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请上榻
作者:青微
男人的独宠,把女人宠过头,哪还翻得了身;
女人的醋劲,让男人不痛快,哪还逃得了身。
一个没有依仗的公主,在皇宫是势单力薄的,
更不用说她还是个被皇上给遗忘的公主,
没想到第一次教皇上想起,竟是要她当代嫁公主。
听说她的夫君,是个有权有势,相貌出众又花心的男子。
长安自小生在皇宫,女人间的争宠她看多了,
凤楼既是位王爷,只怕王府里的女人不会太少。
谁知,她远嫁而来,王爷府里没有姬妾成群,
可传说外头青楼艳妓却是不少。他说他要纳妾,
她苦笑同意,毕竟哪个男人不三妻四妾。
结果,他却气得吹胡子瞪眼,一副跟她有仇似的,
难不成他还想她当个妒妇,不准他纳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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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泪珠顺着脸颊缓缓落下,婉妃哭得梨花带雨,哽咽声让人心疼,刚从殿外走进来就瞧见最心爱的妃子在流泪,元文帝又心疼又着急,还来不及坐好就开口追问:“婉儿这是怎么了?急匆匆把朕喊回来有什么事?”
看到元文帝进来那一刻眼泪流得更多,婉妃轻哼一声扭头不去看他。
贵为九五之尊却被自己的妃子摆了脸色,元文帝面色一僵,立刻挥退房中所有的宫女、太监,径直走到爱妃身边,抓着她的肩膀追问:“到底怎么了,怎么还闹脾气?”
“皇上还瞒着我。”虽已孕育一子一女,在宠爱自己的元文帝面前依旧如同少女般娇蛮,婉妃边哭边说:“我都知道了,您要把我的五公主远嫁晋国。”
听到这消息一愣,元文帝缓慢地坐下来,“你从何处听来这个消息?”
“宫里都传遍了,聘礼都快送来了,皇上怎么还不告诉我?”
深吸一口气,元文帝收敛表情露出身为帝王的气势来,“是,晋国九王爷求娶咱们的五公主,可朕还没答应下来。”
“皇上,那您会拒绝吗?”
不动声色地看一眼自己的妃子,元文帝不想把话说得太明白,“如果朕要答应呢?婉儿,你是懂道理、识大体的女子,这是朕最喜欢你的地方,我大元和姜国多年战争民不聊生,好不容易暂停了刀兵,可朕与朝中大臣都清楚,姜国不过是粮草不济,为着权宜之计才不继续进攻,若是哪天再来犯我大元,到时候谁胜谁负就不一定了。”
后宫的女人很少听到这些前朝的事情,婉妃有些迷茫,“皇上,这和咱们的五公主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很大的关系,朕也不想把五公主嫁到晋国,可如果拒绝联姻,到时候晋国与姜国联合起来,我大元便危矣。”
“为什么一定是我的五公主,为什么不是别人?传言那九王爷花心无情、性格古怪、喜怒不定,咱们的五公主嫁过去会吃多少苦啊。”
“除了五公主,还有谁能出嫁?”面色毫无波澜,元文帝清楚自己的底线在哪里,开口作最后的解释,“婉儿要是体谅朕的心思,就该同意把咱们的五公主嫁过去。
咱们的孩子聪明伶俐、才貌双全,那位九王爷虽然性格古怪了些却一直深受他父皇喜欢,本身就是一个颇有才能的年轻人,说不定会是一对佳偶,要是朕现在不肯答应的话,待到日后晋、姜两国兵临城下再送公主出去,那就是和亲,不是出嫁。”
从来没见过元文帝这么严厉的表情,婉妃突然跪下来,“可我就是舍不得,那么远的地方,这辈子都不一定能回来。”
“朕也舍不得,可适龄的公主只有她一个。”
“不是,还有。”听到这话眼睛一亮,婉妃表情坚决,“皇上,您忘了六公主了吗?”
