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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多美丽就多美丽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亦舒
她做了咖啡看早报,医院有电话来。
「贝洛苏醒了。」
「我马上来。」
也没有时间唏嘘、感慨,或是嗟叹。二晶的电话跟上:「今日母亲五十大寿。」
「呵,半个世纪过去了。」
「我在京香楼叫了一桌菜,你无论如何要赏光。」
「哪敢不孝。」
「买了礼物没有?」
「这就去办。」
「去挑一条孔雀蓝南洋珠。」
「得令。」
「先到我处来会合。」
「知道。」
一品先往医院探小贝洛,与授讨论过病情,然后才回自己诊所。
一进门就听见看护彭姑对求诊者说:「杨医生手术高明,你要多美丽,就多美丽。」
一品听了,啼笑皆非。
她停睛一看,只见一个女子用纱巾蒙脸,佝偻身子,一声不响。
「医生来了。」
听到这句话,她抬起头来,眼睛闪过一丝希望。
她声音沙哑,「杨医生,我叫胡可欣。」
一品坐下来,「有事慢慢谈。」
她声音激动,「医生,请你恢复我的容貌。」
一品看到她双手,知道她年纪不大。
「医生,我承继了一笔遗产,我可以负担矫形费用,请你帮助我。」她握紧了拳头。
一品看她,「可以将面纱除下吗?」
「你先答应我。」她很固执。
「你不让我检查,我怎样诊治?」
她略为犹豫,伸出手,缓缓除下头巾。
一品看到一张受过火伤的面孔,皮肤结痂扭曲,将五官扯得不似人形。
这张面孔虽然可怕,却不会比小贝洛更叫杨一品医生心悸,但是看护见了,却吃惊地呵一声低呼。
一品说:「伤口复原得相当好。」
「医生,这是我从前的相貌。」
她取出一张照片。
照片中是一个秀丽的年轻女子,背景是大学入口处。
「啊,」一品说:「伦敦大学。」
「是,医生,你去过伦敦?」
「曾去参观。」
她又取出一张剪报,「医生,这是事发过程。」
一品讶异,她显然有备而来,非常有组织地表达她的需要,语气虽然激动,但是头脑相当清醒。
英文剪报上这样写:「皇家学院实验室发生小型爆炸,化学系学生一男一女受伤……」
「女的是我,伤脸,男的是我当年的未婚夫邓立信,伤手。」
一品不语。
「伤愈后我没有再见过他,一年后,他娶了文学系女同学。」
「你可有毕业?」
「有,我挣扎到毕业。」一品感到安慰。
「那很好。」
「那女孩子的父亲是一家著名纱厂的老板。」
一品欷歔,「重要吗?」
她叹口气,「医生,你说得对,一点也不重要。」
一品说:「人生路上,有许多荆棘,许多时叫我们皮破血流,若要报仇,再活一世也不够时间精力。」
「请医治我的面孔。」
「为将来,不是为过去。」
她答:「为找工作面试时方便一些。」
一品不理她是否由衷,立刻替她做详细检查,并且约了时间做第一次手术。
「总共约需要一年时间,过程颇为痛若,费用高昂,你需有心理准备。」
「需大量植皮吗?」
「已有人工皮肤,效果极佳,你请放心。」
她整个人松弛下来。
病人一走,一品便闲闲地问:「甚么叫要多美丽就多美丽?」
看护讪讪地笑。
「皮相真的那么重要?」
看护彭姑娘忽然清心直说:「医生,我也算是个知识分子,我也对小女说:『背熟乘数后,练好英文,将来用得』,可是医生,有几个住大屋穿名牌的女人享受人生是因为成绩优异?」
一品微笑,「你未免太悲观了。」
「事实叫人气馁,你看那些上来抽脂磨皮的女士,你说她们有无智商?」
「不得侮辱客人。」
「是医生。」
一品回到办公室,仔细研究胡可欣个案。
下午,有母亲带儿子来除脸上的朱砂痣。
另一位老太太要求除眼袋。
一品从来不同病人说:「七老八十,行将就木,还担心甚么」,她对老年人分外用心,叫他们恢复信心,心情愉快,添增寿数。
蓦然想起有事待办,立刻到银行区选购礼物。
孔雀蓝的南洋珠不多,且价格高昂,好不容易才挑到合适的,实时赶回家更衣。
二晶的电话已经追来。
电话那头传来呼呼翅膀拍打的声音。
「那是甚么,翼龙?」
「你过来一看不就知道了。」
一品立刻赶到二晶处。
只见诊所内有一只翅膀受伤的老鹰,而翼舒展开来,足有二晶双臂那样长,虽然扎绷带,仍然神骏,一品赞叹。
「好家伙,从地下看你只似鹞子般,没料到你体积如此庞大,是怎样受的伤?」
「猜想是撞到火车坠地,由好心人士拾来。」
「惊险。」二晶嗟叹,「今日都会已不是鹰的天地,有时飞翔整日,也觅不到食物,牠又不屑吃腐鼠垃圾。」
「救得一只是一只。」
二晶转过头来,「请看我送母亲的耳环。」
盒子一打开,宝光灿烂,镶大颗钻石,十分名贵。
「人一到中年,礼物愈来愈实际,都是毛巾电器食物之类,你说讨厌不讨厌,母亲会欣赏这套珍珠饰物。」
一品微笑,想得周到。
「我知道母亲一直渴望我是男孩,哼,是又怎样,老婆生日才最最重要,管他妈怀胎十月,眠干睡湿,供书学。」
「别激动。」
二晶笑了,「对,回家吃饭去。」
到了家,另有意外。
一品看到母亲眉开眼笑正与一年轻人谈笑甚欢。
这是谁?
