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谍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牛语者
林熠沉寂的星目里,蓦然爆出一团坚毅而自信的光芒,沉声道:“他要战,我便战!”
雁鸾霜注视着他轮廓鲜明,经历风霜洗礼而更加坚定从容的面庞,无由地心弦颤动,低低道:“林兄可知,非但大般若寺的盘念大师已到了圣城,敝宗的雪宜宁长老和卓方正卓师兄亦将不日赶到。”
林熠听了仿佛是无动于衷,眉头也不抬一下,只淡淡微笑道:“怎么,天宗这次要直接插手此事,林某真是不胜荣幸。”
雁鸾霜的眼中泛起一层迷雾般的朦胧,连同她的心思一起隐藏,沉静说道:“敝宗戎宗主与别哲法王乃百多年的至交,贵教此次大举进军西域,雪长老与卓师兄奉戎宗主之命前来,只为调和两家争端,寻求解决之道,倒非一意与林兄为敌。”
林熠的唇角掠过一抹讥诮,说道:“要是调停失败,贵宗自然是要襄助秘宗一臂之力,先对付我这无恶不作、令正道各派如芒在背的大魔头了,是也不是?”
雁鸾霜没有回答,对着林熠的视线,她亦不晓得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林熠似乎也并不需要她的回答,冷冷笑道:“在贵宗和大般若寺,乃至中土正道八大名门的心目里,若蝶不过是个逆天宫孤雏,不值一提的小妖女而已,当然也就犯不着为她得罪实力雄厚的西域秘宗。
“反倒可以乘此机会与别哲法王联手,将圣教与魔门诸宫尽数围歼于异域,正可换得中土之太平,对也不对?”
雁鸾霜答非所问道:“雪师叔是敝宗八大首席长老之一,已多年不涉尘世,修为超凡;卓师兄则是戎宗主的关门弟子,是我观止池年轻一代中出类拔萃的俊杰人物。林兄若是碰上还需多加小心,如果可以,最好双方不要翻脸。”
林熠乍听雪宜宁之名颇觉耳熟,这时霍然想起这天宗首席长老,不正是与北帝雨抱朴曾有旧缘的那位?当年在筑玉山时,容若蝶还曾托雁鸾霜转交过一份信函给雪宜宁,自己却只闻其名不见其人,这回终于要碰面了。
他目光炯炯对着雁鸾霜,低声问道:“那你呢,你又是为何而来,作何打算?”
雁鸾霜平静淡雅的玉容上,浮现起一缕矛盾之色,这已是今夜第二次她难以回答他的问题,唯有低语道:“再过三个月,小妹入世修行的时限便将届满。也许,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林兄的机会。”
林熠碗中的酒忽地微微晃动,涤荡涟漪在烛火里闪烁不定。他叹了口气,苦笑道:“我实在不该问你这个问题,是我错了。”
两人相对无言,林熠一碗接一碗喝着闷酒,囊中的云石佳酿顷刻空了多一半。
雁鸾霜却对着桌上的烛台托腮凝眉,无语出神。过了许久,她忽然轻声说道:“我会帮你救出若蝶。林熠,你明白么?这无关我师门的意志,也无关正魔两道的恩怨是非,只是我想帮你;希望,你不会拒绝。”
林熠放下手中的碗,近在咫尺的她,眼神里分明有一丝异样的东西,虽然隐藏得很深,可他仍然捕捉到了。
不知为何,他的回答是:“鸾霜,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这只是我和别哲法王之间的问题,我希望你能置身事外。”
雁鸾霜静静道:“身在红尘,事难由己!”
