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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殇红颜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张晓晨
却说这年的寒冬,冷峭凛冽,皇宫噩耗传来,贤太妃重病在卧,不过半月,就薨了。
先皇崩后,留在后宫的妃子们,就如那缺乏浇灌的花朵,日渐枯槁,而贤太妃本是清心寡欲之人,吃斋念佛,不声不响地就去了,彼时,皇帝正是旧患复发,卧病不起,摆了手,让李承前安置去了,而这一摆手,则忘记了贤太妃宫里的朝儿。
“咦!昭宁!”,三皇子周越年有七岁,胖乎乎的穿着皇子锦袍,身后跟着两个小太监,耀武扬威地看着坐在凉亭里的人儿。
碧水白桥间,八角凉亭里,纤细幼小的身影,手执书卷,梳着双环望仙髻,丁香色宝相薄罗宫裙,初初发育的身子已有风流迷人的味道,因被打扰而恼的星眸微怒,粉靥晕薄嗔,娇声斥道,“不知哪里来的扰人狗叫声”,
周越先是看的直发愣,随即气的暴跳起来,举着手指骂道,“昭宁!好个没规矩的野丫头!”,
曾经的朝儿,昭宁公主周池羽,扔下书卷,俯视着周越,她比周越年长一岁,身子拔的高些,口气不善地笑道,“爱哭鬼,前两日那只癞蛤蟆你可喜欢?听说都吓的尿裤子了”,
周越气急了,涨红着脸,指着她骂道,“果然是你干的!我饶不了你!”,说毕就指挥着身后的小太监,“给本王拿下她!”,
两个年幼的小太监,有些忌惮,杵在原地不敢动,周越更为气恼,斥道,“大胆刁奴,本王非砍了你的头!”,
小太监一听,吓的小脸发白,上前把池羽摁到地上去,分别拽着她的两条细胳膊,往后掰着,因着紧张、害怕,也拿捏不准力度。
两条细胳膊钻心的疼,池羽咬着唇,一言不发,做工精致却洗的发白的宫裙,揉作一团,沾了地上的泥土,让池羽冷了脸,这套可是她最喜欢的宫裙,唯一一件没有洗破洞的。
“瞧瞧这寒碜样,丢人!”,周越得意地走到池羽眼前,袍袖一挥,笑道,“看看,这可是我母妃新做的锦袍,用的都是最好的料子!你没有吧?”,
周池羽冷笑道,“人择衣,衣何尝不择人,再好的衣裳穿在泼皮无赖身上,也不过是件遮羞物罢了”,
“让你胡说!”,周越气的伸手抓乱了她的发髻,挥了挥手,啪的一巴掌落在她脸上,“让你顶嘴!”,周越旋身飞踢,一脚踹在池羽的前襟,欢呼道,“飞龙摆尾,这可是父皇教的,如何?父皇可没教过你吧!”,
池羽咬唇不语,漆黑的眸子染了水雾,眨了眨眼,恢复了澄澈,只是淡然说道,“来来去去都是这些招数,没点新鲜的”,
周越看着她不叫不喊的样子,觉得欺负着的没意思,摸了摸下巴,从雨后泥泞的花坛里,抓起泥来,要朝她脸上糊去,
周池羽浑身一颤,拼命想要躲开来,反惹的周越开怀大笑,“怕了吧?喊声好哥哥,我就放了你”,
池羽看着污脏暗黄的泥沾上裙摆,把那薄花都染污了,点点泥渍沾到秀美小巧的下巴上,睁着眼,死命地瞪着周越。
周越拍了拍手,接过太监递来的帕子拭手,鼓了鼓嘴,说道,“把她扔到花坛里去”,
