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谍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牛语者
蠢蠢欲动的魔意,再次寻找到宣泄的出口,欢呼雀跃着向林熠体内奔涌。林熠抱元守一,默念铸神诀,集中精力将所有的神识凝聚灵台。
魔意转眼冲到林熠的灵台外,却被他用神识筑起的堤坝牢牢阻挡在外。只露出一丝缝隙,让少量的魔意涌入。
闯入的魔意尚未来得及高兴,林熠迅速封闭了缝隙。周围灼热炽烈的感觉,让这股习惯于冰封霜冻的魔意异常难受。如同激怒了的野兽,暴戾地咆哮撞击,希望能够和被阻挡在外的同伴内外夹击,碾碎这座围困自己的熔炉。
可惜它的挣扎徒劳而无益,看似脆弱的灵台一次次承受住魔意的反扑,不断用仙心包容炼化。
这支孤军终于发现,自己覆灭的命运已不可改变,充盈的戾气被一点一滴地分割蚕食。
须臾之后,陷入灵台内部的那股魔意渐渐被炼化,与林熠的仙心水乳交融。
然而围困在灵台周边的魔意亦越来越强,从四面八方永无止境地轰击冲刷林熠的仙心,令他逐渐感到吃力。
好在,有了上一回的经验,林熠已经初步熟悉了魔意的秉性与特质。他的灵台被柔软而坚韧的神识紧紧包围护持,宛如长江大河中屹立不倒的中流砥柱。一任魔意摧枯拉朽地在体内横行无忌,仅保住灵台一点心志不失,又渡入一股魔气。
蓦然,林熠隐隐感到头顶有什么东西跃动了一下,一股温暖的感觉,像瀑布一样醍醐灌顶,飞流直下,吸食着体内冰冷的魔意,自己的压力顿时大为减轻。
他心中一定,明白是守心珠感应到体内的魔意存在,发挥了效用。
沸腾的魔意突然遭受到一股奇兵的侵袭打击,愈发的暴怒狰狞。瞬间汇聚起庞大的力量展开反扑。
守心珠释放出的暖流竟毫不抵抗,像潮水般迅速退却,牵引着大部分魔意偏离林熠灵台,向上方奔腾。
很快,魔意势如破竹冲进了守心珠,却意外发觉它们闯入的地方,仿佛是一片宽广无垠的空灵虚空,完全找不到对手与尽头。
如果说它们是一泻千里跌宕起伏的大河,那么守心珠便犹如浩瀚无际的东海,张开广阔怀抱,尽情地接纳包容。
天地无垠,有容乃大。
纵是破日大光明弓中积郁的魔意至强至烈,当它遇到空幻如海的守心珠时,多么庞大的力量也失去了作用。
每一次的凶猛冲锋,每一次的绝望扑击,都变得徒劳,反而急剧地耗尽自身的力量。
林熠欣喜地生出一缕明悟,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无有入无间,不正是这样一个浅显的道理么?