林熠伸出手,十指交叉轻轻握住她的柔荑,却毫无亵渎之意,微笑道:“鸾霜,不妨我们再做个约定。等我救出若蝶之后,便和她一起再来找你共饮一杯,就算在回返观止池之前,为你送别。”
雁鸾霜迟疑了一下,反握住林熠充满力量与信心的大手,点了点头道:“好,我们一言为定。”
林熠洒脱笑道:“说定了。不过这次你无需再像上回那般折返空幽谷,兼程千里为我取来百花仙酿。”
雁鸾霜慢慢地挣脱林熠的手,朱唇逸起一缕微笑说道:“还好我就要回返观止池了,否则再和你相处下去,想不做酒仙可就难了。”
林熠哈哈一笑,门外马蹄声响由远而近来得好快,怕不下三十多骑。到得茶馆门前,众骑士翻身下马,各抄兵刃,将门口堵得水泄不通。
那个出头第一、挨摔第一的虬髯武士,手持短戟,纵声叫道:“中土蛮子,有种的滚出来再打一场!”
林熠把最后一滴酒倒进嘴里,喃喃道:“也该来了。”站起身扔了一锭银子在桌上,伸臂让小金跃上肩膀走向门口。
“林熠!”雁鸾霜在他的身后唤道。林熠一怔回头,就听她说道:“这些人只是些寻常武士,制服了就是,莫要伤了他们的性命。”
林熠自嘲地笑了声,道:“难道在你的眼里,我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王?”
他大步走出,众武士往后退出一片空场。
仗着人多势众,虬髯武士僵直着舌头叫道:“喂,报上你的姓名,我阿里不花将军戟下不杀无名之辈。”
林熠冷冷道:“只怕报出来诸位就不敢和我玩了。”
阿里不花哈哈大笑起来,狞声道:“大言不惭的家伙,你敢坐在这儿等我们回来,也算是条汉子,给爷爷我磕上三个头,今天的帐就算一笔勾销。”
林熠漠然扫视周围三十多名气势汹汹的维兀国王近身武士,皱眉道:“你就带来这点人?”
阿里不花身旁的一名年轻武士高呼道:“不知死活的家伙!”双手振动长枪刺向林熠胸膛。
林熠见他这一枪准狠兼备,颇具几分气势,在寻常武士之中也算得身手不错,难怪敢头一个冲将上来。可惜,他招惹谁不好,偏偏要来招惹自己。
他心里一声苦笑,也不晓得到底谁才是不知死活的家伙,当下身形转动,顺着枪杆欺近到那武士面前,左手轻轻地在他腋下一抬道:“朋友,上去吹会儿风凉快凉快吧。”“忽”地一声,将对方百多斤重的身躯扔上了对面的屋顶。
阿里不花先前没被白摔,至少增加了经验,见状呼喝一声,招呼同伴拥将上来。数十件寒光闪闪的兵刃围着林熠周身招呼,像卷银白雪团将他裹了进去。
雁鸾霜这时已站到门边观战。只见一群人中不断有人影飞出,被远远抛到两边的屋顶上,喀喇喇作响。这些上房武士的经脉俱被林熠用真气震闭,一时半会儿全身酸软,再使不出丝毫力道,或趴或躺,晾在屋顶上欲下不能,只得鼓动口舌继续作战。
三十多个武士,眨眼工夫,便只剩下阿里不花一人拼命挥动短戟护住周身,目的是不让林熠接近自己,嘴里兀自不住呼喝。
林熠气定神闲抱手站在一边,仔细地观赏着他的一招一式。
阿里不花又怒又怕,护身的短戟不敢停下,片刻已是气喘如牛,汗如浆下。
雁鸾霜看得不忍,出声劝阻道:“林兄,放他们去吧。”
林熠笑道:“是他自己喜欢跳舞,可怪不得我。也罢,就不等他谢幕了!”身躯一闪,探手拧住了对方的两个招风巨耳。
那位阿里不花将军十六岁从军,马上步下功夫样样娴熟,被誉为维兀国三大勇士之一,深得国王恩宠。孰知他把吃奶的力气都使将出来了,一双短戟从未舞动得如此风雨不透,可是林熠的手臂依旧轻轻松松探了进来,左右两耳火辣辣地就是一痛。
紧跟着身子宛如陀螺飞旋,不由自主凭空飞起,朝后方转着飞跌而出,如此横空掠出约有七八丈远犹未落地,阿里不花已被转得头晕脑胀、满眼天星,浑不知身在何处。冷不防脖后的衣领一紧,似被人用手硬生生拿住,定在了半空。
阿里不花又气又羞,不管三七二十一挥舞短戟大骂道:“小崽子,老子与你拼了!”
