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文结局之后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宋昙
家仆心中暗喜,想着这人心里有鬼,不用给他下套,他都往套子里钻。
徐道甫前脚卖了御赐之物,得了银钱,去勾栏瓦肆里玩乐,后脚这家仆便去禀报了冯氏。冯氏笑着让家仆给人送了封信,信中写了徐道协的罪状。收信那人是京中捕头,名唤萧奈,因时常帮着几个大家族料理了不少上不得台面的事儿,便被人叫做“操刀鬼”。操刀鬼萧奈这一见信,便去抓徐道协,抓完之后来流珠家里一清查,果然少了信上说的那几样。
古代讲究君权神授,见着御赐之物,就如同见了皇帝一般。胆敢变卖御赐之物,那可是大罪,保不定还有连带责任,要交由官家亲判。
徐道甫慌慌张张地回了府,看见这阵势,乱了阵脚,拉着娘子道:“大哥出了这样的事,我都没敢告诉爹娘。娘子,你看这样如何?你去宫里,在皇后和官家面前求求情,说不定能免去这桩罪过。”
流珠心里憋屈,却只能应承下来,头一次主动去找了傅辛。可等车辇入了皇城,流珠心思一转,却去找了阮宜爱。
浣花小苑依旧是宫城里头最别致的一景儿。阮流珠入了宫苑,便见阮宜爱正小舟泛游荷花池,与宫女嬉闹,又令太监念话本,好不惬意。
“流珠怎么来了?”宜爱抬眼见是她,小孩子一般高兴,坐起了身子,命掌船的太监靠岸,“可是给妾带了新话本?”
流珠笑道:“新话本子一刊印,官家便会统统送来姐姐这里。儿哪里敢抢先官家?”
她话音刚落,便听得不远处一个男声沉沉笑道:“又说官家什么坏话呢?”
阮宜爱甜甜一笑,吐了吐舌头,上了岸,小跑到傅辛身侧,道:“当然是在说你坏话!你这几日都没来看过奴奴,之前便是来看,也敷衍得紧,流珠也为奴奴不平呢。”
流珠眉眼低垂,福身给他请安。傅辛揉着阮宜爱才及他腰上方的小脑袋,深邃的黑眸却定定看了流珠一眼,心里有些痒痒。这小娘子也不知都在忙些什么,胆子越来愈大,叫她入宫她敢抗旨不来,着实令人气恼,也叫傅辛心里渴得不行,想着她的模样,偷摸着自己弄了好几回。
此番听到流珠进宫,傅辛很是高兴,可一听说流珠去找皇后了,傅辛气急,搁了奏折,便摆驾浣花小苑。
阮宜爱不知他心中的腌臜念头,只一个劲儿和他腻歪,又叫人端来冰粥,命傅辛一勺一勺喂她吃。傅辛心里厌烦,推说道:“朕连着批了许久奏章,手都麻了。若是手一颤,把粥洒在了爱爱身上,岂不是唐突美人?”
阮宜爱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娇软的小手在他结实的身躯上蹭来蹭去。他只需一个稍显严厉的眼神,阮宜爱便甜甜一笑,小肩膀抖个不停,娇憨得很。她乖乖喝起了粥来,亦分了流珠一碗。
流珠心里有事,见得了时机,便开口道:“儿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儿的大伯哥,乡下来的粗人,不懂规矩,变卖了官家御赐之物,下了狱。儿想请官家法外开恩。”
阮宜爱张口娇声道:“什么是大伯哥?是谁?可是国公府里的人?”
她这般天真稚拙,流珠不由苦笑,道:“是儿郎君的哥哥。”
阮宜爱点了点头,声音绵软地缓缓道:“流珠不急。大伯哥定然会平安无事,只不过是你姐夫一句话的事儿。”
流珠心思一转,道:“儿却有别的心思。这大伯哥不是个安分人物,又来了个不安分的地儿。这汴京城,足可令得人变一副面孔。若是果然令他平安无事,他只怕会更加猖狂,不知要捅出什么更大的篓子,儿可不愿为了他,再入宫求情。此外,他要是真的不受任何惩戒,着实有碍皇威。”
阮宜爱听得云里雾里,不明白为何有人来求情,却又不希望对方平安无事。傅辛低笑一声,饶有意味地看着她,道:“将他一家逐出汴京,可合你的意?”