再凌厉的攻势,一旦撞上无从击破的水流,也只能化为乌有;再密不透风的防御,亦抵挡不住如天地一般无形无相的渗透融合。
只是,知易行难,自己想要达到这样的境界,似还在遥不可及的未来。
一个时辰后,林熠结束了这次修炼。他睁开双目,一道晨曦映入眼帘。不经意地,目睹到海上日出的壮观时刻。
朝霞如诗,鸥鸟齐飞。一轮红日刚才还在远方的海平面下,只露出一线曙光,刹那间便跃升而上,东出沧海金光万丈。
蔚蓝色的海面波光粼粼,白浪起伏。绚丽的云霞在天际飘荡燃烧,把金黄色的海滩也着染上一层动人的玫瑰色。
小金也被光线刺醒,懵懵懂懂地睁开眼睛,揉揉惺忪睡眼,望着沧海旭日先是一呆,继而兴奋的欢呼雀跃。
它,还是第一次看到真正的海上日出。
只有灵仆,或许是见怪不怪,或许是早已对身边所有的事务漠不关心,仍然沉默地伫立在一旁。但双眼亦在不知不觉中,微微合起。可能,他更加适应和喜欢的,还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
大音希声,大象无形。正如这轮升起的旭日,用肉眼几乎难以觉察到它的运行。然而它的速度,在弹指之间已然绝尘万里,飞越千山。
林熠心神俱醉,忘乎所以凝视海天,任由咸湿的海风顽皮而欢快地掀动衣袂。
蓦地,隐藏在发髻中的守心珠涌出一道清泉,丝丝暖意直注心田。绵绵不绝,其柔如水。
原来是将吸纳贮藏的魔意流转消融后,蜕变成一股崭新而强大的灵性,反哺回他的灵台。
天地,何等的缥缈广瀚;活着,何其的美好动人。
剑谍 第十章 东帝
名字里有“岩”的地方,并不一定真的只有一块岩石;就像热狗,也并不真的是一条狗。事实上,逐浪岩是伫立在东海深处的一座山岛,漫山开遍各种各样的兰花与碧竹。如果步行,沿着海边走上一圈,足足需要一整天。
灵仆木然无语地在前引路,林熠和小金亦步亦趋的缀在他身后。虽然林熠已经到过一次上善若水轩,但如果没有灵仆做向导,依旧会迷路。
有时候,明明有一条平坦笔直的山路,灵仆却会突然拐弯,走进郁郁葱葱的竹林;有时候前方茂密绚烂的一堵花墙挡住去路,走到近前那堵花墙却会徐徐中分,露出一条通幽曲径。
整座逐浪岩在碧翠环抱、幽蓝相拥中,恍若一座深不可测的奇阵,不着痕迹地融入山海草木,与自然完美无间的结合在一起。比起公揽月穷二十年之功筑造起的玄映地宫,这里的匠心独具,无疑显得更加充满了灵性与飘逸,一如它的主人。
林熠发现,除了路边偶尔遇到的几名灵仆,逐浪岩再看不到其他外人。这儿仿如一片隔绝人间喧嚣繁华的世外桃源,静谧而钟秀。
到了上善若水轩外,灵仆停住脚步,道:“林公子请进,小姐就在里面。”
林熠谢了,走进轩内。
客厅中古色古香,迎面扑来一股浓郁的书卷气息,却并没有让人感觉到主人有丝毫的炫耀卖弄之意。他穿过厅堂,上了小楼,在卧房门口侍立着另一名灵仆。
与为林熠引路的那名灵仆不同,她的相貌穿着宛如中年美妇,脸上也稍多了一丝柔和,只是依旧没有表情和生气。见到林熠微一颔首,轻声问候道:“林公子!”
林熠还礼问道:“容小姐苏醒了没有?”
灵仆摇头,回答道:“还没有。早上主人已经来过,为小姐做了金针点穴,疏通精血。主人说,小姐最迟到中午,应该会醒转。”她的话里对容若蝶含有一丝不可掩饰的关切和怜惜,但脸上的表情还是那样的麻木。
林熠道:“我进去看看她吧。”
灵仆轻轻推开虚掩的门,道:“林公子请。”
林熠走入卧室。容若蝶歇息的闺房分里外两间,他挑开竹帘进到里屋,容若蝶正安静地睡在榻上,呼吸平缓,面色红润。
林熠稍为心安,将窗帘卷起,好让温煦的春日阳光照入屋子。金色的阳光轻柔地透过窗纸,映射到容若蝶恬静的俏脸上,泛起一层娇艳的玫瑰红,玉脂般的肌肤细腻温润,仿佛是一尊完美无瑕的睡美人。
