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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色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月梢
这宴会本来就无趣,好不容易能品上两杯不错的酒,还被祖母录夺了权利。好在皇后娘娘没再训话,不然后面只能闷头吃冷菜了。
开宴快半个时辰,门外传来唱和声,太后驾到。太后旅途劳顿刚刚回宫,因此免了今日大朝见,不想此时却来到了宴会。众人忙起身相迎。
声音落下,太后被一中年妇人搀扶着走进大殿。众人跪迎时,青黛仗着身材矮小,偷偷抬起头,透过人群的缝隙往殿中瞧。
太后今东四十五岁,圆脸盘,生得浓眉大眼,虽不甚秀美,却是端庄大方,眉目间威仪自显。乌发如云,头戴金镶宝钠huā鸾凤冠,身着黄色暗huā纱团龙纹大衫,云凤huā卉霞帔搭于肩上,一直从领后延至胸前,下垂及膝,最下面以凤配玉坠相连行走间广袖旖旎,华贵雍容。
太后身边的中年妇人穿了件紫红色广袖缂丝缎鸾凤大衫,衬得她脸上肤白胜雪,瓜子脸,弯月眉,一双细长的眼睛转瞬回眸间带着无限的妩媚风情,婀娜身姿宛如二八好女,艳色照人。
乍见那妇人的脸青黛觉得十分面熟,不禁抿起小嘴蹙眉沉思,脑中灵光一闪,这人定是端阳公主,那眼睛跟九娘娘长得一样的媚,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难怪这么眼熟!
太后与端阳公主落座赐众人平身后宴会又启。太后与座上皇后低声说了两句,皇后脸上闪过错愕,随即又恢复了平静,朝太后点点头,又与太后附耳说了几句。太后转头看向下首,目光在席上轻轻扫过,这一扫看似无意,可青黛觉得还是隐约有些变化。
因为在太后这目光环视下各府的贵女都自觉地挺直身子,或半垂首娇羞矜持,或仰首仰望以示敬畏,当然其中也有例外之人,比如没心没肺冲着青黛挤眼的祁珍比如低头静默不语的亭嘉,比如淡然无觉的赵玉华,还比如自己左手边满脸透着〖兴〗奋的周丹娘青黛不知异样缘何,但太后此来必定是另有目的。
果不然,太后在场中环视一圈,忽然开口说话了。
“哀家离开京城大半年了许久没跟老姐妹们见面,所以趁着中秋佳节的好时候,招了大家进宫坐坐,共饮一杯共贺佳节。大家不要拘束刚去前殿看那些老爷们喝得痛快,咱们也不能干坐着来来,举杯同饮!”“敬太后!”众人齐齐举杯,恭谢太后。
“今儿瞧见你们各家的闺女,就想起三十年前中秋节哀家是在这永华宫里过的,我那会儿也是殿下坐着的宾客……如今由不得叹一句,岁月催人老啊!”“皇嫂,您这话我可不爱听,老什么老,虽说今儿在座的姑娘们都比月宫里的仙子好看,可我瞧着这儿还是您最亮眼,这两年您可是越发年轻了。”端阳公主娇笑道,指着下面坐上的贵妇们问“你们说是吧?”众人自然附和,赞美声四起。太后笑着摇摇头“你这张嘴啊都当婆婆的人了,还这般口没遮拦?”
端阳公主混不在意,自顾自举起酒杯“来,咱们这些过来人敬太后娘娘一杯,祝太后娘娘仙福永享!”
众人再举杯。
姑嫂俩一唱一和说了半晌,皇后跟着说话了“母后,凑着您今儿高兴。儿臣想趁这大好日子跟您求个恩典。”
青黛听见这话,放下了手中的筷子,仰面往上望去,终于点到正题了。
太后那张圆月脸满脸堆笑“你说!”皇后赔笑道:“儿臣的堂妹亭嘉今年十四了,叔叔求到儿臣这里。
儿臣想跟您求个恩典,由您的金口给亭嘉指门亲事。”“哦?这事总不好哀家独断专行?”太后目光落在下首王夫人身旁的亭嘉身上,笑容可掬“亭嘉,你自己的意思呢?”