流珠微微一笑,低头一叩,道:“谢陛下恩典。”
傅辛眼神灼灼地盯着她,忽地又对阮宜爱道:“爱爱,你可要好好宽慰你妹妹一番。”
阮宜爱不明就里:“流珠又出了什么事?”
傅辛道:“也是听臣子们闲谈时说的。说来投奔你妹妹家的孤女勾上了你的妹夫,如今也抬了妾,想来流珠也是心中有怨气罢?”
他也是扯谎,臣子们哪里会聊这等事?还是在官家面前?
阮宜爱且不怀疑,一听,便气鼓鼓地说道:“怨,该怨。官家之前还说你那郎君是个老实人,如今看来,哪里老实了?若是妾的话,只怕要气得不肯多看他一眼。”顿了顿,她道,“小妹不如住在妾这里几日?一来陪陪妾,给妾讲讲如今汴京城里有什么新鲜物件,二来么,与那负心汉远上几日,让他与那狐狸精待着吧,咱不理他了。”
阮宜爱前几日便说无聊,想请家里人来宫中短住陪伴。傅辛不想见国公府那群人,便拿话引着阮宜爱邀请流珠。
流珠连忙推脱,怎奈何阮宜爱盛情难却,便只好住了下来。傅辛奸计得逞,露出了狐狸般的笑容,说是先让流珠回家里收拾些要用的东西,可两人一出浣花小苑,姐夫便把小姨子拐到了理政殿的偏殿,死死将流珠压在龙榻上,拿冰凉的玉如意轻轻拍打着她,并问道:“你这狐狸精着实该打。这几日怎么不来寻我?”
宠文结局之后 第10章 六曲连环接翠帷(二)
第十章
流珠面上沁出了薄薄一层香汗,心中不悦,便道:“不想见你,便不来见了。更何况圣心难测,官家若是老看见儿,只怕要嫌弃儿了。”
“渴了你这么多年,还没到嫌弃的时候。”傅辛捏着她的小脸,道:“最近日子过得不舒坦吧?郎君纳了蛮不讲理的新妾,偷你的银钱,拿你的首饰。大伯哥被你嫡母使计下套,卖了朕的东西,下了狱。小小一个宅子,便闹出了这么多事。你可想过朕管着一个国家,每日里又要闹多少事儿?”
流珠一瞪,道:“儿嫡母?国公夫人干的?”
傅辛一笑,道:“这小笨娘子,还想着害姐夫,自己被人害了都不知道。我在你身边放了人,也在你那混账亲戚身边放了个。那引诱你大伯哥的人,正是你嫡母身边的仆人。给官府送信告状,还能让官府买面子的,除了这国公府,还能有谁?”
流珠斜眼看着他,道:“总觉得来汴京之后,儿遇着的这些麻烦事,都与你脱不了干系。”
傅辛心虚,面上不显,反倒将了流珠一军,挑眉道:“朕?是朕让南边儿遭了洪灾,还是朕出主意让那一家老小来投奔你的?是朕命令孤女去勾引你郎君?是朕让你郎君中了她的勾引?感情你大伯哥财迷心窍,变卖御赐之物,也是朕使的诡计?说的朕和神仙小鬼儿似的。”
流珠冷哼一声,傅辛狠狠掐着她的腰,暧昧道:“平白无故受了冤枉,朕非要讨回来不可。”
理政殿内一番缱绻,另一边,圣旨已下,官家说念着沾亲带故的恩情,不追究徐道协的罪过,只是这繁华汴京,他却是不能待下去了的,要将他逐出汴京,除非有红白喜事、官家下诏等例外,否则不可进城。徐道协虽免了牢狱之灾,可怨气难平,拖妻带女住到京郊,去祸害徐老二徐道正了。至于这两家又闹出了什么事儿,却是后话了。
徐道甫听说流珠被皇后留下,只以为是流珠生了气,不愿回家,心中惴惴不安,想要去找流珠,可没走多远,便被护卫挡了下来,只好讪讪地去当值。副都指挥使的官名听着威风,实则就是个管城门轮值的,训兵的活儿是正都指挥使的事儿,轮不到他操心。
刚开始的几天,徐道甫还惦记着娘子流珠,可没过多久,又被妩媚的柳莺给勾去了心神,日日歇在她房里,对流珠也淡忘了许多,且在柳莺的挑唆下,还开始嫌流珠不懂事,暗道:这娘子忒是任性,一生气便进宫,丢下这么个大家子归谁管?心里可还有他这个郎君?
