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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草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言妍
琉璃草
作者:言妍

船,缓缓由他面前划过,他与她四目交接,感觉之奇妙,如水泛潮汛,流入心田,漾在彼此心间,然后,她的船远了,他的也远了,只是,这令他惊叹的朱颜绝色,却时时萦绕在他的脑海中,就像那琉璃河畔随风摇曳的蓝色琉璃草般,不断朝他轻轻唱着勿忘我、勿忘我……而这三个字又像一句咒语,让他忘不了连相识都谈不上的她。怎知,世事竟巧得让他惊奇!他跑遍大江南北,望尽千帆,没想到伊人竟会航向他不肯回的故乡!「你躲不掉的,你总有一天会是我的妻子!」向来直来直往的他,忍不住对她大声宣告,却反倒吓得过份保守矜持的她想尽办法避他、躲他,深怕自己一不小心便跌入万劫不复的危险深渊。「你不能来提亲,因为我已经订了亲……」她的话如青天霹雳!怎么可能?他心心念念的女孩竟已属于别人?上苍让他们相识再相逢,不就是前世注定的缘,要他今世再拥有她吗?所以,他会用令人无法抗拒的柔情,千丝万缕的说服她受困的心……





琉璃草 关于琉璃草
写“如意缘”系列时,正值深秋隆冬之季,见了几场大雪,所以故事中有不少雪景的描述。
对于雪,我是又爱又恨。记得第一年在密西根初见雪,我兴奋得像个疯婆子。到了第五年,我这条亚热带鱼已口吐白沫,发誓再不离开,一定捱不过下一个冬天。
幸好新泽西的雪只是点缀,让我还有扫雪的心情。
这个系列的三位女主角,我是依星星、月亮、太阳二种个性来刻画的。我想,大家很容易便可以猜出,璇芝是月亮,珣美是太阳,而星星就是此书中的湘文。
有人可能会觉得湘文过于柔弱。
但是我常想,女强人的定义究竟是什么?
关于这一点,我很欣赏苏菲亚罗兰的看法。她认为,真正的女强人,并不是狭义指职场上表现杰出或言行咄咄逼人的女人;而是能坚定自己的信念、悍卫自己家庭、不轻易被击垮的女人。
由此看来,湘文在三位女主角中,虽是最柔,却也可能是“韧性”最强的一个。
另外,有读者说,言妍故事中的男女主角,都有彼此的影子。我只能说,就像生孩子嘛!同一家厂出品的,要不像都很难。
言妍一直很希望自己是三面夏娃,甚至到九重人格。如此一来,就可以写出“不太像同一作者”的人物。可惜本人患有严重的头痛毛病,不敢贸然地豁出去。现在,我台湾的好友,常以我的书做指针,若有一点变化,她们就担心我得了“精神分裂症”,不是很可怕吗?
不过说真的,言妍不是为写故事才写故事,而是为了内心的一种感觉。因此一下笔,就难免偏向自己喜欢类型(男的要侠骨柔情,女的要外柔内刚)。
对于那些夸张或讨厌的人物,我是怎么也写不下去的。
言妍写故事最大的困难,是手边的中文资料太少(只有一本辞典,外加唐诗、宋词、元曲三本,够可怜吧!)。所以,稍微需要背景的,几乎全靠我的记忆去东拼西凑。结果我那已够麻烦的脑袋,在相当于摧残的挖挤刮刨下,更加惨不忍睹。
我实在好羡慕住在国内的作家们,伸手是中文书籍,触目是中文报章,简直生活在写作的天堂里,真是幸福极了。(叫人嫉妒眼红喔!)
至于我,是熬一本书算一本,不知哪一日脑袋会“当机”。安慰的是,像我这样写故事的人比比皆是,少我一个也无所谓啦!(说不定还能多拯救几棵树木哩!)
琉璃草又名“勿忘我”。中国也有一条琉璃河,只不过被我从北方移到了南方。
希望大家会喜欢这本书。




琉璃草 第一章
民国八年。寒冰初破的三月天,湛湛的春水回流,在尚有冷意的风中,已有迫不及待张帆的船筏,在河上只只点点,映着远山的蓝天,近岸的新绿,带来一股舒畅盎然的生趣。
“瞧,咱们的琉璃河又活了!”船舱外有人喊话,含着跃过清波的水意。
琉璃河?多美的名字呀!
