
英欢藐她一眼,“八王既是有胆量起兵叛乱,就该知道欺君祸国乃是自绝于天地之举,倘是不得大位,便只有死路一条。”
曾参商看着她朝里面走去。只觉胸口闷窒,眉横眼冰。
“告诉方恺,”英欢背身又道,“朕已然三思熟虑,再勿多劝。为乱八王……”她停了停,声音一寒,“朕一个都不留。”
曾参商手指不禁一紧,折子被攥得不成形状,低声应了下来,告了安。转身出去。
屋外春风轻凉,瑟瑟扑面。
有飘落嫩叶落在廊间,细小碎雅,翠翠生姿。被风吹进砖缝中,叶缘蜷起,柔柔的。
冬过新生,万物仰日。
她足踏绿梗,心头惶然之感萦而不消,之前那些敢想却不敢问地疑惑又簇簇冒起,走了十多步后蓦然一停,攒眉咬唇。又返身回去。
轻推门板,入得内室,隔了纱幔却不见英欢身影。
她踯躅一瞬,胸口诸言澎湃欲涌,非道不可,伸手拨开层层轻纱。往更里面走去。
地下青砖湿漉漉地。犹然未干,水渍漾成肆曼之形。一路淌进去。
荞木雕花扇板挡在前面,另一边便是圣驾寝卧之处,她不敢再进半步,足下站定,口中轻唤一声:“陛下?”
良久,都未有人应她。
她终是忍不住,迈过两步,隔着那镂空木花向内张望,就见榻边青帐一落到底,隐了人影在后。
依稀可见英欢坐在床边,身子半侧,看不清脸。
里面静静的,无甚响声,她也便静静地站在外面,再开不了
又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她才慢慢低下头,闭了闭眼,正要扭头回去时,忽见英欢微微弯下身子,在卧床之人额上轻吻了一下。
明明这么静,可她却听见泪水溅肤的声音。
璺而沉,模糊不清,却又真
她似被钉在了地上一般,看英欢薄衣骨瘦,长发淡泽,弯身低头间,一举手一投足都那么温柔。
是她从未见过的温柔。
可温柔之下,却觉伤如海潮,翻天而来,扑没了她整个人。她满腔腹言瞬间统统消弥,眼前水雾蒙蒙,再多待不得一刻,飞快转身离去,推门而过之刹,泪点飞落。
风过斜阳照,心中忽而恍然,如明镜般透亮。
狠,是为谁狠。
弑兄之名,从来躲不过青史之笔,于是她替他负,以她之手血刃他宗室乱逆,荡灭一切后患。
然如此心狠手辣,以绝宗之举来断后患,其后之意为何,已是昭然若揭。
曾参商袍边沿风轻翻,足下越来越快,心中浪潮狂翻巨涌,件件事情连成一线,脑中愈发明晰。
不由抬手,伸指抹去眼下泪痕,阖眸窒叹。
一向都知她与他爱恨同深,却不知她与他因何而爱,更不知她与他终归何处;一向都只见万军之前她与他并肩而立、銮座之上她同他执手共座,却不知帝象之后她与他柔深若海,更不知她与他之间埋了多少苦痛与血泪。
此时此刻才知,帝业天下在后,江山雄图在前,她与他有多相爱,心中便有多辛酸,这一场五国之战荡荡入天,这一世万民之治滔滔入地,旁人只道是二帝共利,却不知那一事事都是她与他……牺牲了自己,成全了对方。
青天流云若缎,风煦草香交缠,远处有小校逆光纵马驰来,汗水扬洒一路,鞭疾蹄重。
曾参商眉头微舒,快步迎上去将人马拦下,伸手扯过马辔,仰首吩咐道:“去禀方将军,火速发诏。”
看小校领命转马。调头而去,她才神定,抬眼看马道两旁郁郁春树,心头涩动。
世间爱之深,不过如此。
大历十四年四月。江平、龚明德先后败卫王、越王,上命龚明德斩二王于军前,传首燕平,改姓为虺氏。
十三日,败鲁王于宏州,燕、韩、汉三王坐与鲁王通谋,鲁王自杀,其余三王伏诛。改姓虺氏。
