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内胭脂铺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七月初九
驾车的车夫同她有隙。
是那位觉着她拖了外甥后腿的车队领队。
领队手一抖,立时将缰绳死死握紧,马儿立刻前蹄腾空,嘶鸣一声,方才落了地。
领队面色铁青,朝着猫儿便一马鞭甩过去:“你他娘的不要命!”
她身子立刻一退,却比马鞭慢了一息,只觉手指一麻,再低头去瞧,食指上原本好好的指甲盖凌空而飞,鲜血瞬间低落。
呼痛声拔地而起。
……
广泉府最顶间的医馆里,郎中已轻手轻脚为猫儿包扎好了手指,并且为她面上旧伤也抹了膏药,她的哭声还未停歇。
她没想到她这般能哭。
王三显然也未想到。
他陪坐在她身畔,从她手中抽出一湿帕子,又换上另外一张干净帕子,自责道:“十指连心,让姑娘受此委屈,是在下的错。”
猫儿在哽咽、抹泪、擤鼻涕中,抽空谈条件:“只说一句错,就完了”
他忙忙道:“没完,没完。那车夫,方才我已勒令他回府领鞭子。”
她哽咽两声,又问:“打他鞭子,就完了”
王三苦笑道:“他这两日有要事,在下还有依仗他之处,打发不得。”
撕心裂肺的哭嚎声再次响起。
王三双耳被刺的嗡嗡作响,央求道:“你说,你说要怎样,我都如你愿。”
猫儿这才停下哭嚎,哽咽道:“我……孤独、寂寞、冷。外甥不济事,你带我,四处逛逛,多花银子……”
王三不由笑道:“王姑娘可真是……”
她立刻瞪着他:“我如何”
他忙道:“可真是,甚知我意。在下带了满身银子,实在有些沉的慌。”
……
天王庙香火旺盛,摩肩接踵,是半年一遇的庙会盛景。
各处小贩已占满了街巷两侧。
离庙近些的,所卖之物皆是佛像、香烛、经册、素斋,或者活鱼、活龟等生灵,好让信徒买了去放生。
离庙远些的,便没那般多讲究,吃食、衣衫、胭脂香粉皆大模大样摆出来。
再远处还有各式杂耍,吸引了诸人目光,只听围观之人的喝彩声,便知十分精彩。
猫儿手持一把烤兔肉串,虽装出兴致勃勃的模样,却实在有些味同嚼蜡。
萧定晔不让她担心他,她却有些做不到。甬道里危机四伏,不论他栽在护卫手里,还是栽在假圣女手里,都会是一番恶斗。
王三见她一口兔肉吃进去却不见咀嚼,便问道:“王姑娘可是不喜食兔肉前方有一家素斋极好,名声极大,在下数次路过都未去尝过,可要……”
猫儿转头瞧他,探问道:“你信佛”
他摇摇头,道:“姑娘怎会有此一问”
又答道:“我等在外行商之人,自然是遇到什么神仙便烧什么香,所求的不过是平安和稳妥。若说要信,却也只信财神而已。”
猫儿抬头细细瞧着他:“哦公子真的不信什么教派我昨日一早误闯入王公子房里,瞧见墙上的一幅画……”
他倏地盯住她:“画如何”
她一字一句道:“有一副凤飞九天的画,却有些眼熟。那画上的一双……”
说到关键处,她却不继续说下去,低头猛啃烤串。
他虽面上一派沉稳,话语中却已带了几分焦急:“一双什么姑娘可是指那凤翼眼熟”
她立刻眯了双眸,晴朗日头下,她琥珀色的眼眸熠熠生辉。
他不由有些恍惚,低声问道:“姑娘可知这世上有一族,阖族双眼皆是琥珀色”
“哦”她倏地一笑:“我听过一国皆是蓝色眼珠之事,想来能有蓝色眼珠,自然便有琥珀色,甚至还有绿色,金色。”
此时迎面有妇人迎面而来,仿似才同人起过争执,气焰十分吓人。
他忙忙低呼一句“得罪”,伸手将她护在臂弯,待那妇人离去,方放开她,目光便又定在了她下颌上的一个淡淡小痣。
翅膀,小痣,琥珀色眼眸……记忆
第345章 仓那云岚(三更)
酒楼雅间略有些嘈杂,大堂的饮酒猜拳声传到这里,并未完全衰竭,倒给空旷雅间带去些生机。