身后之人也不生气,柔声道:“阿里不花将军,只怕你骂错人了。”掌心透入一股温润雄浑的真气,阿里不花顿时如饮甘霖神志一清,身子也被放了下来。
他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呆呆地回转过头,只见身后伫立着一位身着白色法袍的僧人,正向他含笑相望。
这不看还好,一看之下阿里不花吓得满身冷汗,双膝一软,扑通跪倒,埋头就叩拜道:“小人叩见**王,小人叩见**王!”
那些被林熠扔上屋顶的维兀武士,也恢复了稍许气力,顾不得扑上去找他算帐,尽皆忙不迭地一路滚爬匍匐到白衣僧身前,齐声叩拜称颂。
林熠负手而立,直视对方,平静说道:“别哲法王,很好,我终于等到你来了。”
剑谍 第四章 长街决
滚雷,翻云,天宇一片漆黑。
长街空寂,只剩下一黑一白两道身影相距十丈遥遥对立。
当林熠说过了那句欢迎辞后,两人之间便陷入了冗长而微妙的静默,在空中交织激撞的四束目光穿越黑夜,于无语中沟通过许多意味。
久久之后,别哲法王率先打破了沉默道:“久闻林教主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少年英才。”
林熠淡然一笑,道:“得蒙西帝金口盛赞,在下不胜荣幸。”
别哲法王亦笑了起来,直至此时才用目光瞥过茶馆门前的雁鸾霜,说道:“原来雁仙子也在,老衲未能远迎两位大驾,尚请海涵。”
雁鸾霜盈盈欠身一礼道:“法王客气了,昔日鸾霜在宗主座下时,常不时听他说起东来先生孤剑横扫中土的历历旧事,晚辈心中实是无限景仰,而今得见法王尊颜,幸何如之。”
别哲法王摇摇头道:“戎宗主过誉了,百年旧事,如今想来,老衲委实深感鲁莽汗颜。听说贵宗雪长老不日驾临,不知现下却在何处?”
雁鸾霜回答道:“雪师叔一行的行踪,晚辈亦不甚清楚,想来这两日也该到了。”
别哲法王“哦”了一声,大有深意地望了雁鸾霜一眼道:“原来如此。”
“喀喇喇─”一道耀眼雪亮的闪电劈过黑沉沉的天幕,照亮三人的面庞。
先是一滴、两滴,雨珠从天而降,很快狂风大作呜咽而过,豪雨将长街浸润在一团似真似幻的雾蒙蒙雨汽里。
奇怪的是,滂沱的大雨竟不能沾落到三人的衣裳上,仿佛他们的身躯外有一层无形的气墙,将雨珠遮蔽,遥遥看去,恍若一团晶莹剔透的空灵水罩在黑夜里闪耀。
别哲法王抬首眺望漆黑的苍穹,悠悠问道:“林教主,我们能不打么?”
