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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酒徒
须臾,蒙古大队人马赶到,三千多人马一路奔来,竟保持着整齐的队伍。领军的总管让人把骆驼身上的两个扁箱打开,刚用手除去防震的稻草,一道耀眼的霞光喷薄而出,耀得人眼花缭乱。尽管军纪严明,扁箱周围的人还是按耐不住,欢呼起来。那两个扁箱当中,竟满满的码放着水晶琉璃酒具。平日,一套水晶琉璃酒具在蒙古部落足够换三匹良驹。现在商路一断,这两箱酒具,足够买三、四十匹马。如果那商队驮的全是这些东西,截下它,好过抢几十个村落。
想到这,行军总管把弯刀在高空一挥,三千人齐声“噢——呼”一声,放马向商队方向追去。那几个落马的武士也换了战马,跟着狂追。蒙古军中每人至少有两、三匹马备用,所以马力甚佳。顷刻间又追出二三里,路上不断有脱力的骆驼被镖师们扔下,有武士挑开扁箱,虽然不全是水晶琉璃,但箱子里也多是砖茶、漆器等草原上名贵之物,众人见此,越发追得紧了。眼见着商队拐进一个峡谷,谷口两片巨石如大门一样高耸如云。那压后的镖头拖过十余匹骆驼,把谷口堵住,纵马而去。
蒙古军追到谷口,领先的武士七手八脚想把骆驼牵开,谁知这些骆驼都没了力气,卧在谷口死也不动了。等大队人马到了,大伙合力把骆驼拖走,让出路来,商队已经不知去向。行军总管见那山谷只可容七、八匹马并行,草高林密。心中犹豫,叫过一个百夫长,命其带一小队武士前头探路,大队人马却慢慢的排了队,走进谷来。
走了二三里,探路的武士也不见动静,正在犹豫间,那个百夫长满身是血,狼狈的逃了回来,却没了胡子,少了耳朵。来到总管面前,滚下马来,放声痛哭。原来商队的镖师们见蒙古人穷追不舍,发了狠,在前面山谷出口处埋伏了。先利用弓箭把蒙古武士射倒了大半,然后杀在一起。蒙古武士措手不及,加上镖师们个个武艺高强,全部被杀了。这个百夫长是被对方的镖头用刀背打昏了,又用冷水浇醒,割了胡子和耳朵,放回来警告大家不要再追。
蒙古人的胡子即为其尊严,行军总管受此侮辱,大怒。又听说对方只是几十名镖师,更是有恃无恐。弯刀前指,麾下几个千夫长立即带队向前猛冲,恨不得立即把对方捉了,生吞活剥。堪堪追到距出口半里之遥,只听“轰”的一声,一发炮弹落在蒙古军中,四五个骑士躲避不及,登时被炸上了天去。随着这声炮响,刚才寂静的谷口平地生出两三百人,平端了个带木柄的黑筒子,排了三排。一个黑铁塔般的壮汉一挥手,黑筒子里冒出火来,子弹接连向蒙古人打去,原来这些人手里端的,竟是蒙古人从来没见过的新式火铳。那前冲的蒙古军当即如溪流撞上了礁石一般,一下撞了个粉身碎骨。打头的蒙古武士一个个如被割的谷穗般从马上落下。间或有战马被打中,鲜血便从马的口鼻中喷涌而出,汇集到地上和人血一起形成了小溪。与此同时,两侧的山头,也出现了无数身着和谷口一样,灰黄相间色块奇怪衣服的人,一样头顶着圆圆的铁锅,端着火铳向下打来。唯一不同的是,谷口的人是一排接一排的连放排枪,而山顶上的人却是瞄准了目标打。
埋伏在这里的不是别人,正是怀柔县众乡勇。两日前斥候长王飞雨命人火速来报,说三个蒙古千人队趁北口城不备,偷袭得手。北口城县丞战死,县令自杀。这三千蒙古人把北口城未及逃出的万余百姓全部杀了,抢了细软,向东而来。所过之处,烧杀抢掠一空。密云州知州不敢触其锋樱,躲在城中,任蒙古人在自己属地内胡作非为。眼见蒙古人就奔怀柔来了。