秦宗天正坐在船舱内,读着古老的中医书“素问”,却一心好几用。
“呃!圣人不治已病治未病,不治已乱治未乱……”他强迫自己专心背诵,“呃!夫病已成而后药之,乱已成而后治之,犹如渴而穿井,斗而铸锥,不亦晚乎……”
他一边反复念着,一面思索。这几段话,不但是在医人,也是在教导治国之道。想到中国目前的乱象,北京政府的混战,南方政府的倾轧,真是病已成、乱已成,难怪爱国志士的多方奔走,多方呼吁,也起不了一点作用。
这果真是个圣人都治不了的时代吗?
若不是西医出身的孙大元帅,及中医界有名望的秦师父,都以医者的身份参与救国的工作,他还真无法单凭一股爱国心,便投入眼前一团乱麻似的局势。
去年底,在格格堂附近,他原本想随唐季襄师兄到上海,师父秦鸿钧立刻说:“不行,宗天任性轻率,桀骜不驯,到了上海,谁也管不住他,只怕人心更野。他得跟我到广州,由我亲自带着才放心。”
结果来到广州,又受不了滇系及桂系军人的嚣张跋扈,宗天得罪了人,差点被枪毙处置;秦鸿钧赶紧以送药材到宿州镇的借口,助他脱离险境。
“你就沿着珠江、赣江、琉璃河的水道,少到岸上去,乖乖地把这几盒珍贵的药材送到你师伯那儿,别再节外生枝了。”临行前,秦鸿钧还再三叮咛。
“从琉璃河北上再几天的路程,就到上海了,我可以去找唐师兄吗?”宗天要求着。“他那里人手都布置好了,你就别去搅局了。”秦鸿钧用警告的眼神说。
“我不会打扰他。”宗天做个顽皮的表情说:“我只是想看看,他如何处理他那位漂亮的‘女学生’。”
“宗天,你都二十一岁了,对不对?”秦鸿钧突然正色说。
宗天跟了师父三年,深知他的脾气,一听到他那严肃的声音,就立刻收起笑脸,中气十足地应一句——
“对。”
“你从十八岁起,就听从你爷爷的命令,随我云游四方。我和你之间,名为师徒,实是叔侄,彼此又有着父子般的感情。”秦鸿钧使劲地往他肩上一按说:“我这回郑重地告诉你,远离是非,别去上海,送了药就回来,不要让我对族人及你父母难以交代!”
“是的,师父。”宗天识时务地回答。
“你呀!人是聪明绝顶,就可惜太过眼高于顶,目中无人了,以为天地都在你脚下,要抓你就像抓一阵风似的,使不着力。”秦鸿钧摇摇头,叹口气说:“你和季襄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一个太率性,一个太沉重,如果能够综合一下就好了。”
这些话,宗天可听多了。他不认为自己和季襄差别多大,他们骨子里都是喜欢孤独,淡泊名利之人。他有一屋的药草,季襄有一室的矿石,就够满足他们一辈子了。
区分他们的,只有家庭的背景及包袱而已。
宗天换个坐姿,想再继续读书,外面却传来一阵宏亮宽厚的歌声,和着摇橹的节奏,十分吸引人。
歌词因用土话唱出,听不太明白,但音韵拍子却很容易抓住。宗天一高兴。
便拿起身旁的短笛,钻出船舱,跟着歌儿吹奏,由简单到花俏,竟成了一首他很熟悉的曲调。是什么曲名呢?他实在想不起来。但这一点都不减他的雅兴,对着澄碧江面,对着聆听的人们,他将音符一再重叠,大伙也唱得欲罢不能。
忽地,所有的歌声戛然而止。四周的风不动,天上的云不飘,甚至河里的水也无波无纹。宗天的笛声因此停顿,断于激越的高音。
一条船驶来,中等大小,舱体通白,般柱缀结着白布粗麻,还有一串连垂的白灯笼。
但最引人注意的,是站在灯笼下的一位清丽少女。
她看起来年纪极轻,也是一身缟素,衬着她面如桃花,眼若秋水,两条乌黑的长辫垂于胸前,形成了一幅绝美的画面。
宗天从小到大,还没见过那么触动他心弦的一幕,尤其那女孩,让他的眼睛不自觉的发出亮光。
船缓缓由他面前划过,他与她四目交接,感觉之奇妙,如水泛潮汛,流入心田,漾在彼此间,再旋涌漫漪成天各一方,河海不枯,则记忆不散。
她的船远了,他的也远了。
宗天兀自站立不动,视线紧紧相随。
“秦少爷,你不避着点,还猛瞧他们做什么?”船夫压着嗓门说。
“那位姑娘是谁?”宗天只问。
“还管她是谁?你没瞧见那披麻戴孝的阵式吗?这是一条丧船,专门替人运棺回乡的,所有的人见了,都要回避,连大气都不敢吭一声,深恐沾了那股阴气,你难道不怕吗?”船夫在他身后说。
宗天左右一看,河上的船果真全散到另一岸,不闻声也不见人,像躲瘟疫似的,偏偏这瘟疫,恰是他脑海中惊叹的朱颜绝色。
她……应该也会往宿州镇泊船吧?这样美丽的画面,若只成了惊鸿一瞥,不也是人间一大憾事吗?