过了几日之后,正指挥使派人告诉徐道甫,夜里有操练,他有机会带兵。这事来的蹊跷,徐道甫却并未细想,只觉得异常兴奋。
虽说从前线调到京中是升了官,可徐道甫总觉得自己是被大材小用了。在边关时,纵然职位小,可却是实打实地管着百十来号人,如今却只是管百十来号人的排班,便是偶尔在兵部帮忙,也基本算是打杂。他没什么文化,看着那些文绉绉的字儿啊什么的就脑子疼,这才忙得不可开交。
如今听说能管兵,徐道甫亢奋至极,夜里头早早去了城门,果然见到城门外有一支身着银甲的士兵候着他。他一到,城门便开了,守城的人正是之前从他手里边买了护卫之位的几个人。他一领兵进来,城门便关了起来。
此时的流珠瞌睡至极,傅辛却死活不肯放她去睡觉。阮宜爱还以为流珠住够了时日,回了家中,哪知道自己的官家郎君逼着小姨子睡在自己腿上呢?
流珠无可奈何,只能枕在他腿上,跪在他腿边,迷迷瞪瞪地做着梦。梦着梦着,不知怎地,便梦到了初见傅辛时的场景。
流珠在乞巧节遇见傅辛时,不知他的身份,也暗自感慨过这人长得像男明星一样。那时不知为何,冯氏对她们母女看管的不是很严,这朝代也没有说女人必须每日待在宅院里的说法。流珠此后偶尔出去博戏,上街闲逛,不时便能遇着傅辛。
她不知他就是那篇宠文里的霸道男主,也不知道自己与他日后的纠缠,只当他是个有趣的玩伴,人聪明,有意思,长得也赏心悦目。可后来,自打在家宴上见着傅辛后,流珠便有些慌了神。
殿外忽地起了喧哗之声,流珠向来觉浅,自梦中惊醒,伏在君王膝上,竖耳细听。这声音有人声,有马声,亦有刀剑相击、飞矢凌空之声,煞是惊心。流珠不由惊起,自殿门向外望去,只见一片夜色苍茫间,火把摇曳,几欲映红夜空。
傅辛却淡定十分,眼也不抬一下,只是低声道:“慌什么神?还没到朕死的时候,你且继续睡罢。”
流珠也镇定下来,伸了个懒腰,眯眼道:“儿在你这里睡得不舒服,不睡了。”
傅辛弯唇一笑,将她从地上捞起来,抱入怀中,将下巴抵在她的颈窝处,批阅着奏章。
“你是什么时候起,对儿上了心的?”流珠忽地垂眸问道,“以后儿若是死了,说不定阎王爷可怜儿,让儿重活一次。儿好也知道,该什么时候避开你。”
傅辛哑然失笑,沉声道:“那你来世可会过得极其辛苦。你可千万别让我见了你,只一眼,便上了心。下一刻,便想上了身。”
