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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君魂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欧倩兮
青狼竖耳倾听,很快发现那不是巨雷,是有百骑的马匹在奔跑──“青狼,汉人的兵队来了!”
族人在岩下呼喊。
搬这汉女要趁早,青狠心里这么一想,回首把手里的人头抛到岩下的族人。“你们快走,大家分道,我随后就赶上!”
青狼掠回来,将那汉女的身子一提……待凌秀的人马赶到,只在山脚下找到四名轿班和丫头小银的尸身,都没了首级,而岩上落了只荷红色绣鞋;真真──已然不知去向。
他不知为何不能一刀俐落杀了她。
为了避开汉人的追杀,他故意走上险极的悬崖。巴奇灵的预言如真,果然变了天;黄昏前,他背负这汉女躲进了崖上的岩窟。
这汉女始终昏昏沉沉的,不能醒来,青狼为自己的犹豫感到不耐烦起来,掌着他那利刃,移过身去,抓起她一把松脱的发丝。
她的头发,如雾如纱,如缎子一样柔滑,青狼只觉得一股震荡从他握发的指端,直捣向胸瞠……他这是怎么了?他恨恨骂一声,一咬牙,竖了刀朝那截玉般的颈子刺去──“娘……”这姑娘呢呢喃喃唤着。
青狼的手腕忽地一软,使不出力来,呆望着这绝美的容颜,那合著的眸子不知什么时候逸出泪来,晶莹楚楚的悬在眼角。
她在梦中喊着娘。她也有母亲,她的母亲也许正倚门等着她回去呢!青狼倒坐下来,不曾觉得用刀有这么困难过!他为什么不能把她当作一头羌一样的杀了呢,问题是,她怎么看就不像一头羌!这汉女蠕动了一下,月白色的裙裾露出一片血迹,青狼蹙着额倾前去看,是她失了鞋的那只小脚受了伤,正微微地沁血,那伤口还不小……他对自己勃然发怒──这汉女受不受伤又如何?她的伤有害无害,与他有什么相干?随之一跃而起,忿忿然朝洞外去了。
真真恍恍惚惚醒来,听见一阵小小的敲击声,幽暗里见一条庞然的人影蹲在那儿,彷佛拿块石头在岩板上杵着什么,她是神智迷糊不知道怕,只觉得怪异。
她人在哪里?这地方像个黑窟窿……还没搞懂,先感觉到了寒意,抱身打冷颤。杵石头的那人抬起头来,一张脸庞棱角如雕,深深嵌住一对眼眸,寒潭一般──是……是那馘首的番人!他捧着石板来到她跟前,蹲了下来,她惊恐得几欲死去,想逃想叫,都没了力气。他伸手拉住她一只脚,她全身起哆嗦,开始挣扎。
“不要动,否则我用草藤捆你”他操汉语喝道。
真真反挣扎得更凶,胸口的哮喘像飞沙一样响,一脚踢中他的下巴,他大叫“可恶”,真拿了草藤,先捆她双膝,冉捆双腕。
她成了一尾鱼,脱了水在地上弹动。赫然感到脚上一阵剧痛,骇得肝胆都像碎了。
这番要杀她,他从她的脚上剁起!然而那阵剧痛很快过去,接着来的是一波清凉感。真真颤索索的睁眼看去,只见这番人把石板土一团浓呛的绿泥,一抹抹涂到她的足踝;自顾自的,始终不睬她一眼。末了,解下黑头巾。缚在她脚上。
“你的脚受了伤,给你上草药。”这句话寒着脸说,不成解释,倒像恐吓。他整个人像个骇人的恐吓──面目严峻,发长垂肩,耳上吊一只三角型的夜光贝,闪着冷光。
他是把她手脚解开了,她却缩在那儿,再不能动。
