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绮罗
作者:煓梓
章旭曦这家伙何时才能停止他幼稚的行为?
打输官司不甘心就专找她麻烦,
不但假意登门拜访还跟踪她,
甚至当众给她难看,扰得她不得安宁!
她向来最瞧不起像他这种只认得钱,枉顾事实真相的“控棍”,
光有过人的聪明才智有什么用?
用错了地方才真的是遗害无穷,
看来,她得让他亲身体验一下蒙受不白之冤的痛苦,
好教他“痛改前非”!
他章旭曦可是“金陵第一控师”,
打官司向来是功无不克、战无不胜,
直到碰上绮罗那狂娘儿们,他才首次尝到了失败的滋味,
为了收集证据拆穿她躲在兄长背后代写写状纸,治她的罪,
他不得已只好净做些不怎么光彩的事情,
岂料,还没揪出她的狐狸尾巴,他就先被整得惨兮兮!
本该恨她恨得牙痒痒的才是,
但不知怎地,他脑海中总不停地浮现她那张娟秀的容颜,
难不成是他……喜欢上了她?!
识绮罗 序
香火鼎盛的庙宇中,来往香客不断。
每个前来上香的香客,手中都提着红竹篮,里头放了些香案金纸,或是结群,或是独自一人前来这座庙参拜。听说这座庙很灵,尤其是开店做生意最灵,可说是每求必应。只要是上这庙求得店名的商家没有一家不赚大钱的。也因此,这座庙被多添了个别名,叫“广顺庙”,意思是又广又顺,俨然是金陵生意人眼中最灵验的庙宇。
只不过,今儿个来了四位年轻的女性香客。这四位姑娘既不是来求店名,也不是求神保佑家里平顺,而是来结拜。
结拜?这两个字听在男人的耳中,只怕要发噱。因为在这大明朝男性为大的社稷里,什么时候听过女子持香结拜?就算是有,恐怕也是躲在自个儿的家中摆摆香案,拜个两下意思意思也就算了,哪容得女人正大光明的义结金兰。
可这四位姑娘偏偏就不信邪,她们认为男人能做的事,女人一样能做,而且做得更好。
就拿这次结拜中年纪最大的桑绮罗来说吧!她其实是一名女讼师,但由于封闭的社会风气使然,迫使她必须躲在父兄的背后,成为不透光的影子。而排行老二的崔红豆,却是继承了父亲的事业,成为金陵城中远近驰名的风水师。至于排行第三的甄相思,则是在后继无人的情况下,不得不扛起父亲的志愿,进衙门当女捕快去;最后再说说年纪最小的蔺婵娟吧!她也因为是家中的独生女,没办法只好继承了父亲留下来的丧葬社,成为金陵人眼中最称职的葬仪师。
总而言之,她们四个人都有共通点,就是继承父业。只不过由于个人家庭状况不同,出锋头的程度自然也有所区别,唯一不变的是她们的感情很好,彼此互通有无。
正因为感情好,所以她们不怕别人说闲话的来到这座广顺庙,指天为证相互结盟。
“拿着。”排行老大的桑绮罗,将燃着的香分别递给其他三位结拜姐妹,四位年轻的姑娘就这么当场跪在神坛的面前,对着神佛起誓。
“小女子,桑绮罗。”
“崔红豆。”
“甄相思。”
“蔺婵娟。”
“手持燃香三拄,对天立誓,姐妹四人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四人齐声宣誓。
“今生今世,愿对彼此忠诚,不互相欺瞒,若有违誓言,愿遭天罚。”
四人拜完了神佛以后,又不约而同地将所有拜过的香,交由桑绮罗插入巨大的香鼎之中。
“磕头。”桑绮罗将一切都打点完毕之后,领着底下三个结拜妹妹跪下来对着高高的神佛塑像磕头,引来其他香客好奇的眼光。
“绮罗姐,大家都在看我们呢!”排行老二的崔红豆忍不住笑意地反瞄那些人一眼,只见桑绮罗板着一张脸冷静地说道。
“他们想看就由他们看去,别跟人凑热闹。”桑绮罗不慌不乱地把头磕完,然后又领着大伙儿站起,从头到尾一个表情。
“绮罗姐说的是,别跟人凑热闹。”排行老三的甄相思拉拉难得穿上的裙子,大方地回望庙里头那些窃窃私语的香客,越看越觉得不爽。
“不过,红豆也没说错,瞧那些人眼珠子转的,我看干脆我大刀一挥,把他们统统逮进衙门算了,省得他们爱嚼舌根。”甄相思边说边对那些香客做了个野兽似的表情,张牙舞爪的模样煞是吓人。
