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娇(短篇合集)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铁锅炖肥肉
未了,绣绣总结道,“小姐,唐先生对你真好!”
这便算好吗?
周意宁不晓得,也不敢去晓得。
她摇了摇头,拿起剪刀剪断线头,“不去了,绣绣,我要出去一趟,帮我跟姆妈和阿爹讲一声。”
“小姐,你不用我陪你去吗?”
周意宁捏紧手里的荷包,微勾嘴角,“嗯,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她趁绣绣出去时,打了个电话到唐家,是唐少锦身边的杨京录接的,他讲唐少锦去了天上人间与人谈生意。
她支吾着不知如何开口,杨京录倒像是知道她心里所想般,淡声道,“周小姐,我刚回来帮先生拿文件,你想去找先生的话,我可以接你一起过去。”
“嗯……麻烦您了。”
“不用客气。”
天上人间的日场没晚上热闹,但也并非不热闹。
周意宁下了车,里头传来一阵阵的歌声,婉转动听,大门口站着两个穿黑色中山装的男人,凶神恶煞的模样,一看就晓得并非善类。
她在门口,穿着粉色袄裙,拘谨的神色和穿着各式旗袍、烫着时尚发型进出的女人相比,显得保守又小气。
周意宁跟着杨京录进去,他原本想带她进去的,被她拒绝了。
“你把文件给我,我带进去一起给他。”
杨京录拒绝的话下意识要出口,却撞进了她眼底的执着。
他沉默一瞬,点头把文件递给她,“麻烦周小姐了。”
“不麻烦。”
周意宁沿着走廊进去,天上人间是北平第一大歌舞厅,权贵生意人都爱来的地,极尽奢华,听闻北平第一大交际花梁语纯常常出入这里,她深吸了口气,努力掩盖心底的晦涩。
途径洗手间,一阵阵剧烈的骂声冲破耳膜,伴随着刺鼻难闻的气味,周意宁拿着手帕轻捂着鼻子,手指紧了紧几分,加快了往里面走的脚步。
冷不防被一股力量撞得后退,险些跌倒。
周意宁稳了稳脚步,未抬头,却见身前男子嗤笑了声,语气轻浮,“哪儿来的姑娘?这么漂亮的?”
周意宁一听这声音,心头一跳,更是不敢抬起头,急忙道,“对不起,先生,我是来找人的。”
“哟,找人的呀?”他的笑声更刺耳,酒气夹杂着劣质香水味混合在一块,刺鼻的气味令人几欲作呕。
“妹妹,是来找哥哥的么?抬起头来让哥哥瞧瞧。”
话语刚落,他伸手掐住周意宁的下巴,一股蛮力迫使她抬起了头,楚楚可怜的模样引得男子笑得更畅快。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身着长衫的瘦高男人,流里流气的目光扫视在她身上,落在她白静柔美的脸上时,慢慢升腾而起征服欲。
周意宁脸色已然白了下来,身侧的手微微发着抖。
周围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却是没人敢上前去劝阻。
他们都知道眼前的男人不好惹,常年混迹各个声色场所,有多少姑娘落在他手里最后没有好苦头吃,可谁叫人家有北平最大的黑帮萧二爷做靠山,在北平里,谁人敢不给萧二爷叁分薄面,自然没人敢去得罪他。
英雄想要救美,自然要有那个救美的能力。
周意宁忍不住想哭,咬着唇强忍着,平添了几分楚楚可怜。
男人自认为自己怜香惜玉,立马从衣兜里掏出帕子,正准备替眼前的美人擦一擦,顺便安慰安慰一番。
突然间,右手一阵剧烈的痛,男人瞬间惨叫出声。
他捂着手,转过头,欲破口大骂时,眼睛猝不及防撞进冷得淬了冰的墨色瞳孔里,惊得他瞬间腿软。
唐少锦甩开他的手,接过身边人递过来的锦帕,挑起周意宁的下巴,仔细一寸寸的给她擦着,从眉眼到下巴,而后一根手指接一根手指擦拭着自己的手,仿佛他是什么恶心的东西一般。
他扔了锦帕,神色明明未起变化,依旧是平日里那副冷淡的样子,周意宁却从他的眼中感受到他的怒意。
唐少锦扫了男人一眼,说出的话是对周意宁说的,“他碰你哪个地方了?”
