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有荒川

    抬眼看到骆音和宫萤，又露出个灿烂的笑来。

    “你就是宫阿姨吧我爸跟我讲了好多关于你的事儿，说你是土生土长的上海人，特精致特有女人味儿，把他迷得不要不要的。”

    骆音刚喝了口柳橙汁，听了这组调调，差点儿一股脑全喷出来。

    转头看宫萤，也是招牌式的笑容，“你爸爸也经常跟我提到你，说你是他最大的骄傲。”

    张启仁轻抚女儿的手，又转头看了骆音一眼，“都是骄傲。”

    骆音本想默默低头吃菜就算了，却发现对面张然然有意无意在打量自己。

    宫萤注意到她的视线落在骆音身上，主动介绍到，“这是我的女儿，骆音。比你大几岁，算是姐姐，现在在央美念书。”

    张然然象征性地努了努嘴，表示自己听到了。

    张启仁转头看着她，慈眉善目地嘱咐，“以后你也要像你骆音姐姐这么有出息，考上个好大学，这样我也才能放心，知道吧。”

    骆音看着他，轻挑眉梢。这些大人总是能从浩瀚如宇宙般博大精深的中文汉字里挑出年轻人最不爱听的组成句子段落，找准时机硬塞进他们耳朵里。

    张然然的抵触情绪没有她想象中来的严重，她乖巧地点了头，笑眯了眼睛，“那是肯定哒，央美这么难考的学校都考得上，果然很厉害呢，以后能有这姐姐一半厉害我就满足了。”

    听到这声姐姐，骆音一阵恶寒。

    “不过，这骆音姐姐和宫阿姨长得一点儿也不像，真的是亲母女吗不会也像我一样是个半路出家的吧…”她声音不大，却铿锵有力，让桌上其他三人一时都失了方寸。

    骆音很想笑，但这种时候只能忍住。她故意皱眉，辛苦地将到嘴边的笑意吞了回去。

    张启仁没有责怪她，反而一个劲儿地往她盘中夹菜，大概是想用美味佳肴堵住她的嘴。

    骆音转头看老妈的表情，发现宫萤仍端着大小姐的架子，脸上文思不乱，很有秩序，不禁心生佩服。

    做女人果然是个辛苦活儿，尤其是老妈这样的女人。

    吃完了饭，宫萤借口要送骆音回学校，打算跟那对父女告别。

    张然然转头看了一眼将将到自己耳丫的骆音，小声嘟囔，“真的比我大么怎么长得跟未成年似的。”

    她这些话也许只是自言自语，纯属无心，却被耳尖的骆音听了个正着。她转过头，手往裤子口袋里那么一揣，歪了头，“不长个儿总比不长脑子强，嘴上连个把门儿的都没有，小心出门惹事儿。”

    张然然大概没想到她是个伶牙俐齿的家伙，睁圆了眼睛也没想出下一句来。

    “上车。”张启仁箍住她的肩膀，送进车里，又对车外两人挥了挥手。

    看着豪车平移般渐行渐远，骆音转过头，“不喜欢这个什么张然然，感觉劲劲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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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千万别犯傻
    “咱们到底什么时候能见着骆大师啊…”梁爽一边坐在桌边百无聊赖塑软陶，一边碎碎念道。在骆志明工作室呆了这么多天，她连骆志明的人影都没见着半个，工作倒是一刻不停地递过来。

    骆志明下一个展的主题是软陶与木雕结合的古典主义雕塑，大量的手头工作就落在了这两个新来的实习生头上。最近两人的课余时间几乎都奉献给了这个辛苦又毫无新意的手工活。

    骆音正认真仔细清理一块巨大的香樟木，眼睛都没移开，“你现在知道自己揽的是个什么样的活儿了吧。”

    梁爽努努嘴巴，透过玻璃门向对面创意工作室看去。

    工作室的正式员工正在里面激烈讨论着新的创意和构思，热闹的不得了。再看她们这边，冷冷清清，朝北的窗子从早到晚也射不进来一道阳光，一如她沉重的心情。

    “我来这儿是为了跟骆大师学习的，”她喃喃道，“现在这样根本算不上学习嘛给个模型指定材料让我照着做东西，那我直接在学校里搞好了，干嘛非得跑这儿来。”

    骆音转头看她，“人家那是正正经经签了约领薪水的正式员工，这就是他们的全职工作。咱们俩说白了就是过来打杂的，只有人家不愿意干的事儿才轮得到我们。”

    梁爽此时已经开始后悔了，“那你干嘛不早提醒我”

    “不是你说的，进了骆志明工作室，以后工作肯定好找。这点儿苦算什么”

    “我那时候又不知道是干这个…”

