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灭之日

    李洛非知道车夫看不到他，偷翻了个白眼，就当自己没问——怎么光看着精明呢。

    他正想打开车窗，自己去观察下。

    “商铺是卖干货的，隔壁是个鞣皮铺子，旁边还有个典当铺。”

    李洛非听到他的话，笑了笑，关于西城区的记忆，一下涌入他的脑中，这里便是前世他再次遇上夏尔的那条街，往右在去一些，便是老板的小饭馆。

    “这条街直走出去，往左拐。”但他这次并不是来吃饭的。

    马车又往前行了不多久，车夫便停了下来。

    “先生，到了。”

    车夫拉开门，想搀扶李洛非下车，李洛非摆摆手，自己跳了下来，踩着坑洼不平的地面，看向眼前的建筑。

    一道锈迹斑斑的铁栅栏上，缠着老藤，后半段不知是垮塌还是被人盗走，缺失的部分用木板将就着。

    只有铁门还算完好，上面绞着铁链子，从外望去，狭窄的前院只有一条石子路，直直的通向一座破败的小教堂，在阴霾的天空下




第四十一幕：马克休
    “孩子”老修女见李洛非久久不做声，轻声唤道。

    李洛非回过神来。

    “有什么事么”老修女用沙哑的嗓音再次发问。

    “抱歉，刚刚走神了。”李洛非向他致歉道，接着有些腼腆的说道:

    “不好意思叨扰您了，我是国立学院的学生，学校的费厄希庞巴鲁教授，给我们布置了参观王都教堂的作业，其他的同学都已经选好了参观的地点，我正头疼选址，恰巧经过这附近看到西城的教堂。”

    李洛非恭敬的解释道。

    “以前听大人们说过，这里曾是马克休教士修行祷告的地方，我小时听闻马克休教士的故事后，对他万分敬仰，如您不介意的话，我希望能进教堂参观访问一番。”

    老修女听到李洛非的解释，严肃的表情软化了下来，她怀念的笑了笑，对李洛非温和的说道:

    “进来吧，孩子，教堂本来就是供人们沐浴光明的地方，你当然可以参观，我想只要其他人不拒绝，他们应该也会接受你的访问。”

    “赞美神。”

    李洛非点头致谢，他没想到马克休的名号对老修女这么管用，之前还另备了一套后续说辞，看来是用不上了。

    “赞美我主。”

    老修女回应道，听到李洛非的话，态度更温和了。

    她领着李洛非进入了教堂内部，光明神的教堂往往采光都很好，信徒在身其中，便会产生一种圣洁纯净的肃穆感。

    而这间宽广的教堂内却并不明亮，甚至有些晦暗，四周墙上的宗教壁画，许多已经斑驳脱落，只看得出曾经作者想要表现出的宏大题材，高高的穹顶，几盏吊灯因雇不起人清洁，已经满是灰尘，四周的几扇玻璃窗几乎都有破损，用木板钉了起来，用以保暖。

    李洛非看向前去，长长的厅廊上，供信徒休息礼拜时，听布道讲经的长椅只剩下了稀稀拉拉的几张，可能那些钉窗的木板，就是用这些椅子拆分出来的。

    很显然，教堂已经许久没有对外开放了。

    当李洛非进入的时候，几道人影正往后门而出，此时只有他与修女两人的教堂，看上去空旷而残破。

    “现在这里只剩下这些了，孩子，可能让你失望了。”老修女看着李洛非，轻声感叹道:

    “曾经马克休牧师主持教堂的时候，每到礼拜日，这里坐满了心向光明的信徒，甚至城南的信徒也来听他讲。”

    “唉。”老修女叹了口气。“后来马克休牧师被光明的敌人陷害，进了牢中，众人推墙倒，连带他的教堂也每天遭受攻击，我们迫不得已，将教堂关闭了。”

    李洛非有些意外的看了眼老修女，他没想到马克休对教堂的影响这么大，当年的马克休案是王国议会亲自定的罪，老修女却依旧对外讲他是遭到了陷害。

    “阿嬷，刚刚我进门时，听见了有人唱诗，可现在怎么看不到人影”李洛非也装模作样的沉默了一下，接着开口，进入他这次来的主题。

    “她呀。”老修女听到李洛非提起方才的歌者，脸上重新露出了笑容。

    “她可不是教堂的人，你要想采访她，还得她同意才行。”

