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酒徒
“万岁,臣以为切不可纵容此事”,黄子澄从凳子上直起身躯,细而尖的声音如纸刮玻璃般让人感到不舒服。“臣,臣以为,不可在军中开此先例。此事若陛下不下旨严加惩处。他日领兵诸将纷纷效仿,我,我朝难免有拥兵自重之祸”。
朱标笑着摇摇头,示意黄子澄坐下说话,拍拍他的肩膀,大度地开导他说:“子澄啊。坐下说话,凡事别想得那么坏。
子由这个人朕知道。朕当年和他一起出生入死结下的君臣之谊,朕不会负他,他亦不会负朕。你和子由都是朕的左膀右臂,国之干城,就别老是看彼此不顺眼了。朕不让他管政务,也不让你管他的军情,就是怕你们二人伤了和气。朕要逐天下之鹿,你们将相必要相和才是“!
“臣尊旨”,黄子澄一肚子热情给眼前这盆温吞水浇灭。
安泰皇帝是个仁君,可是待自己这样的忠臣和曹振这样地悍将一样仁慈就不对了。这水师能北上威慑燕王,逼朱棣执行朝廷政令的大事曹振从来不去做,却天天拿海外蛮夷之地的小岛来皇上面前邀功,那些鸡毛蒜皮一样的小岛拿下来有什么用,即不能养人,又不能增加田地。朝廷每年还得花大把的银子在那里修建堡垒,安置流民去那千里之外垦荒,不如放弃了。
“子澄,你是朕的辅政大臣,这心胸是第一位的”。朱标见黄子澄如霜打了的庄稼一样耷拉下脑袋,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安慰他,“你没听说当年鲍叔牙怎么评价管仲和他自己的么,管仲比鲍叔能容人,所以更适合为相。咱大明虽然不设相位,可朕一直把你当丞相来看。所以你要能有容人之量才行。
这当皇帝是件苦差,朕说不定哪天就提前把挑子交给允文,你是他的老师,更要教会他怎么容人才是。“
“臣谢陛下教导,必肝脑涂地,以报圣上知遇之恩”。黄子澄离开椅子,跪在地上重重地印头。大丞相,太子太傅,这皇上是有意以江山社稷相托啊,自己遇到这样一个明君,怎能不感谢他的恩典呢。“假如当时身未遇,老了英雄”。姜子牙为了这样一个机会等了八十年,自己不过三十多岁,心中抱负总有施展的那一天。
“子澄,起来说话,别动不动就磕头。水师里边不兴这个礼,心中有朕,不磕头也有,心中没朕,磕头时身体还在站着!”朱标笑着打断黄子澄的谢恩大礼,一边打量着黄子澄,一边盘算自己百年之后的事情。这两年自己的身体动不动就生病,都是这些该死的政务给闹的。如果一旦归去,托政给谁呢。眼前这个黄子澄远见是有的,就是应变的本事差了些。自己百年之后,托国给他这样的人手里,不知是祸是福。
在朱标的内心深处,总觉得曹振比黄子澄更合适辅佐太子,“可曹子由行事太任性,忠心有,行事住住却拂了朕意,况且还是武将出身,战功赫赫,如果被皇袍加了身,反倒害了允文。还是留一文一武吧,彼此也有个牵制”。
“万岁,万岁”。黄子澄小声将朱标从沉思中喊回来,皇帝身体不行了,百官谁都看得靖楚,这种一边处理朝政一边溜号的事情,每天都要发生好几回,总是需要有人招呼后才能让他清醒。
“喔,子澄。还有事吗”,朱标歉意地向黄子澄赔了个笑脸“没了,万岁早些休息,奏折不忙于一时”,黄子澄有些心疼的替主子着想。