林熠没有半分踌躇,回答道:“我说了不算。打与不打,全在法王一念之间。”
“我明白了。”别哲法王颔首道:“输了,老衲放人;赢了,林教主走人。”
林熠不再说话,抬手将小金向街边一送。小家伙灵敏无比地攀上屋檐,一屁股坐了下来,显然对自己特邀观察员的职责所在非常熟悉。
雁鸾霜没有开口,几不可听闻的低低叹息声,却依然清楚地传到了林熠的耳中。
电闪雷鸣,风卷雨斜,天地一片晦暗;东西两大绝世高手对视而立,行将展开一场石破天惊的对决;而这风雨雷电犹如是声声助威的金鼓,越作越狂,激荡在长街上空,把云涛滚滚翻卷。
“忽─”几乎不分先后,两人周身的那道透明水幕徐徐向外推进,由一丈而三丈,最终“砰”地迎头相撞。
像有一根丝线牵扯,两人的身躯不约而同地微微晃动了两下,身上焕放出淡淡的红色光晕。只是一刚猛凌厉如破山之斧,一恢宏柔和似万顷波澜,如烟似雾冉冉蒸腾,映红了漆黑狂躁的天宇。
就这么无声无息对峙了大约一盏茶左右,双方的气势渐臻满盈,却谁也压不倒谁分毫,形成了僵局。
别哲法王暗自诧异,亦不得不佩服起林熠匪夷所思的神功修为。
需知他的“须弥山三十三重天心法”,已提升至第二十一重天,亦就是所谓的“破冈天”。
看似轻柔如水的佛门真罡,实则达到了无坚不摧的通神境界,在此等气势威压之下,即使是秘宗三十六红衣法王,亦需全神贯注以佛门心法竭力对抗;若有那功力稍差一点的,便只剩下斗志全消,顶礼膜拜的分了,哪能像林熠这般巍然如山、面不改色?
他乍遇百年未逢的劲敌,一抹争胜之念如春笋破土,低吟一声禅唱,将须弥山功催动到第二十七重的“无量天”。一时满身佛光如潮汹涌,源源不绝将沛然莫御的力量,推涌向十丈开外的林熠。
林熠身上压力骤增,也在心中钦佩别哲法王深不可测的佛门修为,赞叹道:“法王独尊西域,果有独树一帜之处。我如果不是在两年前于雍野另有际遇,此刻争锋就只有推秤认输了!”
他左手抬升胸前捏作仙诀,澄清灵台抱元守一,有心要和别哲法王在功力上一争长短。体内太炎真气浩浩汤汤,受对方雄厚的气势所激不住朝上攀升,但身心所感受到的庞大压力,却是有增无减,从无间歇。
“叮─”别哲法王将法杖伫立身侧,也抬起左手拈成如花佛印,顷刻间宝相庄严,方才脸上浓重的肃穆之气全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空幻恬淡的宁静神情,却是佛功再晋升一重,攀升至“无意天”的境界。
从二十八重天起,他已有百多年未曾在人前显露过;印象里上一次御动“无意天”,对上的人是上一代神霄派的掌门石鹤真人;而今天,他面临的对手,是个超出他想象的年轻人!
缓缓地,无意天铸成的银红色光壁,向着林熠身前一寸寸地推进,别哲法王也如释重负地暗松了一口气。毕竟林熠只有二十多岁,就算天纵奇才,也难以与自己三个甲子日夜参修的须弥山功相抗。
他正想步步为营,在气势上完全压制住林熠,却发现推进在最前端的无意天佛罡,竟似被剥离般飞速流逝,融入到对方的气劲中,直如石沉大海。
别哲法王禁不住低咦了一声,蓦然想起昔年独赴中土挑战天下群雄的往事,微笑道:“破日七诀,好!”
原来林熠心入空明,竟施展出“和光诀”,将别哲法王精修三甲子的“无意天”佛功吸纳消融,转化成为自身的力量!