众人吓得退后几步。
“算了吧,相思。”崔红豆相当不以为然。“我敢打赌,你若真的要把爱嚼舌根的人都逮进衙门,恐怕衙门里那几间牢房还不够用,况且被你关着的人也难保一定出得去。”没被她活活折磨死就不错了
“这倒也是。”甄相思当仁不让地收下崔红豆的赞美。“怕就怕出不去的人数太多,累坏了咱们的小婵娟。”她用大拇指指向一旁娇小纤细、始终沉默的蔺婵娟。
“我无所谓。”排行最小的蔺婵娟带着一贯的冷淡表情耸肩。“反正我是照单全收,一个也不耽误。无论你送多少人来,我都保证一定不会把人送回去给你。”顶多送到丧家指定的地点。
“谢谢你,婵娟。”听见这回答,相思只得苦笑。“你要是真把人都退还给我,我还真不知道该塞到哪里去呢!”恐怕府尹大人不会乐意见到成排的死人晾在府衙的大门口,那会吓坏人。
“真到了那个时候,你只好来找我喽,相思!”崔红豆取笑甄相思哀怨的表情,甄相思这才想起,红豆是看风水的,她的专长就是帮人伐到永远的栖身之所。
她们结拜姐妹四人,一个是衙门的捕快,一个是专办丧事的葬仪师,另一个是看风水的风水师,除了排行老大的桑绮罗算是稍微正常一点之外,其余三个芳龄二十上下的女子,都看过比她们年龄多更多的死人,真个是……
“哈哈哈!”
想到竟有这么离谱的事,四个女孩噗哧一声,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引来更多非议。
“快瞧瞧那四位姑娘,真不像话……”
四周纷纷传来不以为然的批评声,内容不外是她们有多特立独行,行为有多不合时宜之类的废话,听得她们越笑越愉快。
她们耸耸肩,管其他人是如何看待她们,只要她们活得快乐,任何人异样的眼光都影响不了她们。
鼎盛的香火依然袅袅环绕在广顺庙的四周,神佛睁开了眼,看顾所有祈愿的信徒,当然也包括了不久前当着它面结拜的金陵四妹。
识绮罗 第一章
应天府;明朝两大府城之一。
由于它西临长江,东边有钟山盘踞,下接淮河,又靠近玄武湖。历代以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先后经历了许多不同的地名;例如建康、建邺、金陵、南京、应天……等等,经常是这个朝代改了名字,下一朝当政又把它换回来,如此来回不知改了多少次,终于在大明朝的时候定名为应天府,是为京师顺天府以外,另一个地位等同重要的府城,又称南直隶。
与北直隶顺天府同等重要的应天府,原本是大明朝的首善之都。相传在元末,明太祖朱元璋尚是红中军首领之时,接纳当地儒土陶安的进言:“金陵古帝王之都,龙蟠虎踞,限以长江之险,若取而有之,据其形势,出兵以临四方,则何向不克。”是故,朱元璋便率兵攻占集庆路,自立为吴国公,后消灭张士诚,开始北伐,最后终于打败其他对手,在应天府即皇位,改元洪武,是为明太祖。
明太祖死后,又经历了两任皇帝,直到燕王棣篡位后,建元永乐,是为明成祖,一般称之为永乐帝。永乐十九年,明成祖为了方便制敌,迁都北京,改称顺天府,可是应天府的重要性却丝毫未减,仍旧是大明朝的经济政治中心,重要性不下于顺天府。
且说自古以来,南京虽经历了多次改名,可当地的居民还是习惯以它的古名“金陵”称之,因此即便它的正式名称是“应天府”,民间一般还是习惯将这地方称为金陵,正式的名称反倒没多少人使用。
地势险要,却又物产丰富的金陵,自古以来就是一座著名的古城。除了气势磅礡的旧皇城之外,还有高耸的钟山环绕于侧,富含水气的沼泽,地理上变化之万千,实属少有。
金陵城既然具备了这么好的地理条件,自然少不了地灵人杰。繁华的金陵,因占尽地利之便,不但尽出些文人雅士,商贾名流,其中更不乏奇人异士,比如说讼师就是一例。
