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瑶夫人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静江
“你看那边——”他在我耳边说:“那边是洪安。”
我又开始迷迷糊糊,只能望着无边的黑夜,无力地应着:“是。”
“我曾答应过你,只要天下太平了,就送你回洪安。”
他忽然说这个做什么?
我惶恐地望向他,他却将脸别开,声音低沉而晦涩:“如果没有你,鸡公寨早就散了;不是你,瑶瑶也保不住,卫家军更不可能有今天。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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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瑶夫人 青瑶夫人_分节阅读_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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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若不是你带着他们赶到杏子原,用计将甄子通吓退,我们——也肯定支撑不住。你为我们做了这么多,可我仍没有办法送你回洪安——”
我越感到不安,颤声道:“六叔,你——”
他却忽然又转回头来看着我,我以为我看错了,可他的眼睛中确实闪着淡淡的水光。
他望着我,缓缓地问:“你,那天为什么不去小江口?”
我微微一惊,他已从怀中窸窸窣窣掏出两封信来,正是江文略交给我的那两封。我想苦笑一声,出的声音却象是低低的痛哼。
狐狸再沉默了一会,低声道:“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你答应我,我就想办法让你见到早早。”
我精神一振,忙撑起力气道:“什么事?”
狐狸说得很慢:“我要你答应我,以后不管生什么事,你好好活着,活到我送你回洪安的那一天。”
我听得一愣,他的手忽然收紧,目光灼灼地看着我,一字一句道:“你——答——应——我。”
我一阵窒息,脑中渐渐迷糊起来,喘着气道:“好,我答应你。”
狐狸似是松了口气,我抬起沉重的左手,揪住他胸前的衣襟,低喘着问:“早早呢?”
他低头看向我,这夜的月光极好,洒在竹亭里,他的眼神在月色的照映下,流动着无言的悲伤。
他似乎在无比艰难地开口:“早早他——”
-------------------【早早(中)】-------------------
起风了,吹得满山的松竹出象波涛一样的声音,可这风却似在狐狸的唇畔凝结,将他即将要说出的话死死地封住。
他长久地凝望着我。
满山流动着的是孤寒的风,可怕的孤寒。
我的手在下意识地收紧,自受伤以来从未有过的力量支撑着我一字一句地问:“六叔你说实话,早早到底怎么了?”
狐狸深潭般的眼睛似乎也被风吹得起了波澜,他缓缓道:“那两封信,是江文略交给你的,是不是?”
我没料到他竟扯开了话题,只得喘气道:“是。”
“罗弘才的兵败,是他安排的,是不是?”
我无力地点了点头。
“他要你带兵赶到小江口,要你将这两封信栽到罗弘才身上,再将信公告天下,从而一举铲除罗家军,并还你清白,是不是?”
我不知道他这个时候为什么还要问这个,风还在吹着,我似遥遥听见夜风中,早早在撕心裂肺地哭,我的眼泪涌了出来,揪着狐狸衣襟的手在颤抖,哀求着望向他:“六叔,你告诉我,早早到底怎么了?”
狐狸微微别开了头,他的话在寒峭的夜风里,一点点渗入我的骨血中:“因为你没有去小江口,罗弘才压下了罗家军的内乱。此役罗家军遭受重创,他又对江文略起了疑心,怕回青陵后被永嘉军吞并,打探到卫家军被困,你赶去救援,洛郡无人看守,罗弘才便起了挟制卫家军的心思。他带着人马进了洛郡,攻下将军府,掳走了早早——”
他最后一句话,象九重惊雷,震得我全身寒,寒浪过后便是地狱般的黑暗。
“青瑶——”
向地狱下坠的黑暗中,狐狸在摇晃着我的身躯,他的声音一次次响起。
“青瑶,你刚刚答应我的,你要好好活着。”
“青瑶,早早没死,我会想办法将他救回来。可若你自己要放弃等他回来,我还救他做什么?!”
