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歌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千息
“咚咚咚……”宏壮的鼓声慢慢的响起来了,菜市场那边的高竿上缓缓拉起一面大旗,上面龙飞凤舞四个大字:花灯神女。人群渐渐的向那边聚集,慢慢的就只能够看见红色的旌旗穗子,黑压压的全是人。
“小姐……”穆贰站在门口,看见顾陵歌秀丽的眉毛扭曲得像乱麻一样。顾陵歌斜眼往旁边一看,若无其事的往前走。
挤过人群是很费力的事情,等他们终于到了台前的时候,顾陵歌一眼就看见了坐在评审席的卿睿凡。杏黄色的便服,长袍飞舞,胸前的同色蟒纹勾出了不一样的威严。她听见身边有人轻呼太子,声音里略微崇敬。
“谢谢各位今儿个来到庙会,我们的神女选拔马上开始。”一个高亢嘹亮的嗓子一声吼起来,音量不大但谁都能听得见。那是穆壹,穆壹是今天晚上的司仪,估摸着是因为他声音挺大,武行也镇得住场子。
这次神女选拔的参与者随后一一登场了,手上拿着各种各样的灯笼,左不过就是一些小家碧玉罢了,形式虽不一但也没落出女儿家喜欢的东西。只有一个女子空手上来,白净的脸在橘黄色的灯光中柔和美好,可是引起了台下一片哗然。
在台上站定,那姑娘拍拍手,一片黑影随之而来,众人抬头才看到那是一盏硕大无比的灯笼。那是一片以祥云为基座,主干为一个刚毅少年的高大灯笼。
众人只觉惊奇,却不想点灯之后是另一番景象。花灯依次点燃,祥云慢慢变成五彩,云朵之上的男子手上拿的不是人们以为的翩然长扇,而是一把短剑,栩栩如生。男子一身杏黄长袍,锦衣玉带,赫然就是卿睿凡的样子。
“哇!”“这是谁做的啊,真漂亮。”“这个……是太子啊。”此起彼伏的声音响起来,顾陵歌抬头望望,中肯的评价一句:“脸好丑。”穆贰站在后面,吞口口水什么都没说。
第一轮看灯,毫无疑问卿睿凡的灯获胜。第二轮靠才,但不是普通的才气。闺阁里的女孩子虽然多涉猎诗书,然而汉秦帝国民风开放,军事排兵,女子能够看到的比男子也没差多少。
“第二轮我们只考一道题,鉴于天色已晚我们就不写在纸上了,请各位当场答。”在场上的一水排开有那么十来号人,无一例外的都不是官家小姐。穆壹很沉着的往台下环顾一眼,报出题目:“场上姑娘们若是被流氓玷污,请问将如何应对?”
此话一出,满座哗然。汉秦开放不错,但不至于把这件事摆到光天化日的来讲。即使是在夜色的掩映下也有好几个姑娘红了脸。卿睿凡坐在上首,把她们的表现尽收眼底。他不知道为什么,抬起头就能够看到顾陵歌一脸不在乎的样子,那是一种他很少见的淡漠。
“暴徒不诛,小女子心性难平。而此当乱世,若非靠己,何能大仇得报?由此,若真遇到此事,小女子必当赌上一生名誉,誓将暴徒绳之以法。”最后一个回答的就是给卿睿凡做灯的,名叫柳郁的姑娘。
明明其他姑娘都说的是要移交官府,或者和父母同议,偏偏这个姑娘不仅要靠自己,还不相信官府。上面坐着的可是太子啊,她这么说不怕太子生气吗?或者是想引起注意?