提起讼师这行业,其实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经存在了。所谓讼师,顾名思义就是专门帮人提诉讼,在背后,“代作词状”,替人打官司的人。历代以来,这些人之所以见不得光;只能暗地里帮人写状纸,完全是因为法律明着不允许讼师的存在,但却又不得不倚重他们之故。
为什么法律不允许讼师的存在呢?简单说,就是朝廷害怕这些写状纸的人会“教唆”无知的百姓与朝廷作对,利用法律同朝廷争斗。因为连年战争,朝代几多更迭,人们多为文盲,若遇着官司,往往无法自写供词,只能拜托讼师。所以自古以来,朝廷就对这些人多加防范,不但不许他们上衙门当代理人,甚至连写状纸的范围也都严加规定,就怕这些善于言词,专于工笔的讼师会带头造反,相对之下,也就没人敢光明正大的承认自己是代写状纸的讼师。
不过,这些不利于讼师的情形,近年来已有些改善。由于先前战事不断,在位四十五年的明世宗,遗留下一个乱世给继任者明穆宗,一心追求安乐的穆宗仅在位短短六年的时间便驾崩,改由现今的主子神宗继位。神宗继位时只有十岁,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所幸他身边有个翰林院太师张居正担任内阁首辅,雷厉风行地进行多项改革,几年下来,总算颇有小成,为饱受战火摧残的人民挣得休养生息的机会。
只是时局一乱,纷争必然不断。而纷争不断的结果,也使得上衙门打官司的人数大为增加。打官司的人一多,自然就用得到讼师,因此讼师渐渐出头,再加上现朝也不像历代那般遏抑讼师这门行业,遂开启了讼师的黄金时代。
话说回来,金陵是大明朝两个直辖市之一,所谓应天十府,应天府真正的领地还不只金陵城而已,更包括苏州、常江、镇江、松江、徽州、太平、宁国、安庆、池州等地,是当朝人口最集中,经济最富庶的地方之一。如此广大的幅员,产生的诉讼想必不少,自然也就少不了专为人们写状纸的讼师。
而在风光优美,左据长江,有盘钟山的金陵城中,最有名的讼师当属住在凤刘公路上的章旭曦,此人年不过二十五,长得眉清目秀,写出来的文章就像他的姓名一般光灿,俨然就是讼师这门行业中的明日之星,行情十分看俏。
遗憾的是,好景不常。原本无论打任何官司都有如三太子附身一般,永远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天之骄子很快便发现自己面临了一个大麻烦。
这天,风和日丽,章旭曦才刚打开折扇,准备好好的欣赏一下院中的风景,不期然听见下人惊恐的声音,划破空气朝他直扑而来——
“不好了,少爷,不好了!”
下人叫得像又发生战事似的,章旭曦不由得攒紧眉头,责骂下人。
“发生了什么事这么大惊小怪,不怕别人笑话吗?”亏他平日教导甚严,居然一点成效也没有。
“对不起,少爷,可小的有大事禀报。”仆人跑得气喘吁吁,脸色精得像见鬼似的。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瞧你急的。”
尽管仆人一副天塌下来的样子,章旭曦仍一派悠闲,自信可见一斑。
“禀告少爷,城北方员外那场官司咱们又打输了。”
仆人带来的不幸消息,令章旭曦敛起了脸上自信的表情。
他眨眨眼,停下撑扇的动作,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家仆,过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个儿的声音。
“你说什么?”八成是他听错了吧,不可能有这种事发生。
“我说,咱们这场官司又打输了!”仆人重复先前的话。“这会儿方员外正在家里头跳脚,说他不该轻易听信外头的风声,找您代写状纸哪。”
原来这位姓方的员外,正是金陵城里赫赫有名的恶绅,平日为富不仁不打紧,还生了一个专惹是非、四处闯祸的独子,章旭曦这回这场官司,就是为他打的。
“咱们打输了官司?怎么会?”章旭曦实在无法相信仆人带来的消息,他可是号称“金陵第一讼师”啊!