他径摸着倒楣的下巴,走到另一端,盘坐下来,不再理会她。
过半晌,真真才吞完害怕的眼泪,挤出颤音道:“你是……你是……”
她没法子把话说完整,但青狼知道她要问什么。“我乃哮天社的青狼。”
冷冷报出名号。
狼?他一双凌厉的眼睛是够像了。真真觉得浑身冰冷。“这……这里……”她现在说话和小枣子是相同的韵律。
“这里是埋伏崖的岩洞。”
至此,真真才像完全的醒悟过来──她在水仙岩上香,却遭到番人的挟持!惊恐之余,也顾不得受伤的那一脚,从地上踉跄爬起,哭喊着:“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摇摇晃晃往洞口奔。
青狼只是冷笑看着她。
才到洞口,真真便被风雨泼了一身。洞外是风哭雨号,一片昏黑的世界,她抹去满脸也不知是雨,还是泪的水珠,扶着岩壁冒险往洞外一探,登时惊呆了。
这岩窟高巍巍地悬在半空,底下是一片狰狞的黑色峭壁,一步踏出去,便是不见底的苍茫深渊!她听见那番人在山洞头阴恻恻道:“从昨晚到今天,风雨大作,把崖路也冲断了。?要走,那得先变成一只鸟。”
真真忽觉得眼前变得像洞外的天地,昏黑浑沌──她身子一倾,昏倒在湿泞的地上。
她冷得直打颤,紊乱的作着噩梦,但是有个低沉的声音在安慰她……真真睁眼,见到那番人的脸庞逼临着她,又是一惊。然而他并没有特殊不善的表情,径脱下兽皮衣,给她披上。
真真不敢要,又不敢不要,瑟缩在大兽皮衣底下。
他又来啈o的脚了,手劲极大。古来女子教陌生男人给这样子碰触,那是玷了清白的,但是真真这时节哪里想得到这些?她怕都来不及。
他拿来一团绿泥,原来是要给她换药。一抹一抹推得极仔细。真真不明白这番为何如此照顾她的伤口。事毕,他一声不吭,又到另外一头去坐下来,甚至背对着她。
于是一整晚,真真拥着兽皮衣,时昏时醒的,而这自称青狼的番人,数度过来为她换药,初始真真还感到恐惧,最后委实乏了,心一横,任他摆布去了。
到了隔日,青狼解下她脚上的黑头巾,检视一番,咕哝:“已经消肿了。”
他现出一抹似有若无的得意色,真真这时才发现他其实相当年轻,比她大不了多少。他把地上一只有个凹洞的石头推过来,凹洞中盛有雨水。
见了水,才晓得口渴,真真颤颤捧起石碗,喝了那水。放下碗,青狼已经走开了。
隐隐还听得见洞外的风雨声,天候之恶,可以想见。真真想起爹爹,自己生死难卜,不知他有多着急,还有姑姑和小枣子……不禁滚滚落下泪来。
哭着哭着,又睡着了。
这回醒时,感觉到暖意,是她身边不知何时升起一堆火。真真拥兽皮坐起来,青狼人在火堆那一边,抬头看她,脸上有个微微的笑意。
在暖红的火光下,这少年番人那副冷峻的神情不见了,他看来眉飞眼浓,显出一股英俊之色来。真真一时忘了害怕,怔忡望着他,他可也不让着,昂脸和她对看。她慌忙垂下头,火光烧得双颊红殷殷的。
很快一股香味弥漫过来,真真见到火上架了树叉,正油滋滋的烤着肉呢。
她立刻觉得饿了。不论任何情况,饿总还是人的本能。
好在青狼烤食的手脚极快,真真并没有煎熬太久,树枝叉肉便送到她手上,她往那酥香结实的一团咬一口,口舌间洋溢着满足感。
“这是什么肉?”她小小声问这番人。
“山老鼠。”
嘴里一口肉呕出来,手上的烤肉块霍然落地。“山老鼠?”真真抓着喉咙说:“我不吃山老鼠!”
青狼瞪眼。“为什么不吃?”