林熠在榻旁的椅子上落座,与容若蝶相距不过数尺,可以清晰地数出她微合的黝黑睫毛。冰肌玉骨浑若天成,竟找寻不到半点瑕疵。
也许,是上天觉得她实在太过完美,所以才会将这种令人绝望的奇症加诸其身。但对于一个方方如花盛绽的少女来说,这样的安排是否过于的残酷。
玲珑龟静静地匍匐在容若蝶枕边,探着小脑袋张望主人柔美的侧脸,耐心守候她的苏醒。对于林熠和小金的到来,却显得漠不关心。
但小金不肯轻易放过这个曾在玄映地宫中与自己同病相怜的伙伴,轻盈地跳到枕畔,好奇的伸手触摸玲珑龟的脑壳。
自从见识过玲珑龟石破天惊的幻化威力,小金便一直景仰艳羡不已。它很想弄明白,这么一只不到婴儿巴掌大的小灵龟,为何能蕴藏如此庞大的灵性。
面对小金的骚扰,玲珑龟有点无可奈何。它很不甘愿地瞪着小金,似乎是在警告对方,自己可不是什么富贵人家豢养的宠物,而是上古的祈雨灵龟。
可惜小金不理这一套,它拽拽玲珑龟的尾巴,再摸摸龟甲,显得兴致勃勃。
林熠会心一笑,目光转回到容若蝶身上。她的右手有一小半露在了被褥外,玛瑙般红润透明的玉指,只教任何男子都为之怦然心动。
林熠握起容若蝶的小手送入被窝,却没有松开。他静静坐在椅子上,凝视着容若蝶沉睡的醉人模样,感受到手心里传递来的阵阵暖意。
屋子里静悄悄没有半点声响,上善若水轩外的竹间林梢,几羽翠鸟欢快地歌唱跃动。玲珑龟终于忍受不了小金肆无忌惮的骚扰,索性把身子又缩回了龟甲。
守心珠兀自在悄然运转,将拂晓时吸纳的庞大魔意不停转化,而后毫不吝啬地输入林熠灵台。林熠的仙心不断壮大,在厚积薄发中,等待来日脱胎换骨的升华。
光阴就在这个悠闲宁静的早晨里慢慢流淌,窗外的红日逐渐升上高空。
不知过去了多久,容若蝶的睫毛忽然微微颤动了一下。林熠一喜,伏在她耳边轻声唤道:“若蝶——”
容若蝶睁开她有如翦水的双瞳,漆黑如夜璀璨如星的眸子中,映射出林熠的身影。她的樱唇立时浮现起一缕春风般柔和的微笑,低低道:“六哥,咱们在哪儿?”
林熠答道:“上善若水轩,你足足昏睡了五天五夜。我只好把你抱回东海。”
容若蝶温婉浅笑,紧紧回握林熠坚强而有力的手掌,说道:“我竟睡了这么久。六哥,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林熠摇摇头,微笑道:“我没什么,只是总不见你醒来,有些担心。”
容若蝶神色微黯,问道:“六哥,师父是否已将小妹的病情告诉了你?”
林熠沉默了片刻,回答道:“是,若水先生已和我说了。若蝶,你放心,天无绝人之路,连玄映地宫我们都可以风雨同舟地闯过来,这点小病小灾,咱们也一定会有办法解决。”
容若蝶嫣然笑道:“六哥不用担心小妹。上天待若蝶已如此的宽厚仁慈,我还会有什么可以不知足?扶我坐起来好么,睡了这么多天,骨头也快躺散了。”
林熠小心翼翼将容若蝶扶起,让她舒适地靠在枕垫上,说道:“若蝶,先生请我们午后到垂醉台拜会他老人家。”
容若蝶望了望窗外,说道:“原来已经是中午了,难怪阳光这么好。”
林熠问道:“若蝶,你睡了那么久,有没有觉得饿?我找人替你弄点吃的来。”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真的觉着有点饿了。”
林熠刚想出屋召唤守在门外的灵仆,容若蝶纤手在床头的风铃上轻轻一拂,发出叮咚悦耳的脆鸣。
很快那个灵仆便端了一碗碧绿色的热粥走了进来,说道:“小姐,主人吩咐,您醒了以后就将这碗‘碧云日暮粥’趁热喝下,切不可耽搁。”