“是真的,少爷。”仆人也很难相信。“方员外刚才派人通知咱们,说他接到了衙门发出的通知,判定他儿子有罪,此刻方公子已被押往衙门了。”而且奉命还押的捕快还是个女的,看起来好不威风。
仆人这一席回话,当场教章旭曦傻了眼,差点回不了神。
未几,只见他打开折扇,沉下眼、定下心,从头思索为什么会输了这场官司,越想越觉得没有道理。
话说这场官司的缘由起于多年以前,方员外的独子活活打死了一个卖豆腐的男人——李振,李振有个年仅五岁的弟弟和妻子。在案发当时,方老爷就已经买通李振的妻子要她别张扬,并且把他的尸体火化埋葬。街坊邻居都知道这件事,但由于和李振非亲非故,又惧怕恶势力,因而谁也不敢出面告发。时隔不久,李振的妻子也改嫁了,这事儿自然也就不了了之。
怎知,多年以后,李振的弟弟长大了,竟好死不死地遭到同一个人的欺侮。而他可不像哥哥李振那般好欺侮,成天嚷嚷着要报仇,发誓要给姓方的好看。邻人一听急了,担心李振的弟弟会做出傻事,连忙将他拉到一旁骂他。“你想找死吗?你哥哥当年就是被那人活活打死,你一个小毛头,也敢同他斗?”
当年李振的弟弟只有五岁,嫂子又刻意隐瞒,因此一点儿也不知道亲哥哥的事。如今经邻居这么一骂,倒是把事情的真相给一古脑儿抖出来。李振的弟弟一听火了,连忙根据邻人提供的情况,托人写状纸一状告上衙门,可连告了六次,官府都以时间经过太久为由拒绝受理,一直到最近一次,衙门才接受了他的状纸,同时也急坏了方老爷。
方老爷就生这么一个独子,怎舍得他坐牢?因此连忙准备了一箱银子,亲自送到他这儿来,委托他帮他儿子打这场官司。
想他章旭曦向来以利益挂帅,怎么可能会拒绝这场官司?更何况放眼金陵,没有任何一个讼师是他的对手,他自然一口答应下来。
他信心满满地写好状纸递上衙门,满心以为必赢无疑。怎知竟多次被驳回,甚至到打输官司的地步。
不对啊,这其中必定有鬼!
章旭曦手摇折扇细思量,怎么想也想不透其中的缘由。
按理说这件案子经过的时日已久,想成功翻案简直是不可能的事,但对方却做到了,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呢?
“你可曾听方老爷提起,那姓李的人家是请了哪一家的讼师?”虽不愿承认自己失败,但事实摆在眼前,章旭曦只得认栽。
“听说了,是住在中承街那边的桑家。”那姓桑的人家三代以来皆以替人代写状纸为生,前不久老讼师才去世。
“姓桑?”
章旭曦一听见这个姓又再度愣住。“你说的这个姓桑的人家,该不会是上次害我们输了官司的桑致中吧?”
“回少爷,正是桑公子。”
可恶,真的是他!
章旭曦再一次收起折扇,气得吹胡子瞪眼。自他担任讼师以来,从没输过,唯一的一次例外,就是栽在此人的手里。
说也奇怪,住在中承街的桑家,三代虽然都是讼师,可长久以来一直表现平平,怎么老讼师才刚去世,继承事业的桑致中甫一上场,便有如吃了大力九一样,连推带撞地硬是把他这个“金陵第一讼师”给撞倒在地?
奇怪,这真的很奇怪。
难道说,一山还有一山高,他这个“金陵第一讼师”的宝位,真的得拱手让人?
章旭曦百思不得其解,在一旁焦虑的仆人也和他一样想不透,因为桑致中这个人怎么看也不像是这么厉害的人物。
“少爷,有一件事小的觉得很奇怪。”仆人把心中的疑问托出,刚好和章旭曦的想法不谋而合。
“哪件事奇怪?”绝不会比他打输官司还鬼诡。
“是这样的,少爷。”仆人答道。“小的以为,桑公子频频打赢官司是一件很怪异的事,小的曾听人说过,他这个人不学无术,整日闲逛,满脑子只想着玩乐,哪来这么好的才情写状纸?”据外头的说法,桑致中根本是个败家子,对于继承父业一点兴趣也没有。
关于这项传闻,章旭曦多少听过风声。
基于大伙儿都是同业,免不了互相刺探军情,尤其这行又是以世袭为多,每死了一个人,或是平白多出了一个人,都会引来其他同业的注目揣测。所以早在桑致中宣布继承他老爹的事业时,大伙儿便摸清他的底,同时会心一笑,私底下认定他不具威胁性。
怎料,这个人人都不看在眼里的桑致中一出场,就接连打赢好几场官司,漂漂亮亮地赢得掌声,和他平日懒散的表现着实不符。