“朕睡不着啊,先皇传下的如画江山,朕怎忍心让他毁在自己手里。真出了事情。朕将来怎么有脸去见先皇陛下”。
朱标站起来,背着手徘徊于如画江山地图面前,“你看看,子由在海上收了这么多岛屿,朕前年让他将麻骨刺改名为马六甲,从这个口子往里,现在俱是大明版图,这天下越大,朕身上的责任越重”。
“陛下为国珍重。有事多交给臣下去办,别一个人苦撑,累坏了身体”!黄子澄地眼泪又快流出来了,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朱标都是一个帝王楷模。不嗜杀,不贪财,不好女色。
不好丝竹等玩物丧志之事。可即使这样,大明朝百姓也只维持个温饱局面。想到时局,黄子澄这些辅政大臣的确问心有愧。
“子澄,朕看到定辽公又在催治理淮河的款项,朕叮嘱过多次了,叫户部不要难为他。你们怎么还扣着他的钱不放呢”。正在看地图的朱标猛然冒出这样一句话,吓了黄子澄一跳。
“回万岁的括。定辽公那里每年支出款项太大,臣等以为不加节制,国家收支难以平衡”,黄子澄定定心神,理直气壮地回答。
“胡闹,子澄,你不觉得此事做得太过么,定辽公这些年修路搭桥,一直在外忙碌,没他这么拼命干活,你这大学士还不累死。你看看这地图,这上面新画上的线全是定辽公所修马路。有了这些路,大明朝政令才得以通达。干了这么多活还不肯邀功,古往今来你能找到第二个人么?明天早朝后抓紧把款给他拨了,别再拖着”!朱标有些生气地训斥道。武安国不肯入朝辅佐他,他也不真心希望在朝廷上放一个目无礼法地家伙。但此人大才,不可不用,亦不可大用。既然他不肯邀功,自己也不会给他加官进爵。但那些对国家有利的活,派给他干最放心,也最省心。如果这种勤苦之臣所请的款项还要被拖延,天下百姓口中,自己这个皇帝声威何存?
黄子澄一哆嗦,赶紧上前几步,在朱标身后弯着身子解释:“万岁息怒,万岁息怒,不是臣克和他的款项,是国库一时周转不过来。这到了年根了,钱总是有些紧的”。
“钱紧”?朱标气得转过身来,目光如刀般直直地盯着黄子澄。“钱怎么会紧,海关每年那么多税收,都哪里去了,朕当年主理海关时,每年给先皇的银子愁得先皇都要另建银库才装得下,后来改库银为库金才解决这个问题。现在国库里压库的都是金块,你不要拿金币也跌价借口来糊弄朕”。
仁厚归仁厚,主管了好些年海关和水师的朱标对国家收入问题可不含糊,要不然继位后也不会大力鼓励工商,鼓励海洋贸易。特别是刚当上皇帝的头几年,国库充盈,顺利的完成了武安国设计的改现银为金银双本再过渡到纯金压库的货币制度。当时整个大明朝都出现了一派欣欣向荣的气象,为了让君臣齐心致力于国,百官俸禄跟着国库收入一加再加。可以说,朱标从来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还会碰到国库空虚得事,乍听之下难免压不住火气。
“万岁息怒,万岁息怒”,黄子澄急得又想跪在地上。结巴了半天才勉强解释清楚国库出现收支失衡问题的原委。今年两淮一带遭受水灾,朝廷免了那里的钱粮。南越等地新入版图,旧有的王朝没了,自然该收的朝贡也收不到了。加上海关上年景也不好,以前走天津和金山出海地商船如今很多都走了永明城海参威,大树将军李陵所建立,参见第一卷,燕王属地的税收是固定的,在永明城多收的部分却不向朝廷缴纳。导致国家海关税收流失严重。本来扣除开支外,国库还有些盈余,但年关将至,给诸位朝野官员的年终“添炭钱”照例是要留出来的,留出了“添炭钱”后,武安国那里需要的资金只好等春季地商业税收上缴后再支付了。
