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逆野玫瑰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苏珊·伊丽莎白·菲力普斯
“是的,我叫它‘梅林’。”
“似乎是不怎么有用的狗。”
年轻黑人气愤地抿起唇。“你为什么这样说,小伙子?你根本不认识我的狗。”
“昨天我在那边睡了一整个下午。如果‘梅林’很行的话,它早该发现我了。”凯琳俯身,漫不经意地搔着狗儿的耳后。
“‘梅林’昨天下午不在这里,它和我在一起。”
“噢,或许是我的偏见吧。北佬杀死了我的狗‘富吉’──我所拥过最好的狗。我至今仍在哀悼它。”
曼克的神情软化了些。“你叫什么名字?”
她顿了一下,决定用本名比较好。她瞧见曼克的后方有罐方氏皮革油。“凯林──方凯林。”
“奇怪的名字──很像女孩的名字。”
“林是双木林。”
曼克点点头,接受她的解释,很快地说明了她的工作性质。接着他们进到厨房用早餐,他向她介绍管家辛爱莉。
辛太太头发微白,主观极强。她是前任屋主的管家兼厨子,擅长烹饪,并且极重视清洁。一看到凯琳,她立刻大惊小怪地喊道:“这个男孩太骯脏了!任何文明人都无法忍受和他一起用餐。”
“我同意。”曼克道。
凯琳饿得不想和她争辩。她胡乱用水抹了把脸和洗手,但拒绝使用肥皂。它太女性化了,自凯琳有记忆以来,她一直在抗拒女性化的物品。
她狼吞虎咽地吃完早餐,一面观察着欧曼克。辛太太似乎很尊敬他,明显地他在宅邸里拥有举足轻重的地位。这对黑人是很不寻常的,特别是他还很年轻。他令凯琳想起了“日升之光”的厨子莎妮。他们拥有同样的肤色,也同样年轻,但似乎都无所不知。
她的心里涌上浓浓的乡愁,但她强自甩去。她很快就会回到“日升之光”,让它恢复昔日的荣光。
下午她做完工作,坐在树荫下休息。“梅林”伏在她的脚上打盹。曼克走近时,它动也没动。
“这只狗真的毫无用处,”她嘀咕道。“如果你是割喉手,我早就没命了。”
曼克轻笑,坐在她旁边。“的确,‘梅林’这方面不太行,但它还小。中校在屋后的小巷子发现它时,它才刚断奶不久。”
凯琳只在白天见过白肯恩一次──在他命令她为“阿波罗”上鞍时,甚至没有多瞧他昨晚雇用的小厮一眼。报上称他为“传教士山的英雄”。她知道他曾参与维克堡和西罗之役,甚至可能是杀死她父亲的人。这似乎太不公平了,许多英勇的南军士兵都战死了,白肯恩却活得好好的,并威胁到她在世上仅有的一切。
“你认识中校多久了?”她小心翼翼地问。
曼克拔了根草,放在口中嚼着。“自从查塔嘉一役后。他为了救我差点送了命,之后我们就一直在一起。”
“你不会是为北佬作战吧,曼克?”凯琳无法置信地道。
“我当然为北佬而战!”
“你告诉我你来自乔治亚,你为什么不为自己的家乡而战?”
曼克吐掉草根。“你还真有胆量,小子,坐在这里问一名黑人为什么不为铐链住他的人而战?我十二岁时获得自由,来到北方,找到工作上学。但我并不算真的自由,你明白吗?只要他的兄弟姊妹还是奴隶,就没有黑人是自由的。”
“这不是奴隶制度的问题,”她耐心地解释。“而是南方各州有权自治,不受干涉。奴隶制度只是战争的原因之一。”
“对你或许是,白人男孩,对我们不。”
黑人真的是很敏感,凯琳想着,看着曼克起身走开。稍后她为马匹喂草料时,仍在想着曼克所说的话。那令她想起了曾经和莎妮有过的激烈辩论。
肯恩优雅地下马。“让它发发汗,小子。我可不想要有匹病马。”他将缰绳丢给凯琳,大步朝屋子走去。
“我知道自己的工作,”她对着他吼叫。“不必北佬来告诉我怎样照顾浑身是汗的马。”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今天才星期三,她不能害自己被解雇。她已经得知星期天辛太太和曼克都不睡在大宅里。辛太太休假去她妹妹那儿,曼克则去辛太大口中的“罪恶渊薮”饮酒作乐。凯琳只需再忍个四天,就可以动手干掉眼前这名用冰冷的灰眸望着她的男人。
“如果你觉得为别人工作会比较快乐,我可以另外找个马厩小厮。”
“我没有说想要为别人工作。”她喃喃道。
“那么或许你该努力管好自己的舌头。”
她用靴跟踢着泥土。
“凯林。”
“又怎么了?”