    她看了圈教堂，也没瞧见人，回头对李洛非说道。

    “她现在可能在院子里陪孩子们。”老修女看了眼李洛非，又想起这样说可能会引起误解:

    “不要误会，可不是她的孩子，这些年教堂在城西，收养了些孤苦伶仃，无家可归的孩子，她是来这里陪他们的。”

    “方便我去看看么”李洛非好奇的问道。

    “来吧，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老修女点点头，带着他穿过教堂，从后门进到一处小庭院内。

    庭院的周围被栅栏围了个严实，左侧便是两栋矮楼，应该是修女们住宿用的。

    老修女带着他走进庭院，庭院中一处枯黄的草地上，近十来个半大的小孩，正围坐在一名背对他们的女子周围，听着她讲些什么，时不时传来欢快的笑声。

    老修女领着李洛非走近，那女子碰巧又哼唱起来，似乎是宗教诗歌中的某段节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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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幕：客人
    北城区的最中心，王宫。

    宏大的宫殿内，一名中年男子穿着宽松的袍子，正往他寝宫的书房走去。

    男子狮鼻鹰目，一头银白色的头发梳理的一丝不苟，再加上他壮硕的身材，旁人看上去，显得不怒自威，可他脸上留着的两片精心整理的胡子，却又使的气质中带上几分儒雅。

    他一边活动着筋骨，一边问向身旁的客人。

    “卿家洗的可好”

    那人身着类似的袍子，无奈的回道:

    “那有王上陪臣子一同洗澡的。”

    “哈哈哈。”中年人如玩笑得逞一般，大笑了起来。

    “别人自是不能，你却有资格。”他的声音洪亮却不刺耳，温润且磁性。

    中年男子轻声感叹道:“八年啊。”

    “一转眼八年都过去了，当年费勒斯那老家伙与你斗得不可开交，结果两败俱伤，被他人捡了便宜，害你白受八年牢狱之苦。

    “他也没好过，现在意气消沉，再也不提从政。”中年男子有些怨气的说道。

    “哪里是牢狱之苦，在里面跟去了舞厅的爷似的。”

    那人笑着摇摇头说道。

    “你这家伙。”中年男子忍不住也跟着笑了起来，指了指那人，调侃道:“你一个神父，说起话来却跟地痞流氓一般，就不怕你的神听到”

    “祂比您还要忙，我这八年没给祂做过贡献，哪里还会注意我。”那人贫嘴道。

    说罢，他与中年男子一同笑了起来。

    两人到了书房中，中年男子在书桌前坐了下来。

    马克休平克虽知道忌讳，但还是忍不住悄悄打量起来。

    “想看就看吧。”中年人发现他的小动作，说道。

    “还如八年前一般，只是多添了几些书籍。”

    马克休看着这书房得摆饰，眼眶一点点变红了，声线沙哑的讲道:

    “就好似昨天一样。”

    鲁兰纳当今的国王，德普卡康哲，静静的看着眼前已经头发花白的近臣，想起过去便是与他，一同在这间书房私下议事。

    当年意气风发的传教士，与他奏对时口若悬河的样子还历历在目，如今却已到了苍暮之年。

    “唉”德普卡叹了口气“你也不要怪他。”

    他说道。

    “我自然不会怪老校长。”马克休怀念的说道。

    “他的初心没有错，只是他提出的方法，太过幼稚了。”

    他知道当今王上性情平和，喜爱热闹，这些话倒是可以多说的。

    “所以当时他指着鼻子骂你，我都不敢开口。”

    德普卡笑着揭过这股气氛。

    马克休苦笑的摇摇头，国王见状却拍拍书桌，挥手示意下人回避。

    “我再告诉你个秘密。”他说道。

    马克休有些诧异。

    “当时我不敢开口，以为这样就没事了，但没想到之后，老校长又跑来宫中，揪着我把我也给骂了一通！

    老家伙真是小孩子脾气！”

    德普卡说罢，自己笑了起来，马克休也吭哧吭哧的低着头偷笑。

    片刻后，马克休平克停下了笑声，他弯下双膝，整个身子深深伏在地面。

    “老臣谢陛下圣恩！”