满脸错愕,元文帝不明白自己哪里多了一个六公主。
对他这样的反应丝毫没有意外,婉妃娓娓说道:“您忘了吗,我宫里还藏着您的六公主,她叫长安。”
望着窗外的天空,元文帝想了又想,终于想到那个孩子,长安是自己还当太子时,一个侍妾生下的孩子,她出生那日生母为生下她难产而死。
当时元国有一习俗,母死子留的孩子出生要找高僧算算命数,恐为克人之命,而那个叫长安的孩子就是高僧口中八字不祥,会克死爹娘的命数,正巧他那些日子身体不适,这传言就传了出去。
虽然元文帝不是个信命数的人,可众口铄金,他还记得高僧言之凿凿,非说这个孩子不能留下,虽然不忍心,最后还是作了一个决定,他让人传话出去孩子丢了,暗地里却偷偷留下来,按照高僧指点把她藏起来,不许以皇室身份,更不让人知道她的存在,就这么养大,待到十八岁长大成人才能入皇室宗谱,婉妃就是他当时挑选帮忙养育长安的人。
元文帝已经太久没有想到这个孩子,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一脸愧疚地跪下,婉妃继续说道:“我知道这个孩子很可怜,可这些年我从未怠慢过她半分,上个月她已经十八岁了,我养育她十几年,难道不能替我的五公主嫁出去?何况她就算留下也不可能光明正大地出现,倒不如借着这个机会名正言顺地给她一个身份,也许她自己也愿意呢。”
看婉妃泪珠不断地滑落,元文帝的面色越来越沉,殿内一时无声。
第1章(1)
元文帝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孩子,彷佛一下子回到十几年前的夜晚,那个身体娇弱却总是温柔笑着的女子嫁给当时还是太子的自己,最初的新鲜感让他喜欢了她一段日子,可很快就被更艳丽的女人抢走了宠爱,只留给她一个孩子。
他还记得长安出生的那晚,她的娘亲为了生下自己的孩子哀哀哭叫两个时辰,后来孩子生下来了,她却血崩而死,一句话都没有留下,也没有来得及看那孩子一眼。
记得最后一次看那曾经喜欢过的女子,只见她苍白如雪的脸颊,他立即发誓要好好对这个孩子,取名长安,希望这孩子一辈子长生安乐,可惜一切不如人意,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孩子克父克母的传言就流了出去,让他不得不作了那个决定,甚至很惭愧的,如果不是这一次晋国九王爷的求婚,他已经忘记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女儿。
看着眼前这个略显苍白,眼神懵懂的少女,元文帝心里涌出巨大的悔意,觉得辜负了曾经喜欢过的女子,不过无论他的心里如何波涛汹涌,面上还是保持了冷静,“长安,婉妃说你肯……你当真愿意嫁到晋国去?”
瘦弱的少女脸上没有一丝公主的骄傲,一副怯生生的模样,“全听从皇上安排。”
不是父皇,而是一声陌生的皇上,这句话一下子击中元文帝的心,他表情挣扎,终于透出难掩的懊恼,“朕对不起你的娘亲,也对不起你,你恨朕吗?”
既没有委屈也没有抱怨,长安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身为她爹爹的男人,从小被秘密养在婉妃宫中,她不是没见过自己的生身之父,因为婉妃受宠,时常能够瞧见,只不过那时候的自己完全不会在这个九五之尊眼中停留,因此现在感觉到他身上的哀伤,她却没什么感觉,她已经十分习惯一个人安静地待着了。
摇摇头,长安咬唇,像是要安慰元文帝,缓缓开口,“婉妃娘娘对我很好,所有人都对我很好。”虽然没有给她公主的身份,却在她八岁的时候就说出一切,吃穿用度也都是最讲究的。
元文帝相信长安的话,却又忍不住怜惜她,婉妃对她好,是因为没必要对这个孩子使用手段,一个失去了娘亲庇佑又被自己爹爹遗忘的孩子,后宫女人根本懒得去搭理。
给她无忧的生活,这就是婉妃最安全的做法,既不会得到虐待皇女的骂名,又不会太麻烦。
元文帝膝下女儿众多,却没有一个会这样冷淡地看着自己,她们总是崇拜又敬畏着自己这个半君半父的皇上,可眼前这个孩子的眼睛干净清澈,没有一丝尘世污秽,她无欲无求,所以就算是自己这个能给她尊贵身份的皇上她也不攀附。
心底涌动着一股强烈的父爱,尽管来得太迟,他却不想再伤害这个孩子,他眼神慈爱地看着长安,笑得十分温柔,“长安,你可以喊我父皇。”
果如他所料,长安没有太多的情绪变化,听话地点头,“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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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声音没有丝毫犹豫,却让元文帝越发难过,一个被遗忘了十八年的孩子,面对愿意认回自己的爹爹却没有丝毫情绪波澜,这其中缘由恐怕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早已料到并不惊讶,二是无所谓,这一声父皇对她来说和叫街上的张三、李四并无不同,所以没有丁点的喜悦或恼怒。
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元文帝开口,“当年国安寺高僧为了化解你身上戾气,说要隐姓埋名生活十八年,现在你已然十八岁,朕会恢复你的身份。”
“是,父皇。”略一点头,长安始终怯生生地低着头。
元文帝终于说出今日最主要的问题,“晋国九王爷来我朝求娶公主的事情,年龄正当的只有你和五公主,如果你不愿意,朕绝不让你嫁出去,定让你留在盛都,给你找个好人家。”
眼睛里闪动出一点光芒,长安抬头看了一眼元文帝,十几年的隐藏,婉妃宫里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个胆小的性子,就连自己都一直这么认为,可是不知为何,面对着元文帝,她竟然没有丝毫害怕的感觉,也许是悄悄偷看过他太多次所以习以为常。
咬着唇想了想,她开口,“我愿意嫁过去,公主……五皇姊很好,她不适合嫁过去,我愿意嫁。”
惊诧地看她,元文帝追问:“是婉妃对你讲了什么?”
