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宠文结局之后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宋昙
再者,冯氏若是被翻了旧账,惹出麻烦来,阮镰会替她周旋么?毕竟,冯家已经倒了,对于阮镰来说,他多半无甚顾忌了,更何况对于冯氏,他也有颇多不满。但是转念一想,他对于冯氏,心中也是有愧疚之情的,所以倒也说不准。
流珠细细思量着,待到两日之后,逢得傅辛召她入宫,她便将打听来的冯氏案子,挑了几桩罪过相对较重的,向欢好过后,闲散地倚在榻边的傅辛说了个明白。
男人赤着上身,手里闲闲拿着书册,听罢她所说之言后,暂搁下书卷,随即回过头来,定定地瞧了流珠一会儿,沉声笑曰:“那个嵇庭,是你安插/进去的?他因着冯氏,家里面死了三口,复仇心切,又与阮镰走得极近,倒不若从他入手,排一出好戏,也让二娘如一回意。”
流珠心上一震,面上却状似平静地一笑。傅辛仿佛十分高兴地笑了两声,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大手又习惯性地伸到锦被底下,抚着她的小腹,带着笑意低低说道:“那困锁在笼子里的芙蓉鸟儿,飞得再高,扑棱得再厉害,也撬不开锁儿。珠儿的手段,到底比不得朕这个养鸟的。朕这一回便让二娘看一看,朕是怎么害人的,定要让二娘彻彻底底地服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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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喇喇似大厦倾(四)
听了傅辛之语,流珠不由心里带气,暗忖道:这男人向来拿她当个玩物,所谓的喜欢,和对那花鸟虫鱼的喜欢一般无二。而这人近来愈发自大,那北面的烽火一点儿也没压下他那狂妄性子,外表看着温和,可皮囊之下,揣了颗贪功冒进的心,却还以为旁人都被他欺瞒了去——至少她阮流珠,绝不会被他骗过。
思及此处,她也懒得装疯卖傻,干脆冷笑一声,勾着唇道:“那不妨让儿这小麻雀猜一猜,官家有何高明手段。”
傅辛微一挑眉,来了兴致,低视着她,似笑非笑地沉声说道:“哦?那二娘说与我听听罢。”
流珠阖了阖眼儿,柔声道:“官家是万人之上的大人物,而儿么,不过是个闺阁愚妇。官家心里面装的是江山社稷,行事自然大开大合,无所顾忌,而儿,不得已,才这般束手束脚,不然哪儿能被官家关到笼子里去呢?”
傅辛默然片刻,却是忽而大笑道:“二娘的意思,你我差的不是心机,而是位置高下。”顿了顿,他温声道:“你说的也有些道理。但这可怨不得朕,你要怪,只能怪老天爷,让你生来便是女儿身,还是个不受人待见的庶女。”
流珠缓缓道:“先前救国诏令初下,官家募捐军需,任命阮镰领办此事,当时儿便料到了,官家会在此处做文章。那么,此局约莫会如此行事——若是单单让冯氏案发,阮镰多半还会顾全夫妻情面,救她一救,替她遮掩,同时也是为了国公府的脸面考虑。但是,若是阮镰自己都自顾不暇,困于泥淖的话,哪里还顾得上冯氏呢?”