“洗个澡吧,每个人都在抱怨你有味道。”
“洗澡!”凯琳气坏了,却又必须强抑着怒气。
肯恩似乎很享受看她在作内心的挣扎。“你有话要对我说吗?”
她咬紧牙关,想象用子弹在他的额头开个大洞。“不,先生。”她咕哝。
“那好。一个半小时后,替我备好马车,在前门等。”
稍后,她牵着“阿波罗”在庭院里走动,让它发散汗水和热气,一面喃喃咒骂着各种脏话。杀掉这名北佬将会带给她莫大的乐趣。她洗不洗澡关他什么事?每个人都知道洗澡不好,只会惹上感冒,而且她还得脱掉衣服。自从长出胸部后,她就痛恨看到自己的身体,因为那代表着她无法成为她最想要是的男人。
女性代表软弱,而她一心想变得像男人一样强壮。
一个半小时后,她套好马车,在前门等着肯恩出来。她已用水抹过脸,遵照白肯恩吩咐的换了套衣服──只不过它和她原先换下的那套一样脏,而她不明白那究竟有何意义。
肯恩走下阶梯,挑剔地看着他的小厮满是补丁的长裤和褪色的蓝衬衫。他看起来甚至更糟了,只有他的脸庞稍微干净了点,证明曾经洗过脸。或许他根本就不应该雇用这个脏小鬼,然而许久以来,已经不曾有人能够像他一样令他发笑了。
不幸地,这天下午的行程就不那么有趣了。他实在不该被蕊娜说服载她去中央公园兜风。一开始他们都很明白规则,但他怀疑蕊娜有意要求更长久的关系,并可能利用这次出游对他纠缠不休。除非另外有人在场……
“上车吧,男孩,该是你见识见识纽约市的时候了。”
“我?”
男孩惊讶的表情令他笑了。“我没有看到其它人,而且我需要有人帮我牵马。”以及阻止蕊娜逼婚。
凯琳仰望进那对谜般的灰眸,用力吞咽,上了马车。她根本不想和他在一起,但她被困住了。
他技巧地驾驭马车,在纽约繁忙的街道上穿梭自如,一路为她指出各个景点。凯琳的戒意很快地就被兴趣所取代。他们经过了著名的戴尔明哥餐厅和华勒剧院,来到豪宅林立的麦迪逊广场,在其中一栋前停下来。
“看着马,小子,我不会去太久。”
一开始凯琳并不介意等待。她打量周遭美轮美奂的宅邸、街道上的豪华马车,和穿著光鲜亮丽的男女。而后她想起了已被夷为平地的查理斯敦,内心的怨恨再度生起。
“这真是最适合驾马车兜风的天气了,肯恩。噢,我有个极有趣的故事要告诉你。”
凯琳抬起头,瞧见肯恩挽着一名美丽的金发女子走下台阶。她穿著粉红色丝料礼服,打着白色蕾丝伞,戴着顶蕾丝小帽。凯琳一眼就讨厌她。
肯恩扶女子上马车。凯琳对他的评价更低了。如果他喜欢的就是这种女人,那么他远不及她以为的聪明。
女子登上马车,转头瞧见凯琳,一脸的惊讶。“小白,这个脏兮兮的小子是谁?”
“你说谁脏兮兮?”凯琳跳了起来,双手握成拳。
“坐下来。”肯恩命令。
她怒瞪着他,但那对灰眸里的冷芒如刀。她不悦地坐回原位,以杀人的目光斜瞄着蕊娜的粉红和白色小帽。
肯恩驶动马车。“凯林是我带来的马厩小厮,蕊娜。假设你想在公园散步,他可以代我们看着马匹。”
蕊娜帽上的蕾丝颤抖。“这种天气走路太热了。”
肯恩耸了耸肩。蕊娜调整了一下洋伞,用沉默表示出她的不悦,但肯恩不睬她,令凯琳得意极了。
不同于蕊娜,凯琳向来无法生气太久。她兴致勃勃地欣赏沿路的景点。尽管导游的是她的敌人,但这或许是她唯一一次参观纽约的机会了。
“这是中央公园。”
“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这样称呼它。白痴都可以看出它位在城市的北边。”
“纽约市成长得极快,”肯恩回答。“现在公园周遭大多是农地,但市区很快就会发展过来了。”
凯琳还要质疑,蕊娜自座位中转身,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示意不准她开口。她闭上嘴巴。
蕊娜娇笑着转向肯恩,小手轻拍他的上臂。“小白,我有个最有趣的故事要告诉你──有关‘糖李子’的。”
“‘糖李子’?”
