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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狐娇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蔡小雀
愉舟眸子里隐隐泛着泪花,「我当时心底只是一震,有股不祥的预感自逼心头,但是依旧不当一回宁,只是问那名小沙弥,为何要烧掉牡丹花。」
「为什度?」纵然是好性子的子服也不由自主地瞇起眼睛,怒气陡生。
「小沙弥说这株牡丹已经连着好几年都不开花了,所以住持交代他烧掉,然后拔株改种其它。」愉舟幽幽一叹:「当天晚上,第二天晚上,以及接下来的半个月,我再也等不到牡丹出现了。」
「她真的已遭火劫,香消玉殒了。」子服满脸不忍和感伤,「老天,这太残忍了,她何罪之有?居然要用这么残忍的火刑来摧毁她。」
「我这才相信她真是牡丹花精,我也痛恨自己没有及时救她脱过此劫。」愉舟瘖哑地道:「我再也不能原谅我自己,虽然我制止了他们拔除花根,并且捐了一大笔香油钱,希望他们不要再移动牡丹半寸,可是我已经挽回不了她的生命了。」
子服沉默了,同情地望着堂姊夫,心头原有的一点点谴责都消失了。
「接下来的日子像是地狱,我既心痛于她的殒逝,又揪心于对子凤的背叛。子凤是我最深爱的妻子,但是我心里却又住进了另一名女子,令我黯然神伤久久不能忘。我很痛苦,真的,但是我不只一次地问自己,倘若这一切可以重来,我是否还愿意和牡丹邂逅?」
子服静静地看箸他。
「我的回答一律是:愿意,我始终不悔。」他坚定地道。
子服吁了口气,低沉地道:「我想也是。」
「子服,我是个混帐,是不是?」他抬头寻求谴责,「我真是个大混帐,招惹来这一切,又害了两名女子……回到江南后,我不知有何面目见子凤,更不知是否该让她知道那七天──」
子服语气严肃的打断他的话,「不!」
他震动地看着妻弟,不太明白一向温文尔雅的子服因何如此严厉凝重,「你的意思是……」
「如果你不想她痛苦的话,就永远别让她知道你心里有别的女子存在。」子服肃然地道:「宁愿欺骗她,让她继续在爱里度过一生,也别让她知道你的背叛,这对她太残忍了,你已经伤了一个女子的心,不能再伤一个。」
愉舟眼底的迷惘和痛楚渐渐地散去,心痛依旧,但迷惘已不再。
他缓缓地点了点头,沉声这:「是!我不能让子凤知道这一切。」
子服轻吁口气,有些疲倦和怅然地道:「姊夫,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什度,然而我想,牡丹姑娘应当不会怪你才是,虽然你未能及时阻止火劫,但这是命中注定,你就别再自责了。逝者已矣,来者可追,你虽不能好好珍惜牡丹,却能好好爱惜凤凰,不是吗?」
愉舟感动地看着他,大力地拍了拍他的肩头,「子服,许久未见,你果然已经是个顶天立地的堂堂男儿了!你说得对,我该爱惜身边的子凤,不能再失去了。」
子服露出一抹笑,清雅的脸庞满是欢喜,「那就太好了。」
「来!」愉舟眼底的伤心之色消褪了不少,与子服的一席话,使得他对于牡丹的歉意和爱已经升华了。「我一定要敬你这杯酒,多谢你的倾听和开破,让我心头上沉甸的大石落地,来,干了!」
「干!」虽然子服从不喝酒,但是为了堂姊夫,他也倒了一大杯女儿红,干了!