郭璞等人听说此事,又气又恨。恨蒙古人残暴不仁,气密云知州不知廉耻。怀柔、密云两地相距甚近,众百姓起了同仇敌忾之心,纷纷前来请求参战。武安国早有此心,见群情激昂,不顾乡勇人少,拿出做好的沙盘,和十三郎等人仔细筹划,非要让这三千蒙古匪徒匹马不得回塞外方解心头之恨。沙盘上见石门谷山谷狭长,正是个打埋伏的好地方,所以定下了这条诱敌之计。
先前押骆驼队的镖师,货真价实,是主动请缨的怀柔县武威镖局的众高手。那扮做镖头的却是十三郎本人。商队的老板,则是由学校的老师穆罕默德客串。临行前,早已在城里开了分号的木匠铺老板杨老汉唯恐武安国有失,把一直留着没派上用场的蛟龙之皮用锯子锯开,和张五等人连夜赶制出了两套铠甲,给武安国和小张正心穿了。那蛟皮软甲又轻又结实,关键部位包了板凯,除了火枪,寻常刀兵很难伤到武安国师徒。
众人在山谷中冒着北风冻了一天,才等到蒙古兵的到来。怀柔乡勇的铠甲外边都套了武安国设计的灰黄相间的军装,这平日大家很不喜欢戏称为“蛤蟆服”的军装,穿上了躲在山上,远远的根本分不清是石头还是人。所以蒙古兵直到大难临头才发现对手的存在。
蒙古军中行军总管见势不妙,慌忙命令军队急撤,众武士不顾头上炮弹呼啸,身边子弹如雨,掉头狂奔,人马相互践踏,死伤无数。待幸存者冲到刚才的石门处,发现石门早已被炸塌,塞住了退路。无奈掉头又往前冲,一个来回抛下了尸体千余。待领军的总管从慌乱中找到一丝清醒,抬眼再看,属下的三个千夫长中的两个早已向佛祖报道去了,剩下一个掉了只胳膊,被亲兵架在马上,眼见出气多,进气少了。一咬牙砍翻几个身边乱窜的小兵,整顿队伍,向武安国等人冲来,众武士有了带头人,也明白只有冲过前边这道人墙才能逃得性命,一声呐喊,不顾死活的打马快冲。这边张正武见蒙古人拼命,也不客气,招呼炮手把炮弹连珠般在蒙古马队中砸下,那炮弹全是开花弹,铸造弹壳时用急流淬火,填充的火yao中间又加了钢珠,碎铁等物,落地之后炸开,五步之内不会留下一个完整的活物。蒙古军冲过炮火屏障的不够十分之一,那几个幸运的人冲到距武安国等人两百步的地方,又被坐骑掀下马来,此处竟拉上了铁丝网,网上挂满了铁蒺藜。一两个勇悍的站起身子,举刀去砍那铁丝网,没等刀落下,身上早已被打了十几个透明的窟窿。
行军总管见此,弃了马,带人向两侧山顶上爬。哪里那么容易,没几步就被子弹压在山脚不能动弹。山谷中树木枯草早已着起火来,此时火势渐大,山上的乡勇被浓烟挡住了目标,渐渐没法放枪了。幸存的蒙古士兵见头上枪声渐稀,大喜,纷纷从战马身下,石头后面和死人堆里爬出来,寻找出路。也是老天有眼,恨透了这群屠杀手无寸铁百姓的刽子手,一阵山风刮起,火势借着风力越烧越旺,一会间谷底已成火海。
武安国见此,连忙让十三郎冲山谷里用蒙古话喊道:“放下刀走出来,投降者不杀”。十三郎的嗓子像是刚才押镖和蒙古人交涉时喊坏了,这武林高手喊出的声音比蚊子叫声大不了多少,等武安国发现后扯了嗓子重复,早已晚了。仅有十几个蒙古武士从烈火中冲出,被乡勇们用砂土将身上的火扑灭,接下来谷中就再无动静。武安国让穆罕默德问幸存的蒙古人为何出来的如此之少,蒙古人破口大骂穆罕默德假慈悲,原来众人都被铁丝网挡住了,这几个是见机快,从底下缝隙爬过来的。





《明》 第十章(上) 尊严