船洄过一个弯,山没入河中,平展出一片如镜如画的碧湖。
湘文扶着船桅,耳旁仍萦绕着那勾起她许多回忆的笛声。
还有那吹笛的年轻男子,一身灰蓝长袍,立于船上,如玉树临风,叫人痴愣。而他的眼睛,如此大胆、如此专注,与她胶着地对视。若是火,足以焚去她的意识;若是冰,足以冻结她的思绪。
在船擦身而过的一剎那,似乎是避不了的。她有一种初次被男子看尽看透的感觉,就是此刻,她的心仍扑通扑通地乱跳着。
“湘文,你还待在外面做什么?还不快进来!”苏照奎在船舱内喊着外甥女说。
湘文立刻低头闪入帘内,里面两具深色的漆木大棺占了大半的空间。朝西的方向,立着两个牌位,一是“范公申亮之灵”,一是“范母苏氏玉婉之灵”。
“我不是告诉过你吗?我们是丧家,不可以随便给别人看见,免得触人霉头,你怎会还出去呢?”苏照奎燃着手上的香说。
“我听到那笛声了呀!那是我娘生前最爱唱的一首曲儿,就叫‘琉璃草’。”湘文说。
“你娘是个非常浪漫的人,总有一大堆不切实际的想法。”苏照奎叹口气说:“她老忘不了在琉璃河畔的那段日子,连死也要葬在河的尽头。怪的是,连你爹也顺着她,不回汾阳老家的祖坟,偏要埋骨于此。”
“娘说她一辈子没为范家生下个一男半女,所以不想见范家祖先。”湘文说:“至于爹,是不忍我娘孤单,因此陪着她。他说,反正我们流浪惯了,死在哪里都一样。”
“真是的!申亮真是老糊涂了,连这些胡说八道的话都对你说,一点都没顾忌到你只是个十几岁的毛丫头。”照奎说:“我告诉你,你在汾阳的亲爹娘,是十分保守的人,他们可没念过什么‘新中国论’、‘革命军’,更不懂什么是茶花女或莎士比亚,你可别对他们说这些,知道吗?”“知道。”湘文乖巧地回答。
她自出世,只在汾阳范家住过三年。那时,她上有二姊一兄,下有差十个月的妹妹,母亲肚子里又怀了一个,很自然地,他们就把刚断奶的湘文,给了婚后不孕的小婶娘。
据说,她母亲很快便后悔了,心中老记挂着又静又弱的小湘文。后来差十个月的妹妹病死,肚子里的那个也没保住,母亲便向小婶娘要孩子,小婶娘自然不肯,以后也尽量躲着不回汾阳了。
湘文对亲娘及兄弟姊妹们的印象都很好,在几次会面中,他们总是极尽宠溺之能事,要什么给什么,当她是失而复得的小宝贝。
而她的养父母也对她疼爱有加。玉婉在湘文之后,又要过一个小男孩,可惜没养到五岁就死了,玉婉伤心之余,就把全付心力放在湘文身上,希望她能成为蕙质兰心、秀外慧中的完美女性。
湘文觉得自己很幸福,有两个那么关心她的家庭。
不幸的是,玉婉在两年前死于肺病,申亮半年前亦撒手人寰。湘文虽有心理上的准备,但在痛失相依为命的双亲后,仍有成为孤女的怅然若失之感。
毕竟她才刚过十五岁生日,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人生像正处于一个关口,面对世界,有一种特别的茫然,极需要依靠的人却不在了……。
湘文因太沉溺于自己的心事,没注意到苏照奎仍在对她说话。
“舅舅,你刚刚说什么呢?”她赶紧问。
“我是说,今晚船会到宿州镇歇一夜,明天一早我就去夏家拜会,并向他们解释,你亲爹娘反对你住进夏家,坚持你三年的孝,该回汾阳去守。”苏照奎再说一次。
“夏家会同意吗?”她仍不太有把握。
“他们应该会同意的。”
苏照奎说:“所以我说你爹胡涂,咱们又不是没家没业,别说你在汾阳还有亲人,再不济,也有我这个舅舅呀!他干嘛把年纪轻轻的你提前送进夏家?要成婚也太早,当童养媳又太晚,简直不伦不类!”