“那……那是蛮子才吃的东西!”
真真眼睁睁见他脸色转为严寒,把人冻僵。他咬牙切齿道:“山老鼠肉是蛮子吃的,?是文明人,不吃──你们文明人,只吃文明东西,做文明事。是这样吧?”
她有种惹祸上身的感觉,却不明所以。青狼依旧咄咄逼人。
“于是你们文明人所谓有教化,便可以对我族社为所欲为,占我土地、夺我货物、奸我妇女,对我们赶尽杀绝,是吗?”他一句说得比一句还要猛厉。
“我──我不知有这种事。”她哑着嗓说。
〞你是官府小姐,你是知县的女儿,你不知有这种事?你父亲正是做这种事的人!”他逼到她面前。
真真闻言,激愤起来。“我爹为官廉正,做人敦厚,绝不苛待百姓,是汉是番都一样!”
青狼寒声大笑。“那么,帮着詹福九那厮要来追讨我哮天社的,又是何人?”他突然拔出刀来,刀上的百步蛇纹在火光下曲折突腾。
“我应该要杀了你的”他慢慢把刀刃架到真真颈上,吓得她气丝儿都断了。“在水仙岩。
我本就要立地杀了你,取下你的人头。”
但是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下不了手。
冰凉的刀柄,挑起她的下巴来。她的下巴颏儿真小,二根指头一掐,好像就能够摘下它。
火光下她的眉目唇鼻,样样都显得娇巧。
“你…叫什么名字?”
“真……真……”她的声音微弱得几听不见。
“真真……”他念。她震了震。
她是他见过最美的女子,这女子此刻在他刀下发抖。使得仇敌发抖,本是战士的荣耀,然而青狼现在丝毫没有快感。许是因为这女子并非真正的冤头债主,他只能这么解释。
青狼把刀收回去,恢复他的心平气和。捡了地上的烤鼠肉,递给真真,“吃吧。”
真真困难地咽着,早听不见自己的心跳了,然而她宁死也耍抗拒那块鼠肉。“我……我不吃。”
他生气的把那肉往地面一扔。“吃不吃,随便你,在这里饿死、渴死,或是病死,我一点也不在乎!”
真真见他一?又换上一脸厉色,心里惊怕,又觉得委屈,人往后缩,眼泪终于迸了出来。
但是这少年番人再也不理睬她,掉头往洞口走。
他在洞口失去影子的当儿,真真还愣了一下,然后,如同领悟什么天大的秘密,猛爬起来,跟着奔到洞口。
洞外依旧是那个昏天暗地的世界,眼见那番人就像一头猿猴,在滂沱雨中攀着黑色峭壁而去,真真简直比被他一刀杀了还要惊恐。
他走了,他把她抛在这个上下不得的荒洞里头,自己走了!





郎君魂 第四章
这片峭壁连猿猴也不敢攀越,何况是在风雨交加之际,青狼寻着石缝一吋吋移动,满头满脸的雨水淋淋直下,使他什么也看不m楚,他内心不由得产生一个有始以来男人解不开的疑问──女人总是在给男人挫折受吗?脑中又浮现那汉人姑娘抽抽噎噎、泪痕狼籍的模样……他不愿也不敢相信,那就是他的答案。
这样一个分神,一阵风狂,险险把青狼扫下深谷去。他挂在峭壁半空,内心做着什么?天呀,我为什么要怜惜她?她蜷伏在那儿,秀发都散了,那支雕银凤钗握在手里。-阵劈啪的声响,使她微笑了,她梦见小枣子在放鞭炮,姑姑爹爹都和他站一处,她朝他们跑去,却怎么也不能接近,她呜咽大喊醒了过来。
她是哭着睡着的,又哭着醒来,该是冰凉的面颊,却热烘烘的,身边有暖意。她抬起迷惘的头。
已灭了的火堆又燃烧着,已离去的人又坐在原处。
青狼!真真爬起来,自己也不能相信,再见到他是这么欣喜,悄问:“你……回来了?”