容若蝶像个孩子似的蹙起眉头,娇憨道:“又是这个粥。筝姐,能不能端回去,就跟我师父说蝶儿已经喝下了。”
筝姐生硬的道:“不行,您一定要喝。”
林熠接过粥碗,说道:“筝姐,让我来。”
筝姐点点头道:“有劳林公子。”退出屋去。
林熠道:“‘碧云日暮’,难得这粥也会有这般诗情画意的名字。若蝶,若水先生吩咐你一定要喝下,总有他的道理。”
“这粥里被我师父放进了三十七种药草,又苦又涩。每回醒来都要喝上一碗,害得我都怕醒转过来了。”
林熠用勺子盛起粥轻轻吹了口热气,送到她樱唇边劝道:“别动,让我来喂你。”
容若蝶玉颊飞红,偷偷瞥了眼榻上的金猿和玲珑龟,见它们都在假寐,才羞涩地张开樱桃小口,苦着俏脸咽下碧云日暮粥。
林熠调侃道:“我真没想到,昔日统率冥教群魔谈笑用兵的容大小姐,居然连喝上一口热粥也表现得那么差劲。”
容若蝶娇嗔道:“人家就是不喜欢粥里又苦又涩的草药味道嘛。”她蓦然惊讶地发现,在林熠面前,自己又找回了往昔那个纠缠着岑婆婆撒娇俏皮的小女孩儿。
林熠的视线无意中落到容若蝶半敞的胸襟上,雪般皎洁无瑕的肌肤上,赫然垂落了一枚琵琶形的紫色小玉坠。他好奇的问道:“若蝶,这就是你的紫玉琵琶么?”
容若蝶被他的眼神盯得芳心怦怦乱跳,犹如有头小鹿在怀里跃动。她低声道:“无赖,你在往哪里瞧?”玉指捏起紫坠送到林熠眼前道:“这是我爹爹的遗物。”
林熠凝目细看,果然发现玉坠上刻着一个极小的“宁”字。想到自己的那枚玉坠上同样也刻着个“林”字,不由心中一动,暗道:“难道这仅是巧合么?”
喝完碧云日暮粥,林熠用丝巾替容若蝶轻拭樱唇。容若蝶紧紧闭起眼睛,不敢与他对视,可握着林熠的纤手却变得滚烫起来。
林熠说道:“若蝶,咱们也该启程去垂醉台了,别让先生等得着急。”
容若蝶点点头,低声道:“无赖,你先出去,在外屋等我,不准往帘子里看。”
林熠一怔,随即醒悟,大笑道:“没问题,反正来日方长,我也不必急于一时。”说完这话,他突然笑声陡止,脸上蒙上一层阴霾。
饶是容若蝶早习惯了林熠的胡言乱语,对这句话仍然吃不消,刚想嗔怒,却发现林熠的神色不对劲。无端的心里一沉,问道:“六哥,你是否有什么事瞒着小妹?”
林熠迟疑一下,沉声道:“在曹府我撞上了不夜岛的楚凌宇,与他激战百余回合无法脱逃。最后只好答应他十天后,我回返昆吾山受审领罪,听候法坛发落。”
容若蝶一颤,道:“楚凌宇?”她刹那间明白,假如林熠不必顾忌自己,摆脱楚凌宇的追捕并非不可能。现在,却只能被迫签订城下之盟。
林熠展颜一笑,安慰道:“若蝶,你别担心,我不会有事。其实就算楚凌宇不找上我,等将你送回逐浪岩,我也要回一次昆吾,追查师父遇害的真相。这么做,至多也就是顺水推舟罢了。”
他说的满不在乎,好似去昆吾山如同一次旅行。但容若蝶十分清楚,一旦林熠上了昆吾山,迎接他的将会是什么样的结局。
她痴痴凝望林熠,突然一下子扑入他的怀中,用尽所有力量紧紧拥住他的肩头,徐徐道:“六哥,大丈夫一诺千金,小妹不会阻止你。我会和你一起去。”
林熠苦笑道:“若蝶,千万别犯傻。你去了,只会让他们生出更多的怀疑指责。”
容若蝶轻声道:“我知道,你是不放心我的安全,害怕昆吾派对若蝶不利。六哥,有许多事情我还没有告诉你。只要我到了昆吾山,他们一定会相信你。”
林熠一震,想到了一种最可怕的可能,低声问道:“若蝶,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容若蝶感觉到林熠的肌肉突然变得僵硬,甚至发出轻微的颤抖,一怔之下,立刻明白他对自己生出了误解。幽幽道:“六哥,莫非你到现在还不相信小妹么?假如是我杀害了令师,若蝶又有何面目与你相守一处?”
