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爱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五军
稍显严厉的声音不轻不重,正好让刚醒的关豫听了个一清二楚。
眼皮沉甸甸得依旧掀不动,关豫试了两次,最后只能放弃,转而皱起鼻子闻了闻。他觉得这应该是医院的哪个病房,毕竟昨天晕倒在住院部门口,陈楼直接把他抬病房里也不算多麻烦的事。
只是奇怪的是屋里的消毒水味并不重,反倒是总有股刺鼻的花香往鼻子里钻。
陈楼的声音忽然在他的耳边响起,却带着一点嘶哑,道:“谢谢你大夫,我都知道了。那盆花能暂时搬出去吗?这位同学对水仙花粉过敏。”
关豫大四的时候有次喝多进了医务室,酒醒后却浑身起小红疙瘩,剧痒难耐,后来去医院一查,才知道过敏源是医务室的那盆水仙花。只是这事过去已经六七年了,陈楼不提,关豫自己都忘了。
他心里莫名的软了软,然而下一秒,却又突然一怔——水仙花?水仙花不是冬天开的吗?而且医院里怎么会有这个??
大夫哼了一声,接话道:“行吧,那我一会儿叫人给抬走。现在的学生啊,真是……”余下的声音有些模糊,大约也不是什么好听的话。
关豫皱了皱眉头,觉得这人说话哪里都怪,无奈他精神不济,没等琢磨出什么来就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傍晚。
昏暗中有一个圆滚滚的人影歪着头靠在床边,头一点一点的,显然已经是困急。关豫看了下那人的轮廓,迟疑地喊了声:“陈楼?”
陈楼被他一惊,猛地醒了过来,直愣愣的坐了身体。
关豫这才看清了那圆滚滚的轮廓是件灰色羽绒服堆出来的。
陈楼此时窝在羽绒服里,睁着一双略显迷蒙的眼睛看着自己。只是他明显瘦了很多,半张脸隐在黑暗里,另半张的薄唇挺鼻,被沉暮的光线勾勒的线条利索优美,远看过去像是一副韵味十足的漫画。
关豫问:“这是在哪里?”
陈楼的眼睛渐渐清明,神情却也渐渐冷了下来,他盯着关豫,不答反问道:“你叫我什么?”
“陈楼啊,怎么……”关豫再次环视房内,视线虽不强,却也能看清白底的墙面上挂着的东大学生守则和一张洗手流程示意图。墙线往下被统统刷了绿色,贴着墙根的地方有一个半旧的电热片,离他远远的,也不知道好不好用。
关豫再傻,也看出这是里哪儿了——他们母校,东海大学的医务室。
关豫难以置信地再去看陈楼,这次才看清后者并不是瘦了,而是完全回到了当年的大学模样,皮肤白皙紧致,下巴略尖,眼底也没有长久作息不规律形成的眼袋和黑眼圈,看起来甚至有些青涩的模样。
只是陈楼的表情并不青涩,他先是耐心地看着关豫四处打量继而发愣,后来见关豫脸上有了一点震惊的神色之后,这才似笑非笑地问:“还有什么问题吗?”
关豫心中已经隐隐有了一个大胆而新奇的猜测,只是这一切如置梦中,终究让他有些难以置信。他有些警惕地保持了沉默,微微眯着眼,不动声色的打量着陈楼。
陈楼却没了耐性,啧了一下,指着墙角的电暖气片说:“你还记得它吗?大四上学期,你的发小岑正摆桌请客,正式公布和吴嘉嘉的恋情。你在酒桌上喝的一塌糊涂,被一位同学送到了医务室。”
关豫心里一惊,忍不住瞥了那片电暖气片一眼。
陈楼顿了顿,眼梢渐渐地多了一层冷意道:“你不过是轻微酒精中毒加上长久的休息不好,那位同学却大题小做,非要校医给你检查。再后来你在医务室睡了个饱,醒来后说屋里冷,那位同学心急之下去搬墙角的电暖气片,却不妨那暖气片本就是开着的。他情急之下被烫了个燎泡。”
“于是你们又反过来,你送他回去,在回去的路上,那位同学告诉你……”陈楼这次停顿了一下,又过了很久,才缓缓说道:“你,你好,我姓陈,叫陈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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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目清秀的男生明明是个大大咧咧的样子,那晚却莫名地有些羞涩,还有些紧张。
他站在光秃秃的树底下,认认真真地自我介绍道:“你,你好,我姓陈,叫陈楼。”
关豫双手抄在口袋里,笑了笑道:“陈楼?谢谢你今天照顾我。你的手没关系吧?”