素来喜洁的池羽,蜷着手,却不求饶,倔强地咬着唇,浑身脏兮兮的,那双眸子却愈发清亮动人,“越儿”,薛贵妃的声音传来,周越转了眼珠子,示意小太监把池羽放开,就要拔腿开溜,
周池羽冲过去,一下把周越摁进花坛里,泥水翻涌,埋了进去。
周越泥人儿样的爬出来,扁了扁嘴,大哭起来,池羽站在一旁,环手浅笑,
“越儿!”,薛贵妃在宫女的搀扶下缓缓走来,头戴凤钗东珠,绛紫色云水纹的苏绣锦袍,衬得明艳动人,眼尾上挑,艳丽的脸上闪过厉色。
“母妃,昭宁,她推儿臣到花坛里,欺负儿臣”,周越扁着嘴,包着眼泪,委屈地告状,薛贵妃冷冷地看着池羽,开口道,“昭宁公主没有母妃管教,越儿何必与她多见识,日后避开便是!”,
周池羽闻言,浑身微震,抿着唇,狠狠瞪了眼周越,薛贵妃轻蔑地看了眼池羽,说道,“昭宁公主心性粗野,本宫身为贵妃,倒是应管教管教。李嬷嬷,带昭宁公主回宫,跪上一夜,静心思过,若是公主有不当举止,便好生训导罢”,
周池羽握着小拳头,心里愤然,照以往的教训,她若反驳,必招来薛贵妃更重的责罚,谁叫眼前的人是目前最得恩宠的贵妃和三皇子,而昭宁公主不过是个备受冷落的公主,宫里的人趋炎附势惯了,老嬷嬷拉着池羽往宫里走去。
跪了一夜的池羽,冷饿交加,身上都是难以忍受的脏污泥渍,想起娘亲昔日的疼爱,倾心呵护,眼里的泪珠子不断地往下掉着,
“母妃去时,为何不带上朝儿?独留朝儿在世间受苦”,池羽呢喃一句,抬袖抹眼泪,就这么哭了大半宿。
见李嬷嬷已经离开了,周池羽才站起身,脚一麻,跌坐在地,使劲用手揉了膝盖好一会,勉强站起来。
可她并无半点睡意,回屋拿了陶罐,打着灯笼,去到池边,拨了两只癞蛤蟆进去,拧上盖子,把陶罐塞到怀里,往永凝宫走去。
静悄悄的,离天光尚有一个时辰,夜色笼罩着永凝宫,池羽猫着腰,躲开了守夜的宫女,走到离周越不远的林子里。
寒冬冷冽,衣衫都湿透了,遍是泥浆,周池羽躲在林子里,抱着膝盖瑟瑟发抖,她知道天微光时,守着周越的宫女会提前备早膳,那时,就是她最好的机会。
不知道睡的正香的周越,被脸上两只癞蛤蟆叫醒,是个什么光景,周池羽嘴角翘起,朝着手呵气,连寒意都不觉得了,只是安静地躲着。
一声细碎的叫声,把周池羽吓了一跳,浓黑的夜色里,林里枝条影错,阴风阵阵,让她后背有些发凉,竖耳听去,似是有女子哀泣的声音,在寂静的林里,显得格外渗人,周池羽小脸发白,哆嗦着,往声音的地方挪去。
哀泣声渐渐近了,池羽把小小的身子躲在块巨石后,往那里看去,目瞪口呆地看到了这辈子都忘不了的丑陋一幕...
假山里,两个光溜溜的人正抱做一团,脸贴着脸,嘴儿含动着,“轻些,轻些..”,女人哀叫着,腰肢不断扭动着,男人趴在女人身上,扶着腰颠簸,口里喘着粗气,
池羽捂唇,忍不住干呕起来,脑子里是一团白花花的丑恶、污秽和他们如虫子一般的蠕动,她仓皇地往后退去,啪嗒踩着块石头,
“谁在那里?!”,守门的老嬷嬷问道,池羽连忙蹲着不动,屏住呼吸,前面的假山里窜出人影来,仓皇往外跑去,老嬷嬷高声喊道,“来人!!拿下!!”,
守门的太监宫女冲过来,连同老嬷嬷,眼疾手快地抓住了两个衣衫不整的人,
“好一对狗男女!竟敢在永凝宫行这苟且之事!!给我拿下了!!”,老嬷嬷厉声喝道,外头的声响闹的动静不小,数盏灯笼被宫女点起,把永凝宫照的亮堂。