“你记得的,我的狮子狗。”
凯琳扮了个鬼脸,坐回座位。马车行驶在公园的林荫大道里。两名穿著入时的女子驾车经过,凯琳注意到她们都垂涎地盯着肯恩。女人似乎都很迷恋他,她想着。的确,他很擅长驾驭马匹,然而那对女性并没有吸引力──她们迷恋的毋宁是他的长相。
她试着客观地打量他。他确实是个英俊的恶棍,他的金发有若秋天的麦穗,在领口处微鬈。当他转身和蕊娜说话时,背对着蓝天的侧面彷佛她曾在插画里看过的希腊雕像──天庭饱满,鼻梁高挺,剑眉如飞,下颚方正有力……
“……‘糖李子’用鼻子顶开红莓糖果,改挑个柠檬的。它真是可爱极了,不是吗?”
狮子狗和红莓糖果。这女人是个大傻瓜,凯琳大声叹气。
肯恩望向她。“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她尽可能礼貌地响应。“我不太喜欢狮子狗。”
肯恩的唇角微扬。“是吗?为什么?”
“你想要听实话?”
“务必要。”
凯琳厌恶地盯着蕊娜的背。“狮子狗可笑极了。”
肯恩格格地轻笑。
“这个男孩太无礼了!”
肯恩不睬蕊娜。“你比较偏好杂种狗,凯林?我注意到你经常和‘梅林’在一起。”
“正好相反,是‘梅林’喜欢黏着我。我不在乎曼克怎么说,那只狗就像妓女屋里的撑箍一样无用。”
“白肯恩!”
肯恩发出个奇怪的沙嗄声后,脸色才恢复正常。“或许你最好记得有女士在场。”
“是的,先生。”凯琳喃喃道,但她不明白那有什么关系。
“男孩一点也不知道自己的地位,”蕊娜不悦地道。“要我就会解雇这么无礼的人。”
“那么幸好他是为我工作。”
他没有抬高音量,但驳斥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蕊娜胀红了脸。
他们已接近湖边,肯恩停下马车。“我的马厩小厮不是寻常的男孩,”他放淡语气道。“他是爱默生的信徒。”
凯琳转过头,想看出他是否在调侃她。但似乎不是。“爱默生是你唯一读过的作者吗,凯林?”
蕊娜不悦的嗤声令凯琳侃侃而谈。“噢,我一向是有什么就读什么。像是富兰克林,不过几乎每个人都看过他的东西。还有梭罗、史威斯特、爱伦坡等。我不太喜欢读诗,除此之外我可以说是来者不拒。”
“或许你只是没有读对诗人──像是惠特曼。”
“没听过。”
“他是个纽约人,在内战时当过护士。”
“我不认为我受得了北佬诗人。”
肯恩含笑挑挑眉。“我很失望。像你这样的知识分子不该让偏见阻挠了你对伟大文学的欣赏。”
他在嘲笑她,她忍不住说道:“我很惊讶你竟然知道诗人的名字,中校。你看起来不像是会看书的人,但我猜大个子都是这样子。只长肌肉,不长脑子。”
“无礼至极!”蕊娜怒斥道。
肯恩不睬她,仔细观察着凯琳。他必须说,这男孩确实有胆。他大概不会超过十三岁,和肯恩逃离孤儿院时同龄,但那时候他已经长得很高大了,然而凯林只比五尺更高一点。
肯恩注意到隐藏在男孩脏污的面容下细致的五官,小巧的鼻梁微微上翘,浓密的睫毛覆着紫罗兰色的眼眸。那会是女性引以为傲的特质,但在男孩身上却显得愚蠢,等他长大成人后就会显得娘娘腔了。
凯琳拒绝在他的审视下退缩,肯恩不由得心生敬意。男孩细致的面容或许正是他格外粗鲁的原因,他必须藉此来证明自己的男子气概。
然而,他终究太小而不该独自一人过活。照常理肯恩应该将他送到孤儿院,但他也知道自己不会那么做。凯林似乎令他想起当年的自己。当时他也是同样的大胆倔强,全力反击周遭的世界。将男孩送进孤儿院会像是剪掉他的翅膀。此外,他真的很擅长照顾马匹。
蕊娜渴望和他独处的心终究胜过她对散步的厌恶。她要求到湖边散步,而他原本希望避免的一幕也如预期的上演了。这都是他的错,他不该让性欲蒙蔽了判断力。
终于回到马车时,他松了口气,却瞧见凯林和出租划船小舟的老先生聊得不亦乐乎。噢,他真的很会说话!
