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子忏情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尉菁
而他,沈天放,本是孙家的二公子,但孙家对于他就好象是陌路人一般,没有牵扯、没有关联。
他知道这几天以来,孙玉庭极力想拉拢他和孙家的关系,让他感觉他们就像一家人。但是他将一切排拒在外。他,就是要让孙玉庭不好过。而现在,他发现了另一个让孙玉庭不好过的机会——他要尹红!他知道孙玉庭在乎他,试着想去弥补他所失去的一切;而沈青衣她疼尹红,待她犹如亲姊妹一般。倘若——他开口要尹红,那么孙玉庭会答应吗?
天放的目光再一次的移回尹红的身上。他看到一幅很美很美的画面,画面上一个女孩绾着垂云髻。安恬沈静地待在湖旁遥望着湖面的波光澈滟。她可知道她日后的生活,绝不会再像这面湖水这般平静无波了吗?她可知道她就快成为他沈天放手中的一颗棋了吗?
“不,不行!我绝不答应。”青衣断然回绝掉玉庭的提议。“我不能将尹红交给天放。”
沈天放的个性是那么的阴沉,他看孙家的目光总是带着恨,她怎能将尹红交到那样一个充满了恨意而无爱的人手中!
“玉庭,你不能那么自私,你不能为了留下天放,而牺牲了尹红这一生的幸福”她不安地来回踱步。“天放若真是有心安定,那么咱们可以帮他留意别的姑娘,让他挑选。”
“他只要尹红。”玉庭知道,天放开口要的东西,他是不会轻易放手。他知道天放不存好心,他是有意刁难。“青衣,我就只有这么一个弟弟,我亏欠了他很多……”
“所以我们就得牺牲掉尹红,让她代替你去还债。”青衣禁不住的抗议。“玉庭,我们怎能这么自私,你明知道尹红对我们是全心的信赖,她相信我们是她唯一的亲人,相信我们的决定对她是最好地安排,我们怎么忍心让她成为你弟弟手中的一颗棋子。”
她鼻酸地吸了一口气。“尹红她从小就看尽人世间的悲凉冷暖,饱受聋哑之苦,我们怎能……怎能……”她说不出那样地残忍。
玉庭搂过妻子,紧紧地拥着她。“我知道,我知道。但是青衣,你可知道我对天放不只是有歉疚,我还——放心不下他。”
他想起天放这些年的遭遇。“你绝对料不到天放在他养父母去世后的这五年中,他过的是怎样地一种生活。”若不是请人查过,他是怎么也没想到天放过的日子竟是如此飘泊流离。
“沈家夫妇去世后,天放将自己放逐,他加入了所谓的佣兵队里,为了钱而贱卖自己的生命,他为了凌虐他自己而将自己放进那样的生活中。青衣,你告诉我,如果你是我,那你除了孤注一掷,让天放得到他想要的,试着去挽留他,让他好好地过日子外,你还能怎么办?”
他是真的对天放没辙了,所以他才会拿尹红的幸福去赌。他相信天放不是天性就那么地坏,天放他只是——太倔、太强,童年的过往让他而有恨。
他对天放与尹红是相等的关爱,他从没有要牺牲掉尹红,而去迁就天放;他只是——只是希望尹红的温柔、善体人意能改变天放个性中刚强与阴鸷。他希望他们两个都能幸福啊!听到天放曾放弃他自己,将自个儿放逐到那种为钱卖命的日子里时,青衣动容了。她一直以为沈天放他只是有恨无爱,个性中缺少温暖的生命力,她真的没料到沈天放会是那种放弃自己,自我凌虐的人。他将自己投放在那种环境中,去麻痹自己所有的知觉与情感。
老大!孙家老爷、夫人今天倘若尚在人世,知道天放这么愤世嫉俗,他们可会后悔当初送走了天放,以换取玉庭的生命?
她为天放而感到心疼。玉庭拥着妻子。“答应我,试着让尹红去改变天放好吗?”
“可是——倘若咱们赌输了,尹红她岂不是要牺牲她一生的幸福了吗?”她不能去想象尹红再过着幼年时那般自闭的生活,她要救天放,但她也不能拿尹红的一生去赌。
她昂起头来,眸光泛着水光,问玉庭。“咱们让尹红自个儿去决定好吗?尹红她若是答应嫁给天放,那么——我无话可说。”
尹红听说了,她听到那个有关于她和沈天放之间的流言……他要她!那个眸光中没有温暖的人竟然开口要了她!为什么?她仅是一个又聋又哑的孤女,他为什么会看上她?!