朱标听得不住皱眉,国家财政自己才下放给黄子澄等人几年,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那些商家也怪,好好的近处海关不走,为什么千里迢迢去走极北之地的永明城?这里边肯定有问题。
“难道北方又发现新的国家吗,怎么货物反而走永明出海呢”?朱标皱着眉头问。
“万岁,燕王手下的北六省布政使郭璞趁咱们这两年海关加税的机会,在永明附近修建货舱,关税不升反降。现,现今,把,把小宗货物运到永明出海,好像,好像还比金州便宜些”。黄子澄的话音越说越低,海关加税是他和齐泰给皇帝出的主意,当时不顾海关总长朱江岩的反对强行下达的。出了这样严重的后果,当然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不光海关,还有……”。
“还有好多商家也卷着钱向北跑是吧,你给朕说说,这是怎么回事”,朱标的眉毛向上一挑,眼中寒光乍现。
《明》 第一章 夜航(六)
黄子澄的心突然一紧,冷汗一下子从背上冒了出来。眼前这个安泰皇帝虽说是个仁厚之主,可仁厚并不代表他软弱可欺。就连当年居拥立之功首位的李瑞生都舍得砍,何况自己这无根无基的文臣。看来今天这关不好过,早知道如此,还不如不来汇报水师的事情,投机不着,反给自己找了一身麻烦。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听臣慢慢道来,慢慢道来”。这回台词黄子澄念得最顺嘴,说起来一点儿都不结巴。一边讨饶,一边飞快的计算着利害得失。
“讲”,安泰皇帝眉头紧锁,君威迫得满屋生寒。
瞬间从高峰跌入低谷,黄子澄脸色吓得惨白。实情他不敢说,编谎话又没人信。论物产,大明朝苏杭、福建、广东一带乃天下最富庶之地,一年两熟的土地远远比辽东苦寒之地物产丰富。论人丁,江南随便一个省拿出来,人口数量都超过辽东三省总数,加上南方人天生灵活机变,无论如何这南方府库也应该比北方府库更充裕才对。可实际情况偏不如此,朱棣名下的北方六省在布政使郭璞的努力下,这些年日子过得一年比一年兴旺,工厂开了一个又一个,除了布匹外,整个江南富裕之家都以用上地道北方货为荣。眼看着大批的银圆北流,户部尚书齐泰无可奈何,为了维持朝廷开销,除了加税还能有什么办法。这朝廷治下的商人们也不争气,不思忠君爱国,反而总是羡慕北方商人比自己有地位。嫌他们自己给朝廷缴了税相关权利却不像北方那么有保障,所以稍微一不如意就卷了钱向北方跑。
见黄子澄吭吃了半天也没给自己一个确切答案,朱标更不高兴,沉着脸追问道:“怎么不说话,难道你这大学士根本不关心国库是否充盈吗?子澄,朕对你期望甚高,你不会学那些人整天喝茶、作诗、对对联玩吧。如果这样,这大学士当得也太轻松了”?
“万岁息怒,万岁息怒,事关重大,臣、臣不敢乱说。
这、这户部一,一直是齐大人管辖,海、海关全凭朱大人做主,万岁不如把他们两个叫来问问,也许他们说得更详细些。