傅辛默不作声,但细细听着枕畔女子低低说道:“国公府如今是外强中干,看着仿佛还算富贵,内里的大窟窿,却是补也补不上。官家只需先设个小局,引诱阮镰贪污军需银两,之后以此为证据,对他暗里要挟——这不是官家最爱使的招儿么?紧接着,冯氏案发,唔,或许可以让嵇庭告个御状,和官家演一出戏,这样闹得大些,阮镰也救不得了。他自己还有把柄在官家手中,更不会救了。”
“不救,那该如何呢?那只能把冯氏交出去了。既然是人命官司,那总归是要偿命的。阮镰多半会扮作分外震惊的模样,与冯氏划清界限,啧,说不定还会愤而休妻,以顾全国公府的名声。似冯氏那般性情,必不愿意锒铛入狱,再加上夫君不顾,家门已败……这一局,定然是个死局。她一定会死。”流珠的声音分外平静,几无起伏,也不带着一丝一毫的情绪。
傅辛听着这样的声音,心中不由得泛起些许异样的情思来,着实难以描绘。流珠偏在此时一笑,语曰:“而官家,一向是喜欢将人逼得有苦说不出的。纵然已经答应了阮镰,会看在皇后姐姐的份上,不处理他贪墨之事,可等到冯氏一死,官家定然会出手为难。贪墨军晌倒还罢了,可他贪的,是黎民百姓捐给大宋国的银两,所有捐过银子的人,都会对他分外唾弃。到时候阮国公,大势已去,身死狱中不说,家产尽没,声名败落,什么阮大阮二,都不会有好日子过。”
她红唇微张,睫羽微颤,眸中水光潋滟,面若桃花,“官家你说,儿讲的这故事,好不好听?够不够真呢?”
傅辛心上猛然一跳,噤声不语,微眯起眸来。
这阮二娘,总能令他惊喜,莫怪乎他对她兴致那样的大。他也知道,虽说有一日,有可能会只惊无喜,但是他就好似吸服了那阿芙蓉膏似的,总想着再逼她一把,再强她一回,想看看她还有什么把戏。
她说的没错,或许他们在心思筹谋上,差不得许多,但是她是四方宅院里一个寡妇,而他是高堂之上的明君圣主,从根儿上算起,就差了太多。
罢了,且等到她真的足以威胁到他的时候,再将她处理了罢。
傅辛阖了阖眼,转而又拿起书册来,唇角噙着抹笑意,似有些漫不经心地说道:“既然二娘有这一连串好主意,那就按着二娘说的做吧。”稍稍一顿,他又低声道:“见着宜爱的时候,务必记得小心说话。冯家出了变故,她表哥叛了国,她都一概不知。你莫要不长眼,扰了她的神仙日子。”
流珠眨眨眼,唔了一声。傅辛忽而又好似想起了什么似的,蓦地笑道:“朕倒是想起来了,你当年不是还打过主意,想要嫁给你那风流表哥的?后来朕在……在国公府那花园里头,假山石后,跟你说了冯凉卿早已和人定了亲,你当时面色一变,泪都急的要掉出来了,在朕脖子后狠狠咬了一口。那副慌张惶急的小模样,和今日相比,倒是判若两人了。”
流珠瞪他一眼,微抿着唇,心中却暗自想道:他这般瞒着阮宜爱,或许是怕惹出麻烦事来,又或者,是在等着阮宜爱惹麻烦。傅辛这般虚伪,若是想要废后,也必要装出一副不得不废,情非得已的假模样。日后,他是一定会引诱阮宜爱出错,出大错的,当真狠毒。
官家这边与妻妹同躺一榻,心中都打算把阮宜爱的娘家掀个底儿掉了,而那边厢,那位娇娇宠后,却还一心扑在傅辛身上,想着为他分担辛苦,多多筹些军费。这位皇后姐姐,正与一众宫婢一起,按着画样,织绣新装,全然不知被蒙在鼓里,大祸将至。
这一年,腊月中的时候,阮宜爱不分昼夜,日赶夜赶,总算携着宫婢一同赶制了一批分外精秀华美的冬衣,里面塞的是眼下对于汴州百姓来说还算稀罕的棉花。按理说来,棉衣惯常显得笨重,而阮宜爱费尽心思,设计的相当巧妙,将那棉裙棉衣也都做的分外讨喜。
流珠将阮宜爱制出的衣裳细细查了一遍,便打算挂在即将开张的新成衣铺子里。这新铺子,自然是从冯氏盘出的铺子里买来的,分明是个旺铺,地理位置好得很,偏生那冯氏不会做生意,生生亏了本儿。为了买这铺子,流珠费了好一番周折,使了许多伎俩,终是得手。而那冯氏知晓自己被设了圈套,而铺子的新主人就是阮二娘后,脸色发青,眉心直跳,气到了极点,可却无可奈何。
腊月下的时候,铺子开张,流珠特意备下好酒,又准备了装饰精美而又十分好吃的点心盒子,不少亲友都前来捧场,真可谓是贵客盈门。一大早便挺着肚子来帮忙的,自然是状元夫人,流珠一瞧,柳眉竖起,连忙叫她好生坐下,随即又道:“咱俩的情分,各自心里头都明白,你好生在家里歇着便是,儿念着你呢。这乘车赶来,好一番折腾,十二郎可要疼惜死了。”
怜怜一笑,道:“总在家里头憋着,也是难受。十二郎说了,要多走动,奴也是听他的话不是?”