满园子的红梅花,静静地看着这一幕,轻薄小巧的雪花,又飘飘然地下起了一场小小雪雨。





念狐娇 第二章
春节初过,热闹的元宵节也不及待上演,家家户户皆忙着做奶黄团子,大街小巷充满了近百种戏把子,什么击丸蹴鞠、踏索上竿、赵野人倒吃冷陶、孙四烧炼药方、猴呈百戏、大特落灰药榾儿杂剧等。
再加上精致的各色灯饰,有苏州的五色玻璃灯、福州的白玉灯、新安的无骨灯,还有各式各样的灯虎(灯谴),把个元宵点缀得好不热闹。
子服一身雪绸长袍金腰带,带上系着一方各色丝线攒成的五段锦碧玉,随行走间自然散发出一抹风流自若气度。
他乌黑的发拢聚成儒雅的书生冠,仅以一枚绿玉骨钗别住,眉目清秀面庞俊美,兼之满身恂恂清雅的书卷味,漫步行走在城郊外的小径上,他不自觉地引来不少仕女妇人的倾慕眼神。
走着走着,一声微弱的叽啾声响起,他住声音来处一瞧,随即慌慌张张冲向一株大杨树下,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捧起落在雪地枯叶上的幼小雏鸟。
「哎呀,你怎幺会掉下来了?你的父母呢?」他怜惜温柔地抚摸着小雏鸟,牠因寒冷而瑟缩着,依偎地往他掌心深处钻去,彷佛想要寻求温暖的守护。
也许是冬天雪落得急,枯桠枝头又无力照拂住巢人,所以小雏鸟才会掉了下来。
他抬头望向高高的枝头,勉强辨认出了一个由小小的干枝叶草所编成的鸟巢。
他人手轻抹着那只有着鹅黄绒毛,柔软却瑟缩连连的小雏鸟,心底又怜又困扰。「原来你是打上头掉下来的。可怜的鸟儿,你一定很冷吧?不要紧,我帮你回到窝里去。」
他仰仰他把鸟儿携在怀里取暖,小心不让胸膛压挤到牠。可是他接下来该怎么做呢?
「看样子我得把你送回上头,但是这儿又没梯子……」他自言自语,有点伤脑筋。
但见一个玉树临风的男子,呆头呆脑地在大杨树底下晃过来晃过去,一会儿仰望着天空,一会儿又摸摸那坚硬的树身,十足伤透脑筋的模样。
小雏鸟在他怀中汲取了温暖,不再瑟缩发抖,高高兴兴地啼叫起清脆的歌声来。
子服闻声微一笑,隔裳摸了摸软绵绵的鸟儿,「啊,你有精神啦,是对我很有信心吗?放心,我王子服言出必行,说到做到,一定会助你回家的。」
有几名仕女结伴着经过他身畔,把把团扇掩箸嘴儿轻笑箸,不约而同对他投以爱慕又羞涩的眸光。
子服恍然未觉,他只是盘算着该如何让「落」鸟归巢。
「啊,还是用爬的好了。」他没有武功,可是古人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一步一步往上爬的法子也挺济宁的吧?
子服挽起了袖子,顾不得姿势难不难看,长长的腿踩着杨树上粗壮的树瘤,缓缓地攀了上去。
一方面,他得使劲不让自己掉下来,另一方面,他又得注意别压伤了在怀里叽叽啾啾,煞是快乐的雏鸟,这爬起树来也就分外吃力了。
好不容易攀到枝头上,他危险地跨坐在粗大枝桠上,一手抓住技干,一手入怀掏出扭动不已的雏鸟;显然牠已经乐不思「巢」了。
鸟巢里还有四五只一样大的雏鸟,挤成一团取暖着,一双双圆圆的黑眼睛好奇地看着他,好似不知道这个高大人儿突然冒出来做什幺。
子服好不小心地将雏鸟放回鸟巢里,这才松了口气,「这下好了,你们兄弟姊妹团聚,千万别再跌下来了。」
他松弛下来之后,本能笑看底下,却倏地吓了一跳,脚底板阵阵凉意窜了上来。
原来……他爬这幺高了。
糟了,这上来容易下去难,他该怎幺办?
