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情缘
作者:岳靖
在一个飘着细雨的寒冷冬夜,
赵铎偶然地帮了发生意外的沈璧人一把;原以为这不过是一次生命中不起眼的邂逅,
然而,上天似乎另有它的打算……两年后,台北的冬夜同样吹着寒风、飘着细雨,
可这回却是她拯救了他――
历经悲欢离合、生死无常,
他原本对于世间的一切已渐渐失去热情,
可是,她的慧黠体贴、轻柔笑语,却一点一滴地暖热了他冰冷无温度的心,
他知道,他终于找到了命运中的天使,
他依恋一生的挚爱……
再次情缘 楔子
冬天的雨夜,马路上,一辆奥斯汀小车发狂地疾驰蛇行。过快的速度,让不够稳重的车体不时打滑、旋转,看来危险万分。
肮脏的积水随着车子驶过,溅污了人行道。此时大约是午夜至凌晨时分,下雨的市区静如死城。
叽——
长而刺耳的煞车声无止尽地回响在空气中,奥斯汀在十字路口疾弯,随即砰地撞上路旁的消防栓。水柱在雨中喷开,引擎熄了火,车子不再乱闯狂奔,像是没了气的老牛,伏在路边吐着白烟。
久久,一辆银灰色奥迪驶过,倏地停住。一名俊挺的男子背着相机下车。找好角度,调好光圈,正想按下快门,拍下这场雨中车祸时,他突然丢开手中昂贵的专业相机,大步跑向奥斯汀车门边,用力拉开已经变形的门——
车内只有一名年轻的孕妇。她绝美的脸上一片苍白,两弯秀眉蹙得扭曲,皓齿紧咬着下唇,神情恍惚,
浑身颤抖,纤白双手扶着腹部,似乎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天!真的是你!”男子惊呼。弯低颀长的身躯,探进车内察看。“你破水了!”他神色一凛,迅速脱下防水长大衣,包紧女子颤抖的身躯,将她抱出车外。
“关绝……是你吗?你回来……看我了呀……”女子气弱地开口,双眸无焦距地对着男子的俊颜轻笑地说。“关绝……真的是你……”
男子攒着眉没有说话。他不是关绝,但他知道女子口中的“关绝”是谁,也认得这名女子的身份——
她是刑警大队队长的美丽未亡人,而“关绝”便是她的丈夫,亦是上个月在枪战中,因公殉职的警界精英。
尽管枪战新闻热潮已退,尽管当初警方对她特加保护,没让她曝光,但曾在关绝的告别式采访时,对她有过惊鸿一瞥的他,却可轻易认出她来,这也许是身为新闻人的敏感吧!
“关绝……”女子闻声呢喃。“……我……有点怕……你女儿……这么小……就迷糊……不守时……居然……在这时候……急着要出来……你替……我说说她嘛……关绝……这坏……孩子……教我……担心……害怕……”
“嘘,”男子打断她的喃语,小心地将她安置在后座。“别担心,不会有事!我马上送你去医院!”绕回前座,他迅速飞车前往最近的医院。
“来不及了!你太太快生了,我们直接进产房!”一名医师语气坚定地命令。
急诊室里,夜班医护人员快速推着担架床,往产房奔驰。
男子一面跟着跑,一面开口欲表明自己并非女子丈夫的身份。“对不起,我不……”一言犹未尽,一名女医师便阻断他——
“你不想,还是不敢进产房?拜托拿出点男子气概吧!你看不出来她很需要你吗?”很是鄙夷地瞪着男子,女医师几乎是恶声恶气低咒。
男子无语,垂眸看着紧抓自己大掌、喘息紊乱、痛苦呻吟的女子,俊颜突然浮现出复杂的表情——
他是两个孩子的父亲,有两次进产房的经验,最近一次是两个月前小女儿出生的午后,当时妻子也是这样紧握着他的手,他十分明白女人生产时的痛苦与无助,妻子何其幸运两次生产都有他的陪伴,但,这名女子呢?