    骆音终于清理完香樟木，拿起了模型图，仔细查看。

    “而且我又没实习过，我怎么知道实习生是干嘛的。”梁爽继续碎碎念，又一次塑形失败，她干脆停了手，“真烦人，这么个破东西怎么弄都弄不好。”

    眼看着她的忍耐力几乎达到极限，骆音只好停下自己手头上的工作，走了过去。

    她低头仔细查看梁爽刚刚塑的软陶，发现粘合度有问题，导致形状一直达不到设计模型的要求，转头问道，“你是不是往里面加水了”

    “怎么可能，我又不是个傻子。”梁爽掀开一瓶养乐多，一口气吞了。

    “那就是泡过水以后没擦干。”骆音伸手轻摸软陶表面，“软陶这种东西，如果觉得硬就要拼命揉，揉着揉着就软了。实在不行也可以泡泡温水，但是泡完以后必须擦干，否则就会像现在这样，怎么塑都塑不起。”

    梁爽惊讶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咱们还没开这门课呢。”

    骆音叹了口气，“老骆告诉我的。”

    身为雕塑家的女儿，做这一行，她还是很占了一些便宜。小时候骆志明在家里制作雕塑作品，她总喜欢赖在旁边跟着看，自然而然得了不少有关材料特性的基础知识。这种东西在骆音看来，根本就是一种常识。

    “哦…”梁爽默默记上心来。

    工作室的门忽然被推开，宋暖探了个头进来，“到中午了，一起吃饭吗”

    梁爽还没来得及回话，骆音便接了，“不用，我们回学校吃，下午还有课。”

    宋暖点点头，掩上了门。

    梁爽一阵不满，走到骆音旁边，“诶，这么好的机会跟正式员工沟通感情，干嘛不去而且下午不是选修课吗去不去都无所谓吧”

    骆音抬起眼皮，“你想去你就去，反正我不去。”

    她知道这些人专挑贵的餐厅，实习工资少的可怜，三不五时这么吃一顿，还得从生活费里贴钱，她不打算



第52章 现在去看心理医生
    深夜，李荒川从梦中惊醒，额头渗出汗珠。

    他静坐在床上，深吸几口气，摸着自己的左胸，过了好一会儿，才感觉心跳逐渐平缓下来。

    已经有两年没做这个噩梦了，如今又卷土重来。

    第二天一早，他照例来到警局上班。

    纪晟从会议室出来，甩了甩手里的小本本，“咱们解放了，交警队那边招了新人，不用再从局里调人过去帮忙了，以后咱们也再不用去查什么酒驾了，那可真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儿。”

    仔细看李荒川的脸色不大对劲，紧接着问道，“你没事儿吧怎么看着像没睡醒似的”

    李荒川摆了摆手，“没什么。”说罢朝自己的座位走去。

    他上班很少迟到，今天早会结束才来，全是因为昨晚那番噩梦之后再也无法入睡，直到天蒙蒙亮才闭上眼。原本每天六点自然醒的他一口气睡到天大亮。

    “对了，刚蔡局找你来着，我说你还没来。”纪晟补充道，“他让你来了以后去办公室找他。”

    李荒川放下手里的东西，朝走廊走去。

    邻桌黄大有站起身，拽了纪晟的袖子，“诶，我怎么觉得川哥今天不大对劲儿”

    “没睡好吧。”纪晟猜测道。

    “不只是没睡好，就跟那被霜打过的茄子似的，整个人都发灰，”黄大有说道，拄着腮，“跟他那两年的状态特别像。”

    听到这话，纪晟立刻警觉起来，“我告诉你，你可别瞎说，这事儿谁敢提谁就容易变成罪人，尤其不能在他面前提。”

    黄大有耸耸肩膀，“我这不也是担心川哥嘛，”他凑近纪晟，小声说道，“其实蔡局一直想把川哥调回刑警队，他们那儿就缺像他这样的人才。”

    纪晟没应声，李荒川当年是以刑警学院第一名毕业的，不论是身体素质、心理素质还是判断分析能力都是首屈一指，毕业没到两年就升了队长，如果没有出事，如今一定还在刑警队。

    他转过头，看到蔡局长办公室的房门紧闭。

    “我上次跟你说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李荒川嘴唇紧密，眉头轻皱，沉默片刻摇了头，“我考虑过了，算了。”

    蔡贤达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虽然李荒川的反应在他意料之中，心里却仍抱有一丝希望。

    “这是你深思熟虑的结果”

    “是。”

    蔡贤达靠在椅背上，抬头看了一眼雪白的天花板，视线又落回李荒川身上。

    “我说，你现在还在看心理医生吗”