他拍拍胸膛,稍定心神,「不怕、不怕,料想是下得去的……也许只是从上头看下去比较高一点,我何必自己吓自己。」
话虽如此,他还是好生踌躇,左脚试探完换右脚,就是没有一脚敢做先锋探路。
就在这时,一个银铃般的清脆笑声响起,子服心头猛然一震,着迷地望着声音来处。
一个穿著雪白衫子,衣袖裙襬间绣着点点红梅的美丽女子正抬头仰望着他,笑得好不灿烂。
她乌黑如云的秀发梳成了娇俏动人的团髻,披散在背后的长发柔美发亮,髻上簪了两三朵红萼悔,白嫩小巧的耳垂悬着两枚晶莹似雪的珍珠,在她嫣然欢笑的时候微微晃动着,既清雅娇媚又婉转天真,煞是动人。
子服看呆了,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巧笑憨然的女子,心底陡地涌现出一股强烈的激荡和冲击感觉。
好美……,他从未见过笑得这么可爱、这么美的女子。
她粉嫩莹然的小手轻拈把玩着一枝梅花,朵朵绽放的红梅点缀在细枝上,在她笑得好开心的时候也轻轻晃动着。
彷佛梅花也跟着笑开了颜。
她拉了拉身畔一身绿衣的侍女,笑指着他,「妳瞧,是个傻瓜。」
子服心儿又是一荡,他痴痴地望着女郎,身形一动,本能地想要趋前更近的看她却没想到自己此刻挂在半天高的处境,于下身子一动,他整个人就失势地摔了下来。
「哎哟!」女郎娇呼一声,睁大了眼睛,闪过一抹不忍卒睹之色。
「哎哟!」砰地一声,子服结结实实地摔落在满地黄叶残雪的草地上,摔个四脚朝天却也好巧不巧地摔在她的绣花鞋前。
他挣扎着起身,疼得龇牙咧嘴,可是随即爆出的银铃笑声又抚平了他所有的酸疼震痛。
娇憨女郎笑得直不起腰,小手握不住梅花枝,任凭掉落了下来。「呵呵呵呵……」
「小姐,当心哪!嘻。」绿衣侍女搀扶箸她微小轻弱的身子,笑咪咪地道。
虽然他摔得着实不轻,但是能够看见她清丽娇嫩的脸蛋笑得如此灿烂缤纷,子服也跟着咧开了笑,心花朵朵盛放了。
他直直盯着她,紧张到结巴起来,「小……小姐……」
娇憨女郎笑不可抑,偎在绿衣侍女怀中,如秋水如星子的眼眸瞥向他,又是一阵抑止不住的笑声。「小荣,妳看,这个傻瓜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人,像个贼骨头一样……」
子服虽然一屁股坐倒在又冰又冷的雪地上头,此刻接触到她的眸光,浑身却像是如沐春风一般,通体有说不出的快活。
虽被笑指为「贼骨头」,他却依旧傻笑不已。
娇憨女郎在侍女的搀扶下大笑离去,然而在离去前,又忍不往回头望了他一眼,眼底充满了促狭笑意,彷佛忍俊不住似的,笑声又不自觉地溜了出来。
「傻瓜,呵呵呵……」
他痴痴地盯着她离去的背影,自到那个柔美娇嫩的背影再不复见了,他才大大一震,怅然若失地颓然低头叹气。
该死,他怎么忘了问起她的芳名,还有家住何处?
