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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道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圣者晨雷
“你怎么能抛下我!”那女子清冷的声音传入他耳中,说不出的幽怨动人,便是轩辕望情窦未开,也禁不住心弦一颤。
“你是抛不下我的!”那女子又道,轩辕望只觉一股清新之气扑面而来,他吓得瞪大了眼,却发现眼前一片漆黑,他依旧躺在屋里,除去隐隐约约屋门是开着的,什么异样也没有。
“鬼……鬼……”轩辕望牙齿开始咯吱作响,他实在不是什么胆大包天的人物,这两天迭逢异事,也让他难以接受。他不敢起床,只是向墙里缩了缩,拉起被子将整个头都包住,让无边的黑暗成为自己的守护。
但他更无睡意,这一夜翻来覆去,直到三更时分才陷入朦胧之中。
早晨起床后,孙管事打发他去厨房里帮忙。因为东家赵恒来了的缘故,云想绸缎庄有意买了好些菜,厨房里人手不够一时忙不过来。
“阿望,去破那条鱼。”
一进厨房,轩辕望便看到一条足有半人长的大鱼,这鱼如此之大,轩辕望还从未见过。见了他目瞪口呆,大厨哈哈笑道:“说来也是咱们东家有天大的福份,我可从未见过赏心湖里能捕上这么大的鱼。这可是今日的主菜,瞧我如何将这条大鱼烧成珍馐美味的。”
轩辕望隐隐觉得不妥,但在大厨催促下,他破开鱼肚,将鱼内藏尽数掏了出来,但他手一伸入鱼腹,摸着一个硬硬的东西,他脸色就变了。
掏出来后,那柄被他用布包着的剑赫然又出现在他手中。
“你是抛不下我的!”昨夜里那个女子的声音又出现在他耳中,轩辕望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只觉混身冰冷。
魂不守舍的轩辕望出了厨房,木然走回自己屋子,将那柄剑掷入床下。幸好大厨忙于自己的事情,不曾见到他手中多了一柄剑。
这一日都有如梦游,轩辕望失手打烂了两个盘子之后,终于被孙管事狠狠教训了一番。到了下午,他心中才放松了些,做起事也顺利了。
他忙完了厨房里的琐事,来到前院时一阵喧闹却吸引了他的注意。他在仆役中探头望去,只看见华州府有名的剑匠丁垂云静静站在那儿。
华州府城也同其他地方一样,练剑的人日益减少,剑匠再也不是以前那种让人尊敬的职业。因此丁垂云虽然精于剑艺,教徒授馆却养不活他一家老小,不得不另做些其他营生。可惜此人练剑颇有天赋,做起生意来却是做一桩赔一桩,日子自然日益寒酸。但他为人豪爽,轩辕望父母双亡之后颇得他照顾,见他来到这里,轩辕望便挤出人群,向他招呼道:“丁大叔。”
见到轩辕望,丁垂云点了点头,却没有回声。轩辕望看了一眼与他对峙的赵家来的八个保镖,心中一阵惶恐,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快走开,快走开!”
一个块头最大的保镖挥着海碗大小的拳头,恶狠狠地向丁垂云道。
轩辕望吃了一惊,虽说丁垂云是个剑匠,但很少有人见他真正与人搏斗,这八个保镖在气势上明显就压过了丁垂云,让轩辕望不禁有些担忧起来。
“后土门弟子剑匠丁垂云请傅剑师一晤。”
丁垂云没有理会那八个保镖,只是扬声道。那八个保镖听到眼前这男子竟是一名剑匠,不由吃了一惊,他们也算是这个圈子内的人物,自然知道一名剑匠的厉害,虽然凭借魔石兵刃他们也可以轻易杀死一名剑匠,但魔石兵刃可遇而不可求,现在他们手中并没有。
“你这是何苦!”
