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琴卷
作者:藤萍
他,人称“七公子”,千凰楼掌权之主,
以倾国倾城之貌、聪慧绝伦之智闻名江湖。
可又有谁知道他的一切,
都是牺牲了亲生大哥的尊严和幸福换来的。
当他倾心相恋之人正是大哥的唯一光明时,
他又能怎么办?他又该怎么办?
当大哥的幸福与“她”的幸福不能两全时,
纵是机智绝伦的“七公子”也难下决断了。
他只能――
锁琴卷 卷一 倾城之祸
悬崖——
他目光如梦,纵使身在半空,仍不减他天生绝美的风采,目光如梦,令他看起来也如梦似幻。
“要幸福。”他看着哥哥和她,轻轻地道。
她拼命摇头:“不要——”
她还未说完,他闭上眼睛,突然又睁开:“要幸福!”他看着她,清清楚楚地道。
“不要!”她尖叫一声,“不要不要,苍天,你不能太残忍——”
他一把挥开了牵系住自己生命的手——这也许是他今生使出的最大的力气,像是一挥手斩断红尘的牵挂,又似一挥手抛去万丈的尘烟,他一挥手,挣开了他与这个世界惟一的也是最后的触点!
指——掌——相错——
手指顺着手指滑落——
白手背——而手指——而指尖——
指尖相触——
终于——触点分开了。
而他一脸微笑,笑得如此温馨而满足,让他整个人都发着光。
衣袂激扬。
那一瞬仿佛整个世界惊恐得没有了声息,又仿佛已掠过了千万年。
在他们睁大的眼中,他缓缓沉了下去,坠成消失在风中的白点,连声音也未留下。
没有痕迹——空中没有痕迹,任谁也看不出它刚刚吞噬了一条生命,任谁也不能证明,曾有这样一个人,他曾这样真实地存在过,生活过,爱过——
一颗眼泪,随着他跌下了万丈悬崖,一般地没有痕迹,无声无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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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很大。
吹起他们的衣袂,但触不到他们的心。
在那一霎,谁都觉得胸口空空荡荡,仿佛心也随着他跌下了山崖,碎成了没有知觉的千万片。
她用寂静如死的声音慢慢地道:“要幸福?”她像在说着一个奇怪的笑话,眼里尽是些奇怪的神色,又慢慢地道,“我们应该上去了,这里很冷。”
“这里很冷,”她无意识地一遍又一遍地道,“这里很冷,很冷,很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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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并没有感到多么痛苦,因为再痛也痛不过他挥手那一霎的痛——在那一霎,他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是爱着她的!
没有理由地爱着,也许,已经爱了很久很久了——
但正因为爱了,所以他才要逃。上天也好,入地也罢,生也好,死也罢,他若仍在,便会造成三个人的痛。不如归去!不如归去!他宁愿成全、宁愿死,不愿她受伤、不愿哥哥受伤——那一挥手,是将自己与自己的爱一起断送!那一挥手的痛,是超越死亡的痛啊!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还能活下来——
锁琴卷 千凰楼主
“七公子,七公子饶命,七公子——我梅山为你做牛做马这么多年,你不能这样对我,七公子——”一串凄厉的长嚎延绵不绝地自远处传来,叫声在整个五凤阁内四处回响。
“你为我做牛做马这么多年,便私吞了千凰楼的银子这么多年,梅山啊梅山,你还想我怎样对你?”五凤阁数进重门之后,一个柔软而低弱的语音慢慢地道,接着一阵轻喘,那声音才又道,“废了他的武功,让他行乞二十年,否则,”他的声音气虚而无力,像一缕幽魂在夜里滑过,“——死——”
五凤阁的正殿立着几个蓝袍劲装的中年人,闻言之后,左首的一位微微躬身,沉声应:“尊公子令。”他站直身子之前似是晃动了一下,但倏忽之间,人已消失。如此身手,竟甘为奴仆,这更让人好奇重门深处那位是什么人物。从蓝衣人的言语神态看来,他们极其尊敬这位“七公子”,尊敬得近乎崇拜。