林熠如释重负轻出了一口气,心头顿时轻松无比,道:“那你就更不该陪我去了。除非你能找出真凶,否则上了昆吾也于事无补。”
容若蝶沉吟片刻,问道:“六哥,假如我能设法让楚凌宇主动撤销这个约定,你还会不会去?”
林熠知道,容若蝶智慧无双,更能轻易借助到冥教庞大的力量。她的这句话绝非无的放矢。只要自己一点头,容若蝶势必竭尽全力对付楚凌宇,逼迫他答应毁约。
但这么做,岂是大丈夫所为?
他坚定的摇了摇头,缓缓说道:“无论如何,我都会去。但我不会乖乖的束手就擒,我要查出杀害师父的真凶,还有玄逸师叔的死,也一定要追个水落石出!”
容若蝶颤声道:“六哥,如果你一定要去,务必要答应若蝶,绝不意气用事,不管发生任何变故,都必须活着回来。”
林熠哈哈一笑,轻拍容若蝶颤抖的娇躯,说道:“你看我是意气用事不顾性命的笨蛋么?我只是答应楚凌宇回一次昆吾,可没说放弃抵抗,坐以待毙。何况咱们还有整整四天的时间可以在一起,现在也不用弄得像生离死别一样伤心。”
容若蝶从林熠肩膀上抬起俏脸,含泪笑道:“无赖,谁和你生离死别了?”
林熠点头笑道:“就是嘛,咱们可是都发过誓,要在一起相守百年千年的,怎么能说散就散了呢?”
他擦拭去容若蝶眼角珠泪,说道:“来,好好梳妆打理一下,我们去见若水先生。别让他老人家看到你梨花带雨的模样,误以为我欺负了他的宝贝徒弟。”
容若蝶转悲一笑,起身梳洗。林熠和小金退到外屋,等了足足一顿饭的工夫才见容若蝶走了出来。
她紫衣轻扬,容光焕发,玉颊上抹了一层淡淡的胭脂,娇艳无双,秀雅如仙。
林熠眼睛一亮,赞叹道:“看来我在外屋等了这么久,一点都不浪费。”
容若蝶似喜似羞,脸上的忧伤消隐无踪,柔情万千的明眸拂过林熠,轻轻道:“六哥,咱们走吧。”
两人将小金和玲珑龟留下,出了上善若水轩。
林熠回头看了眼兀自站在门外的筝姐,叹道:“他们永生永世都会是这样么?”
容若蝶道:“这些灵仆前世的魂魄都是受尽苦难的冤灵,因为戾气太重,难以穿越冥海投胎转世。师父将他们暂寄在偶像体中,利用各种清退戾气的宝物炼化,再以玄门正宗心法教他们修身养性,去除怨怒。
“只要持之以恒,三五十年后便能重获新生,得以超脱。”
两人边走边说,小半个时辰后到了西侧的海边。一座碧竹筑起的楼台,像探出山崖的龙首,凌空飞驾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之上,仅倚靠一条盘桓上升的竹梯连接支撑。若非亲眼目睹,实在难以相信世上真有这般的“空中楼阁”。
林熠与容若蝶沿着竹梯盘旋直上,越走越高,很快距离脚下的海平面三十多丈远。一蓬紫色云雾飘忽缭绕,把垂醉台环抱笼罩,宛如天上仙境。
林熠这才明白,为什么容若蝶始终那么喜爱穿着紫色的衣裳。
他不禁侧首观望身畔佳人,也不晓得究竟是那缥缈的云雾沾染了容若蝶的灵秀而充满仙意,还是容若蝶因着它们化作了随时会临风仙去的神女。
释青衍闲逸地凭栏而坐,身前一座小炉滚滚烧着沸水,几上摆放了一套古色古香的茶具。林熠远远抬头看到他逍遥无忧的神姿,忽然觉得人世间的杀伐争夺离这里是多么的遥远。此间,只属于醉忘红尘的桃源。
两人见过释青衍,在东帝对面的竹椅并排落座。
释青衍微笑道:“贤侄,你可认得老朽几上的这只茶壶?”