傅苦禅的叹息声自院内响起,既然丁垂云已经点了他的名字,他就再也无法回避了。
“傅剑师沧海月明之剑,天下景仰,我师门有幸,受傅剑师大恩,不敢不报。”向来豪爽粗直的丁垂云行了个礼,轩辕望听得略略放心,既然是来报恩,就不会引起什么纠纷了。
“后土剑门,飘零天下,现在还剩几个弟子?”傅苦禅脸上依旧是愁苦之色,“你既然已是剑匠,想来是这一代后土剑门中最知剑者,你要让后土一门绝学在你手中失传么?”
“后土一门绝学,二十年前便在傅剑师手中失传了。”丁垂云微微一笑,坦然道:“傅剑师二十年来不知所踪,想来如今应是剑宗级的人物,师门旧事,不能忘怀,请傅剑师赐我一剑。”
轩辕望这才明白,丁垂云开始所说的竟是反话,他不仅要与傅苦禅比斗,而且是以死相搏!
傅苦禅仰面向头,过了片刻,他黯然一叹:“我知道你心意已决,但如今剑艺凋零,不再是当年了,你还要一战?”
丁垂云只是抱拳行礼,当他直起腰后,围观的众人都退了一步,那一刹那,往日那个粗豪的丁垂云彻底消失了,站在众人面前的,是一个冷静自信而且坚定的人。
一个剑匠!
虽然剑艺已经衰败,但天底下曾练过剑者仍以亿万计,但能登堂入室,成为剑会承认的剑匠者,千中无一。
傅苦禅神态自若,倒是他身边的赵冰翼跃跃欲试。傅苦禅摆了摆衣袖,赵冰翼却拦住了他。
“有事弟子服其劳,老师,让我来吧。”
“这是我旧日的恩怨,还是我自己来了结。”傅苦禅微微一笑,但赵冰翼却很固执地牵住他的衣袖:“这华州府城无聊透了,难得有这么好玩的事,老师还是让我吧。”
傅苦禅想了想,从腰间拔出自己的剑,交到赵冰翼手中:“冰翼,后土剑门曾出过了不起的剑宗,让你见识一下也好。”
丁垂云哼了声,傅苦禅竟然避战,派个小娃儿来,这让他心中有些羞怒。他原本不屑与赵冰翼对决,但当赵冰翼接过剑面对他时,他才发觉,这个女孩子剑一入手,整个人似乎都变了,她那神采,她那气势,似乎有着无限的光芒自她身上射了出来。





剑道 第二章 沧海月明(下)
傅苦禅从丁垂云脸上看出了惊讶,心中暗暗叹了声,赵冰翼天生便是习剑的,自己的沧海月明剑必将在她手中发扬光大,丁垂云虽然是个剑匠,但面对这天生习剑的天才,只怕也会输得很惨吧。
轩辕望双眼眨也不眨地盯着赵冰翼,他敏感地发觉到,当傅苦禅的剑交入赵冰翼手中后,赵冰翼就不再是那个爱撒娇的小女孩了。她的表情严肃而专注,他的目光敏锐而犀利。一种绝不弱于丁垂云剑匠的气势,从这小女孩身上发散出来,让她自然而然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
轩辕望只觉得自己的呼吸急促起来,心怦怦直跳,但他知道,这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渴望。
不知为何,他渴望着,那站在场中与赵冰翼相对的,是他而不是丁垂云。这种渴望让他身上的血液沸腾起来,让得心中奇痒难熬,也让他对这种渴望有种深深的畏惧。
他本能地退后,从人群中挤走,想要离开这里,他要逃避这种渴望的感觉。在他背后,罡风四射,剑气汹涌,不知是赵冰翼先还是丁垂云先,两人身体穿来插去动作迅捷如电风,剑啸之声不时被两剑相击之声打断。这两剑相击之声起初还只是偶尔有之,但到后来竟是乒乒乓乓响成一片。
“后土剑门的绝招在于守而非攻,这丁垂云抢先攻出,又一剑比一剑迅猛,以己之短攻敌之长……”傅苦禅心念微转,但旋即明白:“冰翼一女娃儿,臂力耐力都有限,丁垂云正是有意逼冰翼与他快攻,好迅速消耗冰翼的力量灵力,以便与我一战……这丁垂云倒是后土剑门难得的人才。”