千凰楼是本本分分做生意的珠宝行,藏品之珍,可谓天下无双,但千凰楼出名的不是价值连城的珠宝,而是千凰楼的主事,“一尊”肖肃、“二威”单折、“三台”、“四殿”、“五阁”、“六院”、“七公子”。“一尊”和“二威”是十年前江湖闻名的独脚大盗,收山之后创千凰楼,此时早已隐世。他们的奇行怪僻,依旧为江湖中人津津乐道。“一尊”好劫珠宝,经他过手的珍宝不知凡几,而“二威”则无所不劫,兴之所至,随兴而劫,他劫过最有名的一件“物事”,便是“七公子”。“三台”、“四殿”、“五阁”、“六院”是千凰楼各分楼主事,这十八人来历各各不同,皆曾是江湖显赫一时的人物,不知为何,竟居于这个充满铜臭的商行,并且似乎心甘情愿。但“千凰楼”最有名的,是目前的主事——七公子秦倦。他是单折自路上劫来的一项“赃物”,那一年,秦倦十一岁,经此一劫,便已名扬天下,原因无他——单折所劫,必是极品,之所以会劫秦倦,便是因为秦倦正是人间极品。
此非美名,而是令人讪笑之名。但秦倦却以另一项才能再度名扬天下,令江湖为之敬仰畏惧,那便是他理事之能。七年前江湖有一伙“蓝衫十三杀”,收钱杀人,武功绝伦,且不入黑白两道,但与秦倦一夕长谈之后,竟人了千凰楼,为秦倦所用,那一年,秦倦十四岁。他十五岁掌管千凰楼,十六岁时千凰楼名列天下第一宝斋,为江湖第一富。十年间千凰楼树大招风,经历大事小事风波无数,但只要“七公子”几句话,顷刻便能风平浪静。江湖由敬而畏,由畏生尊崇之心,“凡有疑难事,先找七公子”成了惯例。
七公子之能,已传成了一种神话。
五凤阁数重门户后,是一间静室,软榻一具,矮几一只,此外别无他物。
静室中药香袅然。
雪白的床榻,白纱为缦,白玉为钩,轻软如梦。
榻上半倚半卧着一个白衣人,容颜丰姿像清风白玉一般,清灵秀雅到了极处,像一不留神便会生生化去的微雪,清湛而苍白。他低垂着眼,唇角似笑非笑,但唇色苍白,令他看起来带足了七分病态,眉间略显了几分困倦之色。
“公子?”榻边一个青衣小童小心翼翼地唤道,他是秦倦的贴身侍童,服侍了秦倦五年了,叫做书砚,“你累了么?我让三阁主他们明日再来,好么?”书砚自是最清楚不过自家公子的身子荏弱,真真是风吹得倒,偏生又才智纵横,劳碌不已。
“明天还有明天的事——”秦倦闭上了眼睛,言语之间是十分地不经心,“他们——也等了我许久了,叫他们进来——”他的语音低柔,少了一股生气。
书砚不敢拂逆他的意思,轻轻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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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金戈已不是第一次见七公子了,但每次踏人五凤阁,依旧敬畏得手脚生寒。那股药香,那个坐在烟气里床幔中的人,那个低柔无力的声音,总有着一种莫名的震慑力。那种洞悉一切的大智慧,精湛的分析指点,在在具有令人信服的魄力,七公子不是任何言语可以形容的。
跨过天凤居,进入凤台,葛金戈有些神思恍惚。忆起第一次入千凰楼,是为了一颗名为“红玉”的珍珠。那时他还不是千凰楼红间阁的阁主,而是九龙寨占江为王的寨主,吃尽九龙一条江,当时他与人打赌,立誓要得到那颗举世罕有的红珍珠。只一时兴起,便夜入千凰楼,一入千凰楼,便看到了七公子。
那时秦倦十八岁。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美男子,一见之下,呆了一呆;但立刻便看到了秦倦手上的珍珠——红珍珠。
那时灯火蒙淡,秦倦以一柄银勺舀着那颗红珍珠在灯下细细地瞧,灯火晕黄,珠光流动,人美如玉,斯情斯景,令人几疑入梦。
便在这时,秦倦用他低柔的语音慢慢地问:“葛金戈?”
葛金戈斗然升起警觉:“你是谁?”
秦倦似是瞧不清那珍珠,把银勺缓缓向灯火移近,边用不经心不在意的语调道:“葛金戈,九龙寨寨主,与江北河坝帮作赌,一颗红玉换一帮。你得了红玉,吞并河坝帮;不得红玉,便把九龙寨双手奉送。”他像在自言自语,又像在背诵,漫不经心地说着,“你好大的豪气。”
葛金戈有些骇然,这样病恹恹的一个公子哥,对他竟了如指掌,不禁冷哼一声:“千凰楼偌大名气,区区一颗红玉不过九牛一毛,我既已来了,便不会空手回去,莫忘了你们千凰楼的东西,可也不是干干净净买来的。”秦倦充耳不闻,依旧细细看那珠,边低柔地问:“你有兄弟么?”