“青瑶,你活着,才有一线希望,让江文略帮你要回早早——”
会吗?江文略会帮我要回早早吗?我的早早为什么会落到罗弘才手里?五脏六腑似被什么东西在绞动着,绞得生疼生疼。
“你放心,罗弘才和罗婉应当不知道早早是江文略的儿子,他们只是想用早早来挟制卫家军,让卫家军听令行事。早早暂时不会有危险,邓婆婆和云绣都跟着去了,她们会照顾好早早。只要我们想办法,能将早早救回来的——”
我缓缓地睁开了双眼,模糊中,狐狸伸出手来,抚上我的额头,不停地将我被风吹乱的头抚至额后,他低声说:“二哥他们都说了,就是卫家军死至最后一人,也一定要将早早救回来。眼下最要紧的,是你要活下去。我已经与江文略多次交涉,他答应帮我们要回早早,可早早现在被罗弘才藏起来了,他也见不到,他要我们给他一点时间——”
我绝望地摇了摇头,低低道:“不,他是骗你的,只是想缓住你。他为什么要将早早要回来给我,早早是他的亲生儿子,他即使要到了,也只会留在自己身边,怎么还会——”
狐狸放在我额头的手往下移,轻轻地拭去我汹涌而出的泪水,这一刻,他的手指是冰凉的,象寒风一样冰凉。
“青瑶,你听我说,江文略此番设计暗算罗弘才,他也怕罗弘才知道真相,挟制卫家军反过来对付他。只要你去对江文略说,如果他不帮你要回早早,你就将那两封信交给罗弘才。永嘉军这回也在漫天王手下吃了败仗,伤了元气,他若不想现在就与罗家撕破脸皮,一定会想办法迷惑罗婉和罗弘才,帮我们要回早早的。”
听到狐狸这句话,我象看到了黑夜中透出的一丝曙光,顿时收了泪水,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猛然挣扎了一下,喘气道:“快,六叔,我这就给江文略写信——”
狐狸按住我,道:“不用写信了。”
我疑惑地望着他,他轻声道:“江文略说要见你一面,才肯帮我们去要早早,但他也不敢上洛郡,怕被二哥他们扣住。我和他约了今晚在鸡公寨见面,他此时应该已经到了。”
“所以——”狐狸目光幽深地望着我,缓缓道:“青瑶,你现在要撑住,要想办法和江文略谈判,说动他,甚至哀求他。要回早早的唯一希望,就在你身上了。”
我连连点头,努力提起全部的精神。是,我若不支撑住,又怎能救回早早?
狐狸又伸出手,将我凌乱的头一缕一缕地整理好,待将头全部理好,他凝望了我一眼,忽然用力地将我抱入他的双臂之中。
我呆了呆,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又松开了双臂,没有看我,将我拦腰抱起,大步走向山寨。
夜风中,我的思绪比滚滚洪涛还要汹涌,正竭力想着等会见了江文略,要如何说动他去向罗婉要回早早,忽然下腹传来一阵酸胀的感觉。
待下了山顶,酸胀难当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这要紧的关头,竟然身体起了这种反应,我不由欲哭无泪,只得低低地问了句:“苏婶跟来了吗?”
狐狸答道:“没有。”答完他才象明白过来,停住了脚步。
我窘得浑身轻颤,狐狸再愣了一阵,才抱着我走向小木屋。因为太久没有住人,屋中一股浓重的霉气,狐狸摸索着掏出火摺子,所幸屋内还有残烛,他点燃烛火,将我抱至床后。
我和他同时看了看床后那小小的木桶,又同时迅转头。
可那要命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我只得象蚊子般开口:“六叔,你——”
狐狸的手似乎也在颤抖,他将我放到木桶上,别过头去,半晌方低声道:“能坐稳吗?”
我窘得低下头,颤声道:“你、你将我再抱起来一下。”
狐狸的手又颤抖着伸过来,伸入我的肋下,将我稍稍提起,我摸索着提起摆裙,颤声道:“好——”
不等我说完,狐狸已象被火灼了一般松开手,迅闪了出去。
再度抱着我从小木屋出来,狐狸没有看我一眼,我也不敢看他。直至穿过小树林,遥遥看到议事堂内有烛火亮起,狐狸才停住脚步。
他似是深呼吸了一下,才涩然地道:“江文略已经到了。”
我点点头,轻声道:“六叔,劳烦你送我进去。”
狐狸“嗯”了声,脚步也沉稳了许多,刚迈上议事堂的台阶,一个天青色的身影急步迎出。
江文略的目光先望向狐狸的脸,再往下移,当看到我时,他身形摇晃,微微后退了一步。他面上露出震惊的神色,看了看我,又看向狐狸。
狐狸微垂了眸,低沉道:“江兄,大嫂行动不便,我这是从权之举。”
不等江文略答话,狐狸抱着我迈入议事堂,先用衣袖擦了擦椅子中的灰尘,才将我放下来,低声道:“大嫂,我先出去,你和江兄慢慢谈。”
门被轻轻关上,狐狸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江文略却在门口呆立了好一会,才猛然大步走过来。他在我身前蹲下,拉住我的双手,仰面望着我,轻声道:“窈娘,你怎么了——怎么会这样?”