轩辕望被这连绵不绝的剑击声引得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正看见丁垂云剑光如霹雳一般击向赵冰翼,而赵冰翼身形则有如沧海中的一叶孤舟,在丁垂云剑气的狂澜中起伏跌宕,虽然惊险百出,却每每能化险为夷。看起来倒是丁垂云占尽了优势,但不知为何,轩辕望心中却以为丁垂云处境不妙起来。他不敢再看下去,撒腿便跑了开来。
正当轩辕望奔回侧门之时,一种他无法抗拒的力量,让他猛然回过头去。
在丁垂云大海狂涛一般的剑影之中,赵冰翼身体冉冉而起,象是一轮自海平面上升起的明月。她手中的剑划出一个优美的圈,剑上白芒夺目耀眼,将她整个人都包裹住。丁垂云那浩瀚的剑影在这强光之下黯然失色,无数道光箭自赵冰翼化成的明月中射了出来,噗噗声中,丁垂云浑身一震。
轩辕望大惊之时,怦地一下,他只觉额鼻间一阵巨痛,原来他一面奔跑一面回头,一头撞在墙上。他只觉一阵天眩地转,两道湿湿的东西自鼻中流了出来。
当他清醒过来再望向丁垂云,这个不到四十岁的男子似乎一瞬间老了许多,他手中空空,原本握在他手中的剑已经断成数段,被弃在地上。
“咳……咳……”丁垂云全身又是颤了一下,一阵拼命压抑的咳嗽自他喉间传了出来。赵冰翼兴致勃勃地一抱剑,象个大人那样道:“承让,承让。”
丁垂云目光在这女孩子脸上扫了扫,又转到傅苦禅脸上,过了会儿,他咬了咬牙,掉头而去。傅苦禅唯有苦笑,倒是赵冰翼意犹未尽,目光在众人脸上转来转去,似乎还想再找个人比试。人们看见她那明月一般的目光,都纷纷转过脸去,生怕她来找自己。
轩辕望想去看看丁垂云,但又不知去了后该说什么,想来想去,他还是回到自己小屋中。同屋的仆役见他鼻子流血,都笑了他两句,他却神情恍惚,无法应对。
他的脑中,全部是最后见到的那一个景致,在丁垂云剑气最盛之时,赵冰翼忽然腾起,虽然只看到剑上光芒四射,但轩辕望却能感觉到那一刻赵冰翼分明刺出了六剑!
这六剑是如此迅捷,旁观者眼中这六剑剑芒浑然一体,形成一个耀眼的光球。
一种前所未有的激动在轩辕望心中升起,那样一剑,惊才绝艳,那样一剑,才是沧海月明!
轩辕望手禁不住有些发抖,他自己也觉奇怪,为何见到那样一剑,他心中无比激动,竟然会巴不得迎着那剑的,不是丁垂云而是自己。
“若换了是我,能接下这一剑么,我该如何防这六击,如何相机反击?”
这个念头在他脑中盘旋来盘旋去,到得后来他哑然一笑:“我这是怎么了,我从来就不会使剑,怎么会想到要破这一剑,难道我比身为剑匠的丁大叔还要厉害么?”
想到丁垂云,他心中一动,决意去见一见他。好在忙了大半日之后,他倒有些闲暇,向管事告了个假,他便出了云想绸缎庄。
但在丁垂云家却碰了个壁,丁垂云根本不曾回来。轩辕望心中不由有些担忧,对于身为剑匠的丁垂云而言,若是败在剑师傅苦禅手中,哪怕是当场身亡也算虽死犹荣,但惨败在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手下,这样的打击只怕是他难以承受的。
出了城,轩辕望一路在丁垂云常去的地方寻找,直到赏心湖畔,听到丁垂云的咳嗽声,才循声找到了丁垂云。只见他呆呆坐在湖畔枯柳之下,身边杯盘狼藉,远远地便嗅到他身上的酒气。
“丁大叔!”轩辕望唤了他声,但平日里耳聪目明的丁垂云却恍若未觉,轩辕望走了过去,又唤了声,丁垂云才将通红的眼移向他。
“阿望……”丁垂云只说出这两个字,便是一阵剧烈地咳嗽。轩辕望有些吃惊地看着他,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阿望,你来了。”丁垂云咳嗽平息之后,用沙哑的嗓音道,“来陪我喝上一杯。”
“丁大叔,你别再喝了。”想了半晌,轩辕望终于道,“胜负只是一时之事,大叔你何必放在心上?”