「让我来介绍,这是我男友吴和树。」
一品明白了,二晶真伶俐,这才是母亲最好的生日礼物吧,她就无论如何想不到。
小吴能说会道,带了名贵礼物来,有用的有吃的,祝伯母万寿无疆。
又留下吃饭,有说有笑。
像「伯母同她俩似三姐妹。」
「她姐妹俩虽然聪明能干,可是伯母气质娴雅,又胜一筹。」
巧言令色,没上没下,可是她们的母亲却极其受用,不知多欢喜。
吃完饭,切了蛋糕,生日宴结束,各人告辞。
一品累得眼睛都睁不开来。
「那真是你男友?」
「约会过一两次啦,借来充充场面。」
「你真体贴。」
「你看小吴此人怎样?」
「油腔滑调,面目可憎。」
二晶笑,「你那王申坡先生呢?」
「你怎会知道这人?」一品怔住。
「一只土拨鼠告诉我。」
一品别过头去,「完了。」有点欷歔。
「甚么?」
「不该把他带到手术室,之后他疏远我。」
「嗤,你是医生,他迟早会知道,怎可能瞒一世,如此肤浅男子,只配娶小学生。」
「现在还有小学程度适龄女子吗,歌星明星都自哈佛大学出来。」
「放心,有志者事竟成,大不了去第三世界,一定找得到文盲。」
一品说:「父亲去世后,妈妈今日算是最高兴。」
「幸亏是你我俩姐妹。没有儿子媳妇去惹她生气。」
一品拍拍妹妹肩膀,「你总是不甘心妈曾经希望有个男孩。」二晶呼出一口气,「我决定收养那只弃鹰。」
一品大奇,「鹰属于大自然,你把牠养在甚么地方?」
「大厦露台,任意飞翔,随时欢迎牠回来。」
「呵,鹰巢的确建筑在高处。」
二晶把姐姐送回公寓。
一品洗把脸就睡了。
第二天回到诊所,看到大篮名贵水果,看护彭姑喜孜孜说:「刘太太送来,她又可以穿四号衣服了。」
刘太太在候诊室,多年不见的葫芦形身段又出现了,她得意非凡,实时介绍邹太太、陆夫人、伍小姐、戚女士也来试一试。
她道谢完毕,赞道:「有口皆碑。」
一品微笑把她送走。
大家正享用水果,又有客人上门来。
是母女两人,面目娟好,不知为甚么找杨医生。
「医生,我们姓乐。」
「是乐小姐求诊?」
「是,爱兰,脱下外套给医生看看。」
才十五六岁的爱兰?腆地除下外套,一品实时明白了。
她微笑,「吃了很多苦吧。」
爱兰感激地点头,「自十一岁开始,就受尽嘲弄。」
乐太太叹口气,「她行动也不便,时常腰酸背痛,又不能运动。」
「打球跑步的确困难,游泳没问题呀。」
「医生,她哪敢穿泳衣。」
一品点点头。
「看过林伟元医生,是他推荐我们来。」
一品替爱兰检查。
乐太太沮丧,「真不知是哪位祖先的遗传,你看我都没有身材,爱兰却得了巨胸,成为负担。」
「别担心,手术很简单。」
「可是将来不能亲自哺乳了。」
一品劝慰:「人生很难十全十美。」
「才十五岁就得做这项大手术,叫我担心。」
「忧虑是母亲的本能。」
「杨医生,你真了解。」
爱兰一直不出声。
「爱兰,你自己怎么看?」
她小声说:「同普通人一样就好,现在很难买衣服,男同学背后叫我乳牛。」
「掌他们嘴。」
「女同学讥笑我是明日艳星。」
「有无向老师投诉?」
「我怕惹事,不敢行动。」
乐太太低声说:「我也赞成息事宁人。」
一品查时间表,「下星期四上午十时到博爱医院做检查,星期五上午替你做手术。」
乐氏母女松口气。





要多美丽就多美丽 第二章
后来看护彭姑说:「一向只有想隆胸的人。」
「胸脯太大才是问题。」
看护笑:「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她去听电话,转头过来。一品立刻知道有急事,马上接过听筒。
「我们是市立公共医院急症,杨医生,你可认识一个叫岑美娥的女子?」
「甚么事?」
「她因注射过量毒品昏迷入院,口袋里有你的卡片。」
「我马上来。」
看护彭姑说:「杨医生,你约了其它病人。」
「请代为取消改期。」
她驾车到市立医院。
一品逐张病床找,可是不见岑美娥。
护理人员前来询问:「小姐,探病时间已过,明日请早。」