他垂下手大掌包裹住周意宁柔软冰凉的小手,把她揽到怀里,宣示主权意味再明显不过。
“没事的。”她扯了扯唐少锦的衣角,欲息事宁人,“少锦,没事的,我想回家了。”
男人回过神,这么多人看着也不愿落了面子,虚张声势的嚷嚷道,“你谁啊你,有什么资格来管老子的闲事?小子活腻了是吧?也不看看我是谁的人。”
“呵……”唐少锦轻轻笑了出来,笑不达眼底,嗜血而冰冷,“京录,把他刚才碰过周意宁的那只手给我卸了。”
杨京录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进来,他招呼了两个人,架起男人往外走。
男人一下子慌了神,见天上人间的老板候在一旁,像是看到了救星,大声叫道,“赵老板,救我……”
赵老板被点名,毕竟在自己歌舞厅内发生的事,不好再躲着,只能硬着头皮走出来,犹豫道,“唐先生,钱业今日冲撞了周小姐,是他的不是,可他毕竟是萧二爷的人,您今日要是随意处置了他,也不好跟萧二爷交代,您看……”
唐少锦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他嗤笑了声,薄唇吐出的话一语定生死,“不必了,我还不至于需要委屈我的女人去给萧二爷一个交代,卸他一只手已经算是看在萧二爷的面子我才这么做。”
他冷下脸,语带警告,“否则,你以为他这条狗命,还能保得住?”
美人娇(短篇合集) 虞美人(五)
远处的天边黑压压,乌云卷着风很快笼罩着整片天儿,连最后一丝落在大地上的光都被吞没。
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压抑沉闷得令人烦躁不安。
周意宁听不见门外的声音,她被唐少锦紧紧捂住耳朵,嘴边那一丝替那人求饶的话被唐少锦一句“你最好现在别说过惹我生气,周意宁,我也是有底线的”给吓得消失殆尽。
周围围观的人群早已四散,只余赵老板战战兢兢的站在一旁抹着汗,大气也不敢喘。
杨京录很快走了进来,他站在唐少锦面前,神色未变,只衣角染了一丝红,“先生,已经处理好了。”
唐少锦放下抚在她眼睛上的手时,周意宁眼角红红,可她方才被他吓得不敢说一句话,身侧细白的手轻微颤抖,咬着唇的模样略显可怜。
唐少锦扫了杨京录一眼,示意接下来的事交给他处理,而后牵着周意宁往停在门口的那辆黑色轿车走。
直到属于唐少锦那股夺人的气息消失,杨老板都未敢松下一口气,他抖着声,朝杨京录问道,“外界传闻唐先生他……性子虽冷了些,待人处事方面还是较为和善的,可今日发了这么大的脾气,还是未曾见过,这是为何?”
为何,还能是为何,这脾气可不就是为了他身边的那位周意宁发的。
杨京录垂眼,不经意间看到衣角的那抹红,从兜里拿出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过了好一会,才道,“杨老板这么聪明,怎会不知我家先生发的脾气是因为什么?”
杨老板默了一瞬,幽幽叹了口气,似乎是想起什么,“前不久的《北平日报》,不还报道梁语纯和唐老板的事儿,我还以为……”
杨京录打断他的话,警告道,“捕风捉影的事儿,杨老板还是少说的好,以引火烧身。”
杨老板冷汗津津,急忙应道,“是是是。”
大厅的事刚落下,两人未曾注意角落站了好一会的人,那人转身而走时,风里夹杂着一丝胭脂香。
――――
说是牵,周意宁步子迈得小,在唐少锦身后走得酿酿跄跄,她心里有气,不愿开口让他走慢些,只倔强得强撑着跟着他的步伐走。
身边人见唐少锦出来,自发替他开了车门,站在一边等着,周意宁一慌,想挣开唐少锦的手,却被他紧紧握着,很快,手腕处传来细微的疼。
“放开我,我要回家。”
唐少锦在距离车门前两步远,松了手,垂眸看她,落在周意宁身上的视线冰冰冷冷,教她浑身不舒服。
她不敢离他太近,往后退了几步,隔开自认为安全的距离,才抬头,与他对视,“不劳烦唐先生了,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唐少锦不说话,目光深深沉沉地瞧着她,过了好一会,嗤笑了声,语带嘲讽,“周意宁,你真以为我对你的忍耐是没有底线的?”