周池羽躲着不敢动,捂着双唇,拼命压下心底作呕的恶心感。
薛贵妃姗姗来迟,打了个呵欠,慵懒地披着白狐狸毛的大氅,莲步走来,戴着长长护甲的手,搭在宫女胳膊上,她把太监宫女都遣了出去,只留下几个凶恶的老嬷嬷,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碧儿知错了”,衣衫凌乱的宫女跪在地上,哭的满脸泪水,
碧儿是薛贵妃的心腹宫女,老嬷嬷没敢下手,旁边穿着太监服的男人,给打的满脸青肿,跪在旁边瑟瑟发抖,
李嬷嬷凑到薛贵妃旁,悄声道,“那太监是敬事房的,去势没去干净,想来,给娘娘送过几回东西,跟碧儿一来二去,就..”,
“永凝宫是什么地方,碧儿你是鬼迷心窍了。李嬷嬷,就按永凝宫的规矩办罢”,薛贵妃摆手,不欲言语,转身要走,那太监给拖了下去,板子打的声嘶力竭,渐渐就没声了,
碧儿吓的跪着往前抱着了薛贵妃的腿,哀求道,“娘娘,求娘娘饶命,碧儿忠心待娘娘,从不敢有二心,当年,梅妃的事,碧儿..”。





宫殇红颜 第5章 噩梦
“住嘴!”,薛凝容脸色微怒,一巴掌扇在碧儿脸上,长长的护甲刮出了深深的血痕,
躲在暗处的池羽,心里咯噔,听到二人竟提到了母妃,心底有种不好的感觉,
“碧儿别无他求,只求娘娘饶命!碧儿知宫里再留不得,只求娘娘放碧儿出宫!”,碧儿跪倒在地,拼命的磕头,
薛凝容冷眼看着碧儿,厉色闪过,道,“梅妃当年忧思郁积而去,跟本宫有何关系,贱婢竟敢胡言乱语!!来人,把贱婢的舌头割下来!!”,
“娘娘,当年,是娘娘让碧儿...唔..”,老嬷嬷捂住了碧儿的嘴,死死掐她的肉,骂道,“好个口吐秽言的贱婢!!竟敢满嘴胡话!!”,
“啊!!!”,碧儿大呼一声,嘴里吐着血,半截舌头掉落在地,身子蜷缩在地,
“拖下去!!先给本宫挑了手筋脚筋,再依规矩办了!!”,薛贵妃声音柔和,却话语毒辣,
碧儿睁着眼,不甘而愤恨的看着薛贵妃,嘴里大声支吾着,手指沾了血,想要在地上写什么,
“都愣着干什么!!拖下去!!”,薛贵妃拂袖而去,走了两步,回过头,眼神凌厉,“今夜的话,若有半句传出去,你们自知下场!!”,老嬷嬷们忙的跪下叩头,称是。
软成一滩泥的碧儿给拖了下去,四处脚步声渐消,灯笼吹灭了,永凝宫恢复了寂静,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除了空气里淡淡的血腥味,还有碧儿绝望而愤恨的眼睛。
周池羽猛地惊醒,只觉浑身冷汗淋漓,衣裳都湿透了,她的脸色苍白,蜷握的掌心,全是深深的指甲印子,她站起身,失魂落魄的,犹如一具毫无意识的躯体,往外走去。
不知过了多久,等池羽僵硬倒在榻上,仿佛耗尽力气,晕眩着昏睡过去,褪在一旁的沾满泥浆的襦裙上,沾了几滴深紫色的污渍。
周池羽昏沉沉地不知身在何处,看见前面一道亮光,点亮了阴暗的通道,她毫无知觉地迈着僵硬的脚步,直觉里顺着光往前走,走到光的尽头,只见男女交叠而卧,男人在女人身上,耸着腰,在体内不断进出着。
两人背着亮光,看不清脸,池羽站在原地不动,想要跑,脚却发软,那女人媚着眼转过头来,一脸春意,不是长大的池羽又是谁?
