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红颜乱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舒子酥
“这孩子,真是越来越懂事了。妹妹,看来你的担心也会少了不少啊。”沈氏深深的看了少年一眼,嘴角微微上扬。
王氏更是笑眯了眼的说道:“姐姐你可别再夸他了,不然他的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咯。”王氏爱怜的看着她身边的少年,又道:“今天你沈姨母家有事,我们就先回去了,你去和你的漠珂妹妹道别一声吧。”
梁媗托着茶盏的手猛地就是一颤,她就算低着头,也可以看清那双金玉攥珠靴,缓缓的向她这边走来了。
梁媗头压得更低,努力稳住手上即将倾泻而出的茶水。
“一直听说你在养病,可我却不便前去探访,今日见到你的气色也还好,也就放心了。只是今天你家里有事,那我就先回去了,改日再来叨扰。”
“嗯。”
梁媗和少年两人,可以说是熟识了。
自幼相识,年龄相仿,自懂事起,更是因了娘亲的关系,从牙牙学语到瞒跚走路,他们都未在对方的记忆中缺席过。以致到了后来她凤冠霞帔的嫁给他时,也好像是那样的顺理成章,只是……
她该恨他吗?
不该吧!
在她一身伤痕的嫁给他时,他不问缘由,不问对错,温柔待她。在她被亲人指责,困顿绝望的当他是救命稻草时,他没拂开她的手,拉她出了绝望的沼泽。在她一无所有时,他更是给了她一个终栖之地啊。
她,是该感谢他的吧?是该感谢日后在这片青天之下,荣宠以极的姜朝吧?
早晨的阳光,很是明媚,照在了梁媗的脸庞上,青瓷白的肌肤透明感,却更加重了,重的姜朝此时那还青涩的眉眼敛了一下,就靠近了她:“你没事吧?”
“没事。”梁媗抬头,看进了姜朝的眼中,一步步退后,一字一句的说:“我没事,多谢挂怀。”
一片树叶,摇摇晃晃地落在了水面之上。不多时,就被流水带向了远方,再也看不见它的踪影。
盛世红颜乱 第五章 光里的灰尘
王氏和姜朝走后,琉璃小亭里就沉寂了起来。{
“姐姐、姐姐!”一阵清脆的童声,在沉寂之中,却同时敲在了沈氏和梁媗的心上。
“下午你要和你父亲一起去潇雨寺,这可是不短的路程,现在你还是先回去好好养足精神吧。”沈氏突然开口说道。
“好。”梁媗忽然有些恍惚,却也很快的站起了身来就准备往外走,但门外一道携着无比欢快气息的身影,却迅速的跑了过来,模糊了梁媗眼前的一切。
“姐姐!”一双小手紧紧的抱住了梁媗快形似竹竿的小腿。
沈氏一惊,赶忙转头对申妈妈说道:“快把雍儿抱过来,担心别摔了他。”
这话说的十分干脆,梁媗却听的僵硬在了原地。她当然不会不记得,在两个月前于宫中发生的大事里,除了她重生时接受不了事实的突然昏倒,搞砸了二皇子妃的宴会外,还有一事,也是掀起了不小的波浪。
她,把她只有五岁的胞弟梁雍,给摔伤了。
可这当然不是梁媗故意的,就算梁媗曾是多么讨厌被父母宠上了天的梁雍,那她也是不可能会故意去伤害他的。因为她知道,若她真这么做了,那沈氏将永远不会原谅她。
粉白色的唇,扬起了一抹嘲笑,梁媗低头,准备亲手掰开梁雍。
但她才低头,却就对上了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它正一眨也不眨的看着她。里面那几乎快要满溢的欢喜,也如火一般,烫伤了她的手,也烫醒了一幕幕如吃人猛兽一般的回忆。
梁媗看着这活蹦乱跳的孩子,眼前浮现的却是那干净明亮的锦袍,变成了破破烂烂;小小的身子,也被恶虫啃噬腐烂,浑身散发着恶臭;那样精致漂亮的眼珠,也早被挖走,只剩一个黑洞,咕噜咕噜的冒着黑血……
呲!——指甲陷入了肉里。
“呜……”梁雍吃痛,看着梁媗委屈的哭出声。
“你在干什么!”沈氏吃惊,上前把梁媗猛地推开了去,伸手把梁雍抱进怀里。
可梁媗本来就是在失神之中。沈氏这一推,又是在惊吓之间,没有收力。于是梁媗脚下一滑,就往后连连跌去,最后砰的一声,撞倒在了亭边。
静,死一般的寂静!