流珠教人给她端来热水喝,面上打量着她,心里头又想道:傅辛逼得紧,对她多半是不会放手,日后废了阮宜爱,再等她丧期一过,指不定又要出什么花招。到时候若真不得不委身于他,入了那苦海深重的后宫,这些铺子、这笔生意,只怕也是再难撑下去了。可是这是她辛辛苦苦经营起来的,她着实不愿看着到头来全成了一场空。思量过后,这阮二娘便打起了股份制的主意来。
荣十八娘虽是极好的生意伙伴,但是她自己名下就有许多铺子庄子,不见得稀罕她这份小买卖。徐道正的生意蒸蒸日上,也颇有能力,只是他到底不精于此道,再加上是亲戚,若是闹出什么纠纷来,只怕也不合适。思来想去,最合适的,反而是怜怜。
客观来说,金玉直虽喜欢她,但她到底比起他来,身份低了些,而孩子,绝对不足以做她的支撑。如果邀她入股,她大约会十分乐意罢?再说了,她也是十分可靠的人,若有一日她阮流珠果然无法照料生意及两个孩子了,依托给怜怜,她也会十分放心。
她正欲张口,趁着眼下身边没什么人,和怜怜说出心中所想,而就在此时,一个细亮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道:“儿来给二娘贺喜了。”
流珠听着这声音,不由笑着回首道:“可算盼着你了。咱俩都有一两个月没见面了,也不知你躲到哪儿去了?家也不回,庄子也不去,可是忙甚大买卖了?”
说着话,她细细打量着眼前女人,却见荣熙面色稍显苍白,比起从前来说愈发清减了些,但幸而精神头仿佛还是好的。流珠定定地望着她,荣熙则笑道:“心里头烦,什么家不家的,儿半点儿也不想回,它是要发达还是要落魄,儿都懒得搭理。便连儿那买卖是要富还是要穷,儿也不稀得管了。逮着个行商的机会,便与相熟的商户娘子一起,出了汴京,转了一大圈,游山玩水玩了一番。”
流珠暗叹道:这荣十八娘倒是愈发洒脱了,心烦就出去旅游,她还真是羡慕得紧。至于荣十八娘在国公府里遇着的事儿,流珠自然是知道,她也暗自揣测过这荣熙到底会不会和阮大和离。但是如今看来,一时半会儿,荣熙是不会开这个口了。她待阮大有情,便是情意减了,也多半不会在这个当口离去。
三位小娘子坐在一起,面上都带着笑意,仿佛十分精神,可这心里头,或多或少都有点儿心事。荣十八只坐了一会儿,便因庄子有事急着料理,献上贺礼后自行请辞,而她走之后,怜怜轻叹一声,道:“十八娘可是真洒脱。说到底,还是因为她自己就是她的靠山。便是受了婆家埋汰,也不至于似那喻盼儿一般,被压得实实在在。”
流珠心上一动,笑道:“你何来的这番感慨?你的婆家可不会埋汰你不是?”
怜怜一笑,道:“实在是阿郎的官越做越大,在他身边立得久了,奴这心里面,偶尔也难免会自惭形秽不是?”