臣只看得一鳞半爪,说太多了,反而误事。“,黄子澄把心一横,将烫手山芋丢给了师兄齐泰和海关总长朱江岩。
“如果朕就要你先说出你知道的一鳞半爪呢”?朱标又追问了一句,面沉似水。黄子澄就这点不好,着急要做的事不择手段。与自己无关的事则缩手缩脚。看今天这个样子他肯定有事瞒了朕。
黄子澄狐疑地抬头看了看朱标,心中暗道:“今天这皇帝是怎么了,不会听到什么消息了吧。”咬咬牙,硬着头皮说道:“臣,臣以为根本问题就在于燕王殿下那里总和朝廷对着干,朝廷加税,燕王那边就减税。害得商人们总想向辽东跑。
眼下辽东那边工厂众多,出的东西全是咱这边做不好的,所以大把的银票都被北方赚走了。而燕王殿下向朝廷上缴的银圆数十几年一直没变,这么大个家业全凭咱们朝廷这边支撑着,怎么撑得过来。况且秦王殿下那里还每年大把的要钱,要火器维持边境安稳。定西军光去年报损的要求补充的火铳臣听说就够装备一整支军队。那曹大人和武大人那里也不知节省点开错,水师要想打得远。就得在蛮荒的岛屿上建立码头,储备补给,所有功绩还不都是拿银票堆出来的;武大人修路、治河向来是从宽了花钱,刁民要多少搬迁费用他给多少,即使还价也还得很高。这几年国库支出多,收入少,自然越来越穷“。
这几句话都是他考虑了很久,所以说出来也比较流畅。如黄子澄所料,安泰皇帝听完再不追问国库之事,皱着眉头在书案边兜起了圈子,根本不会追究黄子澄暗中偷换了概念,将商人为何北逃,宁可千里迢迢在永明出货也不肯在金州出货的问题转移到削番、节约水师及建设投入上。
钱都被燕王赚走了,而燕王却不肯增加其封地上缴的税收数量。朱标反复思量着这句话,一时间全然忘记了一个事实:至少这个燕王没向国库要钱,而秦王、晋王拥有几乎和燕王一样大的领地却每年向朝廷伸手。
削番,朕削得动么?朱标苦笑着命黄子澄退下,叮嘱他顺便让秉笔太监将朱江岩和齐泰宣来。削番是不成的,自己手中的军队没有把握可以战胜老四,老二和老三同样是番王,让他们出兵的协助朝廷干掉老四,他们做大后朝廷付出的代价决不比让维持现状小。消减水师开支这个建议更是一句虚妄之言,没有水师在海外攻城掠地,自己的功业何来,在百姓中威望更让老四给比了下去。况且没有这支水师,拿什么和老四讨价还价。消减武安国修路及治河方面的投入?这正是黄子澄他们一直暗中采用的办法,可眼下等待朝廷建设的淮河岸边是朱家的故乡啊,故乡的花鼓唱得好,“说凤阳,道凤阳,凤阳本是好地方,自从出了朱皇帝,十年倒有九年荒,……”。
想起官员奏折上所言凤阳惨状,朱标眼中隐约有了泪光。
这十年九灾的淮河两岸,如今是朱标的一块心病。连故乡百姓的日子都无法过好,自己还算什么好皇帝,他心里暗暗自责,同时又暗暗羡慕起燕王朱棣手下人才济济来。如果那个郭璞在朝中,也许朕也不会这么难,可燕王又怎么舍得让郭璞入朝。
宁可把北方六省的政务都交给郭璞,朱棣也不会哥哥将郭璞挖走。安泰皇帝朱标还没傻到去抢弟弟手下第一能臣的地步。即使抢过来,他也没朱棣那种勇气,赋予对方无条件信任。这就是作为帝王和作为诸侯的区别。只要皇帝在。诸侯就不怕自己所信任之臣造反,就可以由着那些爵爷们在圆桌议事时互相扔鸡蛋和鞋子。可天子可以么,天子不但要为国负责,还要为自己的家负责啊!