“一时之事,一时之事?”丁垂云嘿嘿笑了几声,“你可知那傅苦禅单人独剑挑战京师十大剑门,我后土剑门先后七人败亡在他剑下,满门菁英灰飞烟灭,后土门不得不狼狈离开京师。这二十年来我苦心练剑,既不曾娶妻生子也不曾赚下丁点家财,想只想有朝一日能与傅苦禅决一生死,哪怕便是败了也不能让世人小看我后土剑门。可二十年来一梦觉,我不但不是傅苦禅的对手,甚至连他教出的十二三岁的女娃儿也可以轻易击败我这剑匠,这剑,这剑……”
他一激动,又禁不住剧烈咳嗽起来。轩辕望不知道这背后还牵连到二十的前的血仇,心中对丁垂云的同情更增了几分。这个时代里,一个武师想要安生立命已是不易,而一个习剑者就更难。为了这样一个目标,丁垂云付出了人生中最宝贵的二十年时光,付出了一生的幸福,最终不但失败,而且败得几无扳回的可能。
人一辈子,有几个二十年可以用来进行一场赌博?人一辈子,又在这样那样的赌局中虚掷了多少个二十年?
轩辕望觉得嘴中有些苦涩,他喉咙抽动了下,忽然道:“丁大叔,那傅苦禅能教出个弟子,你为何不能教出个弟子来?比如,比如……”轩辕望想到赵冰翼那惊才绝艳的一剑,想到自己看见那一剑时的热血澎湃,他有些讷讷地道:“比如,我成不?”
“你?”丁垂云双目睁得老大,“你眼见我这惨状,还要练剑么?”
“或者……或者我可以替丁大叔击败那个傅苦禅。”轩辕望微低下头,脸上浮起一片羞赧。
“不成,不成。阿望,不是说你不可能击败傅苦禅,但我不希望你也同我一般,将二十年的时光浪费在虚无飘渺的事情上。”丁垂云又咳了几声,脸上尽是苦笑,显然方才对轩辕望的诉说,已让他心情放松了些。
轩辕望练剑的意志原本就不甚坚定,因此也就不再恳求。二人默默相对了会儿,丁垂云站了起来:“走吧,你也该回去了。”
看到丁垂云身形已不再象往日那般挺拔,轩辕望有些担忧地嚅了嚅唇,但只吐出了一句“丁大叔,多保重”,便再无话可说了。
这一战给丁垂云的打击,远不止赵冰翼剑气所伤害的身体。丁垂云原本主要以教几个华州府城的富家子弟剑艺为生,在他战败第二日,这几个富家子弟就纷纷辞师,街坊间也将他胜不了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娃儿传为笑谈。再加上身上的创伤让他无法做体力活儿,他整日里便只有在酒馆里喝着劣等酒,到夜了再满身酒气地回到他那四壁空空的屋子之中。起初还有人来劝他,他倒也不发酒疯,只是苦笑着问上一句不喝酒又能如何,对方便哑口无言了。
终于傅苦禅要走了,轩辕望在瞧不见他们一行人的影子之后,立刻飞快地跑到丁垂云处,丁垂云依旧醉生梦死地爬在桌子之上。
“丁大叔,丁大叔,那个讨厌的傅苦禅走了。”
丁垂云醉眼乜斜,翻了他一眼,只是哦了声。轩辕望还要说什么,丁垂云却砰地一下将个酒杯放在他面前:“来……来……阿望……陪我喝上一杯……”
还不等轩辕望回答,他便将自己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浊酒入喉,换来的是一阵剧烈的咳嗽。轩辕望见他醉了,忙劝道:“丁大叔,你别喝了!”