别哲法王双目精光暴涨,左手虚握成拳,只将大拇指与尾指朝上斜斜挑起,银红光芒自近而远,迅速转换成淡淡而若有若无的金色光波,如云烟缭绕,再不让林熠以“和光诀”吸纳到一丝一毫,却是运上了面对三圣五帝才会施出的第二十九重“无常天”。
而对面前的这个年轻人,别哲法王再无有分毫的小视与怠慢。
林熠立生感应,察觉到对方的佛门罡气如水势无常,以天下至虚至柔之力破己至刚至强之功,水银泻地般压迫而来,令他生出力不从心的感觉。
但他身经百战,心志极坚,岂肯就此俯首认输?当下转对攻为坚守,主动将战线又后撤一丈,形成一团深红色的光罩,继续双方的对立。
如此一来,别哲法王虽然仰仗着深厚的佛门神功,终于开始在气势上占据上风,然而林熠不屈不挠,寸土必争,在顽强的守御中,蕴含着惊人的反弹之势,竟令对方不能放手施为,时时刻刻提防着他突然爆发的反攻。
仿佛间,金红两色光雾在虚空里反复绞杀缠斗,激撞出比天上雷鸣更加宏大悠远的巨响,就如同有千军万马在冲锋陷阵,血战终霄。
林熠曾在血奕天里修炼三月,早已习惯惊涛骇浪般的攻势压境,此刻他物我两忘,全然不理身外之事,就算天崩地裂也一样是无动于衷。灵台深处隐藏的滔滔魔意,不停地受到佛门真罡的刺激冲击,逐渐觉醒抬头,像涟漪般扩散开来。
别哲法王业已意识到,他休想在气势和斗志上摧垮林熠,出手对决已无可避免。
“铿─”龙吟激越,心宁仙剑腾跃而起,像一道银白色的夺目霹雳划破长空,落在林熠手中。锋芒所指,一道凌厉而有如实质的剑气破空呼啸,穿透跌宕金雾直迫别哲法王身前。
“嗡─”别哲法王右手中的“幻空杖”亦亮了起来,隐约从杖端的九环金轮内释放出一团华光,遥遥望去,宛若风雨里盛开的一朵九瓣金莲。林熠激射出的剑气仿似撞上一堵柔和无俦的空间壁垒,“嗤嗤”镝鸣,再穿不透分毫。
十丈长街,一端是白衣如仙,金光万道;一端是黑衫猎猎,红焰灼天。雁鸾霜立身其间,无法预测这一场对决,到底是鹿死谁手?
林熠的身形终于动了,仗仙剑握法诀,挟着一往无前的惊人气势中宫直进,向着别哲法王一步步迫去。天地万籁忽地寂灭,只听得到他的靴底踏在青石街面上发出的“咚咚”轻响。漫卷风云,肆虐盘旋在两人的上空。
“着!”一点寒星迸现,心宁仙剑似离弦之箭,倏忽射过六丈时空,挑向别哲法王面门。
此刻旁边若能有昆吾耆宿观战,目睹此剑定然惊叹神威。因为林熠这雷霆一剑,实则演绎自以灵幻迅捷见长的“九九弹指剑”中那一式“九极飞星”;只是飞星既已洗去,一剑九星已赫然升华至“九星一剑”。
这绝非是简单的数字游戏,而是将“九极飞星”中虚实强弱、直曲伸转的诸般变化,熔炼于一炉,提升至一个崭新的层次。
即令如今的昆吾掌门玄雨真人,恐怕决计想不到一招“九极飞星”,居然还能这样用!
别哲法王百年前曾会尽中土顶尖翘楚,今日见此招发动亦禁不住微微动容,幻空杖改交左手向前一送。“叮”地金石脆响,心宁剑锋不偏不倚,正正刺中了尚不到拇指粗细的金色杖身。
“嗡!”仙剑剧颤,出人意料地以幻空杖为支点弹缩拱起,林熠身躯毫无凝滞,欺近到别哲法王身前,左手一记“无往不利”抓向对方右肩。
别哲法王待林熠左爪迫到,右肩不闪反迎,匪夷所思地爆出“喀喇喇”轻响,猛然向上突起三寸,如铁锤般撞出。
“拓肩锤!”林熠左手化刚为柔,在别哲法王肩膀上轻轻一按,借力转力,施展奇遁身法冲天飞扬,心宁仙剑划出一道璀璨弧光,取向对方后脑玉枕穴。
别哲法王更不回身,反手执杖在背后一挡,“叮叮叮叮─”一剑九响,林熠攻势尽消,人如黄鹤向上空飞纵。
别哲法王抬眼注视林熠道:“林教主好招,昆吾派的‘九九弹指剑’更上层楼,令老衲险些失手了。”
林熠落下身形,回答道:“法王慧眼如炬,在下佩服。这两式剑招的确脱胎于九九弹指剑,乃是在下近两年参悟所得,法王见笑了。”
别哲法王叹道:“可惜,可惜,昆吾派白白错过了林教主这样千年不遇的盖世奇才。不知林教主这套剑法可另有别名?”