他不吭声、不睬她。地上一片大芋叶有堆果实,他忙着用石头把硬核击碎,一颗颗扔入红烬里。不片刻,整个洞窟便充满一股爽脆的甜香味儿。
青狼把烤熟了的核果挑出来,放在芋叶上,推过去给真真。“这是山胡桃,很香脆的。”
真真慢慢伸出一只纤秀的手,拈了一果了送入口。青狼屏气凝神注意她,那张极美的嘴儿泛起小小的笑,她说:“唔,滋味真好……”
停顿在青狼胸中的那口气,这才舒了开来。
芋叶一旁,那只石碗照旧盛着雨水,真真啜着水,津津有味把核果吃了大半,才发觉青狼自己并未享用,他坐在近洞口处,拿猎刀正削着竹片。山风吹他的头发,他的发梢还是湿着的。
她蓦然都明白了──这道果子、这生火的木头、给她敷脚的药草,乃至于那山鼠肉,都是他冒着风雨出洞去搜罗回来的。为着她不吃鼠肉,他特去找来这堆核果……真真虽是给这少年番人劫来,但他始终没有伤害她,两日来,在这深山洞窟里,他照顾她的脚伤,给她饮水吃食……她可以感受到在这番人严峻的面目下,带着一股内敛自持的温柔,她对于他,不自禁生出一种特别的情感来。
当青狼弹奏起自制的乐器,那清亮的铮琮之声,吸引了真真,她悄悄趋近,轻问:“这是什么?声音好美。”
“这是弓琴,”青狼回答,“用竹片和月桃线做成。”
说着,青狼拿起那弓状之物,弹唱起来;许多祖先传下的歌调,有拜精灵的,有咏月亮的,也有求爱的情歌……他每唱一曲,便向真真翻译一个故事,他的嗓子天生的好,她听得着迷,但忽然发一个疑问:“你懂汉语,是向谁学的?”
“是我祖父教我的,我祖父是个很有见识的人,进过番童学堂,也到过台湾府城,面见巡抚”
老人在世时,常向族人讲述安平水师和火枪的威力,他似乎十分忧虑有朝一日,汉人的强势会压迫到山里的部族,因此他教子孙汉语,以利沟通,又训勉他们要磨练战技以求自保……由是,青狼不免谈到打耳祭,部落孩童训练战技之始,又讲述播种、狩猎种种祭典的精采处。
真真从不知番人风俗是这么丰富而有涵意,说到小儿祭的时候,真真发现番人父母对子女的疼爱之心,也与汉人无畏,她感到一股亲切,对番族的恐惧心不知不觉去了大半。
兴致高时,少不得提及猎头行动,那是部落男人最英勇的表现,不猎头就称不上男人,是莫大的耻辱。青狼却觉察真真噤了声,面色变得苍白,晓得他吓着她了,忽然感到有些懊悔。
“你们在水仙岩,把……老轿班和小银都……杀了,”她颤道,想到丧了命的家仆,垂下泪来。“究竟与他们有何仇恨?”
青狼的神色一凛。“不是与他们有仇恨,是你们汉人对我族不义,铸下冤怨,我们要取你汉人人头,回去告慰我族亡灵!”