她曾对上他冰冷的眸光几回,每回他看她,他的眼眸里只有一贯的冷漠,没有丝毫的爱意,这样的他为何会要一个像她这样一无是处的哑女?尹红虽知道自己有着很好的外表,但她更清楚自己有着令人惭秽的缺陷。她的又聋又哑是不争的事实,他怎可能爱上她?!他不爱她,可他却要了她!她从青衣姊姊那厘清了沈天放与孙家的关系,她敏感地察觉到沈天放的刁难。
他是决意要让玉庭少爷不好过,他明知道玉庭少爷一直觉得他愧待了他,也知道孙家待她的好,所以他想利用她来让玉庭少爷为难!
如果让平静的孙家掀起波涛,是沈天放的用意,那么他是真的做到了。这几天来,青衣姊姊和玉庭少爷明显的不快乐,他们看她的眼神总是带着歉意,她知道他们是在为难,在牺牲她与放弃沈天放中为难。他们大可不必这么为难的,他们俩是她的救命恩人,他们知道她可以为了他们两夫妇牺牲自个儿的性命,更遑论她的亲事。
她觉得她有必要去跟青衣姊姊表明她的心意,她得告诉青衣姊姊,她嫁给沈天放没有委屈。
“没有委屈?怎么会没有委屈呢?”青衣激动的比着手语。
“尹红,你知不知道嫁人的意义?你知不知道你若是嫁给了天放,那么你这一生就跟定了他,纵使是——纵使……他不爱你,存心拿你来报复,那么身为人妻的你也不能有怨言,你可知道?!”
“知道,这些尹红都知道。”早在她表明愿意嫁给沈天放之际,她便想过她日后种种可能发生的生活。
她知道嫁给带着太多恨意的沈天放或许不理智,但是只要能让她的青衣姊姊与玉庭少爷不再为难,那么她愿意做这不理智的事。
“都知道!那么你为何还要答应?”她为何要这么傻的去答应这个连她和玉庭都羞于说出口的提议?
青衣的眼直勾勾地盯着尹红眼中那抹清澄与无怨。然后,她了解了——
“你是为了不让我和玉庭为难是不是?你是为了报答我们当初从那恶霸手中救了你,所以你才答应了这一切,是不是?”青衣的手紧箝着尹红那纤细的手臂,不停地摇晃她的荏弱的身子。“傻尹红,你可知道你在做什么?报恩的方法有很多种,你不能用最傻的这一个。有一天,你会遇到一个你心仪的男人,你倾慕他、爱他、你甚至会有想嫁给那个男人的想法;倘若这时你真嫁给了天放,那么到那时候,你可知道你便没有争取你爱的权利?”
尹红凄楚的脸上漾开一抹悲凉的笑。
不会了,她的心早已给了玉庭少爷,此一生,她不会再遇上另一个孙玉庭,不会有另一个孙玉庭用那么温柔的眸光注视着她这样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不会为了救她而得罪别的商家。
她这一生不会再倾慕于任何人,不会再爱上世间别的男人只因为他们永远不可能变成另一个孙玉庭;而这样的她其实嫁给世间上的任何一个男人她都无所谓了,真的,她一点都不在乎她嫁的人是谁。
他得到孙玉庭给他的答复了。他们孙家答应了,答应将尹红给了他。这样的结果代表了什么?代表孙玉庭他真的在乎他,真的觉得愧对他,所以他们孙家决定牺牲掉那个丫头,只为了留下他?哼!天放嘴里刁了根草,讥讽的笑浮上了嘴角。原来他们孙家还是一样冷酷,没有改变;为了挽留一个,可以牺牲另一个。而那个可怜的丫头就像当初的他一样,被孙家给遗弃了。他不会去同情她,对于人,他都已没了知觉,他又怎会去同情一颗棋子呢?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她对自己即将到来的命运没有半点的反抗,听说,答应这件交易还是她主动提起的?!