林熠道:“在下将其命名为‘九寂一剑’,不知法王意下如何?”
别哲法王喃喃重复道:“九寂一剑─”思索片刻,又问道:“莫非这套剑法共有九招,风格上却与原先的‘九九弹指剑’大相径庭、背道而驰,讲究迅猛锋锐?”
林熠也不隐瞒,颔首道:“不错。在下资质鲁钝,穷一身心力亦只得此九剑。刚才用的便是其中的‘九极飞星’与‘九雷奔月’两式。”
别哲法王笑道:“这两剑很好,老衲可否再见识一下其余七式。”
林熠报以一笑,朗声道:“正要向法王请教!”
他刚刚连用“九寂一剑”、“手舞足蹈小八式”和“奇遁身法”三项绝技,在抢得先手主攻的前提下,却被别哲法王一杖一肩、伫立原地不动,便轻而易举地破解。在钦佩对方造诣登峰造极之余,也激起了一股少年傲气;更为着救回容若蝶,这一战也是非赢不可!
其实别哲法王心中惊讶犹胜林熠一筹。他的“四大皆空十三杖”纵横西域,堪称无敌,可在林熠凌厉的攻势之下,居然只能采取守势,没能递出一招,更有甚者,若非将“拓肩锤”修炼得炉火纯青,刚才一条胳膊就差点废了。
如此一来,两人均知对方修为委实强劲。此次对决输赢只在其次,实是以双方性命相搏。
二次交锋,两人皆斗出真火,全神贯注,不敢怠慢,一时间争奇斗艳,旗鼓相当,翻翻滚滚已激战了三十余个回合。
林熠体内的太炎真气越转越快,身形也幻若闪电,在别哲法王上下前后翻飞盘旋几不见踪影,剑气破空声却反而越来越轻,直至沉寂无声,竟是将浑厚真气深蕴于剑,不外泄分毫。
别哲法王的功力也仿佛越战越强、无有穷尽之时,极少移动身体的他,一杖一掌似屹立在风暴中央的盘石,任凭激流汹涌撞击,我自巍峨。
最奇的是,无论两人掌风剑气怎样激撞交错,街边的屋宇乃至门前青苔竟都完好无损,一如平常。蹲在屋檐上的小金甚至感不到一丝的劲风迫面!
雁鸾霜心知肚明,这是场内两人依旧保有余地,将各自的气劲控制自如之故。
她是亲身见证,林熠如何从昔日昆吾二代弟子,一步步成长为今天名动四海、睥睨八方的魔道至尊。仅仅三年前,林熠的修为还难入大家法眼,对抗仇厉尚且重伤,而今却有实力与西帝别东来分庭抗礼,毫不逊色,怎不教人感慨万分?
神思恍惚间,一缕情思绕肠千转。却不明白这天下正道的逆徒公敌,聂天之后的第一魔头,是从何时起,破碎了自己二十余年清修悟道的通明剑心?
大雨滂沱,而心扉深处的雨,是否也正在淅淅沥沥落个不停,侵润慧心?
正这时,别哲法王一声雄浑悠远的禅唱,打断了她的思绪。只见红影飞闪,别哲法王主动后撤三丈,与林熠拉开距离,左手竖起殷红如血,已将须弥山心法提升至第三十重的“破寂天”!
雁鸾霜一凛,扬声提醒道:“小心,那是‘摩诃萨真印’!”
林熠精神振奋。他从《幽游血书》下卷中,曾读到过有关摩诃萨真印的记载,晓得摩诃萨是梵语音译,在佛经里,专指有大慈悲、大心量、能普度众生的大菩萨,以此命名的秘宗真印,显是非同小可。
与之相比,闻名于世的秘宗大手印,简直成了不值一提的小儿科玩意儿。
别哲法王与林熠鏖战近五十个照面难分轩轾,渐生惺惺相惜之情。无奈事有殊因,这一战非要打个生死胜负不可,否则何妨罢手相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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