“阿望,你是好孩子……”丁垂云将手从唇边移去,又抓在那酒杯上,轩辕望伸手去夺他的酒杯,却发觉酒杯边缘尽是湿粘的东西,仔细一看,尽是殷红的血。
“丁大叔!”轩辕望大惊,丁垂云却挥手止住他的话:“别说,别说……”
轩辕望还要再说,忽然几个汉子进了酒馆之门,直直走向丁垂云。轩辕望看过去,心中不由一惊,这几个汉子是华州府城有名的泼皮无赖,没少被丁垂云教训过,如今看来,是来意不善。
“瞧,咱们堂堂的大侠客丁剑匠,如今成了什么样子!”一人尖声道,“往日的剑匠风范,今天怎么全也见不到了?”
“哦,你还不知,那一日京城来了个女娃,在云想绸缎庄前玩甩,咱们的丁大剑匹见人家小娃儿粉雕玉琢般可爱,便想去调戏她。嘿嘿,哪晓得那女娃儿也是使剑的,三招两式,便将堂堂剑匹放倒了……”
另一个泼皮有意歪曲道。
丁垂云瞧也不瞧他们一眼,只是又给自己满上一杯酒,一饮而尽,紧接着又是了阵咳嗽。
“难怪呢,就这般三脚猫功夫也算是剑匠,那大爷我就是大剑宗了。丁大剑匠,听说你的几个弟子都另求明师了,你这日子可就过得没那么滋润了。怎么样,手头紧不紧?咱们兄弟瞧你可怜,赏三五枚铜钱与你花花,要不?”
丁垂云咳嗽平息下来,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以更快的速度灌了下去。那几个泼皮虽然听说他落魄了,但虎倒余威在,不敢十分逼迫,只是挖苦了几句便离开了。
轩辕望牙齿咬得咯咯响,若不是丁垂云在桌下踩着他的脚,他早已反唇相讥。在他心中,丁垂云再不济,要收拾这几个泼皮还不在话下,但丁垂云只是默默喝酒,让他心中极为不快。
“丁大叔,丁大叔!”他终于唤出声来,丁垂云却伏在桌上,鼾声如雷。轩辕望起身想走,但听到丁垂云在醉卧中仍发出剧烈的咳嗽,他心中又有些不忍,终于半拖半扶,将丁垂云弄回了他自己的屋子。
他回去向管事告了假,准备这一夜陪着丁垂云。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他悄悄带了自己那柄剑。
丁垂云已经大吐特吐,将屋子弄得一片狼籍。轩辕望收拾完了,服侍丁垂云睡下,自己才打了个地铺。夜色已深,窗外西风呼啸,看来是要变天了。
这一夜里虽然丁垂云咳嗽不断,但好在没再呕吐。轩辕望朦胧之间,忽然觉得自己又不在丁垂云的屋里,而是来到了云想绸缎庄的前院。
他正惊异间,忽然发现自己手中执着一柄剑,而迎着他的,正是赵冰翼冉冉而起的身形!
象沧海之中浮起的明月,带着万道冷辉升了起来,紧接着,赵冰翼手中的剑上光芒四射。
“沧海月明珠有泪!”