滚滚浓烟遮住了半边天空,大火猛烈的吞噬着山谷里的一切。已经不可能再有生命了,武安国黯然地整理着队伍,离开谷口。打了大胜仗,心中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王浩、李陵等人兴高采烈地招呼人马从山上往下撤,等待山上的弟兄全部到齐,就可以凯旋而归了,每个士兵脸上都挂满了复仇后的胜利笑容。唯一和武安国一样有些不开心的是穆罕默德,一边让人帮忙把骆驼队欺骗敌人用的碎砖乱瓦往下卸,一边搓着手心疼的说:“四千多匹马啊,四千多匹马,得多少银子啊”。那幅守财奴的样子惹得众乡勇们更加开心。
“武兄听没听说过猎人和狼的故事”,十三郎见武安国如此,开导他说。武安国知道十三郎说的肯定是“东郭先生与狼”的明朝版,抬头看了十三郎一眼,回答道:“曹兄是不是觉得我有些妇人之仁,这些蒙古人虽然残暴,但毕竟和我们一样,也是人啊”。
“他们杀我百姓的时候,可没把我们当做同类,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武典史现在可怜他们,他们马队冲过来时,可没有可怜你的意思”。旁边的王浩插言说。杀敌三千,自己不损一人,在他眼里,纵使孙武转世,诸葛重生,也不过如此。何必为那些凶残蒙古鞑子的死活难过。
“你不杀他们,他们就杀你,马背上向来是用刀子说话的”十三郎又开导说,“你对他们讲仁慈,就是对百姓的不仁慈,谁轻谁重,武兄考虑到此节,自然不会难过了”。
武安国半晌无话,在这个时代,各民族之间本来就是弱肉强食。自己在二十一世纪的民族团结理论,不但身边的人不会接受,说出来,蒙古人也必然认为自己有病。再次扫了兴高采烈的乡勇们一眼,后者正在宝贝般擦拭着自己的火铳。第一次大规模火器的集中使用,威力大到武安国自己也感到震惊。拥有先进武器的一方,对另一方几乎是屠杀。轻轻的叹了口气,幽幽的问到:“子由,你不觉得火器的力量大得可怕吗”。
“第一次和鞑子干得这么过瘾,武兄造的火器真的非同一般,特别是那大炮,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们,从来没见过这么狠的家伙”。十三郎显然没听出武安国的话外之音,有些兴奋的回答。
“可如果这些东西掌握在暴君手里,百姓的日子不就更不好过了,我们自己人杀起自己人来,也从来不比外族杀得手软啊!”
“这…,倒也是,原来还怕官逼民反,现在连百姓造反都不怕了,恐怕百姓更没有活路了”
“我们虽然都是草民,可毕竟不是草,人血不是水,滔滔流成河!”武安国轻轻叹息,到了二十一世纪,中国还没有一部完整的民权法案,何况这蛮荒时代。当年在电视里看见的一些国家的军队用机枪扫射本国百姓的镜头不断浮现在眼前。想到此节,真不知自己如此改变历史的进程,到底是对还是错。
“我听说过狼吃羊,从来没听说过狼吃狼,很多时候公平与否关键在于强弱之势是否均衡”。一向不爱说话的李陵语不惊人死不休。这句话如闷雷一样让沉思的人清醒。精明的王浩四下环顾了一番,示意大家别在扯这些大逆不道的话题。武安国等人也感到了说这些不和时宜,都沉默了。
“可惜这火挡住了路,不然我们趁势追过去,这些蒙古人的辎重营肯定跟在他们后边不远,他们抢来的东西都在那里,我们给他来个黑吃黑,嘿嘿……”。穆罕默德的声音和着乡勇们的哄笑声从不远处传来,让武安国周围的气氛又活跃起来。
忽然,剧烈的马蹄声打碎了乡勇们的喧闹。在他们身后,遮天蔽日的尘土由远而近。“刷”的一下,训练有素的乡勇们立刻排成了战斗队形,占据了有利位置。而刚才没捞着露脸的骑兵们则紧紧的跟在十三郎的马后,排成一个箭头型。