那丫头的心里到底在打着什么主意?她图的又是什么?她答应这件婚事无助于她在孙家的地位,那么她为何答应?天放的眸光冷冷地锁在远处,望着尹红脸上那如同阳光般灿烂的笑意而蹙着眉峰,思忖良久。
红烛火、红喜帐,映得“醉仙居”里一片喜气洋洋。尹红一身凤冠霞帔地下嫁给沈天放。身为新郎倌的他没有按照习俗前去大厅招呼宾客,他迎着尹红一路回他们的新房,留下满屋子的客人置之不理。宾客们的哗然与窃窃私语,他自是听入耳中,不过他不在意,他将他们留给孙家的人去伤脑筋。
而他,跷起他的二郎腿,待在新房内审视他的新娘子。他的手粗鲁地掀开她的红巾盖,他的眼轻佻的端着她瞧。她双眸低垂,看不见她流转双眸时的顾盼流连;但是他瞧见了她嫣红了两腮,望见了她手搅着手绢的不安。
她在怕他!既然怕他,又为何甘愿下嫁于他?他的手指勾起了她的下颔,让她清明的眼正视他。
乍见到与玉庭少爷一模一样的脸孔,尹红下意识地想展开笑容。但是,他的眸光却是那样地冰冷,不带情感。她倏地才猛然醒悟,他不是玉庭少爷,他是沈天放,是——她的良人。她深深地吸了口气,视线定定地迎向他的眸光。
天放一直知道尹红长得美,但是此时此刻的她美过任何时候——红烛光映着她的脸益发红润,不似前些时候见她时的白晢。
他的手指画过她的脸,想看清楚她脸上的酡红是自然天生,还是脂粉所致。
而他碰触到的是白嫩嫩的肌肤。“你没有抹上胭脂水粉?”
她眨巴着眼,很努力的想读他的唇型,但是烛火太暗,以至于她看的不是很明确。
她冲着他比画着
“你说什么,再说一次?”她的嘴角浮出一朵善意的笑容,她想告诉他,她会读、会写,他们两个还是有办法可以沟通。
见到尹红比着手语,天放猛然撤开了身子。
老天!他忘了她是个又聋又哑的哑巴,她听不见他在说什么,她也无法开口回答他的任何问题。
尹红看出天放的震惊。她急急地想向他说明,但是他看不懂手语,他无法明白她的比手画脚代表着什么意思。尹红不顾世俗礼法的站起身,她忙着在屋子里找寻纸笔。
应该有的,应该会有的,青衣姊姊知道她沟通有困难,知道沈天放看不懂她的手语,她应该会差人放一套文房四宝在她房内的。
她找的是那么急切,天放下意识地走近她,攫住她纤弱白晢的心手,他又忘情地开口对她说。“你找什么?我帮你。”话才说完,他愕然住口。
她又对他眨着眼眸,而他竟又忘了她是聋哑的事实!
她再一次的冲着他漾开一抹凄楚的笑,望着她脸上那抹笑,天放的心口彷佛被人狠狠地击上一拳。“对不起!”歉然之语冲动地脱口而出,他忘了他一向不跟人道歉的,他忘了她根本就听不到的事实。
尹红懂的,她懂得他脸上的那抹歉意是因为他担心他在无意中伤了她的自尊。这个男人他没有外表那般的冷漠,面对弱者,他有一颗旁人不易察觉的柔情。
她的面容漾着真挚的笑来响应他的抱歉,旋即她又低头四处找寻他们俩的沟通桥梁,他与她急需要文房四宝来“交谈”
最后她在她的梳妆台旁找到了纸笔砚墨。
“你会写字?”他相当的惊讶,因为聋哑的人大多天生如此,想必她也不例外,既然如此,那么——她怎可能受教育,怎会识字?
尹红嫣然一笑,她快速的研好墨,在纸绢上写着:“我可以写,可以读。”
“读?”他的眉因疑惑而弓了起来。
“我可以读你的唇型,我会知道你在说什么。”
她羞赧地一笑。
“只要你不要说话说得太快的话,那么我就可以知道你要表达的意思。”
天放看着她娟雅秀丽的字迹。
看来孙家对尹红很好,他们教她读书识字,无怪乎这丫头会对孙家这么死忠。
他半蹲着身子,勾起她低垂的头,让她清澄的眼望着他,他问:“你在学识字时,苦不苦?”他尽可能的放慢速度,一字一句的说,好让她读起来不吃力。
她笑一笑,摇摇头,随后又在纸绢上写着:“不苦;苦的是青衣姊姊,她必须教导尹红最基本的发音与字义,若真论辛苦一字,那么苦的人应该是青衣姊姊,不是尹红。”
“你是为了报恩,所以才答应嫁给我的?”他不避讳地开口问。
尹红愣了愣。
这个男人他怎能将她看得如此透彻?
她在纸绢上写道:“你在乎吗?”
“在乎什么?”
“在乎我嫁给你的原因?”她反问他的感觉。因为她同他一样清楚,他要她不是因为爱,而是另有所图。
他当初是为了为难孙玉庭,所以才出了这道难题给孙玉庭的:他没想到的是,孙玉庭竟然答应了。
这丫头,她竟然知道他的企图!
“所以说你是为了不让孙家为难,所以才答应嫁给我的?!”