又十日,于宏、林锋楠败叛军于燕平之南,诛商王、魏王,擒其子孙,往奏上听。
自是邺齐宗室诸王相继诛死者,殆将尽矣。
二十八日,上诏令诛诸王子孙年幼者,徙其家属于岭外,又诛其亲党数百余家,家属配流边疆。改姓虺氏。
五月六日,二帝次燕平,百官常服迎驾于宣宏门,侍卫如常仪。
天边彩云流散。一丈皇鼓,声轰然。
甫进燕平城中,谢明远便领兵换防,衔御前侍卫班直,调军入燕平外城中,准方恺带千人随驾入城,其余邰大军尽驻城外。
二帝圣驾过宣宏门而未止,将中书领百官恭驾之列远抛在后。一路往内城禁中行去。
入城之道皆已清空,萧然无物,放眼远望,可见巍峨宫城诸殿铺立一隅,甚是摄人。
英欢心底淡然,目过诸物。却无思飘。
本以为她驾幸邺齐京城当是惊天动地一事。却不料朝臣百官们恭顺安稳得诡异,不知是因早知此事心有所备。还是因畏惧京畿周围邰大军之势才致如此。
待驾入皇城大内,她才垂眸,不再看周遭景物,心念当年他领军助她退敌,于邰南都凉城行宫中宿留地那一夜……
不由浅一勾唇。
如今轮到她率军替他平乱,光明正大入得他脏腑之地……是否天意如此,他来她往,毫不相亏。
将入禁中之时,銮驾之前忽然传来一阵乱声,车马立停,止步不进。
英欢蹙眉,起身撩帘,半立于銮驾之外,银阶光烁,金柱耀目,眼前石灰色宫砖大块连展,望之不尽。
一袭火红色的宫衫如盛放中地山茶花般,绽开于这灰抑的石砖上。
她定眸,看向伏跪在最前面的那个女子,又看向其后连跪着的数名宫装女子,心口不由一凉,暗吸一口气。
“陛下。”女子宫髻高耸,额低压手,颈后皮肤白皙泛光,声音柔却微寒,颇为耳熟。
英欢纤眉一抖,胸口小震了一下,一展衮服大袖,不待旁人升梯,便下了銮驾,走去那人身旁,伸手去扶道:“皇后免礼。”
英俪芹慢慢抬起头来,白净脸庞上微扬一丝笑意,将手放进她掌中,悠悠站起身来。
而后似是不经意般地,侧眸斜眄銮驾前方的人马诸卫。
谢明远人立于马上,领军在前,垂首候驾,手中紧紧攥着马缰,面无表情,嘴唇抿得死死地。
英欢握紧她地手,转眸之时,眼角余光瞥见他身形略滞,僵了一下,而后飞快地调马侧身。
英俪芹转过头,眼角泛红,小笑了一下,道:“从未想过,能在燕平宫中见到陛下。”说罢,将其后宫装侍女们遣散,扶了英欢的胳膊,往前面走去,边走边道:“……听闻皇上寝疾,陛下领军送皇上回京,宫中上下早有所备,就等陛下驾至燕平。”
英欢见谢明远护驾朝另一边缓行而去,便也不多张令,敛了目光,随着英俪芹往前方殿落走去,口中轻声道:“恨朕么?”
她足下微顿,睫垂笑消,低声道:“……陛下何必说这种话。”
前方殿前早有宫人将门推开,待二人上阶入殿后,便关了门,见英欢驾后邰诸卫林立在外,也不敢开口多问,只是候在外面。
纱荡香溢,满殿通亮。
英欢略略打量了一番,默而无言,抬手扯开衮衣玉带。
英俪芹见她伸手解衮衣,便上前去接,待朱服滑落之时,一眼便看到她衣下隆起的腹部,不禁瞠目,愣了半晌才小声道:“陛下这是……”
英欢手抚上腹部,淡望她一眼,眉微蹙,半转过身,什么话也不说。
英俪芹抱着厚重衮衣,心中一念念转过,脸色时红时白,最后连想也不敢再想,口中低喃道:“陛下有孕,难不成是……”
英欢只觉足下发麻,心涩尴尬,如鲠在喉,良久才斜眉轻叹,回身盯住她,反问道:“……大历十二年,邺齐中宫丧子,所丧是何人之子?”