当晚用完餐后,凯琳窝在她最喜爱的角落,以手枕着“梅林”,想起稍早她赞美“阿波罗”时,曼克所说的话。
“中校不会留下它太久。”
“为什么?‘阿波罗’既神骏又漂亮。”
“的确,但中校不会让自己被任何东西束缚住。”
“那是什么意思?”
“他会在自己太过喜欢一本书或马匹之前送走它们。”
凯琳无法想象。生命中有些牵系是绝对无法舍弃的,但或许中校就是不想被束缚住吧!
她搔了搔帽檐下的头皮,不由得又想起了蕊娜粉红色的蕾丝帽。这实在太愚蠢了!它不过点缀着一大堆无用的蕾丝和缎带,为什么她却一再想起它,甚至想象自己戴上它的可笑样子?
她究竟是哪里不对劲?她扯下头顶破烂的帽子,摔在地上。“梅林”惊讶地抬起头。
“别管我,‘梅林’。我大概是和这些北佬相处太久,连带脑子也不对劲了。我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直想着顶帽子!”
“梅林”用温暖的棕眸望着她。她痛恨承认,但她知道自己会想念它的。她想起在家乡等待着她的“日升之光”。等到明年的这个时候,农场就可以回复正轨了。
“梅林”再度趴回她的腿上。凯琳漫不经意地搔着狗儿的耳后。她痛恨这座城市,痛恨被包围在北佬当中,痛恨她破旧的小帽,更痛恨每个看到她的人都喊她“小子”!
这实在太讽刺了。她一直痛恨自己身为女性,但现在每个人都认定她是男孩子,她却反倒不高兴。或许她真的是被北佬搞坏脑子了。
她扯了扯自己的短发。今天那个混帐北佬喊她男孩时,她总觉得不舒坦得很。他真是个自信、傲慢的家伙。她瞧见蕊娜和他由湖边散步回来后,眼里满蕴着泪水。她是个蠢女人,凯琳却忍不住对她生起同情。就某方面来说,她们都为了同一个男人在受苦。
她抚着“梅林”的背,在心里重新复习一遍计划。虽然它不算百无一失,但已经够好了。她已下定决心。她只有一次机会杀死那名北佬恶魔,而她不打算失手。
次日清晨,肯恩丢了本惠特曼的“草叶集”给她。
“留着吧!”
叛逆野玫瑰 第二章
伍律师自书桌后站起来,展开抹大大的笑容,伸出手给传教士山的英雄白肯恩。“久仰,白先生。我是伍德威律师。”
“你好。”肯恩礼貌地握手,很快地在心里评估过对方。浮夸不实的家伙,玩起牌来一定很逊。
伍律师请他坐下。“很抱歉这么匆忙找你过来,但这件事已经耽搁够久──但我必须澄清,这不是我的错。我直至昨天才得知这件事。本律师事务所绝不会忽视当事人的利益,特别是对方是鼎鼎有名的内战英雄。我们全都很敬佩你在战场上的英勇──”
“你在信里说有重要的事和我谈。”肯恩截断他的话,最不喜欢人们颂扬他过去的战迹,彷佛他是在公众面前展示的一面国旗。
伍德威拿起眼镜戴上。“你是白孟萝丝──已故的韦萝丝之子?”
肯恩以在牌桌上锻炼出来的冷静道:“我不知道她已经再婚了,但是的,那是我母亲的名字没错……她已经去世了?”他问,心里却毫无感觉。
“你不知道?噢,我很抱歉,我假定你早已知情。她在四个月前去世,原谅我毫无预警地告诉你这个消息。”
“毋须道歉,我十岁起就不曾见过她了。她的去世对我毫无意义。”
伍律师翻动了一下眼前的文件,似乎不知道该怎样响应一个对自己的母亲去世毫无感觉的男人。“嗯,我刚刚收到了你母亲在查理斯敦的律师丁瑞特寄来的信,”他清了清喉咙。“丁律师要求我和你联络,好告知你遗嘱的内容。”
“我不感兴趣。”
“十年前,你的母亲嫁给了一名叫韦嘉瑞的男人。他在查理斯敦附近的洛特福拥有一座叫‘日升之光’的棉花农场,他在西罗战死后,将农场留给你的母亲。四个月前她死于感冒,将农场留给了你。”
肯恩掩饰住心中的惊讶。“我已经十六年不曾见过我的母亲,她为什么那样做?”