亭嘉交握在案下的手已经汗湿,她缓缓抬起头,瞥了眼自己祖母和母亲,见二人焦急地看向自己,自嘲一笑,转头望向上首注视着自己的皇后一那个以前温柔和善的堂姐此时虽然脸上带着笑,可眼底却满是警告的目光让她心中一寒。罢了罢了,她们让我嫁,我嫁便是。
她松开双手。深吸了一口气,目光望向太后,回答道……亭喜但凭太后娘娘做主。”太后满意地笑了笑,侧脸询问身边的端阳公主说:“端阳,哀家瞧着你们家逸轩倒是跟亭嘉十分般配。”
端阳公主睨了眼端坐在位置上的亭嘉,赔笑道:“您做主的,自然是好的!”
双方无异议,这亲事就算定下了。太后下旨将武平侯嫡女王亭嘉赐婚于忠毅侯世子华韶启。王家诸人出来叩首谢恩。
青黛老远瞧见亭嘉面色平静甚至有些冰冷,半点喜意都看不出来,猜测她对着亲事不甚满意。虽说华老夫人是个和善之人,可瞧那端阳公主精明干练,一看就是个厉害人,也不知道亭嘉嫁过去会怎么样?
青黛只知道亭嘉要做九娘娘的嫂子了,却不知那华韶启是个什么样的人,拽了拽自己祖母的衣袖“祖母,那忠毅侯世子是个什么样的人?”身旁的老夫人摸了摸青黛的头,知道孙女担心什么,低声道:“听说是个稳委的不过他曾娶过妻,是位东昌国的公主,七年前由陛下赐的婚,不过那公主去年春上殁的……,…
青黛蹙眉,怎么是个稣夫?她心里立时觉得不舒服“您之前听华祖母提起过那个华韶启有孩子吗?”“没有。”老夫人摇摇头,想起七年前的今日儿子迎娶婉娘过门时的情景,不禁叹了口气,想来这孩子心里有疙瘩,于是抚了抚她的头,轻声道“这两家结亲不管是谁家提出的,定都是通过陛下恩准的。你华祖母与王老夫人也是至交,你不必替亭嘉担心。”想想亭禀huā儿一样的年纪嫁给人做续弦,万一碰上个渣爹那样的人物…青黛不由朝亭嘉望了过去,许是亭嘉感觉到了有人看她,竟也回头看了过来。两人目光一触,亭嘉感受到了青黛安抚的目光,扯着唇角笑了笑,只是那笑容落在青黛眼里,早已没有初见她时候那般飞扬的神采。
青黛无奈地想,这皇亲国戚虽然富贵显达,可子女婚姻却半点不由自己,有时候贵族家庭的子女未必比平常人〖自〗由幸福。若是万幸刚巧碰到个好的,培养培养感情倒也能过得不错,万一碰上个纨绔子弟,那这往后的日子就没那么好过了。
世事难料,有些事不是你想要它如何它就能如何发展,自己以后会是怎么样?青黛忽然有些迷茫。
青黛失神间,上首端阳公主又道:“俗话说,好事成双。太后您今日已然开了尊口,不如再多指两门亲事,也让咱们大齐各府都沾沾您的光?”皇后随声附和道“姑母说得是。宁王、和王和齐王世子三个一般大,也都到了该娶亲的年纪了。”
皇后一说话,殿内顿时安静了下来。刚刚那忠毅侯世子是个稣夫,虽然有个掌军权的爹和公主娘,家世显赫,也算是个不错的选择,但比起现在提的这三位身份地位却还是差了一大截。
先前,皇后在永华宫偏殿单独召见了不少人,那提到这三位,定是要从刚才召见之人里面选。
王亭嘉已经配了人,剩下赵玉华和周丹娘风头最盛,除却这两位起码还有一个人能够雀屏中选。一听皇后这般说,下面那些有心的贵妇少不得在心里暗自拿自家闺女和别家的比较起来。
没多时,就听见太后说:“赵侍郎大女儿德容言功都是上佳之选,就配给宁王做正妃吧!”