年轻无依的寡妇,夜半时分,突然面临分娩的痛苦,单独开着车,惊险上路找医院,没有丈夫、没有家人,只有孤独一人和急着出世的遗腹子……
“……啊……好疼……关绝……别离开……别离开
我……”女子陡然加重力道握住他的掌,气息急喘、痛苦地乞求。
美丽纤指传来的冰冷,让他的心莫名地抽痛一下,他抓回思绪,视线重凝于那张沁汗、苍白的绝色容颜。“别担心,我会在你身边!”温暖有力的大掌回握她的冰冷柔荑,他俯身在她耳畔低语。
“嗯……”女子安心地低哼,而后又痛苦地叫了起来。“啊……好痛……关绝……她弄得我……好疼……等她出生……你要替我……打打她……的小屁股……啊……又来了……好疼……”
“嘘……调整呼吸,别害怕,嗯广大掌轻轻抚过她汗湿的脸庞。“会的!我会打打她的小屁股,嗯!”虽然只是安抚之言,但,他却说得真心温柔。
同情也好,怜悯也罢,此刻,他实在放不下这名娇弱临产的无依女子,何况早在他将她抱出那部奥斯汀小车时,他就打定主意帮她这一遭了,不是吗?
产房的自动门双敞。不再犹豫、不再对医师解释身份,男子紧握女子的手,脚步随着众人移动的方向,进入产房……
再次情缘 第一章
三年后
宽敞舒适、明净素雅的会议室里,所有人莫不屏气凝神,竖耳聆听男人沉郁如蓝调的嗓音。
男人是个好看的高个儿,身材不输给走伸展台的国际名模,黑发浓密微卷、瞳眸深邃如海,他有张涵含成熟魅力的俊颜,但绝望与忧伤的气息却满布他周身,使他整个人显得缥缈又严肃、忧郁又神秘。
男人名叫赵铎,三十二岁的报业巨子,结过婚,半年前妻女俱亡,成为年轻的鳏夫,勉强算得上是黄金单身汉,不过,是“二手”的,而且他还有一名刚满十一岁的儿子。
赵铎原本是个风趣幽默、善解人意的主管,然而,自从妻女车祸身亡后,他变得沉了些、闷了点,总是惜字如金、不爱说话,成天工作,几乎痴狂。他透过工作来麻痹自己心里的伤痛,日子过得消沉无意义,但却苦了他的员工部属,让他们得天天加班、超时工作,就像此刻一样——
面无表情的赵铎,像个机器人般在台前交代着公事,即使气氛沉闷、时间冗长,但他的部属们仍恭敬倾听、专注如一,没人因为不耐烦而玩笔,也没人面露倦容打瞌睡;不是他们不想,而是不敢,因为没人想冒险试探老板的情绪底限,他们宁可战战兢兢、强撑精神、彻夜开会,也不为一时的不满而刺激、惹火老板,导致丢饭碗的憾事发生。
“……以上事项就这么决定,各位有问题吗?”止住低沉的嗓音,赵铎眸光淡漠地扫过会议桌两侧的部属。
他们没意见,只是静静地目视着赵铎,,
赵铎微微颔首,淡漠地宣布。“散会吧!各位辛苦了。”公式化的慰劳后,他走进会议室前方的偏门。
呼!老板消失后,所有人均吁了口气,瘫趴在长桌上,心里共同的想法是:终于结束了!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赵铎不给自己片刻时间喘息,在黑暗中穿上大衣,背起莱卡相机,往门口移动。
啪啪!两声微弱的杂音。办公室的灯火倏地明亮,一名梳着刺猬头的高大男人打着呵欠,满脸困倦地躺在赵铎办公室的长沙发上,他一手正贴着墙上的电灯开关。
“大老板,你可真难等咧!”男人搔搔头,自沙发上起身,踢开脚边的行李,走到赵铎身前,拍拍他的肩。
赵铎闭了闭眼,阻挡突如其来的刺目光线。“阿中?厂适应后,他张眸看清身旁的男子,讶异地低呼。
“唔!原来你还认得出入!我以为你的神智只对工作有反应呢!呵!”讽刺一笑,他绕过赵铎,大摇大摆地坐入办公桌后舒适的皮椅。
这位叫“阿中”的率性男子,全名为江之中,是位顶尖的摄影师,也是赵铎的至交好友。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儿?”皱紧眉头,赵铎困惑地问。他与江之中上一次见面,是在妻女的告别式,那时,江之中对他表示过,未来五年内会随南极探险队,由南美雨林带沿阿根廷海岸下行至极地,为地理杂志做报导。至今,时间不过半年多,江之中不该出现在这里的!