武安国拿起略显笨重的望远镜向来路看去,一队人马打着大明旗号飞奔而来。在距他们二里左右稳住阵脚,一个侍卫服色的人纵马而出。远远的勒住坐骑,细声细气的问到:“前方是何路人马,在此做甚”。
众人见他是个白白净净的十五六岁的少年,十分可爱。并不介意其问话不是很有礼貌,高兴的告诉他,大明怀柔县典史武安国的带领本县乡勇在此杀鞑子,保卫家乡,并问他来历。那少年听说是乡勇,轻轻撇了一下嘴,拨马回本队去了。气得王浩等人小声问候起了那少年的家长。
稍顷,只见明军大队人马两边一分,让出一条出路,一个主将带着三两个随从从阵中飞奔而至。马上的将军不过十七、八岁样子,一张古铜色的面孔生得有棱有角,透着几分刚毅。远远的冲武安国等人一拱手,大声说道:“虎贲左卫指挥使朱立奉皇命巡边至此,幸会各位英雄,不知战况如何”。众人听说是御林军,非常惊讶,见那将军十分礼貌,纷纷拱手还礼。
武安国历史虽然学得不好,也知道明朝有个朱棣抢了自己侄子的皇位,曾派人七下西洋,五次御驾亲征蒙古。二十一世纪北京城大钟寺里面还收藏着明成祖时代的大钟,重四十多吨,后来乾隆自夸盛世所筑的钟和其比起来,根本没脸见人。不知朱棣和这朱立是不是一人,为什么好好的王爷不作,假充什么将军。偷眼仔细打量,总觉得自己的判断没错。再看看那将军身边的几个侍卫,各个面白无须,不是太监又是什么东西。
武安国见朱棣刻意隐瞒,也不愿说破,省得大家见礼麻烦。况且自己所知的历史中,大明朝皇帝都有些怪癖,自己封自己为将军、太师的大有其人,总之是家传的荒唐,不必深究。刚要回话,王浩抢着说道:“来了三千蒙古鞑子,呶,就剩了这么几个”。得意的用手向焦头烂额的俘虏们一指,“这不都在这呢,其他的都被烧死在山谷中了”。
“啊…”几个太监夸张的用手捂住了嘴巴,陪着朱棣下马向谷口走去,没到近前,焦臭的味道扑鼻而来,几人肚子里一阵翻江蹈海,强忍着没有吐出来。而那火势丝毫有见小,看样子不把整个山谷的草木耗尽,是不会停了。
朱棣转过身来,仔细打量眼前这些怪模怪样的乡勇,身上花里胡梢的衣服,头上圆滚滚的铁锅,都是他前所未见的打扮。手中那带木柄的乌黑锃亮的铁管子,更不知是什么东西。但乡勇们没有人受伤,却是显而易见的事实。
“早就听徐元帅说起武典史的大名,我朝最近在塞外大败蒙古,武典史所献的连环弩居功至伟。若不是有人故意刁难,武典史早就挂印封侯了。这些弟兄们手中的,想必是武典史最新监制的利器,不知是如何用法”。判断出挡住蒙古骑兵冲锋的,一定是乡勇手中的铁管子,朱棣马上显出了浓厚的兴趣,拍起武安国的马屁来。
武安国从一个乡勇手中接过一把火铳,示范给朱棣。“乒”的一声打去,远处一个儿臂粗的树枝应声而断。
朱棣如获至宝般从武安国手中抢过火铳,照着样子借了子弹和炮子装上,放了一枪,把百步外的枯树打了一个洞。自己也被火铳后挫撞得在晃了两晃,差点没摔倒。咬牙挺直了身子,把火铳抵在肩上又放了几枪,掌握了基本用法。欢天喜地的把火铳翻来覆去又摸又看,看来是打算学刘备借荆州了。
“这日后的一代暴君兼雄主,此刻也不过是个小孩子啊”。武安国解下腰间的三眼短铳,交给朱棣,说:“这些都是奉命替徐大将军监制的,本来想送往塞外,没想到蒙古人来得这么急,只好暂时借用。这把三眼短铳射程虽然比将军手上的短些,但一次可连续三发,单手就可以发射。将军在马上用它可能更合手些”。
“是吗”!朱棣接过三眼短铳,把火铳交还给乡勇,翻身上马,在马上四处瞄着,完全忘记了自己是三军统帅。一会,把短铳插到腰间,打马回到武安国面前,拱手施礼“多谢武典史,先生还有什么宝物,不妨多送我几件,过阵子我回了京城,也送你几样海外奇珍”。