外头的刀剑铮鸣之声,响了足有几个时辰,待到天蒙蒙亮时,便见傅从嘉穿着带血的盔甲,提着刀,兴奋地入了殿内。他再见到这殿中女子,已不再慌神,而是眼神清明,直接汇报道:“哈,爹,儿臣头一次杀人,杀的是乱臣贼子,护的是我宋朝江山,心里畅快得很。爹,如您所料,辅国将军、敬国公府等几家合起来造反,先是假传圣旨,调离守卫军,之后便是紧闭城门,围攻皇城,咱们早有准备,自然不将他们放在眼中。”
这朝代不时兴说父皇,也没有皇帝的叫法。皇子公主见了傅辛,叫的也是爹。
流珠听着,暗自心惊,思忖道:怪不得前一阵子国公府嚷嚷着要和这几家断绝来往,只怕是知道了他们的不臣之心,要划清界限。傅辛之前乞巧节去接阮宜爱,八成又许了国公府什么好处,这才令国公府安下心来。
国库紧张,世家盘踞,傅辛便想削爵,想彻查贪腐,自然令许多世家不高兴了。傅辛当年登基,这些人家多多少少也出了力,如今你根基方稳,便想过河拆桥,世家们自然有意见。这几家掌管着京城守卫的武将世族,便想着合伙把傅辛赶下台。他们只以为万无一失,却不知傅辛也不是善茬,早早得了消息。
流珠下一个念头是:徐道甫会不会被连累?
傅辛需要处置叛乱一事,而后又要上朝,上朝结束,又要马不停蹄地接见官员。流珠毫无消息地等到了第二天夜里头,在偏殿里快要睡着了,却忽地听得了傅辛的脚步声。她猛一睁眼,便见灯火焦灼,烛火影绰,傅辛坐在她的榻边,披着发,捧着奏章,看上去颇为疲倦。
“让儿猜猜。”流珠缓缓笑了,“徐道甫那般的性子,多半是不会被这叛乱贸然牵扯的。可是他便是不牵扯,陛下也会让他扯进去。”
傅辛也不否认,只揉着眉心,道:“是,扯进去了。”
流珠坐起身来,盯着他,道:“你说你不杀他。”
傅辛低笑道:“没杀你那郎君。也不知你宝贝他什么。”
“关起来了?流放了?”流珠紧张道。
“在你家宅院里头,安安生生的,和那小妾待着呢。牵扯进去了,又放出来了。”傅辛这话令流珠陡然生疑,果然,傅辛又悠然说道:“只不过,人是好的,心却未必了。明日休沐,你且回家,若是被气着了,再回来住。”
待次日回了家,流珠果然被气的不行,头一次在徐道甫面前落了泪。
宠文结局之后 第11章 六曲连环接翠帷(三)
第十一章
见流珠回来,徐道甫飞快地看了她一眼,又移开目光,脸上有愁闷,亦有羞愧。待流珠掩上房门,徐道甫开了口,道:“娘子,你在宫里头,也知道敬国公一派叛乱的事儿吧?”
流珠点了点头,等着他后头的话。她知道,傅辛多半又玩了花样,她只想知道,这花样到底是什么。
徐道甫却竟忽然嚎啕大哭,跪了下来,崩溃道:“娘子,郎君我对不住你。”
流珠心上一紧,连忙去扶,笑道:“这是哪里的话?”