「我是杨一品医生。」
「呵杨医生你来了,这便是岑美娥。」指一指。
一品吓了一跳。
岑美娥昏迷在病床上,已不似人形,看上去足足似五六十岁老妇,皮肤焦黄,头发剃近头皮,门牙都掉光。
「发生甚么事?」
「很明显遭人殴打,警方估计与毒品有关。」
「可有生命危险?」
「肺部已经塌下,心脏也有不规则情况,病人危殆。」
一品哀伤。
「她是你甚么人?」
「妹妹的同学。」
「咦,怎么会沉沦到今日地步?」
一品心底说:很容易,两次感情失意,踏错半步,无心工作,失却收入,一沉百踩,便堕至谷底。
谁会拉她一把?
不知多少女子死在势利的社会手上,永不超生。
「杨医生,你真好心。」
「她有无其它亲人。」
「一个人到了这种田地,哪里去找亲戚?」
一品走近病人。
「美娥,美娥。」
岑美娥忽然苏醒,睁开双眼,看到一品,高兴地说:「品姐,是你,小晶可有空,我们一起打篮球去。」
「她马上来。」
岑美娥突然转了话题,悲哀地说:「品姐,他离开了我。」她对时空已经混乱。
「不要紧,我们找更好的。」
「可以吗?」
「当然,包我身上。」
美娥凄地笑了,伸手来握,可是力气够不到。
「我不怕。」她说:「这就可以与母亲见面了。」
一品紧紧握住她的手,不出声。
半晌,美娥的手一松,一品落下泪来,按铃唤人。
医院外阳光灿烂,一对年轻夫妇欢天喜地抱初生婴儿出院。
一品轻轻问:「是男是女?」
「是女儿。」一品忽然这样对陌生人说:「她自爱自重,坚强生活,学习与环境搏斗,做个好战士。」
那对夫妇愕然。
一品悄悄离去。
傍晚,她为胡可欣进行第一次植皮手术。
麻醉之前,她握住病人的手。「手术需分段进行,不会像科幻电影,纱布解除,美女出现。」
「我明白。」
一品站在手术室好几个小时,初步把扭曲的脸部皮肤解松。
助手说:「今日的矫形技术比十年前高妙多倍。」
一品唔地一声。
「教育电视询问,杨医生可否示范一项手术,供他们实地拍摄。」
一品答:「没可能。」
「有些病人可能愿意,我看过拉脸皮过程实录。」
一品又说:「不加考虑。」
「那只好回绝他们了。」
这时助手说:「病人流泪。」
「已经全身麻醉,怎么会落泪。」
「也许,潜意识中,心底深处,触动了伤心事,到底,沉睡不比死亡。」
「甚么事那么伤心了?」
「你说呢?」
冰冷的手术室忽然沉寂。医生与看护剎那间都牵起了自己最痛心的回忆。
一品低着头完成这一次手术。
站了那么久,腿有点酸,她到休息室坐下。王申坡已有好一段时间没到她家门了,以往,医院老是广播:「杨一品医生电话,杨一品医生电话」,闹得人人都知道杨医生有个热情男友。
今日盛况不再。
休息室里还有两个人,大概是病人家属吧,是一名老先生与年轻人,开头一品以为他们是父子,听真了他们对话,又觉不是。
「六十年夫妻,说甚么都不舍得。」
年轻人低声说:「教授,我明白。」
「这次,多得你大力帮忙。」
「有事弟子服其劳。」
原来是师生关系。
到处有好人,那年轻人显然不辞劳苦,尊师重道。
老教授白发萧萧,衣服与面孔一般憔悴,长得有点像爱因斯坦,已有八十多岁。
他感慨说:「时光如流水,一去不回头,当年与她在实验室挣扎情况,历历在目,怎么一下子都老了呢。」
「教授,我去买杯热咖啡。」
一品开口:「你陪教授,我去拿咖啡。」
年轻人抬起头来,「谢谢。」
呵长得剑眉星目,一表人才,光是白衬衫卡其裤已显得英姿飒飒。一品做了两杯香浓咖啡递给他俩。
「谢谢医生。」
「我姓杨。」
「我叫熊在豪。」
这时,看护走出来,「张教授,请进来见师母最后一面。」
老教授茫然步履蹒跚跟着看护去送别。
一品沉默。
即使再做一百年医生,再经历多一千宗死亡,也还是凄然。
年轻人无奈,「以后,教授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一品轻轻说:「可是,他们曾经度过那样宝贵的六十年光阴。」