葛金戈一呆,豪气顿生:“自然有,九龙寨二百三十三名兄弟,血脉相通。”
秦倦又低低地问:“你有母亲么?”
葛金戈怒火上扬:“谁没有母亲?谁不是父母生养的?你脑袋有病么?亏你生得人模人样——”他突然呆了,定睛看着秦倦,整个人像被抽干了血。
秦倦依旧一脸漫不经心——漫不经心地把银勺移到了烛火上,珠本是易碎之物,如何经得起火炙?火光一闪,红珍珠已发白发黑,千万价值化为乌有,连石头都不如了。
在那一刹之间,葛金戈突然想通了许多他从未想过的问题——他自恃武功高强,从未想过会失手,万一九龙寨这占江为王之事像今日这般出现意外,那该如何是好?他自以为夺珠之事轻而易举,不惜以寨作赌,如今事败,他该如何对兄弟交代?他如此自大轻率,怎能对得起二百三十三名倾信他的兄弟?他算是真的为兄弟着想么?他真的把他们当兄弟么?秦倦一问,问得他惭愧得无以自容。他闯荡江湖,做的是强抢豪夺的勾当,刀头舔血,这可是人人希望的生活?他有母亲,母亲孤身一人仍在他出生的小山村里过活,他没有一份安稳的生活来奉养母亲,他也从未替母亲想过,这样,算是对得起母亲么?秦倦二问,直刺他十多年来连想也未想过的世故,到底要如何做才对兄弟、对母亲最好?
就是这样,七公子三句话,江湖少了九龙寨,千凰楼多了红间阁。三年来,葛金戈奉养母亲,娶了一房媳妇,日子过得和乐融融;而手下一干兄弟花的是安心钱,也人人笑容满面。这样简单的幸福,是以前连想也没想过的,而这种幸福,却是七公子给的。
葛金戈永远感激。
回过神来,他已跨入了凤居,他知道七公子人在里面。
室内永远的药香袅袅,烟气缭绕,永远的床幔低垂,他往往看不清七公子的容色,连神色都分辨不出,只听得到那同样音调的声音。
“三阁主么?”秦倦的声音向来底气不足。
“是。”葛金戈定了定神,“今年珍珠行的情形全都不好,但本楼经营尚可,结余下来十三万八千两银子,其中十万两依公子嘱托给了本楼下设的永春药堂以供赠药之需。五千两用于装点门面,还余三千两交与总阁。不知公子还有什么吩咐?”
“你去总阁领一万两银子分与阁下兄弟,作为年资。”秦倦的声音听来毫无气力,“少林觉慧大师要寻一种性冷珍珠合药,你查查红间阁里有没有,若有,就给他送去。”
“是。”葛金戈知七公子交游广阔,这种事甚是寻常。
“还有——”秦倦语音极低,“你阁里的杨万封——我要你留意小心。”
葛金戈心头一凛:“是。”
书砚这时站到了床边,眉头深蹙。
“你——”床幔里话音一顿,微微喘息之声传来。
“公子!”书砚一跺脚,“该死!”他狠狠瞪了葛金戈一眼,挑开床幔,扶秦倦坐起来。
葛金戈心头一凉,惊惶担忧到了极处,反倒怔在那里。
只见秦倦右手按着心口,眉头微蹙,脸色灰白,但神色尚好;他摇头拒绝书砚递给他的药,看了葛金戈一眼,神色之间依旧那般漫不经心:“你回去之后,告诉铁木阁,近来千凰楼正逢多事之秋,要他为楼中各阁的安全多多留意。”
葛金戈看着他苍白若死的脸色,忍不住道:“还请公子为千凰楼保重。”
秦倦笑笑。
葛金戈退下,不知怎的,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在心头,总觉得秦倦那笑,笑得很有几分凄凉的意味。
锁琴卷 锁心夺命
夜已深。
秦倦还没有睡,他拥被而坐——坐在黑暗之中。
四下寂静无声,一人孤坐,实在是很寂寞凄凉的景象。对他来说,不仅是身境凄凉,心境何尝不是?他已达到了人生的极境,功成名就,有千凰楼这样的家业,还有什么可以求的?寂寞?何止是寂寞那么简单;清冷?也清冷得令人无话可说。
“呃——”秦倦按着心口,以一方白帕掩口,不住作呕,白帕之上沾满鲜血,看起来惊心可怖。
他以白帕拭尽了嘴边的血迹,将白帕握成一团,丢入屋角。手势是那么熟练,可见得他这样呕血不是第一次了,什么病会令人虚弱成这样?他从未向任何人说过,没人知道他的身体不堪成这样,几乎到油尽灯枯的地步。他还年轻,但生命之火游曳如丝,显然随时都有可能熄灭。
“你再不吃药,随时都可能会死。”黑暗之中,突然有人冷冷地道。声音从梁上传来,是个很年轻的少年。
“我不能吃药,”秦倦拿着另一块白帕掩口,极力压抑着胃里的不适,欲呕的感觉一直泛上来,一呕,便又一时半刻止不了,“我再吃那个药,就永生永世摆脱不了——楼里大变将起,我不可以留着个把柄任人宰割——”