青黛此时回过神来,看赵玉华被赵夫人拖到了殿〖中〗央叩头谢恩“谢太后恩典!”赵玉华回到座位上时,早就不复刚才的淡然超脱,神思恍惚,不知想着什么,微翘的唇角带着苦涩的笑意。
看来,皇家的包办婚姻大伙儿都不满意啊!青黛看见赵玉华的表情时如是想。
众人恭喜赵夫人的当口,又一道旨意下来了,大理寺少卿部大人的三姑娘部静被赐婚给了和王。
此时,众人的目光不由都落向了周丹娘。果不然,太后的第三道赐婚旨意是下给周丹娘的,她被赐婚给了齐王世子。
青黛只听见左手边一声低呼,周丹娘魂不守舍地口中喃喃自语“怎么会如此,怎么会如此?明明……”哎,郁子都惹得祸啊,又是个被那绿眼小子迷惑的。
青黛看见身旁的周丹娘快哭了,好心戳了戳她“周姐姐,周夫人已经出席了,你还不快去谢恩?!”
被青黛一提醒,周丹娘总算没再失态,忍住泪水,瞥了青黛一眼,点点头,然后起身出去叩头了。
一,






秀色 第五十四章 宫道上,深宫里
金乌西坠,那橘色的夕阳染红了一片天。
西便道旁,平静无波玉带河化作一片金水,倏忽一阵秋风过,揉皱了河面,碎成点点光斑,凄迷美丽。道上,一辆辆马车踏着那余晖遍染的道路,顺着巍峨的朱红宫墙,静静地排着队向南驶去。
萧索秋风吹进车里来,让青黛的脑袋清醒了许多。她靠着窗边,望着车外碎金流光,想起亭嘉的无奈,想起赵玉华失去神采的双眼,想起周丹娘眼角遗落的晶莹富丽堂皇的永华宫大殿之上,看到的只是天之骄女被赐婚的风光无限,谁又会在意她们心里的落寞?不论是赐婚还是未被赐婚的,这里的女孩没有一个能在自己的婚事上有决定权,甚至有时候连争取的机会都没有。
她来到大齐已经快四年了,早知道这个年代里婚事没有自主权,盲婚哑嫁比比皆是,大多都是家中长辈定下,至于相看一说,大户人家那都是父母为子女看,很少有子女亲自去看的,像青蔷那样能在婚前有幸见未婚夫一面的已属幸运。原来只当自己年纪小,从没想过这个问题,时至今日她是深切体会到那种不能选择不能反抗的无力感。
她只求安稳度日,像青莲那样见到一个不错的就要豁出脸面去争取,这样的事她做不来。经历一世,也早没有青蔷那如火般热烈的情怀,更不想因为自己一时激烈给祖母造成困扰。既然婚事是长辈决定,那只能在有限的可能里为自己谋个好的出路。
命运向来宠爱有准备的人,她不想被动等待,也不会坐以待毙。
老夫人坐在青黛身边,看着青黛一直望着窗外出神,轻声问道:“还在想亭嘉的事?”
“没有!”青黛回头,笑着对老夫人说“刚才在宫里吃太饱了,怕晚上赏月吃不进去朱嬷嬷做的月饼,正想着回去是不是该在院子里多走几圈才好?”
