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野性时代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王梓钧
003【年少言轻】
短时间内,父亲是不可能被捞出来的。他犯的事太大,已经惊动了省里,没人敢给他翻案。
1993年这个时间段很尴尬,中央在摸着石头过河,民间也在莽着头乱冲。举国上下都知道必须改革,但怎么改革,改革到哪种程度,那是谁也搞不清楚的。
而国企这一块,又是最敏感的地带,撞上了绝无幸免。
宋维扬想让父亲快点出狱,只有一个办法可行,那就是壮大宋家的力量,争取减刑减刑再减刑。
审判结束了十多分钟,直到工作人员清场,郭晓兰才神情恍惚的离席,脚下一个踉跄,宋维扬和大哥连忙搀扶。
妈,别担心,还可以争取减刑。宋维扬安慰道。
郭晓兰似乎一下子苍老了十岁,她点头说:妈知道,你要努力读书,明年就要高考了。
宋其志倒是心大,开导母亲和弟弟:以后家里有我呢,等爸三五年出来,咱们还可以东山再起!
宋大哥的笑容没能持续多久,他很快就被法院门口的情况给惊住了。
厂里工人来了几十号,还有跟罐头厂合作的企业果农经销商正堵在那里,密密麻麻估计有100多人。一看到宋家人出来,这些讨债者立即围上前,纷纷叫嚷:
宋厂长,工资先给我们结了吧。
宋老板,你的罐头根本卖不掉,货款怎么也要退一部分。
宋老板,去年你收的甜橘还没给钱呢。
宋厂长,你采购的罐头瓶有两个季度没结款了。
这些人都知道宋家败落了,再不跑来要钱,以后就没有任何机会。
面对100多号讨债者堵路,旁边还有记者及群众围观,宋大哥也不敢乱发兵痞脾气,只能硬着头皮大声许诺:钱,我一定会想办法,就算是砸锅卖铁,我也会把大家的钱给还上!
众人里三层外三层,将宋其志团团围住,生怕他跑掉,催促道:宋厂长,我们跟着你一起去弄钱。
宋其志哪有办法弄钱啊,他只能忽悠说:请大家再给我一点时间,再给我一点时间!
时间我们有的是,我们要钱!
就是,每次都拖时间,今天别想再跑了!
不给钱,就偿命!
上辈子,大哥打算跟妻子离婚,想把家里仅剩的几万现金交给老婆带走,并让老婆暗中照顾母亲和弟弟。但大嫂死活不同意,而且还在大哥意外去世后,靠批发服装赡养精神失常的婆婆,抚养年幼的儿子,资助宋维扬读完大学,甚至将宋家的几百万欠款偿还大半。
宋维扬回想起母亲的衰老憔悴,回想起大嫂的含辛茹苦,前世的一幕幕都清晰浮现在他眼前。
或许,老天给他重生的机会,就是让他回来补偿家人吧。
眼见讨债者逼迫过来,已经开始跟大哥拉扯纠缠了,宋维扬深吸一口气,硬插到中间说:大家别动手,咱们文明说话。钱没问题,我来还,但要给我半年时间!
这谁啊?
宋家老二,还在读书,我以前见过。
屁都不懂的学生娃,快滚一边去!
宋大哥一把将宋维扬拉回来,急道:小弟,你别捣乱,一切我来负责。
母亲郭晓兰也说:扬扬别闹了,回去安心读书!
在众人眼中,宋维扬只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傻小子。但这个傻小子,却没把几百万债务当回事,拍胸膛大喊道:我可以立下军令状,给你们写保证书。只要半年之内我不能还债,就把命赔给你们!
军令状,一个极赋年代感的词汇,比符咒发誓什么的更接地气。
一个讨债者冷笑道:我要你的命做什么?我只要钱!
对,我们只要钱!
郭晓兰连忙争辩:要钱也得给我们时间慢慢筹啊!
之前那人激动道:早给你们时间了,自从宋老板被抓,罐头厂的货款就一分钱没到,都好几个月了!
另一个讨债者说:郭姐,我知道宋老板是冤枉的。宋家一手建起酒厂,财源滚滚,现在却被政府充公,只剩个赔钱的罐头厂在手里,你们心里也很委屈。但也要站在我们的角度想一想,我们玻璃厂是小本买卖,全厂就等着那几十万货款发工资啊!
你们这样逼就能拿到钱吗?
没等母亲再说话,宋维扬突然厉声道,告诉你们,现在罐头厂欠了三百多万,这还不算银行贷款,但宋家只有几万块钱现金,银行账户早就被冻结了!你们现在有100多号人,加上今天没来的就更多,几万块钱平均分下来能拿到多少?一个人最多分到百十来块!