这哪里是将军啊,众人见朱棣如此无赖,都觉得好笑,心中暗道“不知是哪家纨绔子弟,年纪轻轻就做了御林军指挥,好在没上战场,不然岂不是丢人”。
武安国见朱棣童心未泯,不想扫他的兴,心中暗自思付“这纯真少年日后不知遇上了什么悲惨的事,才变得那样残暴”。拿出简易望远镜,正给朱棣示范,镜头中却出现一个衣衫褴褛的人,跌跌撞撞地从远山上跑下,凝神细看,不是斥候长王飞雨又是哪个。连忙把望远镜交给朱棣,拍马迎上前去,把王飞雨扶住。
王飞雨不等自己喘过口气来,断断续续的汇报:“三、四万、蒙古大军,距此、不到、两日路、路程”。原来他去远处打探,接到部下的急报,前日又有大队蒙古人马从北口城(今称古北口,我们的历史中,张治中将军曾在此率军和日本人血战)入侵,路上不像先前那伙人一样四处抢掠,而是直奔怀柔方向。他快马回报,结果被大火隔在山谷另一端。仗着有一身爬山功夫,才没耽误了消息。
“多少”,朱棣显然被这个数字吓了一跳,握着望远镜的手微微颤了几下。恐惧的涟漪从王飞雨的周围散发开去,乡勇们的喧闹声瞬间停了下来,山风和烈火的声音此刻变得分外清晰。虽然刚打了大胜仗,但以八百敌四万,谁都知道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况且这个山谷已经无法用做下一次伏击场。
“王浩、李陵,让弟兄们报数,统计每个人还有多少子弹”武安国大声喝到,声音在山谷中回响。乡勇们立刻着手清点起来,一会王浩、李陵汇报,每人平均还剩子弹七十多发。
“四万人,真不少,每人要瞄准了打五十枪!告诉弟兄们马上把火铳擦干净了,明天谁要是打到一半火铳就卡住,回去罚他扫一个月的厕所”。
乡勇们听武安国说得有趣,都哄笑起来。心里一下子轻松了,是啊,四万人,不就是每人多放几枪的事情吗,有什么大不了的。不信蒙古马队跑得比子弹快,况且身上还有铠甲穿着,训练时亲眼看见离远了弓箭就不能穿透,怕什么呢,即使受了伤,还有徐记票号包着呢。
“他大爷的,老子刚才在山上正一枪一个打得痛快,谁知山下起了火,把鞑子挡住了。这回鞑子够多,正好让老子杀个过瘾”。一个络腮胡子的乡勇大声说道。
“对啊,那么多人,不用瞄就能打到,走,擦火铳去,打小丫挺的。谁的火铳半路坏了,谁是小娘养的”。喧闹声中,乡勇们开始检测起自己的火铳来,被蒙古人欺负了这么多年,只要有机会,没人愿意当奴隶。
朱棣心里暗自叫了一声佩服,一个小小的从九品典史,遇事比自己这帝王之后还镇静,居然懂得稳定军心。看这些乡勇的装备与士气,怀柔武安国真的是名不虚传,可惜朝中那些儒生,只知道分高低贵贱,让豪杰埋没。想到这里,起了爱才之心,把武安国拉到一边,小声说,“武先生,朱某这里还有五千人马,我们只要守住怀柔三天,肯定能等到援军,敌强我弱,不可意气用事”。
武安国感激的看了朱棣一眼,心想,守城也是个办法,但自己两年来辛苦建成的工厂和矿山都在城外,肯定要化为灰烬。但若要野战,的确人数太少了。叫张正心取来沙盘,用树枝一下一下的画着,寻找破敌的办法。这怀柔附近的山川河流他太熟悉了,一草一木都不愿让给蒙古人。官道是今年郭璞刚开始修的,至今没有完工。没开始建立乡勇的时候,自己还带学生测量过水文地质。他目光落在据此五里外的黑水河上,夏天修桥时,河水有十多丈宽,声若牛吼。昨天从那里路过,水面已经只有原来的四分之一了,水流很急,还没有被冻住。如果把桥拆了,倒可以拖延一会。想到这,眼睛突然一亮,有了,这次就在这里和蒙古人拼个鱼死网破。