我想运力抽回双手,他却握得更紧,又低头看向我的双腿,颤声道:“我只知道你受了伤,到底伤在哪里?”
我沉默了一阵,低低道:“被投石击中腰部,两条腿,不能动了。”
江文略的身躯微微一震,他慢慢松开我的手,又极缓慢地将手伸向我的双腿。碰触到腿的那一瞬间,他的手颤抖了一下,再抬头望向我时双眼腥红,声音也有些嘶哑:“窈娘,你为什么不去小江口?!”
我无力地摇头:“这个时候,问这句话,还有用吗?”
江文略闭了闭眼睛,猛然站了起来。他一把将我抱起,我拼力挣扎,他却不管不顾,抱着我在椅中坐下,将我越抱越紧。
他不停抚摸着我的头,不停在我耳边低声说着:“窈娘,都是我的错——”
窈娘,都是我的错——
他这句话似含着无穷无尽的痛悔,这种从骨血中透出来的痛悔,我不相信一个人能够演戏至如斯境地。
我心中一动,渐渐停止了挣扎。这一刻,两年来的痛苦、辛酸也统统涌上心头。
我将下巴抵在他肩头,泪水成串掉落,低泣着道:“文略,我求求你,把早早救出来——我再也不恨你不怨你,也不恨江家,不恨罗婉,我只求你,把早早还给我——你不能让早早落在罗婉的手里,她若知道真相,会杀了他的。文略,我求求你——”
江文略不停轻拍着我的后背,低沉道:“窈娘,你别急,我一定会要回早早的。”
我揪住他的衣衫,泣道:“你见到早早了吗?”
他微微摇头:“罗弘才现在对我有所防范,不让我见他,我也不好逼得太紧,怕罗婉起疑心,危及早早性命。”
他将我扶着坐正,替我拭去泪水,凝望着我,轻声道:“窈娘,你信我,给我点时间,我一定会将早早带回来给你,你相信我。”
-------------------【早早(下)】-------------------
我仰面望着他,“真——的?”
江文略将我拥入胸前,手越环越紧,他将脸埋在我的间,低沉道:“窈娘,三个月,你再给我三个月的时间,我一定将早早带回来给你。”
不知是不是他的手拥得太紧,还是听到这句话我过于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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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觉全身的血在往脸上涌,眼前一阵黑晕。
“窈娘——”似有热流在我面颊上流淌,一点点渗进我的肌肤。
我又无力地睁开双眼,烛光下,江文略在凝望着我,他的指尖,在我面颊上流连。
窗外,有虫子在不畏早春的夜寒,低沉地鸣叫。这一刻,我竟忽然忆起,那一年的时光中,与他住在小楼里,夜深人静、两情缱绻之后,他也会这样来轻抚着我的面颊,两个人静静凝望,听着彼此的心跳,听着窗外的夏虫,低低地鸣叫。
“窈娘——”他的目光很温柔,也含着一丝痛意:“给我一次——让你真正相信我、原谅我的机会。”
他这句话象铁锤般,重重敲击着我的心。
自从他射出那一箭,两年来,我的心便象被厚厚的岩层包住了,渗不进一丝的风。此刻,那种心被砸碎了再碾成齑粉的伤痛,随着他这句话,一丝丝透过岩层,向外翻涌。
真的,可以相信他吗?
他又在我面前蹲下,看着我的双腿,轻声道:“我会想办法,请名医到洛郡为你诊治。你自己千万别灰心,以前军中也有人伤了腰,动弹不得,在床上躺了大半年后,又慢慢恢复如初的。”
他沉默片刻后,将头微微扭开,声音却嘶哑了:“我只恨——不能在你身边——”
我望着他的侧面,良久,低声道:“别的你不用做,你将早早带回来给我,我,就完完全全相信你。”
他长长地吸了一口气,似是下定了决心,猛然站了起来,道:“窈娘,三个月,你照顾好自己,等着早早回来。”
说完,他俯身将我抱起,拉开了议事堂的大门。
如洒的月光下,枣树旁颀长的身影猛然回头,江文略的双臂便僵硬了一下,人也呆在了门口。
狐狸急步过来,目光犀利地望着江文略抱住我的双臂。江文略沙哑着嗓子缓缓开口:“杜兄,我以为你走远了,这才——”
狐狸面色冷峻,微哼一声,走上台阶,伸出了双手。
江文略看了看我,又看向狐狸。他们四目相触,夜风都似是凝结了,我忽觉呼吸困难,咳嗽了几声。
狐狸一把从江文略手中接过我,急唤道:“大嫂!”