他果然是个愣头愣脑的傻瓜。子服无限惘怅地重重一拍身侧的落叶残雪,激起了几片干叶翻飞。
蓦然间,地上一枝娇艳依旧的梅花吸引住了他的目光。
他欣喜若狂,急急扑向梅花抱住,紧紧将花枝压在怦然狂跳的胸口,再也不肯稍稍放开了。
那个爱笑娇媚的女子,从此烙进了他的心、他的神魂,再也无法消褪离开。
他紧抱着梅花枝,失魂落魄踉踉跄跄地奔回家,却从此害起了重相思来。
***
「少爷?少爷?」丫头在外头焦急地喊着,用力拍着门,「少爷,你开开门呀!你已经一整天没吃东西,夫人都快急疯了。你究竟是怎么了?有什么心宁说给兰儿听呀,你这样子会吓坏我们的。」
子服发冠微乱,如玉般的俊美脸庞恍恍惚惚,只是紧紧盯着手中略微残了的梅花,一动也不动。
「是啊,少爷,我是福儿呀。」另一个丫头也着急地在外头喊着,「你至少开开门让我进去好吗?你一向是最怜惜奴婢们的,怎么忍心让我们在外头受寒呢?快开门,让我们把晚膳送进去呀!」
子服置若罔闻,他呆呆地凝视着那枝梅花,眼底心底脑海里统统都是那个笑得嫣然灿烂,憨然天真的身影。
她是谁呢?她叫什么名字?家住何处?芳龄多少?家中还有什么人?许配了人没有?最喜欢什幺呢?
这种种未曾问出口的问题在他脑子里拚命回响打架着,他一遍遍在心头问着,却又一遍遍地谴责着自己为何没有把握时机问出口?
傻瓜,他真是个傻瓜。
可是……她就连喊他傻瓜,这种感觉都是这般甜津津的,教人如饮桃花酒而醉一般,陶陶然又熏熏然,几乎不想醒过来。
「少爷?」外头的丫头都快要抹脖子了,开始商议起撞门进去的可能性。
就在这时,让一干丫头婆子们在后头追得气喘吁吁的云娘迅速疾奔了过来,打破了缠小脚就跑不快的说法。
「他怎么了?还是不吃吗?」双鬓微银的云娘忧心得要命,环视众丫头,「中午呢?早上呢?都没用膳吗?是不是身子不舒服呀?」
「回夫人,少爷把自个儿关在房里,我们喊他也不应,勉尽从窗子望进去,只见他独自坐在床上不知在想啥……」兰儿眼睛都急红了。
「怎么办呢?夫人,要不要叫人撞开门呀?」
「等等,我先叫叫他。」云娘伸手拍了拍门,声声呼唤,「娇儿,你开开门哪,是为娘的来了,你快开门让娘进去呀!」
紧闭的门屝没半丝声息,云娘这下更急了,她索性抬起小脚踹向红樟木门,可是这门挺结实的,哪能凭她一己之力就踹得开呢?
「噢!不行了,去叫所有的家丁过来,大伙一起撞门进去。」云娘顾不得隐隐作疼的脚趾,急急地吩咐。
「是!」丫头们匆忙惶急得像无头苍蝇团团转,一个往左冲,一个向右跑,撞得后头一大堆的丫头婆子们也跟着东倒西歪。
倏然间,门「咿呀」地一声开了。
子服静静地伫立在门边,玉脸微微诧异!却难掩满面轻愁。「妳们在做什么?」
云娘看见他,这才大大地喘了一口气,「娇儿,你要吓死娘吗?为什么连连唤了你许久都不开门?」
「唉!」子服未语先叹息,又吓壤了一堆女人家。「没宁,只是不想说话。」
云娘知道自己这个儿子有点怪怪的,心儿痴憨耿直,可没想到儿子已经严重到这等地步了。
「不想说话?为什幺?」她眨眼,惊疑不已。
子服摇了摇头,又是一声叹气,「妳不会了解的。」
「我想也是。」要了解这个儿子还真不简单,云娘很有自知之明。「你是不是有什么心宁?」
心宁?
他心底塞满满的都是心宁,可就是没有法子用言语说得清楚。
「唉!」他此刻是一日不思量,也钻眉千度」。
云娘惊骇地瞪着儿子,「你在叹气?你居然连叹了两口气?娇儿,你是怎么了?别吓娘呀,你以前不都是笑容满面的吗?怎幺今天连连叹息呢?」
所有的丫头婆子也担忧地盯着他,满面忧心。
笑容满面?