猫儿坐在椅上,饮下两杯酒,想起萧定晔含笑牵起旁人手的情景,神思一激荡,恶向胆边伸。
爪子一抬,一伸,握住了王三的手。
转念一想,萧定晔原本就是伪装成王三要同女子周旋,抬手扶女子下马车,自然会有身体接触,情有可原。
爪子一抬,一缩,回到自己面前。
再转念一想,萧定晔即便是同女子周旋,也可以沿袭王三的高冷人设,为何要殷勤的探手,让旁的女子去扶
瓜子一抬,一伸,又握住了王三的手。
又转念一想,定然是那女子同“王三”表达了亲昵,萧定晔要连戏,要顺藤摸瓜,于是只能忍辱偷生,先让那女子小占一点便宜。他是牺牲,内心必定痛苦。
爪子一抬,一缩……缩不动。
王三按住她手,原本的萧索神色全然不见,面上笑的一派亲和:
“王姑娘果然光明磊落,中意在下,便用行动来表示。在下见姑娘颇有些不确定,帮姑娘下个决心,如何”
随着“如何”二字的落地,他的另一只手盖在她手背上,温暖,干燥,微微有些发颤,含着一丝纠结。
猫儿倏地一惊,大力一缩……手指立时一痛。
抬眼一瞧,手指虽缩了回来,包伤指的纱布还在王三掌中。一瞬间,指尖血迹已汪了一汪……
呼痛声拔地而起。
一刻钟后,猫儿哽咽着啃着红烧猪手,王三神情凝重,坐在一旁用小刀帮她剃肉。
猫儿在饮茶解腻的间隙,瞧见王三的神色,终于能觑空问他一句:“你,是不是,被我摸了手,心情不好”
王三点点头,又摇摇头,又点点头。
猫儿端茶杯的手一顿,转去端了一杯酒,放在王三面前:“心中不快,为何还不借酒浇愁此时不饮,更待何时”
王三闻言,放下小刀,举杯饮下一口,方问道:“浇了愁,便能无愁”
她见他的情绪十分适合套话,立刻又端过去了一杯酒,讥讽道:
“不过是一桩亲事,你那未婚妻既然同你想象的不一样,这亲退掉便是,能有多难
你瞧瞧我,定了亲事的未婚夫说不想娶我便不娶我,躲的连人都瞧不见,那才叫爷们儿!喝!”
他苦笑一声,将杯中酒饮空,方道:“我涉事已深,便是与她无情,却也不可能同她退亲。”
他再连饮两杯,脑中有些眩晕,眼眸一瞥,目光便定在了猫儿的手上。
这只手他方才握过,柔软、温暖,伤指还引得他一阵阵怜惜,是他喜欢的手。
他心中忽的起了一阵冲动,一把握住她手,热切道:“我纳了你,可成万贯家产,都属于你。她心有大志,不会顾着内宅……”
事情进展的很顺利,却又太过顺利。要使美人计猫儿脑中不由想到搭在萧定晔手腕上的那一双纤纤玉手。
肌肤胜雪,丹寇盈盈。
她心中冷哼一声,又往自己手上瞧去。
没了一片指甲,手背上疤痕若干,指甲缝里还有在逃亡路上的灰尘,便是来此地好几日,都还未能洗刷干净。
她心下又是一声冷哼,低叱道:“登徒浪子!”
王三听闻,慢慢转头看她,大着舌根辩解:“我……并非要轻薄姑娘,我真心喜欢你……你通透,有趣……”
她趁热打铁,连续灌了他两杯酒,方凑上前问他:“你说的是谁她是谁她究竟是圣女,还是云岚”
他怔怔望着她,似是在艰难思索,久久方道:“她是……她是……”脑袋一垂,趴在了酒桌上。
猫儿无语道:“你也是走南闯北的一方巨贾,怎地酒量这般不济事”
……
时已至晌午,酒桌上的吃食撤换过三回,王三终于有了些动静。
猫儿坐在窗畔,目光从对面隐约可见的客栈门前移开,回转身磕着瓜子看着他:“三爷醒了手边是解酒汤。”
他缓缓坐直身子,怔忪半晌,方不声不响自行舀了汤饮用。
汤已凉,显然放置了许久。
猫儿踱上前,叹息道:“我原本要喂你,可你醉着,挣扎的厉害,口口声声要‘云岚’姑娘来喂……”
她坐去他身畔的椅上,探问道:“你说云岚姑娘是你未婚妻,又说最近才偶遇,我为何未见过她”
她做恍然大悟状:“想起来了,原来那日在贵府上遇见的那位斗篷姑娘,便是云岚!”