我微喘着气,低声道:“我没事,还撑得住。”
江文略呆呆地站在一边,不知是不是月光的原因,他的脸色一片灰白。瞥眼间,我隐隐看见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在紧紧地攥起。
狐狸正要将我负上肩头,江文略忽然开口:“杜兄。”
狐狸侧头,淡淡道:“江兄有何指教?”
江文略眸光一闪,慢慢微笑,道:“这下山的路不好走,杜兄背着夫人也辛苦,不如在寨中找找,看看有没有滑竿之类的,我也好效绵薄之力。”
于是,我又坐了一回滑竿。
在前面抬的是江文略,狐狸则走在后面。我想这两个人,应当都没有干过抬滑竿的营生,偏生脚步齐整,一路下山,这滑竿极稳当,直到山脚,在马车前放下滑竿,两人的动作也是十分一致,我竟感觉不到什么震动,便落了地。
狐狸将我抱上马车,他登上马车时,回头向江文略淡淡地说了句:“江兄,希望你能信守诺言,卫家军数万弟兄可都在看着。”
我躺在马车中,透过狐狸掀起的车帘,看见江文略在月色下孑然而立。他忽然剧烈地咳嗽了一阵,才望向我,声音低哑:“请夫人放心。”
狐狸冷哼一声,钻入马车,甩下车帘。马车辘辘向前,狐狸俯身过来,犹豫了一下,轻声问:“累不累?”
我想摇头,可经历了一晚的五内俱焚,此刻实在疲倦得昏沉,迷糊之时,我依稀想起,我竟忘了用那两封信来要胁江文略。
也许,不用了吧。
三个月。
我微弱地翕动了一下双唇,和着马蹄的踏踏声,彻底昏迷。
狐狸说,为稳定军心,早早被罗弘才掳走挟持的事,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真相。因为早早被罗弘才抱走是很多人看见了的,狐狸只得对外宣称,永嘉军与卫家军亲如兄弟,江文略的夫人罗氏见了早早十分喜欢,因为她婚后一直无所出,便想认早早为义子,所以请她爹顺道接了早早去永嘉居住一段时间。
而罗弘才那边似是也不想把事态激化,配合了狐狸的说辞,听说还正式举办了一场罗婉认早早为义子的仪式。
我听后,无声地冷笑。
命运竟是如斯残酷无情,将我推入这般境地。
夜深人静时,我请苏婶将我抱到窗前,推开窗户,长久地坐在窗下,看着夜空的寒星,听风卷过檐下的声音,似在凝望早早的面容、倾听他的轻喃。
再让自己的心,在这风声中,一点一点地,坚硬起来。
江文略真的为我请来了名医,前陈国太医院大医正蓝丰和。陈国分崩离析后,京城被洗劫一空,所有人作鸟兽散,也不知江文略是怎么打探到蓝丰和的下落,又如何将他从遥远的墨州请来洛郡的。
屈大叔听闻蓝丰和到来,几乎是以最快的度冲进来,并拜倒在蓝丰和面前。我这才知道,按师门辈份,屈大叔应该要称蓝医正一声师叔。
可蓝医正并不老,五十上下,时时都是和颜悦色,说话举止中,透着看破世事后的睿智与平和。
蓝医正上门的当天,狐狸却去了泾邑。说是二叔因为情绪暴燥,打伤了几个乡民,引起乡民不满,上千人请了当地名宿,上衙门控告,五叔左右为难,狐狸只得带着瑶瑶赶去平息事态。
蓝医正诊断得十分细致,望闻问切,竟用了大半个时辰,还让苏婶架住我的胳膊,让我试着挪动毫无知觉的双腿。
虽然我的腿纹丝不动,蓝医正却不泄气,仍微笑着命苏婶将我放回床上,微笑着道:“夫人莫急,我看你这伤迟迟不好,倒有大半是急火反冲,导致经脉壅塞,所以才双腿不能动弹。”
屈大叔忙道:“晚辈也是这么认为,可要打通这经脉,该当如何下药?”