“朱将军,能否借你的人马一用,我有一计可挫一挫鞑子的锐气”。武安国试探着问朱棣,对于这个不愿公开自己身份的皇子能否按自己的布置行事,他也没有把握。
“朱七,传我的将令,虎贲左卫全体将士这三日俱归怀柔典史武安国调遣,违令者,斩”!朱棣大声命令自己的随身太监,顺手把随身宝剑取下,交给武安国,“朱立今日愿听武先生驱使,冲锋陷阵,让蒙古鞑子见识见识什么是真正的大明男儿”。
“对,让蒙古人也知道我大明男儿”!武安国大声附和。“杀”,十三郎被他们的情绪感染,挥刀向天,一百骑兵一同跟着他挥起马刀,大声呼喝。坐下战马立刻放声长嘶起来,引得步兵们放在远处的坐骑一同长嘶。一会,五千御林军的战马也加入了这长嘶的行列。滚滚浓烟,熊熊烈火,萧萧马鸣,这一刻的风姿,永远印在每个人的心中,印在不屈的中华大地上。
元太尉纳哈出率三万余骑,几乎多出一倍的战马,乌云般从旷野中掠过。领军多年,从来没有这么懊恼过。徐达这个老狐狸,逼得他放弃了蒙古好汉的尊严,带头打起了游击战。但战争毕竟发生在自己的草原上,害得蒙古各部落四处迁徙,六畜不得藩息。偏偏原来弓马与蒙古人差得很远的明军,居然现在也开始敢大着胆子和蒙古武士硬碰硬。明朝骑兵几乎人手一把连环手弩,力道大得近处可穿透重甲,近身肉搏时抬手就射,事先没有半点预兆。这样,纵使小股明军和蒙古军相遇,蒙古兵也很难占到便宜。纳哈出让匠人们仿制连环手弩,匠人们忙了几天,就是做不出来,气得纳哈出要把匠人们绑在马后边拖死。匠人们连连喊冤,说造弩的精钢草原上没有,需要著名的怀柔软钢才行。而怀柔软钢,从来没见商队从北平带来。
出乎意料,己方人马日前袭破了北口城。纳哈出听到这个消息时几乎跳了起来。怀柔富庶之名随着商队在草原上被广为流传。北口城离怀柔近在咫尺,目前北平卫防御空虚,如果取了怀柔城,把炼精钢的工匠们全掠到塞外,等于抢到了无尽的精钢。到那时,就不必再被徐达这老不死的蛮子追得到处转。如果抓到郭璞和武安国,一定要劝他们投降,汉人朝廷有什么好,只会窝里斗,埋没英雄。哪如跟着自己,再造成吉思汗的千秋霸业。百年前一个同样姓郭的汉人英雄,就带着蒙古好汉打到多瑙河。蒙古人绝对不会亏待英雄,也从没有“莫须有”这项罪名。
精通汉学的纳哈出只管考虑如何安排武安国和郭璞,不觉间队伍已经停住。前军将领派人来报,到怀柔的路被落石堵死了,正在派人搬石头拓路。
“前两天那支人马哪里去了,莫非着了南蛮子的道”。纳哈出心里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两个时辰后,挖开的山谷证实了他的判断。到处都是残缺不全的人马尸体,被烈火烧死的人拼着最后一点力气抓住身下的泥土,烧得变形的手上粘满了干泥巴,尸体的焦臭味道让很多开路的蒙古武士都呕吐不止。这条山谷里没有一个活物了,每人能拥有这么多匹马的,肯定是蒙古精骑。纳哈出气得眼眶都要瞪裂,四处寻找是哪支部队下了如此狠手,至于自己的族人手上粘了多少鲜血,纳哈出从来不会考虑这些。汉人天生懦弱,本来就是长生天安排给蒙古英雄做奴隶的,祖祖辈辈的蒙古人都被这样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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