“别让我说第二遍,上车――”
“我不。”
这句话说出来一瞬间,周意宁感觉到周遭的空气冷了下来,门口投射而来的灯光落在他的眼里,忽明忽暗,周意宁心里一惊。
脚步不听使唤,转身往后跑。
唐少锦一早料到她的意图,很容易便逮住周意宁。
周意宁在他怀里不停扭动,想退出他的怀抱,唐少锦已然不耐,他侧脸线条蹦得紧紧,弯腰抱起周意宁扔进车里,长腿一迈,巨大的关门声阻断了周意宁最后一丝希望。
她缩在角落里,中间隔着一点自认为安全的距离。
唐少锦从上车起,浑身散发的气场冷得惊人,周意宁不敢惹他,一声不吭。
车子很快停在了法租界的一栋小洋楼,周意宁知道,那是属于唐少锦名下的其中一套小洋楼,也知道,梁语纯经常会来这里。
她僵着身,目光里萦绕着悲伤,只低着头咬着唇。
唐少锦不耐烦,下了车也不再叫她下车,走到另一边开了车门,直接抱起周意宁往小洋楼走。
翎安名邸在法租界,离得近,唐少锦有时应酬得晚,唐老夫人作息时间早,他回去晚了怕吵醒他,便索性歇在这里。
因而,翎安名邸也有一些佣人帮忙照料着。
唐少锦一进门,女佣们放下手头的活,低低喊了声,“唐先生。”
他素日里,事务繁多,也有烦躁的时候,再不济也会淡着声回她们。
这是他自小在唐老先生那里越来的礼仪。
从未像今天这样子,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冷意,抱着一个女人径直上了楼,连一个眼神都未曾给她们。
周意宁窝在他胸前,她本身长得就娇小,不吵不闹在他怀里乖顺得像只小兔子。
唐少锦心里翻涌,明知今日的事错不在她,想是这么想,即便是卸了那个人的手,他心底的怒意还是无处可发,难还是迁怒于她。
要不是他恰巧走出来见到她被欺负的那一幕,他很难想象,会发生怎样的事。
他不是生气,他气的只是自己。
唐少锦很快走到二楼拐角处的房间,把周意宁放在床上,她立马缩在角落,怯怯的抬眼看着他,眼睛里隐隐有些恐惧。
他慢条斯理地解开衣服上最上边的两个扣子,坐在周意宁身边,没什么表情地说,“怕我?”
周意宁想说不是,脸上显而易见的恐惧出卖了她,她喉头一哽,“就算那个人……你也不该卸了他一只手的。”
“那是他该死,”他盯着她,冷笑道,“周意宁,你最好别在我面前提别的男人,更别为了别的男人求情。”
周意宁紧紧抠着身下的被子,她摇了摇头,“你以前不是这样的,现在的你让很我害怕。”
“周意宁,你知道我父亲是怎么死的?”
她不知道,唐老先生去世那年,周意宁才六岁,那时的记忆只知晓唐老先生待她很好,常常来周家时,会给她买许多零嘴,却并不知他的死因。
唐少锦嘲讽地笑了声,眉宇冷然一片,抬手指向自己心脏的位置,“在郊区的仓库,被他平日里最好的兄弟捅了一刀。”
“我父亲一向最仗义,甚至为了兄弟能忽略家里的人,到最后还不是落了个这么下场?”
“并非所有的人都是那样的。”周意宁忍不住反驳。
唐少锦伸手掐住她的下巴,目光直直看进她眼里,“从他死的那一刻起,我就失去了他一生最引以为傲的善良,周意宁,你以为我凭的是什么活到现在?”
“凭的是为兄弟两肋插刀的义气?还是凭他留下来的那一堆烂摊子?都不是,我凭的,从来都是这个。”
在周意宁眼前的,是一把冷冰冰的枪,是一把从此断了唐少锦所有善良的刀。
周意宁脑子一白,抖着唇,说出了这辈子最后悔的一句话。
“唐少锦,你这么做,跟法租界里的那些烧杀抢夺的日本人,有什么区别?”