流珠抿唇而笑,道:“儿这里啊,正有桩好事儿等着你,却不知你愿不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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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应分明各有时(一)
怜怜提耳细听,流珠便将自己那主意详细说了一遍。她的提议是,怜怜先象征性地投些银子,不必太多,权当占个股份,每月分些红利,而等怜怜孩子生下来后,孩子会说会走了,左右白日里金十二郎不在家中,她若是愿意,自可以带着孩子来流珠的铺子里上班,帮着决断些事情。
这般算来,时间倒也合适。若是傅辛果真要使上什么手段,多半也要等到不到两年以后,她阮流珠丧期过了,而到了那时,怜怜的孩子也多半下地会走,张口会说了。
听得流珠的提议后,怜怜自是十分动心,只是却先喜后忧,当即细声道:“这主意,自然是极好的,只是奴现下,也有不少顾虑,实在不能立刻决断。一来,奴想问问二娘,何不等*娘子回来后,由她帮着料理,为何要邀奴来投股呢?二来,这女人嫁了人后,凡事儿便不能自己随意做主了,没几个能像十八娘那般洒脱的,所以奴还是打算回去问问郎君的意思。”
流珠十分理解,便点了点头,道:“*是亲戚,且*的性子,如今过于刚厉,需要有人从旁调和才行。至于状元郎,儿瞧着他,端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儿,不似旁人顽固不灵,食古不化,多半不会不同意。”
提起金玉直,怜怜甜甜一笑,随即轻叹一声,道:“他确实开明,儿觉得他也肯定会同意。阿郎除了性子迂直了些,几乎没有哪方面做的不妥,这相处久了,反倒叫儿,有些心中惴惴,想着儿不过是个小女婢,这是修了几生的福气,能惹了他青眼待之?”
流珠缓缓笑道:“世人之所谓好或不好,无非是看这人有否当官,赚了多少银钱,娶了几房娇妻美妾,又或是看那小娘子可曾靠着夫君得了富贵,由他养着,生活无忧。可是世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你觉得自己出身不够,便是不好,却不知你才是好哩。”
怜怜笑道:“奴哪里好?”
流珠玩笑道:“皮相好,性子好,心眼儿好,尤其肚子里好。儿瞧你人这般瘦,却早早显怀,肚子这般大,指不定真是一个‘好’字呢,儿女成双。”
怜怜毕竟挺着肚子,不好久待,流珠与她说了会儿话,便扶了她上车马,将她送走。才别了怜怜,流珠又与几位贵客寒暄一番后,便听得门口有人朗声笑道:“二娘呢?二娘在哪儿?快让她出来瞧瞧,这是哪一位来了?”
流珠听着这颇为有力,与大多数小娘子都颇为不同的声音,不由露出了笑容来,回身一看,不出所料,来者披着红色斗篷,斗篷边沿缝着的绒绒白羽衬得她愈发华美英气,肤如雪而眉似墨,如五月榴花照人眼明,恰是鲁元公主。而在她身后,跟着个身材相对高挑的小娘子,流珠定睛一瞧,不由心上一喜,连忙迎了过去,并高兴道:“一直说年前回来,年前回来,可算将你给盼回来了。”
那人正是刚刚从海外归来的徐*。见了阮二娘后,这*娘子面上也带着喜气,眼睛发亮,道:“为了赶在年前回来,刚从海上下了岸,儿便马不停蹄地往京中赶,好一番劳顿。先在京郊庄子里歇了一夜,听娘说二娘新铺子开张,便急急地拿了礼,给二娘送来。买下的商货都还在路上,儿已写好了单子,请二娘过目。”
流珠命人给她和鲁元拿了茶水,又教她们坐下,这就展了单子,察阅明细。徐*购置了许多海外才有的布匹,海外人穿的洋服,又买了两台新织机,此外还有些零碎物件,俱是海外才有的发明之物,看着虽不打眼,只怕其余人也不知这些是做什么用的,但流珠却对这些东西的重要性十分清楚。
她扫了一遍单子,缓缓抬头,正听见鲁元询问徐*海外见闻,似是十分感兴趣。流珠也含了笑意,提耳细听,而那徐*自海外回来后,说话语调都轻快了不少,讲起了一个又一个分外惊心动魄的冒险故事,以及种种新奇经历,听得鲁元这般见多识广的人物也不由得十分入迷。
待徐*讲的口干舌燥,抿口喝茶时,鲁元不由叹道:“这样的故事,这般的世界,着实闻所未闻。*小娘,你真该写一本册子来,定然卖的极好。”
而流珠瞧着徐*正在兴头上,本想将她亲哥哥徐子骏在战场上受伤,恐致失明之事将她说明,可张了张口后,却是怎么也说不出来,反将□□咽了回去。趁着徐*去与其他贵人笑谈之时,流珠捧着茶盏,暖着手,又坐到鲁元身侧,微微挑眉,低声问道:“边关那里,可有甚新信儿了?”