“婉妃娘娘说得很对,公主就有公主的责任,我是公主,就该为了保护臣民出嫁。”
一个刚刚拥有公主身份的女儿却记得该担负起公主的责任,元文帝觉得自己这个女儿单纯得好笑,又忍不住地心疼。
“嫁到晋国山高水远,你懂这意味这什么吗?”
住在婉妃宫里,平时最常接近的就是宫人,很少去见婉妃和五公主,可神奇的是长安却深深记得自己那位五皇姊的模样,骄傲又活泼,那样的性子确实应该被保护一辈子,不适合嫁到晋国去。
自己嫁过去应该是最好的安排,既报答了婉妃的养育之恩又能自由,想到这里,长安郑重地跪下来,脸上难得透出一丝笑容,“父皇,我真的愿意嫁出去,看看外面的天,见见外面的人。”说到这里,跪着的她眼底透出一丝向往,彷佛自己已经奔跑在空旷的天地间,不再局限于熟悉的宫门。
这个皇宫对她来说不是家,只是一个住处,这里的人也只有下人和皇族,没有她的家人,长安一直以为自己会待在皇宫直到老死,既然能够离开,这样的机会多么难得,她愿意嫁过去,至于未来要嫁的男人是什么样的,愿不愿意娶自己这位六公主,她已然不在乎,习惯了最干枯寂寞的生活,还有什么能吓到自己呢?
这一次再也说不出什么,元文帝闭目想了许久,终于点头,“朕明日昭告天下,恢复你公主身份,嫁给晋国九王爷。”
弯下腰清脆地磕头,长安嘴角挂着平静的笑容,从古至今公主外嫁都是哭哭啼啼,大概她是唯一的例外吧,但那又如何,她现在只满心幻想着,外面的风景是什么样子的呢?
次日,皇上下旨昭告天下,多年前失散的公主得苍天庇佑回到宫中,封为长安公主,奉旨嫁给晋国九王爷,择吉日让三皇子送亲至晋国完婚。
旨意一下,全国哗然,路边街上时常有人议论纷纷。
若是有幸碰到一个记忆好的老人,他会老生常谈地说,当年太子府里确有一个公主丢失,可谁能想到十八年的今日,丢失的孩子竟然还能找回来。
如果说公主找回来算上天保佑的话,那皇上立刻把刚找回的公主嫁出去,这又是什么意思?
短短半个月,沧海遗珠的公主寻回后便要出嫁的消息传遍了元国,所有人都当一件奇闻异事来谈,可无论怎么议论,大家对这个为了国家远嫁他乡的公主还是十分敬爱钦佩的,言谈间也十分恭敬。
元国臣民对于长安公主远嫁的赞美声不绝于耳,而在千里之外的晋国国都江阳,却有一个人十分的不开心。
砰的一声响,桌上摆着的琉璃杯被扫到地下摔成碎片,虽然这是一个时辰内被摔的第三套价值连城的杯子,王府管家脸上依旧平静如常,只是做手势示意门口的下人来打扫,再送上一套新的,然后就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在大厅里,听着上座的主子因为愤怒而沉重的呼吸声。
也许是被管家的沉默感染,九王爷凤楼终于慢慢平静下来,尽管声音里还压抑着暴风雨般的怒火,“这个消息你听准了,真的换了人嫁过来?”
“是,消息十分准确。”不怒不喜,管家颔首,“皇上当初去信是按照您的意思求娶,也了解年龄合适的只有一位五公主,不过元国那边突然冒出来一个六公主,说是流离在外的女儿,元文帝决定把她嫁过来了。”
流离的公主?还有比这个更幼稚的玩笑吗?凤楼冷笑,用嘲讽的口气问管家,“你信吗?”