“丁律师也附上了她临死前写给你的信。或许那可以解释她的动机。”伍律师取出个封缄的信封递给他。
肯恩接过信,瞧也不瞧一眼,径自塞到口袋里。“你对这座农场所知多少?”
“它曾经极为繁荣,但战争令它衰败下来。假以努力,它或许可以恢复往日的荣光。不幸的是,这份遗产并没有附带金钱──这就又牵扯到韦嘉瑞的女儿,韦凯琳。”
这次肯恩并未试图掩饰他的惊讶,“你是在告诉我我有个同母异父的妹妹?”
“不,她是你的继妹,和你没有血缘关系。女孩是韦嘉瑞前任婚姻的孩子,不过她却和你有关系。”
“我无法想象为什么。”
“她的祖母留给她一笔钱。幸运地,它存在北方的银行,总数是一万五千元,直到她满二十三岁生日或结婚前都交付信托。你被指定为她的信托基金管理人及监护人。”
“监护人!”肯恩由座位中跳起来。
“不然你的母亲要怎么办?女孩刚满十八岁,一万五千元是一大笔钱,她又没有其它的亲戚。”
“我不会为一名十八岁的女孩或一座半颓败的农场负责!”
伍律师抬高了音量。“决定权在于你。当然,我也同意让你这样世故成熟的男子监护一名年轻女孩似乎不甚恰当,但决定在于你。你可以在去查理斯敦视察农场时,再和丁律师详谈,告知他你的决定。”
“我的决定很简单,”肯恩平板地道。“我从来不想要任何遗产,写信给你的丁律师,叫他另找别人吧!”
肯恩回到家时心情坏透了,特别是他的马厩小厮迟迟没有出来照顾马车。
“凯林!你该死的去了哪里?”他连吼两次,男孩才跑出来。“天杀的,既然你为我工作,我预期你会在我需要你时出现,别再让我久等!”
“听到了,大声公。”凯琳咕哝道。
肯恩不睬他,下了马车,进到屋内。他走进图书室,为自己倒了杯威士忌,一口饮尽后,取出伍律师转交给他的信。
信封里只有薄薄的一张纸,字迹凌乱,几乎无法辨识。
一八六五年三月六日
亲爱的肯恩:
我可以想象在这么多年后,你突然接到我的信会有多么惊讶。我不愿意死,但高热迟迟不退,恐怕我大限将至。趁我还有力气时,我必须交代几项后事。
如果你预期着我的道歉,恐怕那是不可能的。和你父亲在一起的生活极端无趣,我不是个很有母性的女人,而你一直是个很难管教的孩子。但我必须承认,我很高兴在报上看到你的英雄事迹,以及得知你已长成一位英俊、出色的男人,那大大满足了我的虚荣心。
然而,这并不是我写这封信的目的。我很喜欢我的第二任丈夫韦嘉瑞,他带给了我不少的快乐。虽然我从来就无法忍受他野马似的女儿凯琳,我知道在她成年前,必须有人照顾她。因此,我将“日升之光”留给你,希望你能够担任她的监护人。但也或许你会拒绝。虽然“日升之光”曾经是附近最好的棉花农场,战争已令它受创至钜。
无论你的决定为何,我都已卸下了我的责任。
你的母亲韦萝丝
十六年后,就只有这么一封信!
凯琳听到隔街教堂的钟响。她蹲在敞开的窗户前,凝视着黑暗中的屋子。白肯恩将无法活着见到黎明。
空气里充斥着雷雨欲来的紧窒感。凯琳打了个寒颤。她最痛恨夏日的雷雨,特别是夜晚。或许如果在她小时候有父母亲可以抚慰她的恐惧,她也不会变成这样。但在那些雷雨交加的夜里,她只能一个人蜷缩在靠近奴隶区的小屋里,深信地面随时会裂开,将她吞噬。
肯恩终于在半小时前回家了。辛太太、女仆和曼克都已休假离开,屋子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一等他睡着,就是她下手的最好时机。
远处传来的隆隆雷声令她寒毛竖立。她试着说服自己这样的天气对她有利,那可以掩饰她发出的声响,尤其在她由没上锁的厨房窗口爬进屋子里时。但光是想象在事成后独自跑过雷雨交加的黑暗街道,就令她胃中翻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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