他在洞口,朝东北方望去,幽幽道:“哮天社在祖居地一向安定,如今却被迫退到二个山头后的溪底,露宿荒林,许多老人和小孩都生了病”
他想到自己老迈的母亲卧病在草丛间,心痛之色刻在脸上。真真见他一脸有痛苦、有悲愤,突然对他充满怜悯与不忍,不由得要问:“你数度说了,哮天社与汉人有仇怨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青狼转过头来看她,她娟丽的眉色带着关切,那不是虚假,也没有无知。
光一分这样的神情,便使他动容。他深深做一个吐纳,话从熊耳找福九交易说起,把事情始末一一告诉真真。
听到花衣被劫,幼儿被刺,真真已经是满口含泪。不知怎地,从青狼语气中她感受出来,他对这名叫花衣的女子,是有一点特别感情的。也难怪他的眉宇间,画着那么深的痛楚。真真竟暗暗欣羡起被他心疼的那个女人了…而花衣终至自尽,近三十名战士皆中陷阱而死,一节节都听得真真惊心动魄──这哮天社人果其受了莫大的屈害,而水沙连竟然还讨番声四起!“爹爹和凌秀哥哥都被福九所蒙骗了……”真真喃喃道,忽而激切起来,“青狼,让真真回去替你伸冤!真真会把事实原由全都告知爹爹。爹爹嫉恶如仇,定会替哮天社主持公道!”
“让真真回去……”几字却在青狼心中敲响一记警讯,他赫然想到行前巴奇灵肃重的神态,他分明交代的是──不能留下后患。
青狼的面容霎时变得好似阴沉的夜色。
望着他那种表情,真真一颗心往洞外渺渺的深渊落了去。他纵使没有言语,她也恍然明白。他──是不会放过她了。
翌日,一道清光射入洞内,青狼在洞口站望了许久,回头道:“我们可以走了。”
洞外天晴日朗,三日夜的风雨,已经过去了。
真真慢慢起身,脚边暗红的火烬,一点一点的在熄减。她和青狼就隔着红烬相望。要走了,要离开这给给他们庇身三日的岩窟……忽然两人都生出许多难言的心绪来。
难道可以不走吗?难道可以永远活在这个洞窟里,就他与她,与世隔离,一男,一女……如果说青狼不敢想想像这问题,那么真真更不敢想了。在她,一步步都走得忐忑不安,因为猜不透青狼的意向,不知道这一步踏出岩窟,是生是死。
光是在洞口一探,青烟迷蒙,下边那不见底的深壑,已骇得真真飘飘摇瑶,立都立不住脚。
但是青狼说:“我会把你安全带上崖去。”
他将头发用皮带子一束,露出沉着坚定之色,使她相信他。
下崖的路被洪水冲毁,上崖的路却犹留着一线狭道。青狼拉下崖顶坚韧的垂藤,把他自己和真真系牢了,随即蹲下来,把真真足上另一只鞋摘掉。
“我的鞋──”三天来,她只穿一只鞋,此际还像舍不得它似的。
“索性脱了鞋,好走路。”他指点道。她一双脚玉雕一般,着实小巧可人,但愿上路的时候候,可别伤了它们,青狼隐约想着,要不是山径太险,说什么他也要背她走……“跟着我,手扶在壁上,一次移一步,不要往下看……”
青狼带着真真上崖路,面壁横着移步。真真松散的长发随风飘,背后的一片虚空在冷笑,唯有青狼沉稳的声音一步步叮咛她,他一只大手紧牵着她,温暖而有力。
“就快到了,好姑娘,崖顶快到……”在?之中,他那出奇的温柔,越发教人刻骨铭心。
真真睁开眼,果然见到崖顶就在上头。就差几步子,突然乱翠荫中扑出一群鸟来,真真一吓,脚往下滑──“青狼──”
惊叫声在空谷中昏眩地回响,真真就靠身士一条草藤和青狼一只手,将她拉在半空中,她一身白,像一缕薄命的轻雾,随时会被风吹去,了无痕迹。
青狼额上的汗和真真满脸的眼泪一样汹涌,他喘叫:“别动别动,不要怕,我拉你上来!”