听到这话终于抬头看一眼自己的主子,管家心中一个激灵,果然承受不了这么一张脸,就算伺候九王爷十几年,依旧觉得眼前的人让人看不清楚,笑的时候不一定是开心,生气的时候也不像是简单的生气。
就像是现在,明明刚摔了杯子,又笑得十分灿烂,只是那张俊朗的脸上看不出一丝的轻松,倒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让他这个管家都忍不住闭嘴,就算不得不开口,每一句话也都小心翼翼的,“元国这些年动乱不宁,也许事情并不像看起来那么简单,老奴也不敢妄加猜测。”婉转迟疑地说出这番话,管家立刻闭嘴。
开玩笑,他一个奴才可不敢随意多说什么,要说元文帝就是用假公主唬弄王爷,这不是打王爷的脸,暗示人家没把您放在眼里吗?到时候王爷发火,皇上动怒,两国倒霉;就算王爷暂时不生气,憋在心里,冷着一张脸,他们下人还是受罪。
可要说那就是真公主,谁能保证?毕竟公主丢失又找回这样的事情本就十分离奇,还在联姻这个敏感的节骨眼上,难保不是人家元文帝不舍自己的女儿才找个替身,要是现在为了安慰主子说出这样不负责任的话,到时候人嫁过来事情被揭穿,他这个管家的脸面不算什么,就怕主子质疑自己的能力被赶出去。
第1章(2)
被管家伺候了这么些年,怎么能不清楚身边人的性子,本就没打算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凤楼眼眸微转,冷笑,“你倒是越来越狡猾。”
“老奴不敢。”低头弯腰,管家口气十分地小心。
看他战战兢兢的模样,凤楼终于放他一马,“假若是丢失的公主,当年应该有这个孩子的传闻。”
想起在元国安排的探子传来的消息,管家点头,“当年元文帝还是太子,却有丢失女儿的事情传出来过。”
听到这凤楼眉头紧锁,眸光阴沉,“如果说公主是假的,只是为了保护自己的亲生女儿才旧事重提找个假公主,那元文帝倒还让本王意外,为一个女儿这么费劲,也算是个不错的爹。”话音一转,他继续说道:“无论如何,本王都不信这个长安公主是真的,分明是冒名顶替出嫁。”
见主子心里有了答案,管家询问道:“那主子您打算怎么做?要让皇上出面还是说您只喜欢五公主?”
“不。”嘴角扬起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凤楼抚摸着自己手上的扳指轻声说道:“既然五公主不愿意嫁过来,那就让这位六公主嫁过来好了,本来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女人,这位冒牌长安公主嫁过来会更有趣,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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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公主嫁过来,自己府里会多一个傀儡王妃,可如果嫁过来的女人身份不明,自己不就能当一次猎人了吗?长安公主就是他新的猎物,他倒要看看这个女人有多大的胆子敢骗到他的头上来!
长安是元国开国以来第一位远嫁他乡的公主,并无先例可循,操办婚事的官员只能硬着头皮去问元文帝,然后只得到一句轻飘飘的指示,“大办。”
皇帝一句话,官员跑断腿,既然最大的主子都说了要往大里办,他们就不客气了,嫁妆怎么丰厚怎么准备,日子挑最近、最好的,就连送亲的仪仗都是高于公主规格的。
要是放在别的公主上,如此铺张浪费地准备婚事,早就被内史们参劾得体无完肤,可不知道怎么回事,眼看长安公主的婚事大张旗鼓地操办着,竟然没有人站出来说句话,或许有人想说来着,可走到元文帝面前又退了回来。
自己的女儿刚刚找回来又要远嫁,没有哪个做爹的会开心,就算眼前这个人的身份不是普通的男人,心里也痛快不到哪里去,更何况长安公主身份特殊,明明适龄的还有五公主,九王爷求娶的信上也是那么一个意思,却偏偏把她嫁了。
明眼人仔细揣摩几下就生出无尽的怜悯来,一个没有依仗的公主在这宫里实在是势单力薄,即便刚刚回家也只能为了元国的臣民牺牲自己,从此天高水远难有归期。