徐道甫一个五大三粗的武夫,此刻嘴唇发颤,哆哆嗦嗦地说道:“我是断然不敢搅合敬国公这趟浑水的,可谁知千小心,万小心,还是中了歹人奸计。前些日子亲戚们来,家里需要银钱,恰逢一个世家子说要从我手里买两个缺,我这贪念一上来,就应了。哪知这里边门道多着呢。出事儿那天,就是这俩崽子关的城门,也是他们,假传正指挥使的话,说让我夜间操练,结果就稀里糊涂成了反叛大军的小头头。”
“然后呢?”流珠的声音却是出奇地镇定。
“知道是造反后,我立刻开始拿刀砍他们。只是事毕之后,那两个崽子都死在了叛乱中,我无人作证,便被关到了牢里面。后来,有人给我传话,说我的罪状,白纸黑字,已经呈给了官家,明日便要被以反叛罪处斩。不过,倒也不是没有转圜之机。我若是想活,就……就……”他声音颤抖,不敢看流珠,“就要把娘子献给贵人。”
他心一横,闭起眼,对着流珠磕了个头,道:“那贵人早就对娘子心向往之,我仔细打听,据闻是朝中大官,三十多岁,世家子弟,样貌俊朗,能文能武。那人说,以后娘子还是我的娘子,但是要时不时地,避开人的耳目,陪上那贵人几回。我如何能忍?可是不忍,便是死,而且这可是反叛之罪啊,娘子、爹娘、兄弟都是要陪着我死的。我是个粗人,宁愿苟且偷生,加上一时情急,便答应了。”
流珠火冒三丈,将他一脚踹倒,喝道:“徐道甫,来了汴京,你出息了,会给娘子拉皮条了!你要不要脸?”思来想去,流珠不由哭了,倒不是因徐道甫哭,而是为了傅辛这样苦苦相逼而哭。
他若是想要她,直接找个由头把她掳到宫里头便是,何苦这样为难她?
是了,他这人最是虚伪。若是直接要了她,纳这么一个残花败柳,还是那位宠后的庶妹,这满朝文武、巷闾百姓,还有那后代青史,又会怎么看他写他?他在这儿一步步下局呢,最后定是要她心甘情愿、名正言顺地归了他。
骂徐道甫不要脸,她阮流珠也挺不要脸的。他这个皮条,拉得全无必要,反正她早就睡到龙榻上了。这个贵人还能有谁,不就是官家吗?
徐道甫见她哭了,也是束手无措。
流珠擦了眼泪,却又笑了,道:“三郎,你既然出来了,就没有再回去的道理,且不必担心,有儿帮你打点呢。只是你既然说出了这样的话,儿也没有再待下去的道理,早散早好。你和儿在一起,左不过是互相拖累,倒不如互相成全。咱们,和离吧。”
虽说傅辛说不让她和离,可如今流珠在气头上,才不会理他的吩咐和威胁。
徐道甫听她前半截话,安了心,待她后头的话一出来,徐道甫脸色一变,却不知道该怎么阻拦。流珠是个好娘子,持家有道,也不妒忌,只是不好亲近罢了。再者,徐道甫还想升官呢,没了这个官家的小姨子,国公府的二娘,总不能把那个柳莺扶正吧?
“不行。”这是徐道甫的第一反应。
流珠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心一横,道:“宅院归你,家财归你,这都是你用命搏来的,儿不能拿。家仆归你,儿一个也不带,儿女归你,儿一个也不管。儿净身出户,你觉得可好?”
徐道甫心头一紧,道:“既然娘子说了有别的法子,那就算是郎君糊涂,当我没说过那等混话,可好?自此以后,你我安安生生地过日子便是。娘子也是懂律法的人,和离,那是夫妻合议而后离,我不同意,你非但离不了,说不定还要获罪。”
流珠笑盈盈地,一双美眸凝视着他,忽地轻声道:“若是儿说,儿在外头,有男人了呢?”
徐道甫大惊失色,沉默了半晌,不敢置信,道:“你是自愿的?还是被逼的?”
“自愿的又如何?被逼的又如何?”流珠问。
徐道甫喃喃道:“自愿的,我便放了你。被逼的,我便……那人可是贵人?”
流珠一笑,道:“是贵人。贵人相逼,莫敢不从。”
徐道甫一听,心里憋屈,又哭了起来:“这汴京实乃是非之地,这升官,是祸不是福……”他哭的伤心,流珠心上一软,到底是对他有疚,便又问道:“你若是辞了官,与儿一同回小地方,那贵人便不能再纠缠。你觉得可好?”
