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心本毒
作者:织千锦
上一世,苏晚卿无心争斗,却因一道赐婚的圣旨,引得旁人记恨,得了一个家破人亡的结局。她原想着就算化作厉鬼也不会放过他们。却不想,一场噩梦,让她又回到了出嫁前夕……四下静谧里,苏晚卿一瞬不瞬的盯着那件喜服,渐渐噙起了一抹冷笑,“呵…前世所受,今生必将还报。”——————————介是一个蔫毒的妹子,不声不响,步步为营的故事。
卿心本毒 第一章 苏家亡矣
三伏暑日,正是京都一年里最为炎热的时节,这日却瞧不见一素张牙舞爪吐着火轮的日头,只有漫天黑云,乌压压的堵在人的心头,浓得让人喘不过气儿。
这不像是个好兆头,苏晚卿望了一眼窗外的景象,莫名的有些心慌,手里落笔的动作也是一滞。
直到笔锋上的墨汁垂落在纸笺上,发出吧嗒一声响,才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苏晚卿收回目光,看着面前被滴墨染污的纸笺蹙了蹙眉。
“侧妃,不好了!——”
突然,一声带着哭腔的惊呼打破了小院的宁静,紧接着是一串凌乱而急促的脚步。
闯进门里的,是一个满脸是泪的碧衣丫鬟,慌慌张张连搁在门口的小杌子也给撞的一歪,踉跄了两步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抽噎着重复道:“侧妃,大事不好了!”
苏晚卿对上那丫鬟惶然的神色,执笔的手指微微有些发颤,屏息问道:“碧芜你哭什么?是不是圣上下了什么旨意?”
“侧妃……”那名唤碧芜的丫鬟抽泣着不忍回答,“今儿早朝后……有几位大人联名向皇上上奏,告发老爷确有谋逆的心思……”
轰——
晴天霹雳!
苏晚卿原本就坐在桌案旁的椅子上,在听到碧芜说话的时候却有些坐不稳,只觉得脑袋像被重物狠狠击中,“嗡”的一声陷入了空白。
“侧妃,您当心些!”碧芜眼看苏晚卿要从椅子上摔下来,连忙上前将她扶住,“您要不要紧,要不要奴婢去请个郎中来给您瞧瞧?”
苏晚卿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顿了片刻缓过来后心里已是惊涛骇浪,她作为苏穆唯一的嫡女,得了他十七年的宠爱,怎能不了解自己这亲爹的脾气秉性?她实在想不通这些告发自己爹爹的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这些人又为何能这般言之凿凿。
苏晚卿并不蠢笨,短暂的沉思了片刻,她就意识到这件事不那么简单。短短两日之内,先是大理寺从太尉府书房里搜出反书,紧接着就有人迫不及待的到御前告状。
若说前者还能让苏晚卿当做是一桩可以解释的误会,那么今日这一出可就让人不得不怀疑了……
只是不知道这幕后的黑手究竟是冲着爹爹,还是针对苏家。
“事不宜迟,我得去一趟苏家祖宅,今日无论用什么方法,我也要见大伯一面。”苏晚卿的脸色沉了下来,说着便要起身。
碧芜闻言却是大惊失色,焦急的一个箭步挡在苏晚卿身前。
苏晚卿忍不住微微皱了眉,“你这是做什么?”
碧芜被她盯得有些手足无措,吞吞吐吐道:“奴婢是想……昨儿个您跪了一下晌,大爷也躲着不见您,今儿还是不要去了罢,没的再让您瞧人脸色受了委屈。”
“你说什么糊涂话,这回摆明是有人设计诬陷,人证物证都摆到了眼前,爹娘随时都会被皇上发落,我哪里还能怕受什么委屈?何况大伯跟爹爹一素兄弟同心,即便一时躲着我,也总不会真像旁人那般见死不救……”苏晚卿猛然察觉到有些不对,话音渐渐低了下去。
她沉吟着,如刀一般的目光扫向碧芜,“你知道了什么,是不是?!”
这一声质问唬得碧芜抖如筛糠,眼泪顺着脸颊不住的往下流淌,她点点头,又摇摇头,再点点头,“奴婢实在是不敢告诉您……向皇上告发老爷的事,是大……大爷带的头……!”
一语落定,苏晚卿心底的惊怒简直没有语言可以形容,浑身的力气好似一下子被抽干了,她的心也跟着变得冰凉。
她想过千万种可能,却偏偏不料背后捅刀子的会是苏家人!