鲁元抿抿唇,沉声道:“只能说是不好不坏罢。早些时候,你家徐小将军领着的那几支军,风风光光地胜了几回,可那之后,两边便僵持了下来。眼下快要过年了,约莫那蛮子也想过个好年罢,这段时日消停了些,只是即便如此,咱们也讨不着多少好处。”
顿了顿,她墨眉微蹙,兀自凝思着,又沉沉说道:“*回来之时,我那不省心的弟弟也跟着她回来了。据他所说,那葡桃国听说咱们打仗之后,便说可以把武器卖给咱们国家,可以走陆路运输,直接发到北面战场。那葡桃国给的价钱虽然略高,但是郡王说了,洋人的火器确实厉害,而北蛮虽看着也厉害,但还是大不如也。他将这事儿跟四哥说了,最后还是要看四哥的决断。”
这是流珠早就料到的事情。她眼神稍稍一转,低低说道:“却不知国库里可还拿得出那么多银子么?先前募得的军需,又是赶制火器,又是加做棉衣,约莫已经所剩无几。而如今还在捐款的百姓,也不如刚开始那般多了。”
鲁元听得之后,欲言又止,随即遽然一笑,摇了摇头,沉声道:“这些事儿,就让四哥操心去吧。他总会有法子的。”顿了顿,她又凑到流珠耳畔,说道:“昨儿傅朔一回来,我便瞧着他有些不大对劲儿,逼问了他,他倒是老实招认了。他与那*小娘子,早就好上了。”
流珠微惊,睫羽轻颤,抬眼看向鲁元。鲁元却皱了眉,有些不解,又有些无奈地笑道:“只是他们的事儿,我也闹不明白。说两情相悦吧,彼此确实是郎有情,妾有意,只是傅朔却说,他和*眼下都没有成亲的意思。这不就是老一辈儿说的私相授受么?可是傅朔说,洋人都这样,喜欢就在一起待着,你情我愿,爱做甚事就做甚事,至于成亲,不过是水到渠成的事儿,用不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需交待与家人知晓便是。”
顿了顿,她又摇头道:“这样的事儿,他俩也不曾遮掩,但也不曾大张旗鼓地告知别人。倒也不是怕旁人闲言碎语,傅朔那小子说了,是怕别人影响着他俩。我又问他,那*一直不嫁,只怕也不是个事儿吧?傅朔又笑我是老顽固,说在国外,许多人都是同居一辈子,就是在一块住着,也生儿育女什么的,唯独不成亲。他还道,成亲是桩大事儿,不得草率决定,若是结了亲,那就是一夫一妻,不得娶妾。既然*也认同,傅朔也并非是一时玩兴,那我也懒得管了。”
流珠心里却并不惊奇,这不就是自由恋爱么,只是听见徐*和傅朔这般新潮,效仿海外之人,开始自由恋爱,流珠也有点儿意外,以及羡慕。她只故作惊讶地挑起眉来,随即一笑,道:“罢了,左右傅朔也是皇朝贵胄,身居高位,旁人也不敢胡乱说些甚话儿。且由着他们来罢。只要他们你情我愿,没有谁拦得住。”
过了两日后,流珠接了加菲尔德和连氏来家中过年。连氏如今受他滋润,又注重调养,虽是上了年纪的妇人,却可谓是芙蓉如面柳如眉,别有一番美丽,性子也不似从前那般怯弱了。
趁着连氏包饺子时,流珠问了加菲尔德关于先前她所提过的西学传播之事。为防被人听去,加菲尔德便用英语答道:“官家对于西学之事,态度还是十分警惕的。虽然官家并不信奉佛教或道教,是一位无信仰者,但是当这次外使回来后,提出传教之事后,官家比较抵触,思考许久后提出了许多限制和要求。他为了战争尽快打完,而同意从葡桃国购买先进火器,而葡桃国如想传教,则必须降低火器的售价,葡桃国同意了。”