“不,走开!”,周池羽尖叫一声,忽地坐起来,迷迷蒙蒙睁开眼,微愣发怔,她直直躺回榻上,抬起手背遮了眼,眼泪无声的眼角流出来。
门给轻推开来,池羽缩进被子里,背着房门,闷声道,“出去!”,
“朝儿,是我,沐雪”,清越而悦耳的声音,如泉水叮咚作响,流进了池羽干涸的心里,
“听宫女说,你在房里呆两日了,是病了吗?”,年长池羽四岁的苏沐雪,年有十二,着月白暗纹襦裙,下巴尖尖的,举手投足间,已有少女的韵味。
承了父亲苏暮寒的俊美容貌,再加上那股清洌如泉的气质,早成为这两年京城争相订亲的人儿,求亲的人把苏家的门槛都要踏破了。
池羽躲在被窝里不动,苏沐雪抬手,微凉的指尖落在池羽的脸上,激了她一下,苏沐雪忙的抽回手,指尖染了湿意,把被子往下扯,露出池羽那张哭的红红的小脸,满是泪痕。
“沐雪,你怎么来了?”,池羽只好坐起身来,扁着嘴看她,胡乱擦了眼泪,
“我跟娘亲进宫看皇后娘娘,顺道过来看看你”,苏沐雪笑道,皇后苏欣是苏之年的女儿,是苏沐雪的姑姑。
“朝儿怎么了?有人欺负你了?”,苏沐雪看着她脖间的擦伤和刮痕,想来给人欺负了,每回来看周池羽,她身上都有大大小小的伤痕,没人庇荫的她,在宫里的日子并不好过,
“周越来去就那些本事!!”,池羽哼了声,想到那日夜里看到和听到的事,心里难受,眨了眨水雾雾的眼睛,在清澈的眼睛里汇聚着泪珠子来,
苏沐雪看着池羽在被窝里捂了的小脸,粉嫩微红,双颊泛着诱人的粉色珠光,晶莹如玉的肌骨,仿佛镂月为骨,冰雪做肌,浑身都透着灵动通透之气,清澈的眼睛,含着让人心疼的委屈,如此惹人疼爱的小人儿,怎么会有人舍得欺负她、伤害她。
苏沐雪的心猛地疼了下,跳的有些乱了章法,只是揽过她在怀里,轻声哄道,“池羽乖,不哭了”,池羽不习惯地推了她,倔强地嘟囔着,“才没有哭”,
苏沐雪小大人样的,握过她的肩膀,抬起袖子,替她抹眼泪,陪她说了好一会的话,才不舍地说道,“我得走了,娘亲等着我回去”,
池羽没吭声,拽着苏沐薛的衣角,包着泪花望她,那清澈的眸子如一汪清泉,都快把苏沐雪融进去了。
这些年,苏沐雪偶尔进宫看池羽,其余时候,池羽除了跟在端若华身边求学外,几乎都是形影单吊,所以每回的分别,两人都是万般不舍。
苏沐雪跟着红了眼,握过池羽的手,说道,“我会再进宫的,一定不让别人欺负你”,“可你不能一直陪在朝儿的身边”,池羽水雾雾的眼睛,让苏沐雪的眼前都模糊了,只剩下眼底的恳求,
“那我住进宫里来可好?就可以一直陪在朝儿身边”,苏沐雪握着手帕拭泪,两个小人儿坐在床沿,哭成泪人儿了,
池羽摇头,坚定地说道,“不许,只有父皇的妃嫔才能住在宫里,朝儿不要你嫁给别人!!”,
苏沐雪停住拭泪的动作,看着池羽说道,“朝儿等着我,我们永远都不要分开”,“姐姐骗朝儿,姐姐已到订婚年纪,过的两年就要嫁人”,池羽低头,两滴泪落在榻上,
苏沐雪抱住周池羽,在她耳边说道,“朝儿,等着我”,仓促地在她脸上亲了下,就提着裙摆飞快的离开了。
池羽微愣的抬头,脸颊湿湿的,又有些灼热,从那处蔓延开的滚烫感袭来,她眼前晃神,想起那夜见到的白花花的身体,觉得恶心极了,抬袖在脸上用力的拭着,把脸颊都擦的红红的,还没有停止。




宫殇红颜 第6章 趋势
蜿蜒的朱红廊间,一袭樱色素花宫裙的身影,缓缓走着,旁边路过的宫女们,行礼敷衍,有大胆的用眼角余光试探看来,周池羽挺着腰背,脚步愈缓,拢了拢袍袖,遮了那泛白的边缘,随意瞧了眼宫女身上的锦缎襦裙,用的是上等的料子,胜过自己身上这件,看来在主子跟前地位不低,而自己吃穿的用度,连宫女都比不过了。