林熠闻言望去,见几上的那只茶壶乃是三个老树虬根,用一束腰合抱而成。左分枝伸出壶嘴,右分枝弯成把手,同含一壶水,共用一支盖。于自然古朴中透着无限高雅美韵,其造型之妙,创意之绝,堪称平生仅见。
他想了想,说道:“小侄依稀记得在哪里听说过此壶的名字,好像是叫‘束柴三友壶’,暗藏有共饮一江水的寓意。”
释青衍拊掌道:“不错,正是‘束柴三友壶’。蝶儿,就烦劳你替我们沏茶煮茗了。为师难得遇上一个通晓茶道的小友,定要好好聊聊。”
林熠急忙道:“小侄这点三脚猫的见闻都是道听涂说而来,可禁不起先生考问。”
释青衍莞尔道:“咱们不过随意闲谈,贤侄不必当真。”
稍顷容若蝶沏上香茗,林熠端起杯盏啜了一口赞道:“好水,好茶!”又瞥了容若蝶一眼,加了一句道:“当然,沏茶的工夫更好。”
释青衍哪会看不出这对小儿女之间暗藏的情愫,呵呵笑道:“看来老夫请蝶儿沏茶,还真是找对人了。茶饮之水,以江水为下,井水为中,泉水为上。贤侄或许能品出这茶是‘雨露春风’,但你决计猜不到这水来自何处。”
林熠挠挠脑袋,偷眼望向容若蝶。
容若蝶忍住笑替他介绍道:“这水是取自上善若水轩旁的难老泉,亦是逐浪岩唯一的淡水来源,有养生驻颜的奇效。”
林熠叹道:“难怪若水先生一望只如三十许人,敢情是这茶水的功效。不过,好像对我却有一点大大的不妙。”
容若蝶讶异道:“这泉水对你又有什么不妙的地方了?”
林熠神秘一笑,改用传音入秘道:“若是过了七八十年,你仍是眼前这般娇艳年轻,我却成了弓腰垂背的糟老头子,那可怎生是好?”
容若蝶心中一甜,就听释青衍笑道:“贤侄,你究竟说了什么,为何蝶儿突然脸红了?”
容若蝶大窘,借着照料炉火逃转身去。
释青衍端起杯盏,悠然道:“贤侄是否明白,这茶中也孕育有道。”
林熠点点头,道:“古人以茶入道,寻求贵生、坐忘、无己的真谛,以期能道法自然,反璞归真。有的还将茶托喻为人,茶杯喻为地,茶盖喻为天,以合‘三才’之数。所以喝茶的时候要将这三者一起端起,表示作‘三才合一’。”
他是酒徒,绝非茶痴,这些学问俱都是从宋震远那里批发而来。好在自己的二师兄不在此处,否则定会向他讨要学费。
释青衍颔首道:“说的好,茶道博大精深,归根结底却仍在一个‘悟’字。假如痴迷于表面的技巧,便不免着于流俗落了下乘。道法自然,返璞归真,茶道如是;仙道也不过如是!”
林熠一省,收起笑容道:“多谢先生指点,小侄定不敢沉缅于技,忘却心悟。”
释青衍宽慰笑道:“孺子可教,难怪蝶儿会对你一见钟情,无以自拔。”
容若蝶不依道:“师父,您老人家什么时候也开始喜欢取笑蝶儿了?”
释青衍叹道:“你不晓得,老朽多么希望你能够像别人家的女孩儿那样快乐无忧的长大。能看到你害羞娇嗔,我有多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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