她心里不是没有期望的,然而徐道甫的面上却现出了犹疑之色。他亦觉得羞愧,泣道:“怨我没本事,护不住你。只是我既然还能做官,便不能再舍了这乌纱帽。爹娘需医药钱,儿女要养活,柳莺那脾气,也不是能随便发卖了的。咱这宅子,是御赐之物,卖不得。荷包里又被大哥掏的不剩什么钱。若果真回了小地方,靠着那二亩三分地,日子可怎么过?只怕要饿死哩。”
他偷偷瞧瞧流珠的脸色,却看不出什么,继续道:“流珠,我已不是乡下武夫了,知道这汴京城里的事儿,都复杂得很,不能一言蔽之。这事儿,三郎我便装作不晓,只求你小心行事,勿令他人知。”
顿了顿,他又不死心,问道:“流珠,那男人是谁?”
流珠一哂:“知道得多,死的也快。那人,你和儿都惹不起。儿再问你一次,便是可能死在这汴京城里,你也不走?”
徐道甫已是今非昔比,狠狠说道:“出走外地,只能苦苦度日,勉强糊口。此后我若是行事小心,必不会再着了别人的道,饶是死,生前也算享了福了。”
流珠怔怔地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徐道甫倒也不笨,他细细一想,忽地抬起眼来,灼灼地盯着流珠,声音发颤,道:“娘子每日入宫,那官差太监是扮不得假的。娘子之前那珠子,也是天下独一份的。那贵人……是宫里头的?是哪一位皇子?该、该、该不会是官家吧?”
流珠心上一颤,不再理他,只坚持说日后要分房睡。徐道甫却遐想了起来。
若是被寻常郎君带了绿帽子,徐道甫不能忍,可若是被宫里头的贵人带了绿帽子,这帽子便是金灿灿的了!徐道甫竟然得意起来,有光宗耀祖之感。
流珠次日入宫,见了傅辛,恨得牙痒痒,狠狠在他胳膊上咬了一口。傅辛却不恼,反倒有些暗爽,只是道:“天底下的乌鸦,都是一般黑。朕可不算什么坏人,不曾伤他分毫,只是问一问他,吓一吓他,他便露了本性。”
流珠摇摇头,却道:“京都繁华,见过的人,便舍不得走。当了官的人,有几个肯主动辞官的?寻常农户,拣着官家您掉的头发,都要供起来,若是和官家睡过同一个女郎,更是与有荣焉。先帝幸过的那位官妓窈娘,靠着这名头揽客,令老鸨一度成了汴京首富呢。”
傅辛冷哼一声,平白妒忌起来,道:“怎么?还为他说话?”顿了顿,他转了话题,低声絮絮说道:“东北边儿上的土匪又闹了起来,不过月余,便占了几座城。剿匪还是要靠勋国公的爱徒和亲弟弟,国公府一时半会儿,还是动不得。那几座城,打下来又被占去,被占了又打回来,跟拉大锯扯大锯似的,如我这般的小人,便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你猜,我是想什么?”
宠文结局之后 第12章 六曲连环接翠帷(四)
第十二章
流珠懒懒抬眼,道:“你定是疑心这官匪勾结。有匪在,才有剿匪军在,才有军饷吃。匪被灭了,国太平了,大军凯旋归来,勋国公和他的亲族便要遭殃咯。人家不傻,最懂得这平衡之道不过。”
傅辛摇摇头,重重一叹,面上满是疲惫。批了几本奏折后,他忽地拉了美人入怀。殿内四下无人,空寂得很,美人只闻得君王在耳侧低语道:“你不能怨朕。朕有朕的顾虑,一步也不能行错。”
这话,像命令,又好似有一两分哀求的意味。流珠不语,暗暗心惊。傅辛却是铁了心,要将心中顾虑说个明明白白。
“当年我是没落皇子,你是不受家族待见,甚至不受汴京城待见的国公府庶女。我娶不了你,便巧费心思,给你找了个老县公,在我看来是两全其美的事儿,你却恨上了我。我少年心性,只想着绝不能让你怀那徐道甫的孩子,便给你下了绝育药。你在床上疼得晕厥,血流的满床都是,我知道后,也吓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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