“爹说,我迟早是夏家的人,这么做,他比较放心。再说,夏家也非常热心,一口便应允爹,答应会好好照顾我。”湘文说。
“我晓得你是个孝顺的孩子,不想违逆你父母的遗命。但以目前的情况看,你回汾阳最好,况且,你的家人都很期待你回去,我想,你也应该很高兴有机会和他们相处吧?”苏照奎又说。
“是的,我尤其怀念家里那种热闹和睦的气氛。”她向往地说。
“是呀!你虽然和夏家少爷订了亲,可毕竟仍是外人身份,哪能像自己的家那般自在呢?”苏照奎说:“我只要向夏家解释清楚,他们没有理由反对的。”
湘文的脑海中忆起了她忠厚朴实的亲爹娘,还有比她长的湘如、兆青、湘秀,比她幼的兆和、湘月、兆安。多年不见,他们变得如何呢?
说实在的,她内心仍有些怕。尽管是血亲,但生活习惯及思想观念毕竟有些差距,她会不会带给大家麻烦呢?
她抚着棺木,口中又不自觉的哼起那首“琉璃草”,然后是那吹笛男子的冲犯眼神。
第一次,她觉得白衣白孝白船外的世界令人不安。十五岁少女的心翻扰着,送完了棺,安葬了父母,她单纯的童年,也等于一去不返了。
※※※
宗天喜欢睡在船上,他可以看夜里的满天星斗,渔火点点,并且在波浪轻摆中入梦及醒来。
清早,一睁开眼,就看见罩在浓雾中的宿州镇。随着日光的增强,渡口街道逐渐明晰,白白的雾霭都散到旁边的林子去了。
他想起此行的任务,忙整理带来的包里。里头有三样宝贝,一是深色还带紫藤的何首乌,一是大块掺红的人参果,一是有土灵芝之称的黄精,这都是人补之物,有延年益寿之效,是中药里极为珍贵的药材,因此,他也可以说是来向师伯献宝的。
吃过早点后,他在岸边晃两圈,看乡人网鱼,一入迷,人竟走远了。
到了一片纷白的杏花林,正想绕回来,却看到那条隐在河畔绿荫下的神秘丧船。
那位姑娘纤秀的形影马上浮现在他的心底。这一下,他再也顾不了什么忌讳、不祥、倒霉、死亡……等字眼,他快步地往那条船走去,希望能再一睹芳颜。
船静静地泊着,不似有人,唯独白灯笼微微飘动。此情此景,倒散发出一种阴气森森之感。
他正犹豫着要用什么方式拜访,一片雾移开,他就看见坐在林间石块上的她。
正是那面如桃花的姑娘!
宗天悄悄地走近,动作极轻,连草叶的露珠儿都不曾惊落。
她浓密的睫毛垂着,脸定在一个角度,十分专心地将一朵朵鲜蓝小花,夹放在书中。她雪白的肌肤极美,素白的衣裳也美,彷佛成了杏花林中的仙子。
然后,细柔轻妙的歌声由她唇间唱出——
琉璃草,何青青?
相逢水湄,乃笑伊人来
琉璃草,何萋萋?
送别山边,尽目夕阳斜
琉璃草,何离离?
此去天涯,断肠芳草远
为君之来兮
为君之去兮
终是泪眼相望的寂寞蓝
终是相思愁挂的忧郁蓝咦?这不是他吹奏的曲子吗?竟由她美丽的词句,谱出了另一种韵味来。
宗天生性潇洒,不是浪漫多情之人,但眼前景象,教他也不禁看痴了。无语地,他伫足聆听,只觉得绚丽的杏花扑面而来。
她将后面四句叠唱三回,一次比一次凄凉,很不合她的青春与无邪。
宗天忍不住说话了,“不!应该改成‘终是笑脸相望的莫愁蓝,终是不再相思的解忧蓝’。”
她惊得站起来,膝上的蓝花及书册掉落一地。
由近处看她,又比想象中年轻许多。那盈盈眉眼犹带着女孩儿的稚气,那抿成一线的红唇仍应天真朗笑,怎就唱起这超乎她年龄的情歌呢?
湘文一眼就认出他是那吹笛男子,只是换了一身蓝衫裤,发出了浑厚低沉的声音,又站得如此之近……她这一生,除了父伯长辈外,还没和哪个男人单独相处过,更别说开口交谈了。
怎么办呢?她心跳得飞快,双腿虚软无力,嘴里更是吐不出一个字句来,只能一脸惊吓地看着他。
因为她的表情,宗天也不敢乱动,只得用更小心翼翼的声音说:“莫愁是美女,解忧是公主,不是改得很恰当吗?”