先前那人说:那你说怎么办?把欠款给免了?
宋维扬立即说:我爸是容平市最成功的企业家,我是他儿子,你们敢不敢赌一把,赌我在半年内把几万块变成几百万!赌赢了,你们就能拿回欠款,我还照付利息。赌输了,每人也只亏那百十来块!现在做一个选择吧,到底是把宋家往死里逼,每人分点钱了事,还是搏一搏拿回全部的欠款和利息!!
众人面面相觑,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方面,他们确实认为强逼也没结果,几万块钱根本就不够分;另一方面,他们又稀里糊涂的被宋维扬所感染,因为那表情和语气都太自信了,跟曾经叱咤风云的大企业家宋述民太像了。
宋述民虽然已锒铛入狱,但他的名声摆在那里,人们打心里还留着几分敬畏和佩服。作为宋述民的儿子,即便宋维扬还只是个学生,债主们依然下意识的就生出莫名信任感。
这是一个相信奇迹的年代,社会上暴富的新闻层出不穷。
或许,宋家真能翻身呢?
当然,也有人不这么想,比如罐头厂的工人。
这些工人的工资并不高,只被积欠了几个月薪水,拢共加起来也就每人一两千块钱。
别说那么多,把工资先给我们结了!工人们嚷嚷道。
之前是微笑许诺,现在直接变成威胁,宋维扬眯眼冷笑道:不给我机会是吧?那咱们就鱼死网破,我明天就去申请破产,拍卖工厂的固定资产还债。按照法律规定,首先该还的是银行贷款,接着才是欠你们那三百万!这些钱是按比例偿还的,普通工人最多能分到十几块钱工资!而且,到了那个时候,宋家就能合理避债,你们再来讨债就是违法的!
工人们瞬间傻眼,他们都不知道还能这么玩,更不知道工人工资优先于社会债务——当然,银行贷款更优先,这点宋维扬没有骗人。
虽然中国在80年代就有了《破产法,但到90年代初才允许私营企业破产,现在都还没有流行起来,甚至一些地方政府根本不同意私企破产。
以至于,上辈子宋家居然没想过申请破产。直到宋大哥死后半年,法院和银行才联手清盘搞拍卖,结果地皮和机器居然流拍,闲置十年才有地产商买下来搞开发。
先是承诺讲道理,接着又是活生生的威胁,这些讨债者终于被宋维扬说服了。
他们是真怕宋家玩破产把戏啊!
好,我们就信你一回!债务最多的玻璃器皿厂讨债者突然表态,罐头厂欠了他们整整80多万,强逼也不可能拿足货款。
明智的选择!宋维扬微笑道。
他必须笑出来,让人相信他有能力还钱,父亲入狱的悲伤只能暂时放到一边。
这些人也没要宋维扬写什么保证书,带着复杂的心情各自散去,三三两两,议论纷纷。
郭晓兰看了一眼还没走的记者群众,低声道:我们也回去。
一个十七岁的高中学生,口口声声说自己能半年赚到几百万,换成谁都不会相信。
那些讨债者不相信,他们只是被破产威胁给吓住了,害怕到时候一分钱都拿不到——在90年代中期,中国突然刮起一阵破产潮,大部分都在玩假破产,真逃债的把戏。
宋维扬的家人也不相信,回到家里后,母亲和大哥皱眉枯坐,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快速弄钱的办法。
哥,罐头厂还能开工吗?宋维扬问。
宋其志郁闷道:还开什么工?仓库都堆满了。我这两个月一直在跑市场,广告费砸下去好几十万,但厂里的罐头根本就卖不出去。
宋维扬开始帮大哥整理思路:哥,你有没有想过,咱家的罐头为什么卖不出去?
宋其志说:以前送礼,都送麦乳精和罐头。现在送礼,改送保健品了,罐头只有少部分农民才拿来当礼品。还有啊,我听说欧美联手对中国罐头反倾销,那些罐头大企业没法外销,就在国内搞降价竞争圈地盘,中小型罐头厂被逼得只能等死。
宋维扬分析道:也就是说,竞争压力在增大,而市场规模却在减小。
所以没辙!宋其志摊手道。
宋维扬说:那你有没有想过,更改罐头产品的定位?我们不把罐头当礼品卖,而是日常消费品。
没用的,宋其志连连摇头,谁买罐头吃着玩啊?有那点闲钱,还不如买饮料,买饼干和糖果。
宋维扬又说:我们可以
别说了,宋其志不想再讨论,罐头厂是肯定没救的,不止是咱家的厂子,整个中国的罐头厂都这样。小弟,我知道你想帮家里,但很多东西你不懂。你还是安心读书吧,明年考个好大学,毕业了去大城市进外企上班,那样才能活得体面。
宋维扬还想再说,但大哥已经和母亲商量对策去了,家里根本就不相信他的能力。
讨论一阵,母亲开始疯狂打电话:
喂,我找杨厂长我是嘉丰酒业的郭晓兰杨厂长不在啊那好,我回头再打过来。
喂,张行长,我是郭晓兰你要开会啊那行,改天再说。
喂,李经理
郭晓兰一口气打了十多个电话,都是以前关系较近的朋友,结果很明显,一分钱没有借到。
大嫂蔡芳华已经带着儿子从医院回来,她说:要不我回娘家问问?