美人娇(短篇合集) 虞美人(六)
这话一说出口,周意宁就后悔了,可是当她抬手去拉唐少锦的衣袖,张了张口想解释时,目光触及到唐少锦眼底晕染的黑沉沉的戾气,却如鲠在喉,一句解释的话都说不出。
唐少锦抿着唇,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周意宁,周遭的空气随着那句不该说的话落,仿若凝结。
周意宁有意想缓和气氛,心底有些懊恼自己怎么就把那句话说了出来,她启唇,轻声道:“少……”
唐少锦突然间发了狠一样拿手握住周意宁细白的脖颈上,只需要稍稍用力,便能一手掐断,虽未发怒,却比发怒时更要令人来得可怕。
周意宁从未见他露出如此可怖的神情,即便是方才他压着冷意让杨京录卸了那个流氓一只手,她只觉得有些害怕,却不如此刻一般,从脚底窜上心头的恐惧。
那是真真实实的恐惧。
他冷嗤了声,脸上无波无澜,淡声道:“周意宁,你当真以为我不敢对你怎样,是么?”
周意宁白着一张脸,摇了摇头,“不……不是的……”
唐少锦的手一寸寸的从她脖子上抚过,掌心的薄茧犹如一把把刀子滑过,周意宁身子微颤。
“啊――”
周意宁陡然间被唐少锦扣着脖颈往前,她失声叫了出来。
唐少锦掌心清晰的感受到她的害怕,他压着她继续往前了几分,两人眼前的距离不过尔尔,周意宁已经忘了要如何挣扎,只是僵着身,眼底有一层雾气。
她知道,有些话如果今天不说出口,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周意宁急忙解释:“少锦,我不是故意说那段话的,我只是……只是觉得你太令人恐惧了,你不该那样子对那个人的。”
“那是他该死,”
他眸色发狠,嘴角慢慢勾起讽刺的笑来,“周意宁,你拿我跟日本人比,很好,当真是好得很。”
――――
周意宁走了,是被唐少锦让翎安名邸的佣人给送出去的。
闷了大半天的雨一刻间倾盆而下,雨淅淅沥沥,盖住了外头的声音,也盖住了周意宁离开时,咬着唇的哭泣声。
外头劈下一道闪电,亮光落在唐少锦半边脸上,隐晦不明。
杨京录在门口瞧了瞧,他的身上淋了些微雨,站在门口时,脚的两边有一小滩水迹落在地板上。
他微弯腰,恭敬道:“先生。”
唐少锦闻声未动,杨京录又唤了声,嘴唇嗡动,想了想,才说道。
“周小姐走了。”
“嗯……”
他知道她走了,是他放的她走的。
“可外面下了这么大的雨,周小姐没带伞。”
楼下的仆人方才见唐少锦发了那么大的怒,直以为周意宁触了他的底,只敢听从命令送周意宁下去,没人不怕死,敢自作主张给她送伞。
唐少锦指尖微动,抿着唇,仍旧没有起身。
大抵是窗户未关的缘故,雨水被风打着,四处飞扬,顺着空处落了进来,有几丝打在唐少锦的裤腿上和手背上。
携着早春的寒,一丝丝似要侵袭进身体里。
针扎一般,冷得仿若刺进骨头里。
周意宁打小身子骨一向不好,周夫人在生她时,早产,以致于周意宁落了病根,换季最是容易发热病。
要是今天淋了雨,估计会要了她的命。
杨京录见状,迈步打算关上窗,却见唐少锦猛地起身,动作大得带倒床头柜上的水杯,水流顺着边缘滴落都不知。
窗外又落下一道亮得刺眼的闪电,伴随而来的是巨大的雷声,整片天空瞬间亮了一瞬。
唐少锦拧眉,眼底有片刻的慌乱,他绷着下颚,朝杨京录道:“备车。”
“是,少爷。”
黑色轿车没一会停在了门口,杨京录打着伞站在车门前,替唐少锦撑着伞,等他坐到后面,才绕到驾驶座上,询问他。
“先生,回老宅,还是去……”
车窗被细密的雨水遮挡住,似是拢了一层看不清的雾,唐少锦回目光,冷声道:“去周家。”
“好的,先生。”
雨下得大,没办法开太快,杨京录视线里滑过一个熟悉的身影,他刚踩了刹车,车子未停稳,唐少锦已然先一步,推开车门朝那道身影跑了过去。
杨京录自跟了唐少锦,未曾见过他失了控,先生一向懂得掌控自己的情绪,今日却是接二连叁地发了怒火,皆是为了周意宁。
周意宁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眼前的视线模糊不清,整个身子冰冷寒凉,
连心都似被人放在冰里面,冻得人发寒。
她唇角发白,眼睛酸痛难忍,喉咙口像被人扼住,感觉到快要无法呼吸。