“没事,没关系,”陈楼甩了甩手,他的手指匀称修长,随意的角度看去,都像是手模在摆造型。关豫记得他刚刚抓过来看的时候,在那双手的指肚上摸到了微微的老茧,忍不住问:“你学贝斯吗?”
陈楼很认真的听他讲话,闻言有些奇怪,道:“没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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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问我有没有学贝斯,我始终觉得奇怪,即便是因为手上有老茧,那第一反应也是问吉他的多,怎么到了你这就成了贝斯?后来我才知道,是因为当时你就觉得我像路鹤宁。你们在一起的时候你弹琴他就唱歌,你谈吉他他就贝斯伴奏。你们分手后你生不如死,那天见到我怎么可能不多想,”陈楼自嘲的笑笑:“关豫,我一直很想问你,你当初屡屡在我身上找他的影子时,内心一定很失望吧。既然如此,你何必又要自欺欺人跟我一过就是七年?我那么折腾你都不烦吗?”
暮色四合,陈楼整个人都隐没在了黑暗里。
关豫的内心随着他的波澜不惊的语气一点点地沉了下去,这会儿被逼问,突然就有些紧张。他下意识的往病床的右手边一摸,果然有个方形的开关。
“别开灯,”陈楼突然说:“回答我。”
关豫的手指堪堪地扣在开关上面。陈楼的声音里有一丝烦躁,还有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关豫把这些一丝不漏的收到了耳底,脑子里自然地浮现出了这些年他们在一起的样子。
他们一起七年,前两年最为风平浪静,而在他的记忆里也最为单薄。中间有两年时间俩人算得上琴瑟和鸣,只是当时都各自有工作要忙,最和谐之处不过是饭桌与床笫之间,上下两口饱个食欲,所占比例也寥寥无几。
平心而论,这七年里,他们在一起最深的印象的确是日复一日的争执和吵闹。关豫自诩是个居家好男人,他把财政大权交给陈楼,凡是小事皆由陈楼随性而为,大事也奉行有商有量俩方协商。实际上除了在路鹤宁的事情上他理亏之外,其余的地方他始终认为自己无可挑剔。然而他们的争吵却很频繁,缘由也多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比如他把脏衣服误放进衣柜里了,又比如他们上床的时候他没有接吻。
陈楼的声音微微拔高,这次愈发的不耐烦,沉声道:“关豫,回答我。”
“烦,”关豫的声音很平静,那些潮水般奔涌的记忆和压抑感让他没有一丝迟疑的补充道:“很烦,很厌恶,很难以忍受。我不知道怎么做你才能安生过日子,也不知道你为什么非要揪着当年的一点旧事不放。如果不是我没有足够的资本支撑自己净身出户远走高飞,我也很难保证,我和你到底能不能凑合这些年。”
他们之间出现问题的时候已经有些麻烦。
房子是俩人一块买的,车子也是一起换的,都还带着贷款。信用卡里的欠账一大堆,俩人每个月的收入虽然不少,但是花出去的更多。关豫当年出柜后被关家扫地出门,基本是身上没存款,背后没靠山,而陈楼虽然没出柜,情况却也不见得能好多少。
他们俩的日子颇有些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感觉,毕竟这样的条件下,谁都不可能高风亮节的表示钱我不要,你拿着快滚就行。他们都世俗,都计较,计较来计较去,拆伙就成了一桩收益远低于风险的破买卖。