“我怎么出现在这儿?这个呀……”顿住语气笑了笑,江之中抬起满是尘土的高统靴放在洁亮的桌面上,神情变得无奈。“我干儿子每天发信给我,要我救救他那丧失心智的‘工作狂’老爸,我能不来吗?”视线移至赵铎身侧的相机,他十分清楚好友每日都在做些在么。这家伙白天通常是坐在办公桌前埋首批公文;到了晚间,则带着“莱卡”上街猎奇寻找独家,非把自己累得像条狗,才不会有闲暇去思念妻女,这个男人就是这样度过半年,弄得自己失魂落魄的,连十一岁
的儿子都为他担心!
眸光一闪,赵铎愣了下,低哑喃言:“你……云起……他……你去看过他?”
“哼!是呀!”冷嗤了声,江之中微眯双眸盯着赵铎那僵直、不自然抖动的宽背。“那小子扰得我不得安宁,无法好好工作,我当然得先去‘教训’他一番,谁教他父亲一蹶不振、沉湎悲苦,无法教子,我这干爹只好代劳了!”
闻言,赵铎身子明显一震,脚步不稳地移至长沙发前,无限疲惫地坐下。“云起……他……好吗?”心虚与无力感同时涌来,他的嗓音抖得厉害。天!什么时候开始他变成个失败的父亲?半年来,他没去探望过被他以“远离悲痛”为由送出国的独子,更甚者,他几乎忘了儿子的存在!
瞥了眼赵铎的表情,江之中扬了扬唇角。“也不知道是像谁?那小子显然比你这个老子坚强多了!我风尘仆仆地去看他,他竟赶着我回台湾‘救你’!哼……赵铎,你真的愈活愈回去了,竟让十几岁的孩子这么为你担心!”语气略微转差,他揉揉鼻梁骨,缓缓闭上眼。他非常不欣赏一受打击挫折,就消沉丧志的人,他以为赵铎不该是这类的人!半年时间应该够沉淀悲痛、走出心伤的,没想到今日一见,赵铎真如干儿子所言的;“要死不活”、“没个人样”,实在是不长进透了!
“云起……他……为我担心……”莫名的激动让赵铎窒了气,想说的话无法表达。他是个脆弱又不称职的父亲,真的对不起年幼的儿子!
“是呀!所以那小子要我来解救你,让你别再耽溺于工作,忘了自己是个‘人’!现在……”止住话语,江之中睁开炯亮的双眸,自皮椅中站起身,阔步走向门边,大掌拉开核桃木门板。“现在我回来了,你可以滚了,从此刻起,你的公司由我接管,你快滚吧!”双臂环胸,背倚着门缘,他坚定地下令。他一点都不想失信于干儿子,因此,今晚他非得将赵铎“逐出”报社不可!