卿睿凡倒来了兴趣,眉毛挑了一挑轻疏出口:“姑娘名谁?”“慕云阁柳郁。”女子出声,柔软但不柔弱,配上一身湖蓝长裙,美好可怜。
顾陵歌挑眉,看了眼身后的穆贰和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上来的云霜。云霜注意到身上的视线,弯腰小声道:“主子,人是云岚选的。”
顾陵歌轻轻点头:“我不关心那个。”三人视线重新回到台上,花擂上的比拼基本差不多了,虽然只是短短两局,但谁优胜异常明显。
“殿下,柳姑娘所言臣女不敢苟同。”一个黄莺一样清脆的声音突然从舞台侧面传来,人群侧目,那是一个穿着粉红色留仙裙的双髻少女,三千青丝利落挽起,显得活泼俏皮。
顾陵歌看向卿睿凡,从他了然的表情来看是认识这个人的,但还是听到他说:“姑娘又是谁?”那个女子面色似有尴尬,但还是弯曲膝盖福了福身道:“李府嫡孙李珍。”卿睿凡点头,抬了抬手。只听得李珍继续道:“柳姑娘说当今为乱世,我以为不然。若此为乱世,何来皇城人民安居?若此为乱世,何来今日花灯大会?若此为乱世,何来储君驾临,与民同乐?我倒想问问这位姑娘,若此真为乱世,姑娘一介飘蓬女流何以上得这盛大舞台?”
顾陵歌站在台下感到自己身上有热度,往视线尽头看去,卿睿凡一脸玩味。她下意识的挺直了脊背,一边望了柳郁一眼。她从来不怀疑手下人的安排,柳郁既然能够站在这里肯定有理由。
柳郁一脸淡然,环顾四周,看周围人群似有骚动,勾起薄淡的唇笑笑,声音清和,一点也没有李珍的咄咄逼人:
“李姑娘若以为这天下太平,那堂堂储君为何不在宫内为国事奔忙,反而在宫外起兵夺回王位?还是说,李姑娘认为乱臣贼子当道是和平之象?”
花擂下响起掌声,悄无声息的打了李珍一个响亮的耳光。卿睿凡站了起来,整个市场响起他洪亮的声音:“好一个乱臣贼子,好一个乱臣贼子!”顾陵歌挑眉,她能够理解他为什么这么激动,只是没想到太子的情绪这么容易外露。
“好了,本届花灯神女的选拔活动到此已经展示完成,请大家用声音告诉我哪个才是花灯神女。”穆壹看到局面也控制得差不多了,果断结了比拼,直接宣布结果。
围观群众的情绪刚好被炒起来,因此即使有一部分人叫好李珍,但大部分人还是更喜欢柳郁。很明显的,柳郁成为了本届的花灯神女。
有妙龄少女站上来,手上拿了一个素净长形宫灯,上面泼墨淋漓只有两个字:柳郁。花灯交接完成,穆壹开口:“那么,请问花灯女神柳小姐,你的心愿是什么?”花灯神女之愿,整个皇城人民必当倾尽全力达成。
柳郁看着下面屏声静气的人们,大片的黑暗中她看见一抹静致的白。站定舞台,朗声出口:“我要太子殿下一个承诺。”
卿睿凡脸上淡笑。他从市场边燃起的火光里,看见了他的臣民,虔诚而充满期待。“请说。”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回荡在四周。
“我谨以整个临安城的名义,希望太子殿下能够在一月之内,给我们真正的和平安宁。”第一次,城内的人们面色激动,都在鼓掌。柳郁直直的看着面前的人们,脸上也笑起来,淡静如兰。
卿睿凡表现得和人们一样惊讶,但他很快缓和过来。缓缓走下高台,来到柳郁面前,深刻而直白的看向她的眼睛,声音平和,坚定:“是,花灯神女。”火光照耀起来,整个市场一时间人声鼎沸。
顾陵歌转过身,她已经没有再看下去的必要了。卿睿凡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能够在人海中一眼找出顾陵歌的位置。他抬眼看见她转过身,白色的衣裙在黑压压的人群中一闪而过。穆壹看着台下,若有所思。
选拔过后就是游行,人们提早做好了巨大的花车,用四匹白马拉着,将会游行整个帝都。沿途都是人们的欢呼声和祝福声,柳郁坐在藤条编成的椅子上,看着前面拉舆的白马,笑着向人们挥手,亲和力十足。
李珍在游行开始之后就被李郁拉下去了。回到李府,李郁开口第一句话就带着怒气:“跪下!”