关豫说话直接且无情,但是的确是最赤裸的现实。
陈楼终于长长的松了口气。
关豫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再次去按开关,就听身后有板凳挪动的声音。下一秒,陈楼的声音平静地响起。
他道:“幸亏今天我离那个暖气片远远的。”
啪的一声,开关被按开,室内大亮。陈楼双手抄在裤兜里,站在门口挑眉看他。关豫的床尾上有一件系服,上面写着“法语系03班-关豫”。
眼前的一切,和七年前他们初遇的那个场景渐渐融合,几乎一模一样。
关豫心中起起伏伏的猜想终于落地——倘若这不是梦,那便是他们重生回过去了。
陈楼的脸上露出一个久违的轻松笑意,他望着关豫说:“祝你大学生活愉快。”
随后,他又指了指墙角处的电暖气片,挑眉道:“如果冷的话自己去搬,哦对了,昨天你在岑正和吴嘉嘉的酒席上喝醉了,我送你来医务室是受了你的朋友所托,你不必感谢我,也不用问我的名字。即使你知道也请保持一个陌生人应有的分寸。”
他打开门,迈步的时候又是一顿,回过头认真补充道:“关同学,明天以后,我们最好各不相干。”
第4章
夜风微寒,陈楼闷着头一口气走到公交站点,这才抬头狠狠地喘了两口气。
冰凉的空气顺着肺管一路扎的他浑身汗毛惊起,明明前一天还是他而立之年的立夏,一觉醒来,眼前便是天翻地覆,回到了大四那年的深冬。陈楼当时醒来的时候并没有比关豫冷静多少,他甚至做了很多低级的测试,胳膊腿的掐了一遍,脸上也拧了一圈。
只是他没有太深的疑惑。
关豫不知道,那天小鹿过生日的时候,也是他陈楼的生日。
陈楼已经对关豫没有了什么期望,自然没指望有什么鲜花蛋糕的等着自己。他那天请了半天假,去了三清山的道观,溜溜达达许了个愿。
他许的第一个愿望是希望来年发财,发财之后好和关豫分个干净。后来他又隐隐有些后悔,改了口,许愿希望关豫能够忘记初恋,自己能够改掉坏脾气,俩人真心实意的好好过下去。
他最后为了表明诚意把身上的财物搜刮干净,东南西北的大叩拜,最后都放在了道观前面画着八卦的小广场里。
只是大约地上到天上的距离太远,老天爷迟迟没能听到——他回去的时候见到了那个写着别人名字的蛋糕,第二天又得知了关豫和那个阴魂不散的路鹤宁再次联系。
陈楼有多恨路鹤宁,就有多恨关豫。他知道他和关豫之间有一些误会,然而这其中半数都和路鹤宁有关,陈楼曾试图解释或接受,最后都无功而返。他原本就不是一个能忍让吃亏的人,最后折腾的那两年,关豫不好过,时时恨不得逃离,他又何尝不是。
只是他说什么没有想到竟然会发生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那晚突然天降惊雷,把他和关豫齐齐被送回到了最初认识的那一年。
原本这年里,关豫把送他回去后,第二天就因为对水仙花过敏去了医院。而他当时正好在做一份药代的兼职,俩人在皮肤科的门口二次相遇,关豫叫出了他的名字,他则放弃了堵人的任务陪关豫挂了一个专家号。
再后来关豫对几盒过敏药傻傻分不清,陈楼自告奋勇帮他涂药。俩人相识第三天,关豫过敏症状便彻底痊愈。那晚他们约着去吃饭庆祝,关豫自然地聊起了他上次大醉的原因,讲了一个相恋三年没能修成正果的故事。陈楼惊讶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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