年轻人点头:「你说得对,医生。」
「人类命运如此,也许,美好回忆会照亮授余生,他因此得到能力。」
「医生,你说得真好。」
这时看护又出来,「熊教授,师母想见你。」
他赶去。
一品也去看胡可欣苏醒没有。
她独自躺在病床上,侧看窗外。
「感觉如何?」
「像大梦初醒。」
「那多好。」
「医生,我想过了,容貌恢复之后,我会投入正常生活,好好工作。」
「咦,你本来想怎么样?」
「我一直想打扮得最漂亮在他面前出现。」
一品嗤一声笑。
「对,医生,笑得对。」
「我实在忍不住。」
病人也笑了,只是一脸绷带,笑得勉强,笑成唷唷声,骤听有点可怕。
「化工系毕业的你打算在甚么地方工作?」
「去迪斯兰达化妆品公司的实验室。」
「那是赚钱的好地方。」
「许多同学都集中该处。」
「专研究哪种?」
「美肤术。」
真讽刺。
一品鼓励:「希望有一日你可亲自示范。」
「医生,自你处得到的,似乎不止是易容。」
「最高兴听到病人那样讲。」
她拍拍病人手背,告辞离去。
明早还有另一宗手术。
在停车场她看到刚才那个年轻人坐在一辆吉甫车流泪。
她忍不住走过去。
他连忙抬起头来,「对不起。」
「致哀何必道歉。」
「她是那种为我们补衣服的师母。」「请问你们师徒属哪个学系?」
「史前生物。」
「啊,恐龙、猛、剑齿老虎。」
年轻人在路灯下也看清楚了这位漂亮善心的女医生。
他忽然说:「你是那么年轻,医生。」
「你也是,教授。」
两个人都笑了,他们交换了名片。
那天晚上,一品在日记内这样写:「今日,我看到了成年男人真诚的眼泪,在这个你虞我诈,虚伪浮浅的社会里,只见嚣张、虚荣、爱吹嘘、无实在、自欺欺人的男生,已经很少有人懂得落泪,或是欢笑……」
一品随即笑了,像不像个小女生写日记。
妹妹电话来了。
「科技大学问你能否给一个讲座。」
「才疏学浅,讲甚么?」
「你不去,自有比你更拙劣的人去滥竽充数。」
「让他们做好了。」
「缘何与世隔绝?」
「我有我的世界。」
「姐,我有点担心你。」
「担心你自己,老妈不久会追问你婚期,看你如何应付。」
「你开始抗拒忠告。」
「是,老态毕露。」
「不久你会连这句话也不敢说。」
「二晶,考古学与史前生物学有何分别?」
「分别可大了,考古学顾名思义是对一切古物表示兴趣,特别是历史文物,像埃及图腾,卡门王墓,中国秦始皇帝兵马俑;而史前生物,是想钻研生物当年活跃在地球表面时生态。」
一品沉默一会儿,「还是医科简约。」
二晶赞同:「是。」
两姐妹咕咕地笑了。
一品没有将岑美娥事件告诉妹妹,一人欷歔已足。
第二天,有一位小姐到医务所来,想要一双美丽的大眼睛,一品对她说:「家里有无数码相机?」
「有。」
「替自己拍几张照片,把相中人眼睛放大,看一个礼拜,如果还觉漂亮,再来找我,记住驼鸟与长颈鹿的眼睛也极大。」
她赶去医院替乐爱兰做胸部手术。
小爱兰有点紧张。
「手术后可以穿背心?」
「泳衣、t恤,甚么都可以,你的脊骨、肩膀、腰肌都会减轻负担。」
爱兰听了,舒畅地吁出一口气。
任何手术都血淋淋,相形之下,隆胸手术简单得多,只需切开一吋长裂口便可植入,这次爱兰整个胸需被摊开来重整。
缝合时助手忍不住说:「杨医生手工真精细。」
每针必须顺着肌肤纹理细细密密缝上,期望将来拆线后看不到伤口,不过许多微丝神经线已遭切断,丧失若干敏感是一定的事。另一个助手把割下脂肪过磅:「医生,每边足三磅半。」
看护微笑:「像不像莎士比亚笔下的《威尼斯商人》。」
「她体重才九十三磅。」
「这叫做如释重负。」
「从此不用忍耐奇特的有色目光。」
「请替她安排一连串康复运动。」
手术完毕,一品轻轻抚摸少女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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