赵铎抬眼,眸底浮现悲痛,粗声低吼:“你不懂的!阿中!我不能不工作!只要一休息、一个喘息,我就会想起她们:我的妻子、我的女儿……你不懂的!只有工作、不停地工作,她们才不会浮现在我脑子里!工作、工作!是的!我得工作!我只能工作!哈……哈……我要工作、工作……哈……”神情张狂地苦笑,他背着相机激动地起身,步伐紊乱地走向门口。
“哈……工作……我得工作……”失了心神似地,他在经过江之中面前时,不断地喃语狂笑。
江之中眉头紧蹙,猛然扯下他肩上的照相机,使劲地往大理石地板一摔,昂贵的莱卡相机瞬间成了一
堆废零件。“我说了,你不需要工作……”
“啊——”赵铎嘶声长吼,回身之际,铁拳倏地揍上江之中的俊脸。“你懂什么!你懂什么!”半年的情绪压抑,一下于爆发,他俨然成了负伤的野兽,凶狠的直朝江之中攻击。
吃了一拳的江之中,也被惹毛了,使出蛮力制住赵铎,毫不留情地回以他两拳。“是呀!我不懂!我他妈的根本不想懂你这个疯子!”再补一拳,他揪着赵铎的衣襟往门外一甩——
淌着鼻血,赵铎狼狈地跌坐在办公室门外。江之中是个长期跑野外的冒险家,要比蛮力,赵铎压根儿不敌,被打惨是预料中的事。
“你给我听着,”握紧双拳,江之中像是个天神般伫立在赵铎面前,俯头睥睨他。“我这么说对嫂子和干女儿也许失礼,但,你给我听清楚了——为了‘死人,而遗忘活人的人,根本没资格存在!所以,你想死就去死吧!别借工作自怜自艾,反正你儿子比你独立、比你坚强,根本不需要你这个‘废物’老爸!你他妈的哪边悲怜哪边滚吧!在你恢复人样前,别给我出现!滚!”砰地一声关上门,江之中强硬地将赵铎逼出哀痛的死胡同,不允许他继续沉湎于绝境,为逝去的人儿束缚自我,一步一步地走向另一个毁灭!
关门的剧响回荡在整个长廊,赵铎缓缓地抬起低垂的俊颜,眼神茫然地看着厚实的核桃木门,扶着墙,他踉跄地起身,拖着步伐,气息粗喘地往长廊尽头走。
疲惫与无力感充斥于全身的筋骨脉络,孤寂感压入他的心底,半年来,利用工作所筑起的高墙,禁不起江之中残忍犀利的实话,一会儿工夫便崩解颓圮
他是个废物!
是的!江之中斥责得很贴切!他的确是个“废物”!是个无法克服悲痛、走出阴影的废物!是个只会借着工作消沉度日,却无法让丧母的儿子倚靠的废物!
是呀!他这个废物为什么还在这儿呢!呵!
“哈……滚!滚……是该滚的!赵铎!你连你十几岁的儿子都不如,还不滚吗?哈……”带着自嘲的苦笑喃语,赵铎踏进电梯,负伤离开报社大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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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北的冬夜似乎很常下雨,潮湿的空气加深了城市的冷酷与阴沉,这个地方向来就缺乏温馨、开朗!
然而,在这片冷漠的文明丛林,一家灯光明亮、温馨和煦的咖啡馆,缀点在小巷中,让经过巷口的赵铎,不禁被它吸引,移动脚步走近它。
这栋被路灯照得闪烁的白色建筑,有着翠绿植物包围,像是被藤蔓环绕的象牙,很典雅,颇有法国普
罗旺斯的味道。
细雨朦胧,南欧风情的窗棂上全是绿茵茵的花草,两尊展翅的锡制小天使像是跳舞般,双手互拉圈成一个小圆,很俏皮地伫立在店门口。那是雨伞架,几把带湿意的伞就放在小天使拉起的臂圈中。伞该是客人的吧!显然这家温馨别致的店尚未打烊,他要进去喝杯咖啡,今晚的他糟透了,他得找个地方缓和情绪,舔舐伤痛!