“呵呵”老夫人笑着摇头“你啊一谗嘴丫头!”连带朱嬷嬷也跟着笑起来“姑娘放心!今年的月饼奴婢早些就备好了,专门做了小的,吃一两块不会积食。”
“那敢情好!”青黛放下烦心事,笑嘻嘻地陪两位老人家闲聊起来。
三人再没提起宫里的事,说笑着一路往戴帽胡同去了。
慈安宫。
郁太后脱下了一身正装大衫,穿了件天青地蝴蝶huā缂丝缎镶边的长柑子,褪下来凤冠,髻上插了两支金镶宝蝴蝶簪子,换了一身家常打扮。
这会儿她坐在紫檀高束腰七屏风嵌珐琅大座,端起小几上粉彩茶碗,唇瓣靠近碗口,轻轻呷了一口茶,抬眸望向下首坐在黄梨木雕螭龙圈椅上的白发老者,开口道:“爹,子都看着是个温吞水的和善人,可心里头主意大着呢,这种事强求不得。既然那孩子不愿成亲,那就再等个几年看看吧。”
郁国公面色不佳,听到太后的话,点头道:“哎,子都借机当殿请皇上准他自主择亲,皇上还应下了倒是让娘娘您一片苦心白费了。”
“事后,我问过子期,他说去年府里,子都跟您闹过一回,不想早成亲,这事您老该先知会我一声才是。“太后平淡的语气倒是没听出太多怪责之意。
郁国公脸色讪讪“也是我心急,懋祥去得早,我连最后一面都没见上,好不容易把孩子找回来了,只盼着能入土前看见咱们郁家有后。”
太后目光一黯,想起早逝的弟弟,看着精神不佳的老父,又道:“有些事慢慢来,越是心急越适得其反,子都她娘的事摆在那里,虽然事情都过去那么多年了,但有些事已然发生就没法改变。”
郁国公靠在椅背上,浑身透着一股颓然之气“懋祥性子刚直,当年一走就再没回来,原以为这孩子性子温和,懂得变通,没想到也是个倔脾气…”
太后摇摇头,自家老父本就是好面子又倔脾气,弟弟那性子还不都是随了他,不然当年父子俩也不会闹翻了,带着金氏离家出走,一去不归。老父一气就是五年,待到放人出去找时,弟弟已经不在了。他对金氏更是怨恨,连带侄子放任不管,任母子俩漂泊在外。若不是从江宁传来金氏病逝的消息,他怕也不会三年前急急把接子都回京了。
凭心而论,她疼爱弟弟,虽然为弟弟当年抗婚私奔之事感到气愤过,但她还是打心眼里疼爱这个三年前寻回的侄子,毕竟那是弟弟唯一的血脉。不过,她至今对金氏不加劝阻反而随弟弟离去之事耿耿于怀。就算金氏已经去世了,为了子都才给她个名分,但在她心底,她始终没有承认这个弟媳妇。
郁国公停了一刻,又道:“原想着周家姑娘是个模样顶尖才学出众的,他见了一面后,就算当殿赐婚他也不会再雅辞,没想到最后结果还是如此他还是怨怪我当年不接受他娘进门的事。
想起当年弟弟恋着那女子,不惜与老父翻脸,加上今日殿前郁子都不知是凑巧还是故意,当着她的面,借机提出自主择亲之事,郁太后心情顿时复杂。
“这事说起来,也是我疏忽了。前些日子宁王请安时,正与端阳和皇后提及此事,原本是说给宁王听让他有个准备。只是没想到,今日开宴前在太苍宫,子都与宁王他们在一处,还从那里得了消息,所以才会有了宴上请旨的事。好在当初没直接下旨,若是下了旨意,车情就麻烦了。”
太后怕老父郁结自责,忙解释了一通,又劝慰说“就算子都嘴上不说,不代表他就忘记了。他现如今已经回到您身边,您身子康健,抱重孙子的事也不必急于一时。”
“也只能如此了。”郁国公深深地叹了口气,起身告退”“娘娘累了一日,早些休息吧,老臣先回去了。、,
郁国公躬身行礼告退,看着老父佝偻的身子退出门口,太后忍不住又叹了口气,正欲吩咐人扶她回内殿歇息,就听见宫女来说忠王求见。
一听说小儿子来了,太后脸上愁容一扫“让他进来吧!”