卷四 雄图江山,何为欢喜 天下四十八
宫更声止,余音如缓沙滑流,鸦青色夜幕上星辰萃灿,如华美大盖,扣于皇城之上。
羽林铁甲隐在夜色中,黯利槊戈不见锋棱。
谢明远低声嘱咐了殿外守卫几事,抬头望了眼天色,顿了顿甲,慢慢沿层层高阶走了下来。
夜风有些暖,薄甲之下衣袍挂汗,潮而闷。
他走着,眼睛不由自主朝东面宫寝望过去,那边华灯宫绽,宛若娇容,下一瞬他便敛了目光,飞快转身,背向而行。
记住我们的域名哦: m.d3sb
.com ,天才只需要一秒就可以记住!!
欢天喜帝完整版 欢天喜帝完整版_分节阅读_151
好看的小说尽在【新第三书包网】,给你无与伦比的阅读体验请访问:www.d3sb
.com
r/>
身后忽而响起急急的脚步声,有宫人轻轻的声音传来:“谢将军。”
他停下,转身回望。
宫女矜持一敛袖,行过礼,又道:“邰皇帝陛下诏见将军,请将军随奴婢来罢。”
他眉峰扬动,脸色稍变,却也无话,只跟了那宫女慢慢转身回行,一路往东面晕光柔漾之处走去。
殿角宫灯高悬,碎旒随着夜风轻轻在飘。
宫女推开殿门,“将军请。”待他进去,便掩上门,留在外面。
谢明远进殿走了数步,才见英欢倚在里面软榻上,什么事也没做,只定定望着殿门这边,看他走近。
她见他要恭礼,利落一摆袖,淡声道:“免了。”
于是他便立在她身前,不再动作,低眉垂眼,开口道:“天色已暗,陛下诏臣何事?”
英欢静静将他打量一番,却不开口。眼中星点淡流,其意
谢明远站了片刻都不闻一字,不由抬头张望,脸色平稳无波,慢慢又道:“陛下终是等不及了么?”
先前她曾有言。待邺齐国乱平定,送贺喜归京后,若睹邺齐朝政无碍,两国盟约犹存,便只留一日一夜,然后立时率邰大军返师。
言凿切切,与自中宛出师前集殿议事时所道相契,旁人闻之皆是不仵而信。可他却知,她心中所计绝非那般简单。
她听清,忽而轻笑,“你倒看得明白,”长睫一动,笑意微减,“可朕传你来,是想先问明白一些事。”
他复又低头,脸色黝黑,“陛下想知道的。当已全然知晓,何必还要再来问臣。”
英欢抿唇,脸上神色淡了一点下去。
传他觐见,并非是疑英俪芹所言。不过彼事实骇,须得确认一番,只是未曾想到他竟能这般坦然,一辞不辩。
她看他良久,才挑眉道:“你兵权在握却无逆举,知朕心谋邺齐江山却仍助朕……一世忠名皆不要,原来是为美人故。”
他默然半晌,微微一闭眼。不说话。
“可朕不解的是,”她瞳中深邃,直望进他双眼,“若你心念皇后安危,何不隐报不发?倘是邺齐朝中不曾接你伪报,国中又何至于起谣生乱?”
他眉间重陷。半晌才道:“臣早就说过。所做之事不过皆遵上意而已……”
“但他寝疾在卧,”她打断他。“无人能胁迫得了你,你到底有何为他掣肘之处,要事事都遵他意?”
于吴州时她曾问他,当时他道有苦难言。
可今日已非昔比,国乱既平,天下初定,他之苦她已知一半,还有什么是不能说地。
谢明远僵了一会儿,开口,慢慢道:“上曾有遗诏付大内总管王如海,诏曰一事,上薨而入陵之日,须中宫陪葬。”
英欢瞳中骤缩,人猛然一惊,诸思百虑之中未曾想到,竟然会是这样!
他嘴角漫上一抹苦涩笑意,抬头对上她的目光,低声道:“陛下可是满意了?”
她指尖阵阵发麻,定坐了半天,才晃过目光,开口时声音哑而不清:“……原来如此。”
这般绝计,便是千算万念,她又如何想得到!
……论狠辣无情,她到底不及他一分。
初夏夜里殿暖,心中却起嗖嗖冷风。
世间情之一字,在他掌中犹如谋子,任是何人何情,都能被他利用殆尽,抽丝不成反成茧,有情之人终被缚。
诏命中宫陪葬,他若身薨于外,尸骨抵京之日便是皇后绞颈之时,若是军中隐丧不发、将他密送回京,则英俪芹必死无疑,唯有在他尸骨未凉时便起大乱,才能使她率军相介,而唯有她领兵入关、侵他江山,才能保英俪芹一命。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