湘文眨眨眼,好象希望他会从眼前消失。
“我唯一不懂的是,为什么要用蓝色?如果改用红的黄的紫的,或许会更好,你说是不是?”他继续搭讪。
“不!不行!”她喘一口气,本能地说:“琉璃草开蓝色的花儿!”
她的回答让宗天悬荡的心放下来,他不自觉的展开一抹迷死人的微笑,说:“你现在手上所拿的,就是琉璃草吗?琉璃河是不是以它命名的呢?”
他很客气的问话方式,让湘文逐渐镇定。在调顺鼻息后,她很有礼地说:“我不知道是谁以谁为名,但琉璃河两岸的确是开满了琉璃草,靛蓝一片,春夏不衰。”
“看不出这么一朵小小的花,能有那么诗意的名字,又有你为它唱出如此动人的歌。”宗天有感而发。
“这花虽小,但盛放成一片,比蓝色的海还美。”湘文像要强调什么似的说:“它还有一个更特别的西洋名字,叫‘勿忘我’。当你从一个人手中接过它时,就不会再忘记那个人了。”
“勿忘我?”宗天低念着,心中泛起一股柔情。
是的,一股柔情!从未有过的,在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时刻,面对一个完全陌生的女孩,而这女孩甚至还没有真正地长大……
他摇摇头想清醒,想远离这片雪白杏花、蓝色琉璃;想挣脱这奇怪的邂逅及对话,还有那如精灵仙女般的可爱人儿……
突然,有几个乡野孩子往他们这儿冲来,口中哭喊着:“斗儿掉进河里了!
斗儿掉进河里了!”
湘文认得这几个孩子。昨天黄昏,他们就在丧船旁探头探脑,既好奇地尖叫,又好玩地装神弄鬼,想必他们今天又去冒险了!
她忘了捡拾花册,忘了他,直向河边奔去,宗天很自然地跟随她。
一个小男孩,只六、七岁光景,正在白船旁载沉载浮,水已经闷得他喊不出声了。
宗天二话不说,脱下外衣,就往河里跳下去。水是刚化冰的,冻得他心脏差点麻痹,当他碰到一双小手时,那孩子已陷入昏迷。
湘文在岸上,看得非常清楚,寒冷的河水限制了他。她好害怕,不顾淑女风范,又叫又跳地说:“游到这里,不要放弃!不可以放弃!”
他绝不是一个会放弃的人!尽管手脚都僵得失去知觉,他仍凭着内心的意志,背着小男孩,游到安全之地。湘文见他上了岸,孩子犹在肩背,却动也不动地趴在那里,没一点声息,像死了般。
他怎么了?湘文急着要碰他,但后面的乡民动作更快,往那一大一小的人,又里被,又呕水,又拍胸,而她只能坐在地上,簌簌发抖。
“水出来了,有气啦!”有人喊。
“快送回屋里,火烧旺些,喂红糖姜母汤!”有人叫道。
湘文跟着大伙一块走。才好端端的一个健壮男子,一下子面如死灰,意识全无,这瞬间发生的事,令她难以接受。真是丧船带来的不祥吗?不!她爹娘生前都是乐于行善的好人,不可能死后会牵引恶运的。
“姑娘,别哭了。你哥哥不会有事的。”身旁的老妇人安慰她说。
湘文摸摸脸,果然是好几条泪痕。
宗天和阿斗被送进杏花林旁的农家。
老妇人驱散了一些杂人,立刻对湘文说:“脱下你哥哥的湿衣服,换上干的。”
“我……”湘文惊愕地说不出话来。
老妇人没注意到她的反应,当场就扯下宗天的蓝衣裤。湘文及时避开一些不该看的,脸涨得通红,但仍得扶着他的膀臂,替他穿衣盖被。
他的身体冰得吓人,她的手却热得烫人。
“姜汤来了!”一个媳妇走进来说。
“斗儿还好吧?”老妇人问。
“醒了,正哭着呢!”媳妇回答。“斗儿醒了,他……怎么还昏迷呢?”湘文紧张地问。
“你哥哥是用力太多,还需要休息一会儿。”老妇人微笑说:“幸亏他救了阿斗,我们还不知要如何感谢呢!”
湘文想声明她和这男子只是陌生人,但姜汤塞到她手中,除了一口一口喂食病人外,她什么话也无法出口。
宗天感到一股股的暖意,穿过他的胸臆,然后,一条软软的帕子在他脸上额头拭着。睁开眼,是他的蓝色琉璃……哦!不!是桃花或杏花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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