盛歌 第九章 入宫战时
第九章入宫战时
“祖父,珍儿知错。”李珍从来没看到过李郁发这么大火,但她也不是什么蠢笨之人,多想几遍也就明白了其中关节,越想越害怕。
看着平日疼爱有加的孙女在自己面前哭得泪眼婆娑,李郁心里也不好过,但是,“伴君若伴虎。”李郁沉顿的声音传来,重重砸在李珍身上。
“祖父知道你是真的喜欢殿下,也有意在撮合你们二人。然,你可知道今日之事若是宣扬出去,别说你和殿下不可能,就是整个李府都会被你牵连,你知道吗?”李郁恨铁不成钢。他知道李珍什么都好,就是一旦牵涉到卿睿凡,整个人就完全没了准头。
“是,祖父。珍儿知错,请祖父责罚。”李珍最开始说的时候没觉得什么,但现在想想,柳郁的话着实是对的。她的一番话看似堵死了柳郁,但实际上是给自己挖了坑。尤其是在所有朝中大员都没有表态的现在,她这么说完全就是赞同三皇子,是在找死啊。
“李家三代,兢兢业业,从来不曾为了皇家惹得丝毫是非,你可知你今日一言若是坐实了是会杀头的?”李郁语重心长。李珍在他面前已经是瑟瑟发抖,旁边的李珍娘看到也是不忍,但她除了扯扯丈夫的袖子之外也做不了什么。
“罢了,下去吧。禁闭三日,抄弟子规十册。”李郁沉思片刻站起来,出门之前最后说了这么一句话。李郁嫡子李岚看看失了魂魄一样的女儿摇摇头,唤来大儿子道:“李桢你去一趟慕云阁。”李桢依命而去,李珍娘心里顿时放下,泪眼婆娑看着李岚就是一句:“老爷啊……”
花灯神女的话对人民的鼓动作用显而易见,卿睿凡下了舞台之后不管走到哪里百姓都是一副全权相信的样子。
“主子,看起来起作用了。”穆贰一脸的开心。他们现在正坐在穆家武行里,穆壹几乎清空了武行才终于看到了顾陵歌脸色缓和了一些。外面月色很好,他们四个人坐在庭院里一片平和。
“主子,明天就开始了。伊墨已经传信过来,那个人已经和三皇子汇合,基本上一切都已经敲定。就差天亮了。”穆壹的声音永远那么平静,起承转合之间把什么都说清楚了。云霜坐在一边,很淡定的泡茶,月亮掉进杯子里,每个圆圆润润的杯子都有一个圆圆润润的月亮。
“主子啊,以后的事情宫门深深的说不定我们就帮不了你了,你可千万要把云霜带过去。”穆贰从来急性子,什么事情都往外抖。也亏了穆壹清场,今晚上所有的事情都不能说出去。“这小天聊得挺热闹的啊,都没想着加我一个么?”外面围墙上突然传过来一个清朗的嗓音,院里的四个人都抬头向围墙上看,一身月白的长袍,白如冠玉的脸颊,脖子边上显著的一圈反光物什明明白白昭示着来人是谁。
“湖月公子,偷听墙角可不是君子所为。”穆贰玩弄着刚刚抽出来的匕首,面色悠闲,肌肉紧绷。整个院子的气氛顿时就剑拔弩张起来。
“坐。”顾陵歌发话,三人同时紧了紧后背,满眼戒备的看着那人坐下。湖月满脸轻松其他三人倒是严阵以待。
“我叫他来的。”顾陵歌眼眸犹如深井,水波反射着月亮的清辉,美丽轻灵。“明天他会在这里等我们,兄弟们有受伤的尽可往这里送。”顾陵歌连伤亡情况都已经想到,自然也就不用他们担心。
只要有顾陵歌,整个琉璃庄的人都可以没有脑袋。
“好了,大概就到这里吧,明天随机应变。”顾陵歌先站起来,轻移莲步走出去。云霜赶紧跟上,穆贰却和穆壹一起留了下来。
第二日
因了花灯神女的要求和卿睿凡的承诺,皇城外早早就挤满了人,看到卿睿凡的亲兵逐步开近也没有退开的架势,反而欢呼起来。然而官员们除了李郁一家和御史南斐之外并没有出来抛头露面的,卿睿凡都看在眼里。
“怎的今日不见了芷姑娘?”常栋骑在黑色汗血马上,带着疑惑和不解看向一身太子朝服的卿睿凡。后者给了他一个闪烁的眼神,声音极轻:“先行入宫了。”
