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问江湖
作者:千殇大叔
明朝永乐年间,山西太原府边的杨兴乡,本是宋朝杨家将练兵之所,今日迎来一对父子,他们所带来的一枚玄铁指环与杨氏一族有莫大干系,这只小小的指环,却带来了一场武林的血雨腥风……
剑问江湖 第一回 救人
“问莲根有丝多少莲心知为谁苦。双花脉脉娇相向,只是旧家儿女。
天已许甚不教,白头生死鸳鸯浦。夕阳无语。算谢客烟中,湘妃江上,未是断肠处。香奁梦好,在灵芝瑞露,人间俯仰今古。
海枯石烂情缘在,幽恨不埋黄土。相思树,流年度,无端又被西风误。兰舟少住。
怕载酒重来,红衣半落,狼藉卧风雨。”
一曲唱罢,秀容城里醉仙楼的叫好声四起,唱曲的少女脸上露出两朵红晕,放下琵琶,双手措在胸口,半蹲着笑着向各座回礼。少女旁边的老头儿拿着个小竹萝开始走到各个桌边,看看有没有客人打赏。这是他们自己选的词,如果有客人点曲,便只须问那一位客人要赏钱,其他的客人算是不用付钱便听了,也有一些阔绰的客人听了别人点的曲后,也会主动叫来老头给些赏钱。
老头儿走到一桌旁边,这桌边坐了一大汉,二三十岁,皮肤黝黑,身形魁梧,面向却纯厚,眼神却透着刚毅,身穿了见灰色粗布衣,布衣虽旧却显得洁净。老人笑道:“杨爷,您又来了喝酒”那人伸手从衣服里掏出十文钱放在老头箩筐中,笑道:“什么爷不爷的,张老头啊,我说了几次了,别叫我杨爷,叫我杨兄弟,或者叫我锦时,咱们都是穷苦人家,再乱叫我下次可不给赏钱了。”张老头也笑道:“杨兄弟,你每次给这么多,今儿你这竹席卖的怎样啊”
原来大汉叫杨锦时,在周边的杨兴乡住,家里务农,虽是乡下人,为人却颇为豪爽。他父子闲下来时便编些竹萝、竹筐来城里卖,此时正是春末夏初,他们便多编些竹席。杨锦时道:“现在天还不热,席子还不好卖。你看我这壶酒早喝完了,就是想多听听你们的曲子,听了好几首了,才给这几个钱,好了我也该走了。”说着便起身离开了这醉仙楼。
杨锦时推着木车出了城门往南走,木车本用来托竹萝竹席,现在竹物都卖光了,杨锦时心里痛快,更感觉木车轻盈。杨锦时走着路过神林山脚下,忽听前方树林里有打斗声响,便放下木车,悄然前去,在一颗老粗树后观看。只见一青年,二三十岁左右,身穿青色布衣,头上方巾,一副书生打扮,手里却拿着一把长剑,脸上带着血,正在和四个蒙着面身着短打的大汉打斗在一处。这青年身后还有一男童,看上去不过六七岁,贴在青年身后,看样子是像吓得不轻,浑身发抖,脸上却多了他这年龄不该有的几分坚毅。那青年剑法平庸,只是些普通江湖上常见的招式,好在那几个大汉也不是高手,已有一人被他刺伤倒地不起,身边放着一把剑。那青年本就武功平平,寡不敌众,他身后有男童贴着,又要保护男童,几个回合下来便落于下风,右腿左肩已被划了两个不深口子,眼看不支,青年使了个剑花全是进招,逼退几名大汉,右手持剑横握在胸,左手搂着男童,昂然道:“几位也是江湖上的好汉我林萧贱命一条,你们要拿便拿去请放过我这还不懂事的孩儿,你们稍等几天,等我安置好我孩儿,我自会上门求死”林萧说他们是江湖好汉,只不过是想江湖事义字当先,眼看自己不敌,不求他们放过自己,只希望看在孩子年幼,能饶他一命。