“皇上,朱大人和齐大人到了”,秉笔太监孙厚蹑手镊脚进屋通禀。
“让他们进来,赐座”。朱标将心神从北方收回,高声吩咐。
齐泰和朱江岩二人先后走入御书房,当年羽扇纶巾,雄姿英发地姑苏朱二老了,乌纱之下,已经可见缕缕白发。曾与黄子澄一同在北平指点江山的齐泰也步入中年,宽厚的面容上染满了岁月的轨迹。二人一同给朱标行了君臣之礼后。端坐在皇帝对面的凳子上。
“今天把二位爱卿找来,朕要问问国库的事,子澄说国库里快没钱了,自朕继位以来,这可是头一回,你们一个管钱粮,一个管着海关,给朕核计核计,为什么这北方六省蛮荒之地。反而比锦绣江南富有。是朕失德呢,还是用人不当!”朱标没心情和旧部客套,开门见山说出了今天所议主题。
这话说得够重的,齐泰心头不由得一沉。站起来躬身施礼道,“万岁,微臣掌管户部钱粮,却劳万岁为国库忧心。微臣失职,请万岁责罚”。
朱标摆摆手,打断了齐泰地请罪之语,“朕并非想责罚谁,只是想知道具体原因。子澄不管钱粮,不如你们清楚。朕不想做那又瞎又聋的当家人。知道了原因,咱君臣也好想办法。
“万岁想听真话还是听假话”。朱江岩在椅子上欠了欠身子,低声询问。辅政大臣中,他跟朱标日子最久,但其意见却屡屡不被朱标接纳。恨慢地难免心灰意冷,说话时预先留出退避空间。
“真话,咱君臣二十余年,朱二无需用假话哄朕开心”。
朱标略作沉吟,给了海关总长一个确切答案。
真话就好,我还以为你自己愿意这样当糊涂家呢。朱江岩自我解嘲地笑了笑,朗声说道:“臣以为,海关收入近年流失严重,与关税高低无关,但诸多官场恶习难辞其咎。与海外诸国相比,我朝关税并不沉重。但出关前手续烦杂,不法官吏纷纷伸手。一船货物出诲,货主付出的各项杂费是关税数倍,当然要想办法逃避损夫,所以南货北出之事屡见不鲜。”
“朱卿是说有人从中层层剥皮了”。一层阴云浮上朱标苍白的脸,朱江岩所说之事他有所耳闻,却没想到严重至威胁国家收支平衡地步。
“要光是层层剥皮还好”朱二摇接头,继续禀报,“一些封疆大吏买通诲关人员,其家族货物通关时根本不缴税。更有甚者,居然勾结商人一同走私,连海关都不过了。臣手下的人抓获过数批不法之徒,报到律政司,查来查去都不了了之。那些小商小贩见海关管不了势力大的官商,自然更不甘心受盘剥,所以要么走私,要么带了货到北方出海。今年自地海关进出货物,不及安泰十年三分之二,海关收入自然下降甚多。”
“地方上也大体如此”,户部尚书齐泰见朱江岩没给不法官员留什么情面,也跟着禀报了一些实情,“一些地方官员或者私自加税,或者强行入股一些可嫌钱行业。弄得市井萧条。
官员自己及家人开办的产业则欺行霸市,并且能找到种种借口不向朝廷纳税,各地户房小吏寄身于地方官员之下,都敢多事,收不上钱来,只好向没势力地小贩身上想办法。吓得百姓不敢轻易言商。臣闻有一痴人贩灯草入城,一路上被收各项钱款无数,最后不得以,中途将一车灯草点燃,化了灰以防加重亏本。“
“啪”地一声,朱标的手重重地拍在面前的书案上,书案上的茶碗高高跳起,叮叮当当掉在地上粉身碎骨。“这帮天杀的狗官,朕加他们的俸禄,加到父皇在世时十倍不止,他们依然不肯收手,难道非逼得朕再行剥皮之刑么”?