多亏他早一步,一臂已经攀在崖顶一块突石上,藉着它使力,一吋吋将坠下的人拉回径上。
两个人都是是魂飞魄散,接下来一小段,青狼怎么带,真真怎么上了崖,全然胡胡涂涂的不清楚了。
见真真伏在地上,整副娇躯抖颤个不停,青狼直是满心的悔恨,想自己根本就不该把她带上埋伏崖,教她一个如花似玉、娇弱弱的姑娘家受这等磨难,万一方才她的一失足,便跌下那万丈深崖一个“万一”,使青狼都浑身震颤起来,急急扯去草藤,掠过去忘情的将真真一拥,忏悔般声声唤着:“真真,真真,真真……”
她向他抬起脸,一脸儿惨瑟瑟的都是泪,像朵被寒雨摧打了一夜的白杏花。他心惜得不得了,用面颊去抚拭她的泪,无助地说:“我该怎么办?我不能放过你,我又不愿杀了你!”
水仙岩上乍见的那一刻,早震动了青狼的心。尽管青狼一再坚定必杀她的决心,不便勇士的意志软弱,然而此时此刻,真真在他怀里所感受到的,却只有他的一片款款柔情。
“青狼……”
这嘤咛一唤,终于使得英雄气短。青狼不自禁低下头去吻真真,吻得悱恻缠绵,让真真两片泛凉的唇,开始回暖,开始化软,她的人也变得迷迷离离,痴痴醉醉。
被一个男人这样拥抱,这样吻着,是真真生平的头一遭;气儿也喘,心儿也跳,却只想偎得他更深,永远依恋在他怀里,永远留在这如梦如醉,甜美的境地里。
正当真真一双手不知不觉的伸出去,要将青狼搂住,他却猛地把她推开来。崖上草木萧萧,杀气腾腾,青狼纵身跳起。
“有理伏!”他叫,才跃两步──一张网自天而降,罩住青狼,旋即吊上树。
芒林中窜出一人,一把明晃晃的长剑拾向青狼,暴喝:“可恨淫番,终于落我罗网!”
持剑之人,两眼通红,满血胡髭,一脸的凶煞气!若非他发声,真真绝难认出他便是平日她那温雅文俊的凌秀哥哥!在他身后,三面草丛都是严阵以待的弓箭手,所有箭头都对准网中的青狼。真真惊呼:“凌秀哥哥!”
凌秀两道目光射过来,迸着一种像是愤恨而痛怨的眼神,对着她而来,吓她一跳,然而他转瞬便喊:“真真别怕,凌秀替你把这番杀了,”他手一挥,下令:“放箭──”
“不!,”真真的尖叫喝住了弓箭手。“不要伤他!”
“真真,你受这番侮辱,为何护他?”凌秀厉声问。
“他没有侮辱我,”真真拚命摇头。“他对我没有一分一毫的伤害,如果没有他,我不可能活着命上崖。”
真真愈是辩护,凌秀愈是盛怒。“这番大胆凶残,杀知县仆,劫知县女,今日不杀此番,不能了结!”
哪知道真真竟向悬崖闪去,煞白着脸赌咒:“你真杀他,我便跳下这崖,粉身碎骨!”
这万万不是凌秀想得到、料想出的变化,他哮吼:“真真,你是疯了不成?这样护着这厮,究竟为什么?”
那被罗在网中的青狼,从树梢头嘶着声喊下来,“闵姑娘,顾你自己,别为我做傻事……”
凌秀见他两人彼此相护,不禁又惊又怒又妒,挥剑朝青狼冲去,“索性我直接斩了你──”
真真哭着大叫,“秀哥哥,你逼我死矣!”
凌秀闻声,手中长剑铿一声落地,忽然凝在那儿,心中茫茫,再也不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了。缓缓抬头望去,见真真在崖端飘荡荡、泪盈盈的那模样,他内心绞起一阵剧痛。
难道她不知道他爱她吗?她遭劫这三日,他神颠魂乱,忧急得如同要死去,他用尽了方法。在水仙岩抓回来那名哮天番身上,终于拷问出真真被劫的去向。那番死前犹自冷笑道:“你们抓不到青狼的,他的本事太高了。”
连通事周滚眉都拧着一双手说:“青狼少年豪强,闵姑娘恐怕……凶多吉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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