当知,要成为一名杰出的讼师,除了要具备很好的文才之外,还得要有冷静的头脑,和求真求知的精神,这桑致中怎么看都不像是肯用心的人。
这事儿真的很奇怪。
“章福,你可曾打听到桑致中家里还有些什么人?”章旭曦询问家仆。就凭他‘金陵第一讼师”的直觉,他敢大胆猜测这里头一定有什么文章。
“回少爷的话,我听说桑公于家里还有个未出阁的小妹,名字叫桑绮罗。”章福回答。
“除了你说的这位姑娘以外,桑家再也没有别人了吗?”章旭曦一听对手家里居然只有一个女的,眼神不免轻蔑起来。
“据我所知,没有。”章福再答。“不过,我听说这位桑姑娘行事相当特别,和一般女于不同。”
“此话怎讲?”家仆这句话迫使章旭曦停止对女性的轻视,转为注意。
“因为一般女子不会公然出现在庙里持香结拜,还一再提起死人的事。”到底死亡乃人生大事,一般人避之唯恐不及,哪还会提出来一再讨论。
仆人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但章旭曦的兴趣反倒被挑了起来。
倒不是说他对桑绮罗这种特异的行为有多赞赏,基本上他就和大明朝所有男人一样认为既是身为女人,就该裹紧小脚,乖乖待在家里,不该出门抛头露面。他之所以感到兴趣的理由是,既然这个女人的行为如此怪异,当然也可以躲在某人的背后干些一般女子不会做的事,比如说——写状纸。
“你可知道当日和她一起结拜的人还有谁?”章旭曦其实已猜到七、八分,而仆人给的回答也令他相当满意。
“听说还有崔红豆、甄相思、和蔺婵娟三位姑娘。”
这就是了!
章旭曦兴奋地张开折扇猛煽,笑得合不拢嘴,搞得仆人一头雾水。
其实章旭曦会笑得这么得意是有他的道理的。因为除了桑绮罗以外,其余三位姑娘都是金陵城中赫赫有名。特立独行的人物。只不过崔红豆、甄相思,和蔺婵娟她们三个是明着来,桑绮罗却是躲在暗处频放冷箭。但无论是在明处或是暗处,她们四个人都有个共通的特点,那便是继承家业。
崔红豆继承她父亲的堪舆事业,甄相思顶她老爹的缺当起捕快,蔺婵娟一肩挑起她爹亲遗留下来的葬仪社,桑绮罗理所当然继她爹之后写状纸,所以她们才会一起到庙里结拜。
逮到你了,桑绮罗,看我怎么揪出你那条狐狸尾巴!
“命人准备好轿子,我要拜访桑府。”章旭曦兴奋地命仆人打点出门事宜。他相信桑绮罗就是躲在她哥哥的背后,不敢以真实面目示人的幕后黑手。
“少爷,您该不会是认为……”章福毕竟在章旭曦身边跟久了,一下子就料到主子的心思。
“不错,就是你想的那样。”章旭曦胸有成竹地收起折扇。“我这就去探探虚实,看看姓桑的还想玩什么把戏!”
“小姐,外头有人求见少爷。”
桑家的厅堂原是飘扬着悠扬的丝竹乐声,却因为这突兀的拜访而倏然停止。
轻轻地蹙起柳眉,桑绔绮不得不停下抚着琴弦的手,轻问道:“拜帖呢?”正中午的,谁这么不识趣的登门拜访。
“在这儿。”女仆忙将帖子递上。“我跟对方说过少爷不在,可对方直说没关系。还说既然人都已经来了,无论如何都要进来拜会一下。”打出娘胎还没见过这么不识相的人。
“哦?”桑绮罗接过拜帖,抿嘴笑了一下。看来这个人不只不识相,还兼惹人嫌,居然连人家暗示可以滚蛋了都不当做一回事,脸皮真是有够厚的。
她轻轻地打开拜帖,等她看清楚了来访之人的姓名,才恍然大悟。
脸皮厚,又够坚持,外加自大和轻视女人。天底下最讨人厌的性格这个人全都有,难怪萍儿怎么赶都赶不走。
“小姐,要不要我再去撵他一次?”萍儿见绮罗的脸突然黯了下来,马上灵巧地建议。
“不用了,再赶也是一样。”这就跟永远赶不走苍蝇的道理相同。“来的人是章旭曦。”
“章旭曦?!”听见这名字,萍儿叫了起来,此人比苍蝇还讨厌。“他来干嘛?咱们和他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的,他怎么突然来找少爷?”
萍儿打小就委身在桑家为仆,对于桑家的一切了若指掌,当然也清楚桑致中突然声名大嗓其实是怎么回事。相对于贴身女仆的惊躁,桑绮罗则是不动声色地耸肩,她早已猜出章旭曦的意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