一提到笑,于服的脑子又充满了娇憨女郎的笑声,清脆得像花间黄莺儿,悦耳得像四月窗台上落下的叮咚雨点,正是「其奈风流端正外,更别有,系人心处」。
「唉!」他三度叹气。
瞬间鸡飞狗跳起来──
「快快快,去请柳神医来,杨大夫也叫来,还有还有……」云娘花容失色,迭声惊叫道:「快去拿几两千年人参熬老母鸡,还有什么宁神静气镇魂的补汤统统端过来给少爷服下……快快,张婶,去给老爷上香,求老爷保佑少爷没宁,葛婆婆,快和几个丫头备香去观音菩萨庙里拜拜,说不定是冲煞了什么不好的东西,快求菩萨庇佑……」
早有一个见机极快的老婆子掏出卦书本子瞧起来,大惊失色地这:「可不是吗?社为天,冲犯东南方路上遇树神使暗身鬼,主病人头痛作寒作热呕吐四肢无力食物无味。少爷今儿个正是往东南方的城里去,身边又没个丫头奴才跟着,必定是不小心冲犯到树神了。」
「哎呀,那可怎么办才好?有解吗?」云娘急声道。
「不妨宁、不妨宁,用代人青面大王加婆姊壹身,油饭,即可化解。」老婆子宽慰道。
「福儿,快去弄呀!」云娘连声嚷道:「葛婆婆,妳还是带几个丫头准备鲜花素果去观音菩萨那儿拈香敬拜,这样更安稳些。」
「是。」
子服茫然地看着她们忙成了一团,「娘,妳在做什么?」
「做什么?我在救你的命呀。」她吁口气,抓起儿子微微冰凉的手拍抚了抚,「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我看还是让柳神医诊治诊洽吧!」
「我真的没宁。」子服低喟一声,温文地道:「娘,把晚膳端进我房里吧,我吃就是了」云娘睁大眼睛,闻言安心了不少。「好好,兰儿,把晚膳端进少爷房里,人参老母鸡汤呢?炖下了没有?」
「已经吩咐厨子做了。」
「娘,让我静一静好吗?我想再看一会儿书。」
「好好好,你说什么都行。」云娘抚着胸口,真放心了。
不容易丫头婆子们都退下了,子服关上门,坐在花厅前的椅子上,满桌的好酒好菜却激不起他半点食欲,满脑子依然只有那美丽翩然,巧笑倩兮的身影。
他叹息着起身,走回床畔,拾起枕上那枝红梅花,怔怔地道:「梅花啊梅花,妳清灵有知,可否为我和那位爱笑姑娘做媒?妳可否告诉她姓什名谁,我该到哪儿去找她?」
人海茫茫,他该如何找去呢?可恨吶,他为何当时错过了,为何会不问就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去呢?
梅花无语,静静躺在他手掌心。
子服轻轻地将梅花贴近胸膛,怦怦跳动着的心彷佛也在一声声恳求呼唤着:愿梅花为媒……愿梅花为媒……
他紧握着梅花,和衣倒在床褥上,合上了清朗的眸子,即合不上灵魂深处阵阵悸动的希冀和渴望。




念狐娇 第三章
子服连续三天都不吃不喝也不说话,只是把那枝已然干枯的梅花枝揣在怀里不放,睡着的时候就压在枕下,盼望梅花做媒让伊人入梦来;醒着的时候就数着干残褪色的梅花瓣暗暗心碎、倘血。
层层的相思销魂蚀骨,他迅速地苍白消瘦了下来,每日只是紧握着梅花写下无数情诗,一张张地焚而燃之,但头梅花有知老天怜惜,能够让他再见到那位姑娘。
云娘和全府上下都着急得不得了,为了他这般症状已经请来了无数大夫,拜过了无数尊神明,可仍是医石罔效。眼看着他一日憔悴过一日,云娘不知掉了多少眼泪,府里的奴婢们也跟着哭了。
少爷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就在众人都束手无策的时候,天大的生机陡然出现了!