这个霸道的男子呵!他忘了回答她刚刚的问题,径是想得到他想要的答案。尹红笑着摇摇头。“你在乎吗?”她再一次的将问题写在纸笺上递给他。
“不在乎。”他撇见她额前的秀发因刚刚找寻笔墨而乱了,几缕发丝纷乱的落于嫣红的颊边,遮去了她秀丽的容颜。
他忘情的伸手为她经轻地拨开。
尹红慌乱地退开了。
她不习惯让个陌生人对她这么亲近,就算他是她的丈夫,他的长相同玉庭少爷一模一样也不例外。
在尹红下意识的回避中,天放猛然察觉自己的动作,他的手僵在半空中,硬生生地收回。
他在做什么?
他竟然动手去拨弄她的发,让她的荏弱软化他的铁石心肠!
真是活见鬼了!他霍然站起身。“我去书房睡。”既然娶她只是为了激怒孙玉庭,那么用意得逞了,他没有那个实质的必要去玷污一个女孩子家的清白;更何况——她嫁给他,只是为了报恩,而非真爱。
她不明白他突然变脸的原因,刚刚不是还好好的?为什么说不高兴就不高兴!而且她知道他站起身时,咕哝了一句话,但是他站起了身子,所以她没看清楚他所说的话。
她伸手去拉他的衣襬。
他回眸望向她。“什么事?”
“你刚刚说什么?我没看见。”她飞快地下笔,匆匆递给他。“你在生气吗?”第二张纸绢上写着她的疑惑。
“没有。我没在生气。我只是累了,想去书房休息。”
“这里也是你的房,你可以在这歇息的。”
她此时才觉悟到他们俩已是夫妻关系,她羞红了脸,将头垂得老低,不愿瞧他那相似于玉庭少爷的俊雅面容。他勾起她的下颔,让她能读到他的唇型。“你知道我是为了什么而娶你?!”
她点点头。
“那么你便该知道我不爱你。”说这话时,一种怪异的感觉撞击着天放的心房,一种莫名的酸揪在他的心头。
不爱她,是真的吗?
那为何心头会浮出心疼她的念头,而不愿意让她受委屈,不愿她在不爱他的情况下,而要她履行她为人妻子的义务?
该死的!他到底是怎么了?他怎能让一个小姑娘而迷乱了他的心房?他甩甩头,拒绝相信自己是个有爱的人。
一定是她的残缺令他心软,他一定是在同情她的聋哑,所以才会对她特别的。他倏然转身离开,不愿在“醉仙居”多留片刻。这间房透着怪,他一进来这里就变得不像是他自己了。该死的!孙玉庭他怎能安排他住进他小时候的寝居。明天。他要孙玉庭换间房间给他。
浪子忏情 第三章
外头有人!天放很敏感地察觉到有人在他房门外徘徊走动。待在佣兵队里五年,他每天都得过着与天争命的日子,所以养成了他对环境的敏锐力,就算他人在睡梦中,他依然可以察觉到突然加入的气息——那是一股带着沈静、安稳的气息。
他翻身下床,猛然拉开自己的房门。一双空灵的眼眸猛然对上他眼中的警戒,她下意识地退开了身子。他吓到她了。她没想到他会这么早就起床,而且还张狂着严泠的暴戾。
“你来这做什么?”他的肩因她的惊恐,而不悦地弓起来。
尹红抬高她手中的洗脸盆,眨眨眼眸,对他笑。
他的脸蒙上了一层寒冰。他讨厌她漾开那抹纯真的笑,冲着他而来的模样。
她端着洗脸水,要进门为他梳洗;而他却杵在门边,退也不退。
她昂起头来看他,灵眸眨啊眨的表示她的疑惑。他为什么不让她进去?她只想服侍他洗脸啊!
“我还不想起床。”没人是在寅时就起床的,老天,现在天都还没亮,她竟然就已经起床,梳洗完毕,等着要来服侍他了!
她对他摇摇头,比着:“没关系,我可以等。”
天放虽然不知道她的意思,但是从她那坚定的眼眸看来,她是打算等他起床,等着服侍他。
他双手交抱在胸前,将身子半倚在门边,他的眼直直地盯在她清丽的脸庞上,他问:“我若是辰时起床,那你也打算等到辰时吗?”