“你倒是足够放心。”常栋歪歪嘴巴,卿睿凡勾起嘴角,心情开朗:“疑人不用。”老实说,顾陵歌是他到现在见过最奇特的女人。
不多话,不惹事,不无能,很有利用价值的人。
“皇城的守门将顶多也就是做做样子罢了,我们可以长驱直入到大殿去。”常栋提着一杆红缨枪,白色的袍子在阳光下熠熠闪光,映得整个人更加爽朗精神。
卿睿凡的朝服是有理由的。皇帝还没有退位,三皇子再闹也只能是个乱臣贼子,他回来朝觐皇上,即使是清君侧也要做得恭顺。大街上这么多百姓,他不想别人以为他趾高气扬,眼高于顶。
不出常栋所料,皇城守备松得过分,一路打马前行也没见有军队阻拦,安静得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天子上堂的雍元宫外,清一色黑袍着装的人围成一圈,看着面前大开的朱雀镂空菱花纹门。气氛说不出的压抑。
马蹄声渐近,顾陵歌一身黑衣从琉璃瓦上抬起眼眸往下面看,卿睿凡坐在高头大马上,杏黄盘蟒朝服潇洒威严,微风徐来,长发飞舞,划开空气,直直冲进她的心里。胸口似有异感,她站起来活动下肩胛,消下不适。穆壹在人群中看了她一眼,顾陵歌轻轻摇头。
“卿睿冉,汝以下犯上,挟令天子,追杀储君,把持朝纲,滔天恶行,罪不容诛,还不出来认罪吗?”卿睿凡疏朗开口,一字一句尽是上位者的气势,不疾不徐却摄人于无形。
里面响起一阵声响,但因殿宇广大听得不很真切,过了一会,只看到三皇子卿睿冉一身白袍加身,脸色轻淡的走出来,嘴角挂着玩世不恭的笑。他只一个人,手上一把滴血长剑,寒光和血光混起来很诡异。
他环视四周,开口是满满的调侃:“皇兄这是打算杀了我背上杀弟夺位的‘美名’么?”他生了一张白皙的脸,下巴尖得很有特点,配上嘲讽一样的笑容看起来更有杀伤力。
“我记得你之前不是这样子的,睿冉,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卿睿凡脸上一片沉痛,,就连身体都在轻轻颤抖。顾陵歌嘴角微扬:这个家伙做戏做得还真好。
“要真算起来我们的账就算不清楚了。你还是一样,废话这么多。”卿睿冉话落,朝着天边望了一眼,眼神悠远。然后,他扬起长剑往卿睿凡狂奔而来。卿睿凡身边围了常栋,穆贰一干人等,怎么可能让卿睿冉近身?三下五除二,穆贰已经牢牢的反剪了卿睿冉的手,把他压着到了卿睿凡的面前。
卿睿凡负着双手,这时候的脸色只是平静。他环顾周围已经开始欢呼的将士们,再看看仍旧停在屋脊上的顾陵歌,突然觉得这天地浩大。“押进天牢,不日处决。”声音平静,穆贰把人交给军士,心里思量了下还是跟了上去。
微风轻扬,卿睿凡默默的闭上眼睛。顾陵歌的长发被风吹起,迎合着黑色的衣袍,宛如飞翔在风雨里坚韧灿烂的黑蝴蝶。她轻盈的跳下来,静默的站在卿睿凡的身边。如果仅仅是做戏的话,他的表情有点过了。
卿睿凡慢慢的睁开眼睛,这皇城一样的清明威严,偏偏没有人的味道。他下令士兵们搜宫,把所有人都集中到雍元宫。随着人群四散,顾陵歌仍旧一动不动的站在他身边。“阿陵,我这样是不是对的?”卿睿凡转过头,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顾陵歌,那里面是浓重的怀疑和犹豫,这么消沉的样子让顾陵歌很不习惯。她悄悄地往后退了一步,面色一样的从容。