    当马克休在抬头时，双眼中已经蓄满了泪水。

    德普卡轻轻抬手，示意他起身。

    “我们都老了。”

    李洛非还没开口，便被打断，有些不爽的偷偷撇了撇嘴——本来工具人都快到手了。

    惠却也皱了皱眉，但还是开口对墙外应道:

    “请稍等，维克先生。”她又对李洛非说道:“抱歉同学，我得先离开一下。”

    “没事的。”李洛非嘴上笑嘻嘻“叫我李洛非就行。”他冲惠点了点头。

    “好，那你叫我惠吧。”惠点头应道，露出天真的笑容，转身正要出庭院。

    “还是我去吧。”

    老修女却突然说道:“惠，你就在这里陪陪客人。”

    随着老修女的离开，李洛非也不知该怎么在开口，他看着周围似乎不太开心的孩子，在心里叹了口气:

    “唉，管他是谁，今天是我是达不到目标了。”为人一向宽宏的他，已经打算记住那个突然而来的访客了。



第四十三幕
    维克挑剔的打量着李洛非选的餐馆，以木质为总体的装潢，色彩用着暖色调，几张桌椅，摆放的整齐却不死板，餐馆内，闲散的坐着些客人。

    这里是前世李洛非经常来的那家店。

    此时还未到就餐的高峰期，只有些卖苦力的汉子，在收工后来这里填饱肚子。

    “简陋，吵杂，外面脏乱的环境使我怀疑食物的品质，高傲的我竟会坐在这样的地方，人生中的耻辱莫过于此，或许我该将这些可怜的场景写进书里，一定会震撼不少人。”

    维克啰里啰嗦的抱怨着，他带着有些怨气的看了眼李洛非，对于他这种自诩是上流阶层的人来说，只要是处在西城区，无论怎样，在他这里都是肮脏的。

    李洛非无视了耳边的聒噪，他是来办事的，揍旁边的苍蝇一顿，只会把事情搞砸。

    一旁的惠皱起眉头，她看了看周围人不太友好的眼神，轻叹了口气。

    “维克先生，您能否保持一个绅士应有的安静。”

    在维克对她的几次骚扰后，惠大概弄懂了他是什么样的人。

    维克果然不再说话，只是偶尔埋怨的看着坐他对面的李洛非。

    “呵呵。”

    李洛非回以微笑。

    在庭院时，维克的提议可谓正中李洛非的下怀，对于一个华国的灵魂来说，几乎没有什么事情，是在餐桌上谈不下来的。

    他顺着维克的话，将慧拉了过来。

    “就这几样，三份，谢谢。”李洛非对身边的服务员说道。

    此时老板正在后厨忙活，而苏菲并不在店内，是一位胖大婶负责给客人送餐，维克见他点餐，倒也没跳出来作妖，他虽不喜欢这里，却也不想饿着肚子。

    “倒是想见一见，还不是‘老姑娘’的苏菲。”李洛非心道，却也不着急。

    在得知惠没有忌口后，李洛非点的大部分都是店里熟客常吃的菜品。

    与中餐不同，店内的很多菜都是提前备好的，没一会，胖大婶便端了菜上来。

    黄油煎炸的熏鱼，腌制的酱瓜，肉质极好的牛排，一大盆冒着热气的汤，虽然只有几样，但分量都很足。

    “没想到西城区还有这样的店。”惠尝了尝自己的那份，美好的滋味在舌头的味蕾上溶解开来，有惊奇的说道。

    维克却是不爽的念念叨叨，各种挑刺，李洛非只当他不存在。

    几人都投入的解决着自己面前的食物，没一会，连汤都见了底。

    除了惠桌前的熏鱼和酱菜，她只是浅尝了几口。

    这些菜对嗓子不好，她虽然不在唱诗班，但却还是保留着以前的习惯。

    “这位阁下。”

    吃人家的嘴短，维克在吃过饭后，也客气了许多，主动的来找李洛非说话。

    “方才听说你对自己的作品有所困惑，在人虽不才，但也修书多年，一般的问题，还是能指点一二的。”

    维克暗示李洛非向他求教。

    李洛非对他懒得理会，他见一旁的惠也是一副好奇的模样，从怀里掏出纸稿，递给了她。

    “给我么”惠有些诧异的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