夜在降临,雨在飘,进去感受温暖与平和吧!赵铎闭上眼睛,神情忧愁地想着。半年来,他不给自己任何放松闲余的时间,更别提喝咖啡了!忘了自己是个人的他,几乎不记得咖啡的香醇了!
叮叮哨哨的开门铃声,清晰地传来,淡淡的咖啡香味在空气里漫开。
赵铎张眸。两位年轻的女孩由店内出来,并肩站在拱顶棚架下穿雨衣。
穿好雨衣,她们回身,推门探首。“沈姐,我们下班回家了喔!晚安,拜!”两人异口同声向店里某人道别后,动作一致地戴上安全帽,随即共乘一台机车离去。
望着机车弯出巷道,赵铎视线重凝于店门口。他乏力地拨开额前的湿发,屈身呕出突然逆流至喉间的鼻血,带着渴盼歇息的疲态,他缓缓走向咖啡馆,颤着被雨水淋得冰冷的大手,转动门把,推门而人。
置身于咖啡飘香的店里,赵铎目光炯烁地环视每个角落,一股激动感填塞了他的心——
这里的客席不是冰冷的铁锡座椅,而是洁净舒适的柔软沙发,有别于屋外呈现的南欧风情,这室内装潢,处处透出“家”的温馨气氛。
深深吸了口气,他渐感温暖、慵懒,一时间,昔日妻子为他等门的情景,在他脑中浮现。
“我回来了……”着魔似地喃言,他一步一步走向那张与他家客厅同款的长沙发。丝毫没留意到由他身上滴落、和着鲜血的雨水,已污了人家店里的地板。
陷坐在舒服的沙发中,赵铎满足地垂眸,心里有着奢望:妻子开门的声响、妻子关怀的问候、妻子纤柔的双手按摩他酸疼的肩颈……甚至是消夜的香味!
天!多么痴傻的期待呀!但,神奇的事发生了
喀地一声,他听见门锁跳开的声音,心跟着悸动起来。就算是幻听,他仍渴求接下来的声音——妻子美妙温柔的关怀。
“忘了什么东西吗?两位小妞!”如他所愿,一阵美妙温柔的女嗓音,笑意盈盈地传开。“你们两个迷糊蛋!我说过,下班回家前,都得检查自己是否漏收了什么,别让我每晚都得等你们踅返一次,才能安心熄
灯打烊,别折腾沈姐,好吗?小妞们!”
女人的轻斥,娇柔玩味,将赵铎的思绪拉回现实。此刻,该要失望落寞了,因为他不该兀自沉醉,把别人的店当成“家”,还妄想妻子的嗓音入耳……呵?他果然如江之中所言,是个疯子!
“……东西拿好就快回家吧!天气冷,别在外头逗留……”女人温柔地交代。婉转明净的嗓音由远而近地清晰起来。
赵铎猛然睁亮双眼,漆黑的瞳眸不再呆凝空洞,警觉似地扫视周遭,找寻说话者的身影。顾盼之间,空气一下子变得宁静,可他的心却为那熟悉、悦耳的美声,狂跳不已!他想马上看到那声音的主人。
然,视线所及,却没任何人出现,他起了焦躁,有些坐不住。
这典雅柔静的咖啡馆内,采“回”字型设计。大厅中央有四面实墙,高度直达天花板,是建筑物本身结构、店主的私人重地,应属楼梯间或休息室,而吧台则成口字围着那间房室,散布在吧台外侧、井然有序的,则是客席。
赵铎坐在靠窗角落处,以方型格局而言,他坐的位置,视野算广,但仍瞧不见另外两边。看来,说话的女人与房室的出入口,可能在那两方之一。
去找找吧!看看那女性是否是……
“怎么了?不应我一声,怕我骂呀?”