“如果我说错了你就收手么?”顾陵歌的声音从来波澜不惊,泰山崩于顶而面不改色。她眼神清澈,仿佛能够洞穿人心,看着卿睿凡就像是一支箭,轻而易举穿破他心里的迷雾,让卿睿凡慢慢的清醒了过来。
“也是,那就继续往前走吧。”卿睿凡似乎是想通了一样,他的目光慢慢的清明,沉淀之后更加的闪耀。望着前方,目光坚定,他轻轻的看眼顾陵歌,缓缓的往雍元宫大殿门口的高台上走过去。顾陵歌慢慢的跟在卿睿凡后面,步履坚定,心思沉稳。
午后时分,所有的人都被集中到了大殿前面。卿睿凡一个个的扫视过她们。皇帝花心但不滥情,后宫女眷也就十几个人,花枝招展,莺莺燕燕,看来就是皇帝安危不稳,这些女人也是只顾了自己的。皇帝要是不在了,她们就是妆成仙女也只是陪葬的命。突然,卿睿凡就有了杀人的冲动。
没有皇帝,他巡视了好几圈都没看到皇帝的身影。那个对他永远慈祥温和的父皇,并不在人群里!皇宫就这么大,一个大活人会去哪里呢?顾陵歌突然觉得身边人情绪不对。她感觉身边的不是人,是一团火,是足以烧死一切的熊熊的烈火。
“阿陵,跟我进去。”卿睿凡慢慢的吐出这几个字,脚步很慢,一点点的走向那个宽敞但是光明晦暗的殿内。
盛歌 第十章 国殇之上
不出意外的,卿睿凡在榻边上看到了皇帝。仍旧是那一身明黄色的袍子,胸前的五爪金龙皱起来,看起来丑得威严全无。明明就是那么英姿勃发、举世无双的人啊,现在就像一张毫无用处的纸一般单薄的呈现在自己面前。卿睿凡觉得自己心里被捅了一刀,心脏好像被人抓住狠狠揪了一把,眼睛鼻子都发酸。那一刻突然觉得天地塌陷,这好几个月来做的所有努力都付之东流。那是他的父皇,对于他来说就是天一样的存在。
顾陵歌轻轻的在背后拉了一把他的袖子才止了他往前的念头。卿睿凡突然就醒过来了,呆愣愣的看着那个已经死去,面容安详的人。顾陵歌看他一眼,声音清冽:“外面还有人等着。”
卿睿凡狠狠的掐一把自己的大腿,然后转身走出去,没有看顾陵歌一眼。
“皇上,驾崩。”卿睿凡站在高台上,眼眶红红声音却平稳的说出这句话。初春午后的阳光并不烈,但是卿睿凡觉得刺眼,感觉快要哭了。
那个曾经教他仁政安民,教他为人之道,永远温和的父皇,永远见不到了啊。天人永隔说起来轻松,但真正经历的时候永远都是痛彻心扉的。下面呜呜咽咽的响起了哭声,真心的,假意的都有。卿睿凡没有一刻像现在这么讨厌女人,哭起来像是一团蜜蜂,嗡嗡嗡的让人听着心烦。
“传令下去,发布国丧。全国上下举丧三年。”卿睿凡这次放开了嗓子,掷地有声。顾陵歌的一身黑衣现在倒是异常应景,然而她浑不自知,冷着一张柳眉桃花脸雕塑一样的站在卿睿凡身边。她也不喜欢哭哭啼啼的人,太软弱一看就是好欺负的。
每个人的经历不同,就常栋而言,看到这一众美人哭得梨花带雨,心里说不定得怎么疼惜,然而对顾陵歌来说,哭泣只是废物的做法,她从来不喜欢废物,留着也只是拖后腿,还不如在发现的时候就斩草除根。顾陵歌讨厌人多,更讨厌多嘴多舌。
卿睿凡被空气中的脂粉味熏得眉头皱起,他摆摆手,把那些个注定要成为太妃太嫔或者殉葬的人又都撵回自己的宫里。然后派了传令官回去通报军营士兵,顺便贴了皇榜昭告大殇,整个皇城都沉浸在悲痛中。
卿睿凡的父皇卿皓轩执政多年,与民休养生息,从未苛捐杂税也从未挑起战乱,为整个国家的国力强盛找到缓冲期,也奠定了基础,因此深受人民爱戴。即使是逼宫这种事传出来的时候人民都没有说过要暴乱,他们始终坚信只要卿皓轩在,就是闹破大天也有的是机会补救。但现在,虽然人们仍旧没做什么,但确实能够用举国哀悼来形容。