元国历年来之所以不外嫁公主,只因皇帝都舍不得自己的女儿,但凡有点退路都不会舍弃她们,可眼下姜国、晋国虎视眈眈,如果不答应婚事恐怕元国危矣,所以长安公主外嫁是担负了这个国家的重担,一个为国牺牲的公主,谁还忍心扰乱她的婚事。
怀着这种怜悯祝福的心情,长安公主的婚事进行得格外顺利,而在婉妃宫中,被人时时念起的长安却依旧平静。
时间很快地过去,无论别人怎么想,吉日终究是到了,长安公主出嫁那日,盛都十里红妆,半城人相送,元文帝登上城楼远望,太子牵着她的手送上銮舆,朝着皇宫的方向三叩首后,仪仗队伍终于缓慢地走动起来。
透着明黄的车帘,长安转头看一眼身后的城池,这是她生活了十八年的地方,此时却是她第一次踏出这道门。
车驾走得很慢,可身后故乡终究还是越来越远了。
从盛都到江阳,长路漫漫,将近一个月的路程实在枯燥,就连一向习惯安静的长安都颇为不适应,最初离开皇宫的新鲜感在碰到晋国迎亲队伍,亲眼看着自己的三哥带着仪仗离开时变成了彷徨。
她以为自己很快就会适应待在别的地方,一路走下来却越来越不确定,心底的慌乱如杂草疯长,身边却不再是自己家乡的人。
经历一路的颠簸,终于来到歇脚处,被十几个嬷嬷拥簇着送到驿馆房间里,长安静静坐在里面开始打量四周的环境,晋国原来是这个样子,看起来和盛都并无不同,显然驿站早就作好了接待新王妃的准备,已然打扫一新。
门吱呀一响,一个表情恭敬的嬷嬷走进来,“时辰不早了,还请公主在驿馆歇息两日,待到后日吉时,王爷会来迎您入府。”
“好。”虽然心底难得感到了慌乱,脸上表情却没什么变化,长安轻声答应着,“麻烦嬷嬷了。”
虽然早已听去迎亲的人说这个公主和别的公主不一样,嬷嬷还是为长安的平静吃了一惊,远嫁他乡的女子别说是尊贵的公主,就是个普通人家的姑娘也都没这么安静的,更有不顾面子的干脆一路哭哭啼啼,她从来没见过像眼前这位这么乖巧的。
想起传言元文帝拿一个假冒的公主唬弄王爷,嫁过来的人很有心计,嬷嬷的脸色不怎么好看,还和另外几个嬷嬷商量着这位长安公主来到之后要暗地里整治整治,可看着眼前这个柔弱温顺的姑娘,她怎么也瞧不出传言的心机在哪里。
难道这真是见了太多大场面,处事不惊的公主?那也不对啊,远离故乡一滴泪都不掉,也不伤怀自己的心思,这个长安公主怎么看都和别的女子不一样。
虽然心里忍不住嘀咕,嬷嬷还是顺从地退下,“公主歇息吧,养好精神等着大喜之日到来,您有什么吩咐招呼一声就好,我们都在外面伺候着。”
“嗯。”保持着惜字如金的模样,长安不肯多说一句话。
待到房间里终于安静下来,她温顺地躺到床上,一路上的奔波终于落地,她真的累了,至于晋国九王爷,自己的未来夫君是什么模样,她不愿意多想,很快的,房间里只剩下平稳的呼吸声。
折腾了这么些日子,长安前半夜睡得出奇地安稳,可到了后半夜听到房间有些响动,她一下子就惊醒过来。
“天亮了吗?”刚从梦中醒来的她声音有些沙哑,孩子气地揉揉眼睛,却发现房间里的烛火已经悉数被吹灭,只有窗外明亮皎洁的月光透进来,让房间不致于太黑暗。
“嬷嬷、嬷嬷……”不适应这样漆黑的环境,她小声唤着伺候的人,若是旁人这会儿定然大呼大叫着跑出去,因她被藏着养了这些年,性子本就不喜欢给别人添麻烦,这才只是小声呼叫两下。
已经习惯了没人来帮自己,长安从榻上走下来,借着窗外的月光走到烛台前,她习惯夜里点着烛火睡觉,这样会让她觉得安全。
穿着亵衣的瘦弱女子缓慢地摸索着,却没注意到房间右边的纱帘后站了一个高大的身影,隐藏在黑暗中的男人放轻了呼吸,让这位长安公主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他的眼睛里闪动着好奇的目光,紧紧盯着还在不断走动的女子。
如果眼前人是公主……这世上会有哪个公主会纡尊降贵地点烛火?恐怕第一件事就狠狠惩罚守夜的嬷嬷吧。
想到这里,男人的眼睛里透出一丝寒意,被人算计的感觉让他十分不悦,元文帝到底在想什么?就算不嫁女儿过来,也要好好挑选一个伶俐些的女子来唬弄自己这个王爷吧,可看看眼前这个女子,瘦弱得没有一点肉,声音小得像是受了惊吓的小老鼠,还丝毫没有公主的气势,他倒是好奇这个女人要怎么引诱自己达到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