她用的是陈述语句,并无任何疑问之意。
王三听闻,不做辩解,也并不承认,只默默饮着早已凉凉的醒酒汤。
猫儿见她并未诈出来他的话来,只得换个策略,低声道:“你醉酒时说要娶我,可还作数”
他倏地一愣,转头狐疑望着她,磕磕巴巴道:“我……在下何时……何时说要娶你”
猫儿立刻瘪着嘴,双目微颤,满脸的羞愤欲哭:“你怎能不承认你明明说要娶我当正妻,怎能转脸就忘记”
她指着她的脸,往他面前逼近:“你瞧瞧我的姿色,哪里配不上你的长相我花银子的速度,又哪里配不上你的财力你我一个萝卜一个坑,天作之合!你虽忘记,我却当了真!”
他被她逼的身子后仰,退无可退,半晌方怔怔道:“此事……此事……要从长计议,你别着急,我想想,想想……”
猫儿便冷哼一声,短暂放开他,坐回自己椅上,冷冷道:“你若想冷着我,让我知难而退,你是妄想。我可是个一旦粘上就甩不脱的女人!”
她说此话时,内心又无端端的心虚,不由自主便想到了萧定晔。
萧定晔若知道她向王三使美人计,定然要将软剑一抽,将她和王三这一对狗年女杀的落花流水。
一想到萧定晔,她又想到搭在他腕上的那一只精致小手,以及他面上风流倜傥的笑。
真真可恶。
心虚个什么!她给自己打气。
她现在可是自由身,同他萧定晔充其量是个同路人的关系,根本没有必要为他守着什么。
况且,他那般行径,就是明明确确在向那女子使美男计。
凭什么他能使美男计,她就不能使美人计
他和那女子的马车,原本就停在酒楼斜对面的客栈前,客栈是用来做何事的
自然是用来睡的!
我睡你乃乃个嘴!
她趁王三醉酒,坐在窗前望夫石一般望了整整三个时辰,两个人都没舍得从客栈里出来过!
萧定晔是个什么腰子,她会不知
他有多猴急,她会不知
他日日夜夜暗示她什么,她会不知
她此前在宫里,虽也吃他的醋,然而那时她约束着自己的内心,吃醋吃的很含蓄。
现下她没了约束,第一次吃这般老醋,力道一个拿捏不好,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便如脱缰的野马,一骑绝尘不停歇。
她越往不归路上去想,便越想将王三攻下。
等她攻下王三,她也将自己的手往王三腕上一搭,面上挤出个含羞带臊的笑,扭着盈盈细腰和王三一起迈进一家客栈,看他萧定晔是什么表情。
那表情一定是精彩极了!
她心思几回翻转,面上神情一阵臊眉耷眼,一阵扬眉吐气,一阵吆牙切齿,一阵又狂妄至极。
王三望着她的模样,不由道:“你放心,行商之人靠的就是‘诚信’二字,我既已说出那话,定然会给你一个交代。即便我不能娶你,也会给你补偿。”
他的话将她从一腔老醋中抓了回来,先放下那些使气的心思,将注意力放在大事上来。
她低头喃喃道:“可是云岚是凤翼族圣女,她神通广大,若要杀我,可如何是好”
王三又是一
第346章 黑历史(一更)
自萧定晔与猫儿重遇,他的内心极为确定,他再不会放手。
他从未想过,有一日,他的阿狸,可能不属于他。
亲事不是爱情。
爱情只需要两个人彼此中意。
可亲事没有那般简单,是曾举行过某种仪式,被某些人认证过的事。
是牵扯到至少两个家族之事。
他堂堂皇子,为了退亲,也必须使出九牛二虎之力。
这还是皇室。
他知道有些部族结亲,其复杂程度更甚于皇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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