“三小姐!”青茼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她立马就跑到了梁媗的身边。此时,其他人也都回过神来了,而沈氏则是紧紧的抱着梁雍,虽然她明显也受惊了,但在梁媗的眼中,却只见到沈氏皱了皱眉,问:“没事吧。”
梁媗移开视线,刚想点头说没事,可去摸后脑勺的手,却摸到了微微的潮湿。梁媗费力的咧了咧嘴,说给自己听:“恐怕有事啊。”
梁媗把手伸到了眼前,其他人也都看见了——那触目惊心的鲜红色。
……
……
早上,病弱的三小姐在南兰溪畔不慎跌倒,轻微摔伤,以致下午无法去潇雨寺迎老太爷回府。
而远在潇雨寺的老太爷,也不知怎的得知了这个消息,竟还派人回来传话,吩咐梁媗好好的卧床休养,其他人也不用去接他了,等到梁媗病好后,再去不迟。
在镇东大将军府里,梁祜的话是无人敢违背的,因此下午的大事也只能作罢。为此,也不知有几人在背后又狠狠咒骂了梁媗许多次。
小云曛
小云曛是一间小巧的阁院,虽占地不大,但胜在精巧;虽地处微偏,但胜在清静,且四周都是花林游廊,道路也算四通八达,不为是一个繁华富贵的好所在。
“小姐,喝药了。”
青茼亲自托着掐花琉璃盘上的药碗,掀起门前的紫竹帘进屋。可云脚枣榻上侧躺着的梁媗,却好像什么也没听见一般,一动不动的。
“小姐,起来喝药了,这药方可是夫人派申妈妈亲自送来的呢。”
原本毫无反应的身影,终于有了动静,梁媗起身,木然的看着青茼。
青茼见梁媗起身了,就连忙高兴的把药碗递给她,并且害怕她烫到,在旁边一直嘱咐着小心。
药,是极苦的,可不管是现在的梁媗,还是“过去”的梁媗,却都是从来就没有因为它苦而哭过闹过的。因为就算她想哭、想闹,那也得有愿意哄她的人在不是?
一个仰头,梁媗就把药碗中的药汤全喝下去了,并且在把药碗递回给青茼时,推开了她递来的果脯。
“小姐,这药苦,你还是吃点蜜饯果脯吧。”
青茼心疼的看着梁媗,梁媗木然的脸庞却是愣住了,“你又在我前面,替我试过药了?”
“嗯。”
今天的青茼,穿了一件撒花银青的褂子,在她对着梁媗温柔的笑的时候,让梁媗又不由自主的记起了青茼对她千般百般的好来。
梁媗是不怕药苦的,从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是那样了,所有在她身边服侍的人也向来以此为稍微的庆幸,但只有青茼不同。在青茼被沈氏遣到了她的身边后,自从见过了一次她喝药的情景后,青茼就会不声不响的在每次她喝药前,都会事先尝药。
“小姐懂事,不管药有多苦,从来都不哭不闹的,如果奴婢不先试药,那怎么会知道小姐你有多苦呢。”
青茼普通的面容,微沉低哑的声音,像阳光里飞舞的灰尘一般,无孔不入的钻进了梁媗的身体里。只是以前那些让她觉得温暖的东西,现在却早就不一样了。
“青茼,我记得,你还有一个姐姐吧!”
屋外忽然的狂风大作,吹乱了阳光里恣意舒展的灰尘,也吹灭了仅剩的一丝回忆。
盛世红颜乱 第六章 一场南柯梦
这一刻,梁媗琥珀色的眼珠乌沉沉的,她周围仿佛是有巨大的暗涌,铺天盖地的呼啸而来,像要把人生吞下腹一般,让青茼心下一紧,不由得看向自家小姐。<
可再看时,眼前哪有什么暗涌呼啸而来?
细缕金的被褥,刺绣的薄衾上,只有宛如一尊细白瓷像的梁媗,无声的看着她。
“是,奴婢小时候家乡遭水患,家里就只有我和姐姐逃了出来,后来虽然被亲戚卖给了人牙子,但奴婢命好,被夫人搭救,才能在这里落地生根。”
青茼摇了摇头,好笑自己刚刚的错觉,一五一十的回答到。
天灾人祸,已经是这个时代的代名词了,青茼说的如常,梁媗也听的毫无异色,乌沉沉的眼珠里,全是和沈氏像极了的冷漠。
“那你……”
“我家漠珂就是乖,喝药从来都不需哄的。”
下午的阳光,就算再好,给人也是有些沉闷的气氛,但就是在这时,一道好听的男声却传了进来,瞬间就打破了屋里窒人的错觉,犹如清晨的微风拂来,吹散了所有阴霾。
“爹爹!”