听两人的言语,像是极熟的朋友。
“我也明白,”梁上的少年嘲笑道,“天下尽知七公子为肖肃器重,一夕掌握珍宝无数,却不知肖老头的恶毒心眼。他明知你太聪明,生怕他有朝一日制不了你,就喂你吃了十年的锁心丸,弄坏了你的身体,让你不能练武。又让你赖着那个药,越吃它身体越差,死又死不了;不吃它心痛难忍,呕血不止。结果肖老头拍拍屁股去了,你麻烦一辈子,这要是让人知道了,你可就麻烦大了。”
“所以我不能再吃锁心丸,我不能受制于人——”秦倦再度呕血,额上尽是冷汗。
“你不吃?!我很怀疑你能不能撑得过去?你莫要忘了,你已吃了它十年,不是十天。你的身体已彻底地被肖老头弄坏了,你有没有那个本事撑过去你自己清楚。而且,像你这样呕血,我看撑不过三两天。不能想想别的办法?”梁上少年不以为然。
“我已经很尽力地调养我的身体了。”秦倦轻笑。
“我没看到任何成果,任什么被人胡吹得能起死回生的灵丹妙药,在你身上都好像不见效果。”梁上人转变话题,声音变得关怀,“你到底想怎么样?我真的很想对三台四殿翻脸,肖老头一死,他们便想着分楼里的宝,若不是锁心丸在他们手中,哪里容得他们来气你。”
“葛金戈倒未变节,他像什么也不知道,其它二台四殿恐怕是稳不住了,人家看上葛金戈的珍珠行,他太耿直,不懂变通,也不大会弄钱。”秦倦轻笑,“他是个老实人。”
“一个葛金戈是不够的,六院态度未明,他危险得很。”梁上人讥诮道,“钱果然不是好东西,想当年你指挥他们打江山时还不是一个个乖乖听话?现在你成功了,楼里像个聚宝盆,他们便想着你一个药坛子霸着这许多钱不公平,想拉你下来。人心啊人心,真是让人心寒。”
“人之常情,但楼里干系着太多人的生计,上下大小店铺数百,伙计成千上万,我不为着自己,却要为着他们。楼里的银子其实不是一个人的,可惜有些人却想不通。”秦倦神气甚好,神态也颇愉悦。
“你到底怎么样了?要是像这样一直呕血下去那怎么得了?你几天没吃那个药了?”梁上人满怀担忧。
“七天。心口痛我能忍,但一直想呕,什么也吃不下去。”秦倦拭去额上的冷汗,还是轻描淡写地微笑,“其实那些什么千年人参万年雪莲什么的还是有些功效的,否则我也没有精神在这里和你胡扯。”
梁上人嘿嘿冷笑了两声:“这样才糟,等着灵药药性一过,我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你若改成赖着这些什么灵药,一样不是长久之计。”
“你就不能说两句好听的么?”秦倦着实心悸,又失血过多,有点神思飘忽,夜色又黑,看出去尽是花昏昏的一片,他闭上眼睛,轻抚着额际。
“不要逞强了,你已经一只半脚踏进棺材还不好好休息。我在这里守着,你放心睡吧。”梁上人分明极是关怀,却仍是恶狠狠的口气。
秦倦依言卧倒,脸上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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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凤堂与秦倦相交十年了,自从秦倦被劫之后,貌美之名远扬,他就因为好奇,偷偷溜人千凰楼看所谓的“美人儿”,一看之下,便跑不了地成了秦倦的私人护卫,暗地里保护了秦倦十年。
他的来历甚奇,师承不详,但武功极高,十年未尝一败。对于秦倦的才智谋略,他也私心钦佩,但口头上死不承认。
左凤堂坐在梁上看了秦倦很久了,越看越觉得不对。秦倦是极浅眠的,往往天未光亮就醒,没道理日上三竿还不醒。
他自梁上一跃而下,落地无声,矫若灵猫,凑近了去探秦倦的鼻息,又去搭他的脉门,只觉呼吸之气若有若无,心跳之力也若有若无,不觉脸色大变,暗暗骂道,该死!如今也无法可想,他自床头拿起个青玉小瓶,倒出一颗雪白的药丹,塞入秦倦口中,右手撑住他的背后风府穴,传人一股真力,助药力速行。
—柱香之后,秦倦吁出一口气,缓缓睁开眼睛,只觉数日来没有一天像此刻这般舒泰,他皱起了眉:“你——”
“你什么你,”左凤堂瞪着他,“我知道这是饮鸩止渴,但叫我眼睁睁看着你死么?”