皇宫里经历了最开始的混乱之后,后宫被杨怜儿掌控。太后已是伤心欲绝,几度昏聩,而其他的妃嫔品级太低或者一样伤心,根本没有行政能力,于是只能交给杨怜儿。毕竟她还是卿睿凡这么多年唯一承认的人,也能够说得上几句话。
卿睿凡一个人呆呆的坐在御花园里,下了死令不准任何人靠近。杨怜儿手里拿着食盒也仍旧被阻拦在回廊上。那个男人似乎受到了巨大的打击,早上过来就一直垂着头,连动作都没有变过一丝一毫。整个人,就像,死了一样,毫无生气,一点活力都不曾留下。
杨怜儿能够理解。她曾经无数次听卿睿凡说过卿皓轩是什么样的父亲,他很喜欢他这个儿子,从写字运笔之法到治国为君之道,事无巨细,细致入微,身体力行的教导他,从来没有保留或者算计,是个很难得的父亲,就是对后宫姬妾也从没见他发过一次火。
这么好的父亲,就是不是死在自家兄弟手里,也是一样的难过,更何况但是,最是无情帝王家,只要是进了皇家,哪里还有余地论感情?权利、地位,从来都是诱惑人的罪魁。
杨怜儿现在仍旧住在东宫,但是很多事情都是她在决策。卿睿凡既然成为了王座上新的皇,那么一切都要是新的,这改变之间,卿睿凡不管,就只有唯一女眷的杨怜儿有资格。顾陵歌是不屑于这些小事的,自从那天逼宫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人影了。对于这点,杨怜儿倒是喜闻乐见的。女人,天生就是会嫉妒的动物。
现在已经是午间了,看起来卿睿凡还是铁了心要在这里过一天。杨怜儿没办法,只能把食盒交给守卫,叹口气退下。他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件事,杨怜儿坚信自己能用柔情让他软下来,但现在不是时候。
顾陵歌从宫外回来的时候就打算去找卿睿凡,那点守卫对于她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她简单利落的撂倒守卫,远方的护卫看到这个白衣素净眼神锋利的女人,都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他们没有一个能够打得过顾陵歌,这一点他们很早就知道,现在只是再一次确认。
“卿睿凡,你为什么要当众宣布皇帝死讯?”顾陵歌有点恼。他为什么不跟她商量就自己做了决定?身为未来的皇帝,她不相信他不明白一句话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然而卿睿凡一个字都没说,连坐着的姿势都没换,仍旧沉着脑袋看不清表情。顾陵歌只能看到一颗黑漆漆的脑袋,简单的玉束安置在脑袋上,连阳光都全部被吸收,透着吞噬一切的压抑和沉闷。
明明就可以等自己登基了才昭告天下的,这样他全了孝子仁义的名声有利于天子形象的树立,也不妨碍卿皓轩的丧期不是吗?一时头疼脑热冲动倒也罢了,现在这么一蹶不振的样子做给谁看?她费心部署到这一步,要是全盘皆输她会毫不眨眼的杀了他的!
顾陵歌问出话,过了一会也懒得等了。走近他的身旁,顾陵歌很轻易的提起他的衣领,逼着卿睿凡抬脸看她。就在他抬头的那一刻,顾陵歌很清脆的一耳光招呼在卿睿凡白净的脸上,五个清晰的红指印足以表示顾陵歌有多愤怒。卿睿凡的脸肿起来,红红白白的很有视觉冲击。她声音澄净但是目光凶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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