郭晓兰摇头道:亲家公做派端正,他估计也没存几个钱。
蔡芳华的父亲以前也是国企厂长,但三年前就退休了,娘家只剩个哥哥在档案局的清水衙门做事。
宋大哥抽着烟,无奈道:干脆申请破产吧。
母亲有些意动,担忧道:就怕政府不批准,咱们市还没有私企破产的先例。
宋大哥说:虽然人走茶凉,但爸的面子还留着几分。活动活动关系,申请破产应该不难。
母亲拍板道:我明天就去找领导!
宋维扬没有再说话,任他说破了天,家人也不会相信他真有那本事。他唯一的贡献,就是提出了破产的办法,至少给母亲和哥哥留下一条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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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4【落拓而行】
花开花落,花开花落。悠悠岁月,长长的河。
一个神话就是浪花一朵,一个神话就是泪珠一颗。
聚散中有你,聚散中有我,你我匆匆皆过客
晚八点,电视里正播放着《封神榜,毛阿敏的歌声依旧那么悦耳动听。
容平市那个破电视台,专捡别人剩下的剧。三年前就已经拍完的《封神榜,在容平市电视台还属于首播,而且收视率高得非常吓人。
这年头,除了一些安装有闭路电视的城里人,绝大部分老百姓只能收到三个台,即中央台省台和市台。去年83版《射雕在市台首播的时候,立即轰动全市,连带着卖盗版小说的都狠赚一笔。
可惜全家都没有看电视的心情,郭晓兰不停拨打电话找关系,终于约到了一位副市长谈罐头厂破产的事。
宋维扬默默回到自己房间,用索尼正品的alkan,播放着迈克尔·杰克逊的盗版磁带。j的磁带很不好找,别说正版了,就连盗版都是从省城搞来的。
宋维扬一边听歌,一边拿起电脑显示器旁边的储蓄罐。
陶瓷的蓝胖子,头顶竹蜻蜓可以掀开,宋维扬有了零钱就往里面塞。
摇一摇,哗啦啦啦响,接着砰的砸地上,硬币拌着破瓷片四散溅开,其间还夹杂着一些纸币。
宋维扬捡起来慢慢数,一共有103元8毛6分。这点钱显然不够用,他又凭着记忆翻箱倒柜,终于在书柜里找到几张存折——那是以前长辈们给的压岁钱,竟有4000多元,这在1993年已经不是小数目。
启动资金有了,可以出去搏一搏。
宋维扬没有选择说服母亲和大哥,虽然他有一定把握振兴罐头厂,但操作太费劲了。首先,要向果农赊购新鲜水果,然后要说服工人重新开工,还需要合作企业提供新设计的包装盒和玻璃罐。
别人又不是傻瓜,没钱谁会配合你啊?
当务之急,是要弄到一笔钱,几十百来万即可,至少要让果农工人和合作企业看到希望。
宋维扬找出书包,把零钱和存折都放好。母亲大哥和大嫂还在商量破产细节,他径直走过客厅,来到父母的卧室,从衣柜里找出两套父亲的西装。
这是出门赚钱的必要装备,年轻的宋维扬本就脸嫩,穿上西装可以勉强撑撑场面。
叮咚,叮咚!
再回客厅时,门铃突然响起来。
来的并非讨债者,而是宋维扬的大舅和小舅。
当初宋家发达的时候,宋维扬的三个舅舅都得到了好处,全部当上工人变成城市户口。结果宋述民一出事,二舅和小舅立即下岗,只有踏实勤奋的大舅还留在厂里。
二舅和二舅妈属于白眼狼,居然开始埋怨宋家,认为是宋述民害他们不能当工人。甚至怕宋家向他们开口借钱,直接断了来往,已经有两三个月没走动了。
大哥,老幺,你们怎么来了?快坐下吃水果。郭晓兰连忙招呼。
跟二舅的自私贪婪不同,大舅为人憨厚,小舅则单纯贪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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