蓝医正捋了捋胡子,思忖良久,道:“以前倒是治过这么一个病人,虽然她瘫痪的原因与夫人不同,但症状却是一样的,而且也是受到了强烈的刺激,迟迟不能康复。后来用了几个月的药,又舒缓了心情,她又站了起来。嗯,那个方子可以试一试——”
屈大叔忙展了纸笔,蓝医正写得很谨慎,还不时再来探我的脉。屈大叔在旁看着,忽道:“这龙涎香,怕是只有原来的皇宫中才有,皇宫烧为灰烬,这——”
蓝医正“啊”了声,急笔将龙涎香划掉,道:“我竟忘了——”
他又叹了声,道:“唉,当年哀帝虽然残暴,对萧皇后却是极好的。他派兵远征高丽,倒有小半原因,是为夺得一瓶龙涎香,为萧皇后治病。”
我这才知他先前所说的病人竟是当年陈国的萧皇后。
萧皇后名门出身,听说是惊才绝艳般的人物,伴了那暴君十余年,表面上恩宠无尽,却还是被淮王府一案牵连,三尺白绫,香消玉殒。
我于心底沉重地叹了声。
蓝医正再思忖良久,换了几味药物来代替这龙涎香,又殷殷叮嘱我要放宽心怀,让人每天替我按捏腰骨及腿骨,并尽力在别人的搀扶下试着移动双腿。
不知为何,看见蓝医正慈详的神情,我忽然想起了秀才爹,心生亲近,也似对自己的康复有了十分的信心,感激道:“医正再造之恩,沈青瑶无以为报。”
蓝医正呵呵笑,道:“夫人切莫如此客气,江老太爷当年对我有救命之恩,江二公子请我前来为夫人诊病,我自当尽力。”
狐狸原本怕我睹物伤心,不让我回将军府,安排我在城外的庄子里住着。我却觉得,只有看着早早住过的房间,看着他穿过的小衣裳,我才能咬牙坚持下去。
趁狐狸不在,我执意要老七将我送回将军府。老七本不依,我以绝食相逼,停了一日的午餐,还不到申时,老七便带人将我搬回了将军府。
药一剂剂地吃下去,燕红和缨娘在蓝医正的指导下,每日替我按捏两个时辰,我又在苏婶的搀扶下,一次次尝试着提动那麻木的双腿。
我让燕红将早早的小衣裳摆在床上,想象着那是早早睡在那里,等着我去抱他,然后从门口,在苏婶的搀扶下,竭力向床边挪动。
最开始,只要苏婶力道稍松,我便会无力地倒下。两个月过后,我的双足已能软软地踩在地上,虽然苏婶松手,我仍会倒地,但不复先前毫无知觉的绝望。
蓝医正大喜,道只要坚持下去,我定能康复如初。
我有了莫大的信心,每倒在地上一次,我都向上天默默祈祷,希望早早回来的那一天,我能抱着他,在阳光下轻轻地摇晃。
狐狸却一直呆在泾邑,似是那边的事情比较棘手,他得多呆一段时日,只将五叔派了回来,掌管洛郡一切事务。
我想起以前心中的打算,便将缨娘拨了过去,照顾五叔的起居。缨娘去前的那晚,我让她和我睡在一起,和她说了大半夜的话。
这日午后,院子里的桃花开得十分浓烈,在暮春的阳光中,逸出最后的芳华。
因为蓝医正叮嘱我要多晒太阳,我让苏婶将我扶到院子里的竹椅上坐下,风轻轻拂过,桃花点点碎碎,落满我的裙裾。
阳光晒得人昏昏欲睡,我渐渐阖了双眼。
迷蒙之间,苏婶似乎和燕红都走开了。
再过一阵,院门口有细碎的声响。我慢慢睁开沉重的眼帘,朦胧之中,有个小小的身影,在踏着满院的缤纷落英,摇摇晃晃地向我走来。
再回已是百年身
我心中渐涌一丝悲凉,又做梦了。
是梦吗?
那小小的身影越走越近,我几乎已经可以清晰地看见他粉团团的身子在摇摇晃晃,可以看见他的小手中紧紧地抓着一样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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