    李荒川抬头看他，神情有些不解。

    “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蔡贤达解释道，“只是我觉得你现在不肯回刑警队，还是因为当年的事。”他叹了口气。“我知道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这个过程都会很困难，但是再困难，也是可以解决的。”

    “毕竟，你是一名警察，更是一名优秀的警察。国家既然培养了你，就是希望把你放到该放的地方，发挥最大的作用。”

    李荒川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蔡贤达看不出他心里的想法，只好将手里的地址递给他，“这是刑警队给我推荐的心理医生，你有时间去看一下。”他顿了顿，抬手看表，“我看就现在吧，我已经帮你约好了，把工作放一放，现在就去。”

    “我不需要。”李荒川终于开了口。

    “这是命令，也是任务。”蔡贤达将纸条递到他手里，站起身拉开门，“行了，你出去吧。”



第53章 李警官的妹妹怎么了
    “最近还会做噩梦么”温颜问道。

    李荒川摇了头，“几乎没有。”

    温颜看着他的眼睛，“几乎没有，那就是有。”

    这就是李荒川害怕面对心理医生的时刻。他们会从自己的话语里准备捏出一两个词组，探寻其背后的真实含义，就像要通过一个人有限的甚至是经过组织的语言看透他脑中此刻所想，甚至进一步探寻他的内心世界。

    “说说吧。”温颜打开手里的本子，在上面写了些什么。距离太远，李荒川看不清楚。“跟以前一样吗还是有任何改变，无论是什么都可以。”

    李荒川果断摇了头，“没有区别。”

    自五年前因一起执行任务时发生的意外事故罹患ptsd，李荒川至今未痊愈。他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康复了，甚至认真考虑过蔡局长的提议，重新回到刑警队。可是昨晚的噩梦将他打回现实，他的希望破灭了。

    “你的生活呢有什么变化”温颜继续问道，“任何好的，令你高兴的，紧张的，有所改变的，都可以说。”

    李荒川低头看着她的鞋尖，觉得喉头发紧。

    骆音站在警局门口，正时不时朝里看。出来进去的人向她投来好奇的目光。

    “小姑娘，有事吗”

    骆音赶紧摇头，随即又点了点头。她想把外套还给李荒川，又不想看到李荒川这个人。上次实在太丢脸了，见他一次，她就要被记忆重新羞辱一遍。

    穿着屁股破了洞的牛仔裤站在人群中，以海绵宝宝图案的幼稚内裤示人，这画面随便一闪就让她想要立刻跪下喊娘。可惜一切已无法挽回了。

    “你能把这个交给李荒川警官吗”

    正说着话，纪晟从外面走过来，看到她，咧嘴一笑，“嘿，这不是央美的高材生嘛又过来问徐林的事儿是吧”

    正跟骆音说话的警员看了他一眼，问道，“你认识”

    “熟人。”纪晟笑道，伸手拍了他的肩膀，“你吃饭去吧，这个交给我。”

    此时的骆音并不想看见熟人，天知道李荒川有没有把自己的糗事讲给别人听。可是纪晟这个人一看就是个爱跟人说话的自来熟，实在躲不过。

    “进来吧，我跟你说。”纪晟推开门，将她请进了原本并不想进的警局。

    纪晟拿起保温杯，吞了七八口水，才终于扣上杯盖，扯了把椅子给骆音，“坐。”

    骆音本想把外套给他就走人，看看四周，没发现李荒川的身影。

    “你那个事儿吧还挺不好解决的，”纪晟说道，“徐林那小子别的罪都认了，就是不认你们这一桩。我们都觉得他是料准了没证据。”

    “什么”骆音看着他，“那件事不是已经解决了吗”

    “解决了谁跟你说的”纪晟睁圆了眼睛。

    骆音本想说是李荒川说的，想想觉得哪里不对，没开口。

    “是这么回事儿，其实当天晚上目击证人挺多的，但是问到最后大家都只承认看见你们一起卖东西，和那两卖了假货的人闹事，但是不知道你们在背后是怎么交易的。”纪晟解释道，“现在是只有你的小男朋友一口咬定给了徐林钱，但是徐林不承认，也没监控拍到。”

    “严西不是我男朋友。”骆音主动纠正道。

    “反正就是那意思，”纪晟看着她，“前面的都没问题，就到这儿，因为没有证据也没有证人，事情就继续不下去了。”

    “可是严西确实取钱了呀，这个在取款机里是有记录的。”

    “取钱是取钱了，但是谁也不能证明这钱是用来干什么了。你懂吧”纪晟说道，“你们知道是给徐林了，但是没人看见。”

    骆音皱着眉头，




第54章 连一秒也没有
    五年前的一个冬夜，李荒川所在的分局辖区接到了一通报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