李瑜进来行礼问安。太后指了指身边的位置,招呼李瑜过去坐下。
“怎么这时节想到母后宫里来了?,…
李瑜坐在太后身边“刚送了宁王他们几个出宫,听内侍报说您让皇兄去陪各位皇嫂,自己一人回宫了,儿臣这便过来陪您了。”
太后唇角高高扬起,看着小儿子甚感欣慰,不过转念想起今日内侍报来的事,又道:“你今儿怎么转性了?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跑到哀家这里来卖乖?”
李瑜挠挠头,讪笑道:“哪能呢?”太后瞟了眼李瑜“真没有?哀家可听说今儿悦音阁角门上有人乱闯?”
“哪个混球告的密?”李瑜登时站了起来,当下反应过来自己露馅了,回头睃了眼太后,见她微笑着看着自己,那眼神分明在说这可是你自己招的,于是,乖乖地坐回去。
李瑜舔着脸赔笑道:“九哥不好意思去,我就去帮他看看。”太后在李瑜额上点了点“分明是你小子自己想看热闹,还推到你九哥身上。不知小福子怎么办差的,该罚!”“这事不怨他!他也是听了我的命令才”李瑜举手发誓“母后,您就饶了儿臣这一次,别罚小福子了,儿臣以后再也不会犯了。”“你年岁不小了,切不可再做这种犯浑不守规矩的事!你这样子如何出宫?今日的事传出去,还不让御史们指摘你行止不端,索性让你王兄把你在宗人府里关些时候,眼不见心不烦!”
“母后,您说,皇兄要我出宫了?”太后那些埋怨训责之语李瑜听多了,根本就没往心里去,倒是那句出宫引起了他的注意。李瑜其实早就想出宫了,只是皇兄怕母后惦念,所以将他出宫的日子一推再推。
今日乍听闻自己即将出宫,难免有些激动,问了一句便怔怔地看着太后等待她的确认。
“怎么?不乐意?”太后不悦道“前些时候,我还与你皇兄提起,你的忠王府落成也有一年了,你也到岁数该出宫了。只是你这般毛躁惹祸的性子我如何放心?”李瑜醒过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本来今日过来,除了陪母后过中秋,还有就是想问问母后的意思,我年纪大了,再留在宫里不合规矩,想着请母后跟皇兄说说,准我搬出宫去。”
“哦?”太后睨了李瑜一眼“原来你早有此意?别是盼着出宫没人管你,你更肆无忌惮地疯闹。”“母后,儿臣只不过今日犯了一回错,您大人大量,不要在追究儿臣之责!”李瑜站直了身子,一本正经道:“儿臣发誓,出了宫之后,一定谨言慎行,绝不会做出有辱皇家声誉之事,更不会辜负母后和皇兄对儿臣的期望。”看着小儿子一脸正色,郁太后想着儿子就要搬离皇宫,以后不能每日想见,情绪低落之余又为儿子长大感到欣慰,点点头“既然你如此保证,哀家就去与你皇兄说,择日让你出宫。




秀色 第五十五章 赐婚背后
郁国公从宫里出来回到了柳芳胡同,一进富安居,就在门口碰上了郁子都。
“祖父。”郁子都拱手揖礼。
夕阳光晕下,郁子都俊朗的五官蒙上了一层光晕,那眉眼跟懋祥一般无二,还有几分他过世祖母的影子。
恍然间,郁国公好似看到当年最后一次见到大儿子郁懋祥离开那日的情形,也是傍晚,也是在富安居的门口,他跪在夕阳下,告诉自己他与金氏已经在外办了亲事,金氏已经怀了身孕,最后一次求自己成全他与金氏。郁国公已经忘了当时自己如何回答,只记得自己一气之下踢了儿子一脚,他当时就吐了一口血,然后自己狠心得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就要他带着金氏滚得远远的,再也不要在自己面前出现……
后来,他后悔了。懋祥那一去,真的没再回来。虽然后来听打探消息的人和子都说,懋祥死于急症。但他时常会想,儿子那么早过世,是不是自己当年那一脚给害的。