恐怕剥皮之刑都治不住一个贪字,朱江岩肚子里嘀咕了一句。没敢再加重朱标的怒火。安泰继位之初时,朱二曾对其寄予厚望,以为朱标会支持武将们提出的“有爵者监督百官,置朝廷及官员于律法之下的主张”,谁料他的提议被朱标以混乱秩序为理由否决了。朱标采用黄子澄的提议,高俸养官,依*理学治理朝政。依*杂学发展民间工商,开始的时候效果也不错,曾经让朱江岩怀疑自己当初的意见是否太极端。结果好了才五、六年光景,这种策略的弊湍逐渐显现,得了丰厚俸禄的官员们非但没有满足贪欲,反而将手逐渐伸到新兴工商业当中。非法侵占他人财产,官员和商人勾结的案例比比皆是。朝廷诸大佬中不少都是此道楷模。有了这些榜样。机灵的百姓们发现,做什么生意都不如寻路子进官场核算,想办法当官,甚至当幕僚,是投资最小,见效最快的买卖。投了钱,上任后自然要从百姓身上捞回本钱来。非但推举出身的官员如此,景泰朝十五年来五届科举,所选官员到任后鲜有不贪者。如今再提严刑反贪。恐怕杀到天下无官,依然有漏之鱼存在。
“万岁,切切不可”,齐泰见朱标气得浑身发抖,怕皇帝真的气急了重拾洪武年暴政,赶紧出言相劝。“万岁,臣以为。户部及海关之事,如今尚有解决之道,无需严刑峻法。况且陛下杀了地方贪官,新上任者未必能守得其廉”。
“那你叫朕如何,难道要朕学老四,用那些有爵之人参政。将地官府搅得鸡飞狗跳,秩序全无不成”。朱标生气的质问,吓得伏在地上收拾茶杯的小太监爬在那里不敢起身,“当年你和黄子澄劝朕不可用此尊卑不分之策,朕依了你们。
你们劝朕高体养廉,朕也依了你们。这些年官员贪污,朕并非不知道,之所以不欲深纠,无非是念他们为国劳累,亲朋稍有出格之举难免注意不到,况且他们金了朕地钱,总得用来做点事,开个工厂什么的,也算为民谋福了。难道朕这样对他们还不够宽容,不够照顾?现在可好,他们把手都伸到国库中,你还要劝朕给他们留情,留到什么时候,难道要留到国库给他们败光了,百姓给他们逼反了才算到头“!
“万岁息怒,臣并无此意,只是觉得杀人并非良方。北方所行之道亦非善策”,齐泰躬身又给朱标行了个礼,朗声回答。户部尚书这个职位齐泰干了有些年,渐渐有了些心得,摸索出了一些门路。和黄子澄不同,他对权倾天下并不非常热衷,反而对当前南北两方所行之政下了很大功夫研究。随着在实践中的摸索齐泰的观念有了很多改变,有时候他自己也不知自己是新政支持者还是反对者。并且通过和同僚的交流齐泰得知,很多人抱着和他一样困惑。也许这个时候整个大明文武百官,只要是心里还念着些国家者,都有这种因惑。现在的大明,拥有历朝历代没有过的繁荣,也拥有历朝历代没有过的头脑混乱。非但他齐泰,所有有识之士都在寻找,寻找这个国家前进的方向。
“其时在当时,南北两方就像雾夜起航的两艘小船,船上地人都在给各自的掌舵人出主意,请掌舵者选择他们自认为正确的方向,待到天亮时才发现,原来两艘船巳经彼此遥遥相隔,彼此只能模糊的看见对方的轨迹”。齐泰晚年,在他的回忆录中写下了这样的话。而这本回忆录最重要章节,记述的就是今晚他和景泰帝关于国事的问对。
这是大明朝景泰年最引人瞩目的一次君臣问对。齐泰给朱标的答案远远超越了当时他所有同僚的智慧,在他一生的从政生涯中写下了最夺目一笔。
当朱标问及如何才能不杀人解决当前困局时,齐泰给朱标的答案是,规范地方官员权力,统一税收和承认物权。
规范地方官员权力的建议起源于地方官员对户部钱粮的侵占。齐泰认为,当今大明朝庭中分为工、礼、吏、刑、户、兵、海七部,而地方官员属下对有工、礼、吏、刑、户、兵六房,以官员一人之力,掌管六房。权力实在太大,任务也实在太多。各地户房小吏在收税时权力受地方长官地干扰严重,所以才造成如今税收不上来的困局。不如将各地户房小吏的任免及权力行使职责划归户部直接掌管,改称为户局,跳过地方官员这一级别。这样地方官员无法再额外加税于百姓,朝廷的税收政策执行也会顺利得多。推及海关,沿海各地海关也应该完全独立在地方官府之外。由海部直接掌管包括北方的海关,这样官员们在逃关税及从中盘剥时会大费周折,一定程度上也能缓解海关损失。
统一税收的建议则是,无论开矿、开工厂、种地还是经商,所有税额由朝廷制订比例标准,一次性以银圆形式征收,并由地方户局发给纳税凭证。拥有货物纳税凭证的商人无论将货物运住何地。只要不出国门,任何地方户局不得再向其征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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