回廊拐处,传来窃窃私语的声音,周池羽停住脚步,拢了袍袖,长身而立。
“听说,前些日子在筵席跳舞的马才人,在宫里自尽了”,两三个宫女聚着,悄声说道,
“那马才人不知天高地厚,顶撞了贵妃娘娘,娘娘惩戒马才人在殿外跪了一个时辰,殿外人多眼杂,半个时辰就都传遍了,马才人脸皮薄,性子傲,想不开就...”,
“宫里啊,谁得皇上的恩宠,谁就得了势头,贵妃娘娘深得皇上恩宠,又有娘家撑着,皇后都礼让三分,这马才人敢顶撞贵妃娘娘,是自食其果,怨不得旁人”,
“翠儿姐姐,听说那日皇上在永凝宫问了你话,可是真的?难不成..”,小宫女问道,“去去去,别瞎说,没有的事”,那翠儿连声嗔道,
“若能得皇上恩宠,可真真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小宫女的语气带着艳羡,“那可不是,你瞧羽殿的那位,身份尊贵,可不得宠,又是如何?衣裳寒碜的,连我等都比不过”,
周池羽的指尖在袍袖里,蜷缩着,她挺直了背,转身往回走,稚嫩渐褪的容颜,薄唇微抿,澄澈清润的眸子里,渐渐泛着晦涩,如幽暗的浓雾翻涌着。
“朝儿,近日里有心事了?”,端若华看着身形消瘦许多,有些神不守舍的池羽,开口问道,周池羽握笔写文的手顿了顿,把紫毫放回八仙卧山笔架上,淡淡说道,“皇祖母,朝儿前些日子听了些闲言,心中惶恐罢了”,
在端若华跟前,周池羽露了几分脆弱,眼角泛红,粉面潋滟的脸上,水润的眼睛雾雾的,看着惹人可怜,眸子如墨,眸角绽了倔强和骄傲在里面,
端若华放下手里的奏折,上面圈着她的笔迹,握过池羽的手轻拍了拍,她本就不善言,且朝儿惯了把心事都藏着,她不说,端若华便不会去追问,人都有心里的秘密。
端若华是内敛清冷的人,孤身惯了,而朝儿不喜人碰触,性子骄傲,两人相处时,有礼,却疏远。
端若华不习惯的抬起手,轻抚在池羽的头顶,轻声道,“朝儿身上常有伤痕,总哄哀家是磕碰的,如今,梅妃不在,皇上对朝儿的心思淡漠,宫外那些趋炎附势的人,会做些什么,哀家如何不知。哀家同皇上提过几回,可朝儿总是躲着你父皇”,
提起梅妃,想起那夜的话,周池羽的眼眶泛红,袍袖里的手握成小拳头,眼神闪烁,若有所思,
“皇上毕竟是你的父皇,朝儿莫要疏远久了,再大的气也该消了”,端若华劝道,“万事顺天意,皇上是天子,朝儿可明白?”
周池羽松开拳头,绞着手指,低头不语,良久,轻声说道,“皇祖母曾言朝儿有不输男儿之志,朝儿若是想,就能成为皇祖母最引以为傲的孩子”,
端若华浅笑,如一缕清风拂过,梨花晕影,声音如花瓣落到水面击起的层层涟漪,轻轻的,柔柔的,“朝儿是哀家一手教导的,学识不输旁人,哀家知道,成与不成,只在朝儿一念间”,端若华顿了顿,“朝儿知重锤落下,可雕琢巨石,殊不知,经年不息的流水,同样能塑出岩之形态”,
周池羽微愣,若有所思,片刻后点头应道,“朝儿懂了”,端若华欣慰,这孩子悟性通透,一点即通。解铃还须系铃人,朝儿心里的结,只有她自己能解。
这年寒冬来的早了些,一场大雪过后,百花残败,落土碾成泥,唯有枝头的腊梅在皑皑白雪里,开的分外娇艳。
“梅林的花开的极好,陛下可要移驾赏梅?奴才备了上好的梅酒,还有皇上喜欢的蜜梅糕”,李承前给皇帝披上了灰狐狸毛的大氅,躬身问道,
“今年倒是开的早了”,皇帝拢着手炉,感慨道,“走罢,去看看”。