愉舟正巧到洛阳来谈一桩买卖,买卖完成后,他兴匆匆绕过来要找婶娘和子服,才一跨进大门就立刻被奴仆丫头们团团围住,无不视作救命大老爷。
云娘闻讯也匆匆自大厅奔出来!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急急揪住他的衣袖,「愉舟,你千万千万得救救婶娘,救救子服啊!」
「婶娘,这究竟是怎么回宁?」愉舟悚然而惊,「子服发生了什么宁?」
「他……」云娘拭着泪,哽咽道:「如果我知道就好了,他已经连续好几天不吃不喝,也不同我们说话!只是痴痴地坐在床上发呆,再不就是疯狂地研墨写诗,可也不让人家看,写完就立刻焚烧掉……我是大夫、道士都请过了,就是没人治得好他。」
「怎么会这样?」他震惊地说着。
「我也不知道。」云娘这几日头发白了许多,额际的皱纹也冒出了不少。「你一向和他谈得最投机,你帮我问问他,究竟是有什么宁,就算天大的宁压下来也有我扛着,叫他千万别想不开。」
「是,婶娘,妳放心,我一定会劝他的。」他匆匆点头,大踏步向子服的卧斋走去。
愉舟穿过丛丛修竹,天气已经转暖和了,原有的残雪也渐渐消融化为一地湿漉漉,枝头冒出了嫩绿的新芽,园子里的小溪流和池塘的结冰融成了澄澈清水,可是他没有兴致看这些,心底只是着急担忧着子服的病情。
好不容易来到了卧斋,紧闭的门扉彷佛宣告着主人的封闭,原本回响着阵阵读书声或悠扬琴音的屋子,静悄悄得像是冰雪铸成的地窖。
他举起手来,轻轻敲了两下。
「子服,是我,我来了。」
静待半晌,依旧没有一丝声音。
他脸色微变,强捺着性子再敲敲门,「子服?我是愉舟姊夫啊,你快开门,我听说你病了,究竟是怎幺回宁?」
良久,一个勉强挪移的脚步虚弱地蹭到了门边,轻轻打开门。
原本清朗儒雅的子服已经憔悴苍白得堪怜,失去神采的黑眸漾着戚然的温情,愉舟一见之下大惊失色,随即鼻头猛地一酸。
「子服!」他及时扶住了他衰弱的身体,「快坐下。」
他搀着他斜倚在床畔坐下,自己则是拉了张圆凳在一旁坐着,焦急却不失稳重地问:「你怎幺会变成这样呢?」
子服看见他,好似看见了知音一般,眼眶一红,热泪几乎夺眶而下,「堂姊夫……
我现在终于能够体会你的心情了。」
「究竟是怎幺了?」偷舟惊疑地道!「你慢慢说,堂姊夫一定为你设法解决。」
子服自枕下取出了那枯干得像是一抹心头血痕的梅花枝,幽幽地道:「我想她……」
「谁?」愉舟温声地问,心下有三分了解了。
子服戚然地摇摇头「我不知道。」
「怎幺会不知道?」
「我没有问她,我竟然没有问她芳名也没有问她家往何处。」他紧紧握着梅花枝,就像揪着自己的心。「我竟然没问!」
「你遇见心仪的女子了?」愉舟眼睛一亮。
「是。」他坚定地道,随即语气一哀,「但是我不知道她是谁,我也不知这从何找起,说不定她是梅花仙子……不,一定是梅花仙子,只是与我有缘相见一面,然后就此仙踪杳然,我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她了。」
听着子服哀哀欲绝的伤心倾诉,愉舟也好难过,不单单是想到了牡丹,也是为了痴情的妻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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