只是,如今说什么都晚了,儿子再也回不来了……
看着郁子都,郁国公不禁想,虽然大儿子走了,好在孙子还在。无论如何,他不能再失去孙子了。
郁国公看着郁子都半晌才领首道:“有什么话进屋说吧!”郁子都依言跟从郁国公进了正房。
“你是来与我解释今日殿前之事?、,郁国公再没有表露出在慈安宫与女儿叙话时的颓然和无奈,端坐在上首太师椅上面色沉凝,隐隐透出的那种上位者的威压让周围伺候下人们噤若寒蝉。
郁子都注视着自家祖父,唇角的笑意温和如常“祖父随太后出巡”还安排孙儿与周丹娘在书局巧遇,此番好意孙儿心领了。至于孙儿今次在殿上违背了您的意思,总要对您有所交代。”平静无波的话语听不出一丝怨怼和不满,但也没有感谢或是其他深意蕴含其中,只有一个晚辈该有的恭敬和礼貌。
这栏不温不火的态度倒叫郁国公心里更加憋屈,心里有火却发作不出来。
“老夫早年随世宗爷征战,杀戮太重,所以子嗣上一直很艰难。
好不容易有了你爹和你二叔,结果两人都早早过世,如今我郁家只剩下你跟子期两根苗,你让我老头子怎么不心急?你是长房嫡孙,日后的国公爷,我不求你闻达于世,但求我有生之年,咱们郁家不要断绝。
那周家姑娘哪点配不上你?”郁子都知道祖父的心结,这何尝不是自己的心结。金氏于他有生养抚育之恩,更有深厚的母子亲情,郁国公于他亦是血脉至亲,当年父亲负气带着母亲出走,祖父心里比谁都难过。对于母亲父亲是个好夫君,但对于祖父,他却不是个孝子。
郁家的男人都是果敢执拗之人,但却不是自私无情之人。他记得小时候父亲提及祖父时的自豪,还有难以言说的愧疚的叹息,他更记得父亲当年说自己没脸回去,说也许有一日该让他去认祖归宗。所以,在祖父要接他回京时,他同意了。为了父亲的心愿,为了母亲临终前的嘱托,他回到了成国公府,替父亲在祖父身边尽孝,所以那些本该由父亲承担的责任,他一样会去接过来。
但是,他并不认同通过联姻来巩固家族地位的观点”更不会为了所谓的责任去放弃自己选择的权利。责任是责任,婚姻是婚姻,两者没有必要混为一谈,尽管像他们这样的人家婚姻早已与家族利益息息相关。也许是承继了郁家骨子里那种执拗坚持,他不喜欢别人替他做主,因此反对祖父在未经自己同意的情况下擅作主张来决定他的婚事。
更何况”在他眼里,周家也并非自己的良配。
郁子都看向郁国公,摇头说:“并非周姑娘配不上孙儿,而是国公府要联姻,周家并不合适。”
“哦?此话怎讲?”郁国公抬眼望着镇定自若的孙儿,不解道。
“李阁老去年辞官,剩下的三位阁老中,秦阁老年事已高,不出两年定也要致仕。周康和范增明有望入阁。”“范增明寒士出身,但在民间清流文士中却是赫赫有名的人物,其〖言〗论政见皇上十分欣赏,更钦点其入翰林院,入阁亦是指日可待。再说范增明的亲传弟子王阳,王家祖上是商贾出身,短短十数年出了一位侍郎和一位巡抚,底蕴虽不比那些清贵世家,但王阳与永宁伯联姻后,王家身价一时水涨船高。孙儿相信,范增明入阁后,王翰不会只止步与巡抚。而皇上钦点王阳为庶吉士此举就更是耐人寻味。”
那周康呢?
郁国公一下一下轻捋着胡须,神情也有了些许变化。蹙眉思索着郁子都的话。
“周康才学出众,也是位有野心有本事的能人。他本人出身书香门第,家中世代为官,又是秦阁老的门生,这样的身世背景对他来说是资本也是弊端。他在朝中的根基要比范增明深厚,从皇上登基以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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