一瞬间,不解、失望、痛恨的情绪都向她席卷而来,不知不觉中,她将唇瓣抿得死紧,只消片刻,苏晚卿的下唇上已渗出鲜红一片,在惨白如纸的面庞上格外刺眼。
碧芜何时见过苏晚卿这般模样,害怕的牢牢攥住她冰凉的双手,哽咽道:“您好歹说句话,不要吓奴婢啊!咱们总会有法子的,总会有法子的……”
苏晚卿讽笑:“什么法子?”连苏家都在他们二房身上重重踩了一脚,还会有谁愿意冒着掉脑袋的风险,替爹爹说上一句公道话?
她绝望的望向窗外,看着阴沉晦暗的天空,心底泛起无限悲凉,“现如今,唯一可能也有能力出手相帮的,怕是也只剩下一个人了。”
碧芜听出这话里所指,如获救命稻草:“对了,王爷!奴婢差些忘了还有王爷!”
不错,还有苏晚卿的夫君——翊王。
但这却是她眼里最不是办法的办法,莫不论翊王时下不在京都,这信一来一回要耽搁多少时日,便是单说他们二人情分淡薄,想必他也不会愿意凭白惹上这样的麻烦。
然而,她只有这条路可走了。
“呵!”
正当这时,外头传来一声突兀的嗤笑,打断了她的思绪,一个雍容华美的女子,在几个丫鬟仆妇的簇拥下迈了进来。
不知在门外听了多久,来人那精心打扮过的面容上带着不加掩饰的得意,“好一句‘还有王爷’,不过苏侧妃你要是巴望着王爷救你一家,那还真是打错了如意算盘!”
苏晚卿没有想到屋外会有人,愣了一下后强按下心里的起伏,起身见礼,“妾身向王妃请安。”
翊王妃见苏晚卿没有她预料中的恼怒,仍是一贯隐忍不发的样子,愈发想要撕破这份平静,“数月不见,侧妃这规矩倒是一点也没忘,只是可惜……”她笑着向苏晚卿靠近了些,红唇边带着嘲讽的意味,极缓慢,极缓慢的幽幽道:“苏家,亡矣。”
饶是苏晚卿竭力克制着,在听到这话后也控制不住的黯了脸色。
看到苏晚卿的脸色逐渐转为灰败,翊王妃心里总算畅快了不少,不屑在费口舌,转而给身后的丫鬟递了一个眼色。
“这是王妃念着侧妃您这两日心绪难宁,特地找郎中开的补身的方子,还请您服了这副药,不要辜负王妃的美意。”
说话的是翊王妃的贴身丫鬟玉玑,到了此刻,苏晚卿才留意到她手中赫然奉着一只花纹异常精美的药碗。
碧芜双腿一软,向后便是一个趔趄,险些跌倒在地。
苏晚卿的眸子转了转,凄然露出一抹冷笑,锋利的目光一一扫过屋里的每一个人,最终定定的盯上了那个雍容的女子,双唇启合,语气里有着慑人的平静,“这,可是王爷的意思?”
卿心本毒 第二章 归来
三更天的更鼓声从屋外传来。
“小姐,小姐快醒醒!”
一个娇憨的嗓音打断了屋里不断响起的呓语,让躺在床上的苏晚卿发出一声尖叫,猛然直坐了起来。
床边丫鬟被这突然的动作吓得不轻,一个激灵向后跳开了半步,直到看见苏晚卿睁开双眼,才哆嗦着凑了上来,“小姐,您又做噩梦了。”
“噩梦?”苏晚卿的脑子有些发懵,紧紧揪着被角,声音带着控制不住的颤抖。
那丫鬟点了点头,用帕子为她轻拭着额头上的汗珠,圆圆的脸上满是担忧。
苏晚卿抬眼看向面前这张十分熟悉的脸孔,原本惊乱不已的眼神里蓦地掠过一道冷光,手臂一伸,“呼”的一把抓住了那只覆在自己额上的手。
——还是温热的!
苏晚卿神情一顿,下意识的转过头,借着烛光扫向屋里的陈设,渐渐的,她的身子终于放松了下来。
是了,她记起来了,这里是太尉府,是她出阁前的闺房,而面前的丫鬟,是自幼就在她身边服侍的碧芜。
苏晚卿没有想到,她还能再一次看到碧芜活生生的出现在这个世上,她更没有想到,比她还小一岁的碧芜会在那时挡在自己身前。
脑子里有些零星记忆,逐渐由模糊变得清晰起来,苏晚卿只觉得心痛如绞。
碧芜觑着她有些异样的神色,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漆盘里那身烫金喜服,哭丧着脸道:“奴婢明白小姐心里不愿嫁的苦,可是皇命不可违,您,你这样奴婢心疼。”
苏晚卿眼眸低垂,让人分辨不清眼底的情绪,沉默了一阵儿,她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你不必在外间守夜了,回去睡吧。”
碧芜有些不放心,嚅了嚅唇想说什么,不过还是为她掖了掖被角,顺从的退了出去。
一声关门声后,那脚步声渐行渐远。
四下静谧,苏晚卿一瞬不瞬的盯着那抹刺眼的绯红,渐渐的,她的嘴角噙起了一抹苦笑。
她,真的回来了!