秦倦微扬了眉,叹了一声:“那我这七日的苦,岂不是白受的?”
左风堂哼了一声:“你还有多少锁心丸?”他心知秦倦真是摆脱不了这个药,十年的病根,真的不是说不吃就不吃的。若要他真的好起来,定要辅以它药,要有良医指点,但此时此刻,绝不是延医养病的好时机。
“十五颗。”秦倦自己何尝不明白,此刻他只要有一丝示弱,二台四殿去了敬畏之心,楼中必定大乱。无论如何,他绝不能倒,但——他自己也清楚,这个对常人而言再简单不过的要求,对他却是奢求。
“一颗能保你多久无事?”左风堂眉头紧锁,心下另有打算。
“约莫四个时辰。”秦倦眉间有淡淡的苦涩之意,“十五颗,只能保我六十个时辰无事,也就是五天。二台四殿在等,若我自己倒,那是最好,若是我示弱,他们立刻便反。我近日为自己调研了不少药丸,辅以锁心丸,约莫可以撑个月余,一月之后——一月之后——”他摇了摇头,不再说下去。
“那行,你还有一月可活,走。”左凤堂一把把他抱起,往外便走。
秦倦出其不意,吃了一惊:“做什么?”
“你不是有不少忘年交么?我带你去找,什么觉慧大师,金斗神针,什么道士尼姑,我不信没人治得了你。”左凤堂冷冷地道。
秦倦挣开他的手,站到一边:“你疯了么?我走了,千凰楼怎么办?多少人靠着它吃饭过活,你忍心看它被那群野心之辈生吞活剥?这是多少人身家性命的事,岂是让我说走就走的?”
左凤堂怒道:“你不要尽想着别人好不好?我看你的身体,一半被锁心丸害的,一半被千凰楼害的。你有多少精神力气让你自己这样滥用?更不用说那些江湖上莫名其妙狗皮倒灶的事,你就有那么多善心帮着这个那个?你是个病人,病得快要死了,你倒底明不明白?你若死了,千凰楼一样完蛋,什么都完蛋,你懂不懂?”他真的很气,秦倦是聪明人,但对自己太过漫不经心,他又不能代秦倦病,看着秦倦随意糟蹋自己,他生气,却无可奈何。
“是,我明白,我懂。”秦倦哑然失笑,他知道左凤堂是好意,“我们不谈这个好么?我不能走,你莫孩子气。”他谈到正事,眸子便深湛起来,语音也淡淡透出了“七公子”的魄力,“你想岔了,我说一月之期,不是让我有一月可逃,而是——”他唇边带出似笑非笑的神色,“让你看着,我在一月之内,如何收拾这帮野心之辈。”
左凤堂看着秦倦那个笑,渐渐定下了心:“你真的行?”他知道一旦这位美人露出他的杀气,世上极少有人能逃脱,十年来,一个也没有。
“我行。”秦倦淡然地垂目去看自己的手指,“只不过,要你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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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木阁阁主木铁生。
他正在盘算七公子让葛金戈传话究竟是什么用意?七公子又知道了多少?又暗自揣测七公子究竟几时才会死?这个已病得只剩下一口气的人,竟像无论如何都死不了似的,空白占着楼里如山的珠宝,却又不肯拿出来让大家平分。当年入千凰楼是一时被意气所激,现在人也老了,也不在江湖道上混了,有什么比钱更实在的?秦倦莫非想一个人独吞不成?还是想把钱带到棺材里去?
他正自胡思乱想,突地有所惊觉:“谁?”他还未回身,已先一记劈空掌劈了出去,掌风阴柔,点尘不惊。
有人在他肩上拍了一下:“你好狠,来的若是什么阿猫阿狗,不起眼的人物,岂不是被你无端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