意念流转间,赵铎欲起身之际,正前方弯角走出一名抱着小孩的绝伦女子。
女子的出现,使他胸怀一阵炽热,目光滞留在她身上,心思全被吸了去。
“我懒得骂你们了,反正,小桐被你们吵得挺习惯,每晚这个时刻总会自动醒来……”女子没注意到赵铎,抱着小女娃儿绕过每处客席,关掉墙柱壁灯与桌上夜灯。“看看你们!收店收得灯没关一盏,这哪叫打烊嗯?”
赵铎端坐不动,没出半点声,连呼吸都抑得细微,黑眸炯亮不瞬地凝望她。
她穿着非常轻便的服装,白色衬衫,黑色窄管九分裤,露出纤白细致的足踝,脚上是素雅的平底便鞋,黑发梳成髻,古典的木制发饰夹在下方,雪白额前垂着几绺松落的刘海,轻轻扫弄那张清逸娴雅的容颜。
她很美,像是画里走出来的女神,容色秀丽,曲线曼妙,即使抱着孩子在身前,仍不掩其纤纤娉婷的身材。
赵铎记得她,只是没料到两人会再相遇。她有个迷人的名字,叫“沈璧人”,好听得令人难忘。
几年前的冬夜,他偶然帮过她,那时,她是殉职警官的美丽未亡人,而今,同样是冬夜,他们再遇一
次,他也成了“未亡人”身份。天!这……这是上帝奇妙的安排或作弄呢?
“呵……”大掌覆额,沉浸在思绪中的赵铎闻声苦笑。
沈壁人听到男人呜咽般的低笑,停下手边动作,望向角落,颓丧的男人身形映入眼帘,使她吃了一惊。原来,推门入店的是名疲累的客人,而非那对丢三落四的糊涂工读生,难怪一直没人回她话。
深深吸了口气,沈璧人将女儿托抱在肩膊上,柔荑轻轻拍抚着那圆小的背脊,边哄着孩子边缓步走向赵铎。
她想告诉他,店已打烊,但经过店门时,她发现地板上有着晕血的水渍,沿着走道,迤逦至角落处,,她皱起眉心,端详着男人,怀疑他身上有伤。
“先生,你受伤了吗?”站定在赵铎对面的短沙发旁,她轻轻地询问。
“悦耳的嗓音近在耳畔,赵铎一震,抬首张眸,沈璧人果然在眼前看着他。这么近的距离,她的美让他看傻了,半晌说不出话。
沈壁人也呆愣住了。因为他俊挺的脸上全是血,驼色的羊毛大衣也染了血渍,身上几乎湿透,雨水自他发梢滴落,他狼狈不堪、悲惨至极,仿佛是刚出了车祸的伤者。
“先生……你发生什么意外吗?”回过神,沈璧人低声问道。“……你脸上流着血。”没等赵铎开口,她移身入吧台,取了一条毛巾,递至他面前。
洁净的毛巾,雪白耀眼,赵铎只是定定地直瞧,恍神得厉害,并没接过手。
沈璧人凝视着他,也缓缓坐入短沙发,将女儿揽抱于臂弯,伸手拉住他的掌,熟悉的触感一闪而逝,她愣了下,但没多想,便把毛巾塞人他手里。“擦擦吧!你流着血,别让它流个不止。”她大胆地握着他冰冷的手,语气关心地提醒着。
赵铎垂下目光,看着那纤白柔荑覆在自己的手背,他突然清醒,如遭电击般,惊慌失措地起身。“对不起……我很抱歉!我只是……只是想喝杯咖啡,没注意到店打烊……硬是闯进,我……我吓到你了,真的抱歉!”语无伦次地说着话,他撞歪桌子,绕出椅座,打算离去。他忘了自己被江之中揍得满脸鲜血,竟在这么晚的时间,如鬼魅般来这儿,铁定吓着她了!
“抱歉……!我这就离开!真的……”他脸色一下子苍白,脚步不稳地走了两步。
“先生!”沈璧人叫住他。“既然是进来喝咖啡,就别急着走,喝完了再走吧!”
她说这样的话,让他无法再多走一步,只能僵直身子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