她重重地点头。他若真要睡到辰时,那么她就在门外等到辰时,等他起床。这是为人妻的职责,她虽不是因为爱他而嫁给他,但她终究是他娶进门的妻子,既身为人妻,那么她便会努力的尽到她为人妻子的责任。
天放讨厌她永远是那副安适的模样,似乎什么事都左右不了她的情绪,似乎她对一切都是那么地不在乎。
突然一股莫名的气愤袭上他的心头,他重重地将门甩上,只撂下一句。“那么你就在外头等我起床吧。”
他才不想理她。天放在床上辗转难眠。该死的!她竟然真的一直杵在他房门口等候,没有丝毫退怯之意。而他,竟然在床上翻来覆去,未能入睡!都是那个该死的臭丫头,要不是她杵在外头,干扰他的睡眠,那么他现在早就梦周公去了。
天放侧过身子,将脸面向墙壁,不让自己整个心思全往外头那丫头身上兜。但是——他做不到。他虽背对着门,但他的心依旧挂怀着外头的她。真浑蛋,她到底知不知道现在正值寒冬最冷时节,他们虽身处江南之地,但外头的气温仍低得可以冻死人……而那个笨东西,她竟然为了要服侍他梳洗,一大早就杵在门外等他。
他不是告诉过她,他不会这么早起床的吗?那她干么那么傻,不会等到他起床,召唤时再来?
门外突然传来“锵”的一声,天放从床上惊跳起来。
那抹映在窗口的身影不见了!她不会因为抵不住寒冷,而晕倒了吧?他鞋没穿的就奔到门边,拉开房门,眼眸直觉地往地上搜寻……她蹲在地上,抬起脸来看他,而脸上挂的又是那抹该死的微笑,只是那抹笑因为天冷而显得有点僵。她的手因耐不住长久端着水盆的重量,一失手便将水盆给打翻了,此刻她正忙着收拾。知道倒的是水盆,不是她时。他一直紧绷着的心终于松了一口气,脸上立即又恢复惯有的冷漠。他瞅着眼直勾勾地瞧她。她莲青色的鹤氅覆上一层薄薄的雪花,而她那长长的眼睫毛,也困天寒地冻而覆上白白的薄冰。她哆嗦着身子,扯着僵硬的脸皮笑着——看来她是真的冻坏了。
“进来吧!”他侧过身子,让她进屋里来。倘若他不让进,那么只怕这丫头会冻死在外头。
尹红欢天喜地地抬头,用手语问他:“你想起床了?!”
他看不懂她在比什么,但他能了解她的开心,他重重地点头。
“那我再去盛热水。”
她转身就走,他拉不住她。搞什么,怎么他答应让她进屋了,她反而头也不回就走了?他若有所失地倚在门边,望着她翩然离去的身影,而思忖良久。须臾,她回来了,而她手中捧着的依旧是那水盆,只是这会儿水盆上还冒着热热的水气。她是去帮他盛热的洗脸水!一种莫名的情绪从天放的心口中涌上,便在他的喉咙中。他的眼眶突然泛着热,他粗鲁地拉她进门,不让自己的情绪太失控。
真是莫名其妙,她盛她的水,他激动个什么鬼?盛洗脸水服侍自已的丈夫,这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他干么乱感动一把的!他的眼恶狠狠地瞪上尹红,企图将自己的情绪失控转嫁给她。但她背对着他,拧干了毛巾,笑脸吟吟地回眸,冲着他走近。
天放恶狠狠的眸光突然凶不起来,他径是皱着眉,任她捧着毛巾,为他擦脸。她的手劲好柔、好柔地为他拭净他的脸庞,随后,她又端来一盅香片,让他漱口。
他径是一动也不动的随她为他张罗一切。
她走近衣柜,拿起一袭天蓝滚青的衣袍,对他比了比,并用无语的眼神问他:“这件好不好?”
他点点头。她脸微微一晒,眸中漾满了喜悦的神采。
神经,他只不过是顺从她的意愿,让她好做事,她干么为了这一点点小事而乐成这个模样!
天放突然别扭地不想穿那件天蓝滚青的袍子,他粗鲁地抽走她手中的一件,将它丢进衣柜里,又从里头拿出另一件藏青色的袍子,递给她“这一件。”
尹红不改她脸上的笑意,乖顺的接过他递予她的袍子,轻手为他穿上。
她的手环着他的腰,为他束好衣袍的腰带。
他们俩之间就隔着不到半吋的距离,她的手环在他的腰间上,娇弱的身子几乎就要嵌进他的阳刚里。
更该死的是,她身上有着淡淡的梅花香,那香味萦绕着满室的芬芳,拨弄着他鼻息。他猛然抱住她,将头埋进她的青丝里。她的身子轻盈得几乎让他察觉不到她的重量,她荏弱得好似一朵随时会被折断的水芙蓉一般。他紧紧地抱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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