大片梅林在皑皑白雪里,绽放出千姿百态,清新冷冽的梅香扑面而来,沁人心脾,雪胎梅骨,一览满目的素艳,皇帝有些怔然站在树下,依稀想起那年初雪,梅树下的翩然红裙,灼的双目生疼,绛唇珠袖,挥袖间馥郁芬芳,灿如罗衣娇映雪,灵似寒影凝清光。
“李承前,摆驾梅苑”,皇帝手指折了枝梅,鼻间清香萦绕,李承前低头应了,方想起,今日是那位的生辰。
“在外候着罢”,皇帝看着眼前萧条的梅苑,轻推的门,似尘封的记忆,生涩的吱嘎声,抬步而入,景致如昨,故人不在,耳畔依稀绕着她绵软的嗓音,温言细语,“皇上,这是臣妾特地做的蜜梅糕,刚摘下的梅做的”,“皇上,臣妾酿的梅酒..”,
皇帝的手,无声息地垂落在堂前的美人榻上,几瓣梅花洒着,指腹所触,彻骨冰凉,却洁净无尘,皇帝倒有些意外,放眼看去,苑虽破败,却整齐洁净,仿佛还有人住在此处似的。
进的堂内,一抹亮色进入眼底,浅绿梅织锦襦裙,穿着单薄,颈间连个围脖都没有,一截细长的脖颈,露在寒冷的空气里,白如上好的瓷,光洁莹润,纤幼的身子蜷着,趴在昔日那人最爱坐的椅子上。
皇帝不由放轻脚步,悄无生息地走去,低头打量趴着的小人儿,细细的眉蹙着,眉间是与年纪不符的哀思,长长的睫毛挂着泪珠,如受惊的蝴蝶似的,扑闪扑闪的,不安的扇动着,
小人儿睡的有些不安稳,嘴里呢喃道,“娘,娘,朝儿,想你了..”,
皇帝脸色微变,怔然不语地望着她,眼里的情绪翻涌着,
“为何不带朝儿走,娘亲不要朝儿了,连父皇也不要朝儿了”,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滚落下来,浸湿了枕着的袖口,边上磨毛,色泽褪败。
皇帝的心里泛起酸涩,眼眶微红,看着这些年他冷落的孩子,想着朝儿出生时,柔软小身子躺在他的怀里,粉嘟嘟的脸蛋,含着手指头,大大的眼睛,好奇的望着他;
想着朝儿牙牙学语时,稚气的声音第一回喊出父皇时,他满心的喜悦,想着梅妃抱着朝儿,站在梅树下,娇艳柔情的等待着...
皇帝唏嘘不已,眼角泛红地解下披着的灰狐狸毛大氅,轻柔地覆在她肩上,朝儿惊醒似的躲开来,仓皇喊道,“别,别打我,别,扔我到池子里,冷,冷..”,
皇帝眼底闪过愠怒,蹲下去,揽着她小小的身子,柔声说道,“朝儿,朕的朝儿...”,
周池羽在皇帝的怀里顿住身形,看着眼前一袭明黄龙袍的天子,戴着九龙金冠,手握周朝最高的权势。
清澈的眼睛里蒙上了水雾,周池羽绞着手指,迅速低下头,往后退去,磕巴说道,“儿臣,儿臣惊扰父皇了,儿臣,这就离开”,
皇帝胸口如大石压着喘不过气来,他抬手捂胸,愧疚、自责从心底升起。
朝儿回宫时,因着梅妃的事,对他怀着敌意和愤恨,而皇帝每每看见她那张像极了梅妃的脸,对梅妃逝去的万般痛楚和思念,都涌了上来,索性避而不见。
等皇帝身子养好后,眼前不见朝儿的身影,随着五皇子、六公主的出生,皇帝渐渐淡忘。
“朝儿,朕的朝儿,都这般大了,你,你母妃定会欣慰”,皇帝酸涩的眼角落下两滴泪,他紧紧的拥抱,让池羽身体一僵,站着不动,皇帝察觉到她的僵硬,只道这些年的疏远,让朝儿不惯他的亲昵,更是心疼极了。
皇帝望着眼前的孩子,替她抹去眼角的泪,站起身,拢了拢她身上的大氅,作势牵住池羽的手,道,“这些年,是朕薄待朝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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