流珠点了点头,又用简单的英语说道:“传教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思想的渗透。”
加菲尔德沉声道:“事实上,这次外使再访,带回了不少人来,也就是这些海外之国的所谓‘皇商’。他们散布在许多地区,集中在汴京一带、沿海一带、西南一带,并被允许在接下来的半年内从事贸易,买卖包含在允许范围内的商品。汴京或许比较难以渗透,但是沿海一带及西南一带,经济发达,且天高皇帝远,一旦受到影响后,这个影响是不可逆的。我对此的态度相当乐观。”
流珠翘了翘唇角,噙着笑意,目光缓缓游移到了窗楹之外。腊月底,大雪纷纷扬扬,似鹅毛飞坠,几欲迷眼,而瑞安及如意正在院子里,由弄扇领着,齐心协力堆着雪人,欢声笑语不绝于耳。流珠思及相似的往事,笑意不由一滞,可这心上,却是说不出的安定。
她将下巴微微收到围脖内,立在檐下,听着加菲尔德和连氏边包饺子,边絮絮低语,又看着瑞安和如意嬉闹玩耍,不由得暗自感慨道:比起一年多以前,徐道甫还在的时候来说,她的境况已经好了太多了。如果这样的境况,能一直一直维持下去,她已经十分满足。
然而傅辛却像是悬在她头顶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每一分,每一秒,都有可能倏然落下,砍得她鲜血淋漓,奄奄一息。
流珠阖了阖眼,微抿红唇,又摩挲着双手,给自己打着气,想道:正是由于前程不定,所以才要更加珍惜眼下的时光。便是有一日果真枝节横生,她也相信,自己一定会折断枝桠,重获新生。什么都摧不倒她,她务必要好好活着,活得比傅辛、比冯氏、比所有对不起她的人更长。
她长长舒了口白气。丝丝白气,渗入空中,倏然化作无形,只余白雪纷纷而落,坠地无声。
这一年的开端,对于这阮二娘来说,或许还算不错,而对于同处汴京城的许多人来说,这或许,是他们一生之中,最后一个还勉强称得上安稳的新年。
大雪之中,荣熙立在屋内,与阮镰、冯氏等数十人,一同等候着官家的驾临。每年这个时候,按理来说,官家的车马都会载着他最宠爱的那位皇后,徐徐驰来,在国公府前停下,来此赴宴的。然而这一年,他们分明得了消息,可是等了许久之后,只见得遮天蔽日的大雪不住落下,将雪地上残留的轮印辙痕复又盖住。
冯氏延颈而望,殷殷而盼,手儿遮在袖中,几乎无意识地掐着自己,心中愈发焦急起来。而阮镰此时却心有惴惴,颇为不宁,暗自想着官家前两日对他所说的只言片语来。
国公府如今不过是维持表面的架势罢了,而过年摆宴,又需要不少银钱,细细算来,竟有些周转不过来。前两日,阮镰受人怂恿蛊惑,贪了笔银钱,暗自忖着当是绝不会有人知道才对,可是那日面圣之时,傅辛说罢了边关战事,又说了几句虚实难测的话儿,着实让阮镰暗自惊出一身冷汗。
夫妻两个各怀心事,立在雪中苦苦等候着傅辛的驾临。等了好一会儿后,阮镰着实有些撑不住了,便低低道:“你且先在这儿待着,我去里头歇会儿。等轮声起来了,我再赶出来,也定然来得及。我早年腿上受过伤,天一冷了,便会发痛,官家也是晓得的,必会看在爱爱的面子上体谅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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