一个声音似乎在脑中响起,轩辕望本能地脚步前移,手臂轻送,执剑的手腕左右摇摆,正是那日他朦胧中见到竹林中人的姿势。他手中剑幻成十余道彩虹,直飞向半空中的赵冰翼,剑啸声中,罡风鼓动如雷,赵冰翼的连接六剑在将出未出之际,被他逼了回去。
不仅逼得赵冰翼无法递出六剑,而且剑虹吞吐涨消,击在赵冰翼眉间,赵冰翼连哼都未能哼出声来,便逆飞出去,漫空之中,尽是殷红的血迹……
这血腥而灿烂的一幕将轩辕望自梦中惊醒,他猛地起身来,发了半晌呆,才确信那只是一个梦而已,自己并未杀人。
“我……是怎么了?”他心中暗想,长这么大来,他一向随和善良,从没有做过杀人的梦,今天不但梦见杀人,而且是用极残忍的方式杀死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这女孩他并无多少恶感,这让他非常惊惶。
“一定是那柄邪剑……我不该将它带来的……要是它害得丁大叔也做恶梦……”
轩辕望却不知道,看了赵冰翼那惊才绝艳的一剑,一颗小小的苗芽已经开始在他心中萌动。他这一生,再也摆脱不了一个剑字。




剑道 第三章 剑中自有颜如玉(上)
这一夜分外漫长,时间不象往日那样飞快流逝。
当城里雄鸡唱晓之时,轩辕望自迷糊中醒了过来,他向床上看去,发觉丁垂云已经不在床上了。
轩辕望心中微微一惊,他飞快出了门,发觉丁垂云正呆呆坐在门口,手边还提着一个酒葫芦。
“丁大叔……”
“阿望,谢谢你了。”丁垂云比起昨晚精神要好上一些,他向轩辕望一笑。
“丁大叔,你好些啦?”见他笑了起来,轩辕望心一宽。
“过去二十余年,每天这个时侯,无论是刮风还是下雨,我都会准时起来练剑。”丁垂云抿了一口酒,“旁人只知道剑匠剑师的威风,有哪个知道这威风背后的辛苦。更何况,如今这个时代,剑匠剑师还有什么威风可言?”
轩辕望默默听着,他无法插嘴,前日还意气风发的华州府城唯一的剑匠,如今却沧桑如古稀老人。
“阿望,你有没有见过魔石?”
轩辕望摇摇头,又点点头,他没有见过魔石,却见过凭借魔石的力量动转的机械,据说,京师里这样的机械多得很,连磨面都不需要水力畜力了。
丁垂云道:“魔石将让人世间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我前些日子听说,在东都开定城,有人用魔石带动车子,那车子跑得飞快,一柱香时间便可以跑上十里,却完全不须畜力。阿望,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个消息让轩辕望的好奇心升了起来,他想了会儿,道:“魔石不象马那样会累,若是这样的车子推广了,那从我们这去东都只需五六日功夫。”
“哈哈,小孩子就想进城玩。”丁垂云剧烈地咳嗽了一阵子,“阿望,这意味着天下的车运行都得关门,天下的牧马人都得失去饭碗呵。这些年来,魔石机械一块块地蚕食百姓赖以生存的营生,以往要十多个人的活儿,如今只需一两个人就可以干得好好的,以往在战阵之上要靠个人的武学搏杀取胜,如今一个三岁的娃儿也可以用魔石兵器在二十步内取一个剑匠的性命。阿望,这个时代,不是人的时代啊,是魔石的时代了!”
轩辕望听得丁垂云声音越来越悲凉,挪过身去靠在他身边,道:“大叔,人总有办法的么。”
“人还能有什么办法,人办法越多,魔石代替人之处就越多。百余年前元始皇帝以武开国之时,一个剑匠在地方比一个知县还要风光,多少人辛苦练剑,求的就是有朝一日成为剑匠。如今一个剑匠连泼皮尚且不如……阿望,我输了,我练剑二十年连个小女娃儿都不是对手,其实便是我胜了那女娃儿,胜了傅苦禅又能如何?剑艺已衰,无可挽回……剑断了,就不能再接起来啦!”
丁垂云的话,轩辕望听得不甚懂,但猛然想到一事,忙跑进屋里,将自己得到的那柄邪剑捧了出来。
“大叔,剑断了还可以换上一柄啊,你看我这柄剑,很有些古怪啊。”
丁垂云见了他手中的剑,眼前一亮,但旋即又是黯然。他轻轻抚mo着剑脊,过了会儿道:“剑是柄古剑,可是阿望你还不懂的,剑断了是换不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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