乌沉沉的琥珀色瞳仁,渐渐的浸润了阳光,发出了光芒。梁媗不等青茼的搀扶,脚尖一落地就向着前面跑去,跑进了一个最宽大温暖的怀抱里——“爹爹。”
梁媗用尽全力去抱着她的父亲——西殷右相,梁思玄!
西殷官制,承袭东蜀,乃以三公为百官之首。丞相,太尉,司空是为三公,掌佐天子,助理万机。西殷始时,设丞相一人,上承皇命,下统百官,乃实至名归的最高之行政官,权利极大,后一度威胁皇权,造成国朝动荡。因此此后,西殷设左、右丞相,二相并置,并且严令,永不许再设独相。
而梁媗的父亲梁思玄,也就是当今的三公之一,西殷史上最年轻的宰辅,右相梁思玄。
“孩子气,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这么毛毛躁躁的。”梁思玄轻声取笑了梁媗一番,可他话里的宠溺之情,却是让梁媗的眼睛酸涩、泛疼。
“好了,好了,漠珂,爹爹知道这次你委屈了,可你娘亲一定不是故意的,别难过了,好吗?”看着怀里的孩子反常的反应,梁思玄又再放轻了声音的说道。
早上在南兰溪畔中发生的事,梁思玄一回来就知道了,因此沈氏的那一推,梁思玄自然也知道的清清楚楚。而他的心里虽然也怪沈氏,但始终不可能在梁媗的面前说沈氏的不是。
“爹爹,我没事的。”
梁媗顺从的顺着梁思玄的话说,在看见了她父亲放心的笑容后,梁媗也笑了。
“漠珂,你的身体弱,快回去好好躺下休息。”梁思玄不知道梁媗的心里,因为他的安慰是怎样的高兴。他轻轻的牵着她过于纤细的手,走回了塌边,让青茼服侍着梁媗躺下休息。
“爹爹,你别走。”
“我不走,漠珂放心,爹爹在这陪着你。”
眼睛,酸涩的更疼了,梁媗使劲的揉了揉,就固执的瞪大眼,一眨不眨的看着她的父亲,看着那张所有人都说,那是貌比潘安的绝美面容。
而梁媗不敢闭眼睛的表现,落在了梁思玄眼里,却只剩心疼:“漠珂,别怕,爹爹一定会在这里陪你的,你现在好好休息,好吗?”
梁媗沉默了好一会儿:“好。”
下午的阳光,好暖。
……
……
你不配当一个母亲。
那你就配当父亲了?天大的笑话。
沈明月!
梁思玄,最起码我不会像你一样,主动把女儿硬生生的送进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当初你不是也点头了,我以为你是已经明白,有我们当漠珂的后盾,她就不会危险。
哼,说的好听,那你怎么不让梁姷去?
断断续续的争吵声,在梁媗的耳边不断重复,可当她努力想去听清楚时,又模糊了起来。记忆中,永远温和淡漠的声音,这一刻居然在如此激烈的争吵着,让梁媗有些不可置信,怀疑这才是一场梦。
细长的眉不断的蹙紧,最后,梁媗还是从睡梦中睁开了眼。
“小姐……”
“漠珂,你醒了!”越过了一直守在梁媗床边的青茼,梁思玄出现在了她眼前。
她父亲是关心她的,她一直都知道。
可现在梁媗看着她父亲,却微微出神了:这和刚刚无微不至的父亲,怎么不一样了?
梁媗看着梁思玄眼内,那还遗留着的再明显不过的惋惜之情,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而父亲在惋惜的是什么,她知道,是她搞砸了二皇子妃宴会的事,是她没有入了二皇子妃眼的事。
转了转头,梁媗越过了梁思玄,看向他的身后。
那里,是沈氏冷漠的脸。那里的人的到来,是梁媗本应喜极而泣的事情,但在这一瞬间,她看着沈氏冷漠的脸,却再一次不懂,她为什么会重生呢?她都已经释怀了,何必再走一遭?
好累!
翻了个身,梁媗无声的拉起了被子,把自己一点一点的埋了进去。
她希望,这一辈子都可以睡在这样温暖的被褥里,一直一直睡在刚刚那场美丽的梦里。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