她记得,还能清晰的记得,现在不是中正二十一年,而是中正二十年。
这是她被强灌下那碗毒药的半年前,两日后,她就要遵照圣旨嫁进翊王府去,成为当今五皇子的侧妃,同时,也成了翊王妃沈氏与沈相眼里那颗不得不拔除的眼中钉。
只是她不明白,她做错了什么?是不尊正妻吗?
苏晚卿扪心自问,那半年来,她对沈氏从未有过半分不敬,有的只是无休止的忍让与退避。
但若错在她的尴尬身份,她又何时料想过自己会为人侧室?
她那时心如死灰,一入王府便有意避宠,成亲不足一月又自请搬去了最为偏僻的院落,成亲整整半年,她从始至终都未曾与翊王有过肌肤之亲。
为何,为何沈氏仍然不肯放过她!为何沈家要迁怒于她的至亲!
苏晚卿冷冷的笑起来,是上天也知她死得不甘么?
那半年来的退避,那半年来的隐忍,换来的是家破人亡,这一次,她绝不会再退让,沈家前世所为,今生必当加倍奉还!
不知是愤怒,还是怨恨,渐渐的,她那只抚在胸口的手已攥的死紧。
长夜漫漫。
此时已是冬日,屋里生了取暖的铜炉,一片沉寂里,隐约可以听见炭火噼噼啪啪烧的正旺。
苏晚卿从床上走下来,打开了一扇纱窗,星空高远,长空中唯有清清冷冷的几颗明星与明月相伴,显得十分寂寥。
她望着窗外的景象,梳理起自己仍然有些杂乱的思绪。
时间静静流逝。
不知不觉,苏晚卿再一次感觉到了倦意,可是下一秒,她一个激灵,全身都紧绷了。
不远处的屋顶上有个黑影!
那黑影所在的位置也在内院,看样子是在苏晚卿隔壁的院落里,借着微弱的月光,她可以清楚的看到那个黑影在屋顶上蹑手蹑脚的移动着,梁上的动作十分娴熟。
眼见他离自己越来越近,苏晚卿紧张的屏住了呼吸,犹豫着要不要吹熄烛火,却见那黑影已经走到了她对面的房上,在继续向着西边行进。
就在这个时候,那个黑影留意到了附近的亮光,警觉的转头看了过来。
不好!苏晚卿心中暗叫一声,迅速侧过身子掩在墙后。
那人敏锐的察觉到窗边有人一闪而过,身形一顿,突然加快了脚步朝另一个方向奔去!
苏晚卿眼看那人就要逃走,连忙从架子上扯过一件褙子披上,便要冲出门去叫人。
“小姐,您这是怎么了?”碧芜回去以后还没有睡熟,听见动静就又赶了过来。
苏晚卿也顾不得许多,立刻道:“有人闯进府里来了,快去叫护卫!”
碧芜茫茫然的朝左右看了看,院子里只有她们主仆两个,哪有什么人闯入?十分纳闷的呆愣了半会儿也没有反应。
倒是才从屋里披着衣服出来的另一个丫鬟红芙顺着苏晚卿的目光看了过去,脸色一变,匆匆忙忙找护卫去了。
苏晚卿因为出来得急了些,除了褙子身上只穿了一件寝衣,在外面一站多少有点吃不消,便带着碧芜先回屋里去等消息。
片刻后,外头响起了人声,一开始那声音只有几个,渐渐的,越来越多,明显的嘈杂了起来。
不一会儿,红芙回来了。
“回禀小姐,府里的确是进了蟊贼,护卫已经前去追捕。”红芙轻柔的嗓音里有着一贯的沉稳,只是有些忧虑的看了她一眼,“奴婢瞧,那贼好像是个惯偷,反应很快,手脚也很麻利,抓起来怕是会有些不易。”
苏晚卿见过那贼逃跑的身手,心里对抓住他也没报多大指望,想了想道:“那府上各处可有被盗?”
红芙摇头道:“奴婢一路问过,虽然没有具体清点,但是各院子目前并没有进贼的痕迹。”
苏晚卿闻言心里便有数了,看那蟊贼的举动,他的目的显然十分明确,而她这座院子再往西,就是暂时停放她妆奁的院落。
不过……要说他是来偷她的妆奁,她却并不记得前世在这夜丢过什么东西。
苏晚卿思忖着,不由得想到了另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