周意宁眼前一阵阵发黑,失去意识前,她以为她再也见不到唐少锦了,可眼前那个向她跑过来的模糊身影,却是与他那么像。
她的身子往后倒,落入一个宽大的怀抱,鼻息间是熟悉的味道,她眼角滑过泪,喃喃道:“对不起。”
原谅她对他说过的那么过分的话,原谅她的任性,原谅她以那一纸婚约占了他这个人。
“周意宁,别睡!”唐少锦拥着她,揽在她身侧的手微微颤抖,那是一种处于本能的害怕。
他害怕失去周意宁,也不能失去周意宁。
他抱着周意宁回来,家里的佣人吓了一跳,怎么两个好好的人出去就成了这副模样。
杨京录立马吩咐佣人烧水,有女佣欲上前接过周意宁,帮她换衣服。
手刚伸过去,就被唐少锦怒喝道:“滚。”
不止在场的佣人,就连杨京录也吓了一跳。
他偷偷拿眼去瞧了一眼,唐少锦的眼睛发红,抱着周意宁像护着自己的狼崽,只要有人靠近,就伸出利爪。
医生开了药,周意宁躺在床上,手背上插着流动的输液管,可她却安静得没有一丝生气。
此时的周意宁浑身烫得不像话,脸颊发红。
唐少锦握着她另一只手,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她,仿佛只要他一闭上眼,周意宁这个人,就会从这个世界消失一样。
身上的衣服湿了已干,皱巴巴贴在身上,他素来有洁癖,见不得身上有半分脏,这会却浑然不觉。
“周意宁。”
他开口,声音极低,又沙又哑,像是很久不说话的人突然间开口说话一般。
“你醒过来,我就原谅你了。”
美人娇(短篇合集) 虞美人(七)
周意宁睡得并不好,夜里发了几次热,杨京录找人去周家通了信,以唐老夫人想见周意宁这个儿媳妇为由。
这些事自会有杨京录去处理,唐少锦一概不管,他如今的心思,全都在周意宁身上。
周意宁迷迷糊糊醒来,天将亮未亮,雨在半夜停了,空气中余留的潮湿被朝阳破开,驱散了大地的寒气,增添了不少暖意。
唐少锦握着她的手,在她醒来时,早已察觉,他一夜未睡,眼底泛着红血丝,说话的声又哑又干,“醒了?”
周意宁点了点头,轻声道:“嗯。”
唐少锦起身,打算让佣人备些吃的到房间,衣角被人轻轻拽住,他停下脚步,回头就见周意宁仰着头,目光里携着一丝小心翼翼和紧张。
“你要去哪儿?”她的声调一贯都是软的,听在唐少锦耳边,跟有人拿着东西在跟前挠痒一般,那股痒直钻进心里,怎么挠都是治标不治本。
唐少锦回身,握住周意宁的手,她挣了下,没挣开,他的掌心干燥温暖,掌心底下有一层厚厚的茧,那是经受了不少磨砺留在他手里的痕迹,却无端的令人心安。
他挑了挑眉,没回,却问道:“舍不得我?”
唐少锦以为周意宁不会回话,他只是乐于看她在他的话里面红耳赤的模样。
周意宁:“嗯。”
虽然声音几乎轻到随着空气飘散,唐少锦还是听见了。
他长得极好,侧脸线条流畅,眉骨深陷,显得整张脸越发深邃,周意宁一直都知道他长得好看,好看到即便是知道他从未说过喜欢她,她都咬着牙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
外人看来不过是周家攀高枝,紧张得跟块宝一样哪里舍得给别人瓜分,如今虽讲“一夫一妻制”,但那些在外面偷偷养着外室的不少,眼红周意宁的居多,也有人往唐少锦身边塞女人,却都被他叁言两语给婉拒了。
怕唐少锦听不见,周意宁又声音大了些,重复道:“我不想你走的。”
这句话在唐少锦心里落了一个巨大的石头,砸得一池子水溅出无数的水花,他有片刻缓不过来,顿了会才道:“周意宁,你……”
“对不起……”以为他还在生她的气,周意宁急急忙忙打断唐少锦的话,她咬唇,从衣服里找出已经皱巴成一团的荷包,在手里摊开。
周意宁解释道:“我去找你,本打算把这个给你的。”
唐少锦的手落在她的脖颈上,抚过已经失去的痕迹,可即使曾经存在的东西已经消失了,造成的伤害却随着时间留存下来,像一圈又一圈的藤蔓,坚韧地磐在上面,用力扒开,又能看见血淋淋的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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