哪知那男童却紧抱着林萧,一脸无惧生死的说道:“爹娘已经被他们逼死了,你若也走了,孩儿绝不愿意在世上独活可惜孩儿不会武功,不然今日可以手刃几个恶贼,再与爹爹共赴黄泉”众匪见这孩子小小年纪,却能说出此话,也暗暗称奇,其中一个使单刀的汉子,带着一口陕北口音笑道:“这娃子真能长大定是个好汉若是个人恩怨,我们便真会放了这娃娃可惜啊,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我们收了张员外的钱,张员外要我们赶尽杀绝一个不留,不能如了老兄你的心愿了”另一大汉却道:“二弟,少跟他废话,早点送这二位上路吧你父子作伴,黄泉路上也不寂寞”那被称作“二弟”的大汉便说道:“大哥发话了你们两位早点去阎王殿报道,便早点投胎做人,别误了时辰”说完便一刀向林萧砍去。
正在此时一人从林中窜出,飞脚踢中那大汉后心命门穴,大汉刀已脱手,在地上昏迷不动了。飞起那人刚落地,一个翻滚顺手拾起那把之前在地上的长剑,背贴林萧,正人是杨锦时。他这几招一气呵成,众匪似没反应过来,见他露了这手功夫,知道此人武功比自己强,不敢上前,各个举起兵器横在胸口,做个守势。杨锦时脸上已看不到纯厚,恶狠狠地说道:“人多欺少,好不要脸几个大汉竟然连小孩子也不放过,今天就让你们这群跳梁小丑吃些苦头你们若乖乖滚去,小爷便饶了你们性命,哪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想要早投胎,我便让你们早点去阎王殿报道。”杨锦时方才在树后听到他们对话,见这对父子临危不惧,好生佩服,心中侠义之心骤起,便想救下他二人。又听到他们连孩子也不放过,心中更是大怒,所以将“早点去阎王殿报道”这几个字,原封不动还给他们。
那匪首发话道:“他们人少,新来的一起做掉,按原来计划干”说完,众匪一起攻向杨、林二人。杨锦时明白擒贼先擒王的道理,刷得一剑攻了过去,剑身颤抖,翁翁有声,和匪首斗在一起。林萧本已万念俱灰,此时有人拔剑相助,顿时然起了希望,心想:今日只得留住孩儿性命,我林萧死又何妨。他此刻保护骨肉的天性更甚,虽是普通江湖套路,却招招透着狠气,两位大汉竟然一时进不了他身。杨锦时已和匪首拆了几招,已大战上风。此时匪首一剑刺向杨锦时咽喉,这招使得老了,杨锦时身稍右侧,剑指对方小腹,只等对方撞到剑上,那匪首大惊,止步已来不及,立马回剑格挡,两剑拼在一起,杨锦时未等双剑相交,连劈对方三剑,两剑各划了匪首左右两肩,第三剑终于被对方挡了一下。此刻早前被林萧伤倒在地的那大汉捡了那位“二弟”的单刀,想从杨锦时背后来一招“力劈华山”偷袭,杨锦时左手捏了个剑诀,虚晃带头大哥两处要害,在飞来的大汉刚到自己上方之时,右手持长剑在头顶划过一勾一挑,那飞起的大汉被从右腰划到了左肩,栽倒在地,鲜血直流。只因杨锦时还没下杀招,不然这一剑定让那人开膛破肚。
却听那匪首说了一句:“华山派”手上虚晃两剑退了下去,对手下弟兄说道:“点子帮手太硬,扯呼”说罢,其他几个大汉也不再攻,一手持兵器做守势,一手扶起地上的同伴,择路而逃。
林萧见那群蒙面大汉已走远,扑通软到在地,杨锦时忙扶住他,只见他脸色苍白,语不吱声,他毕竟是个读书人,经此生死之险,慢慢才缓过劲来,那孩子也只是仅仅攥住父亲手臂,胸口扑扑地起伏。林萧过了一袋烟的功夫才回过神来,接着便欲跪跪倒在地道:“多谢大侠,救命之恩,大恩大德,永世难忘”杨锦时还未等他跪下已扶住了他。一旁的男童却跪在地上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头,也有模有样说道:“多谢大侠叔叔救命之恩,大恩大德,永世难忘”林萧赶紧扶起男童:“娃子,快起来。”那男童却咯咯笑道:“我不叫娃子,我叫林煜,煜利的煜。”杨锦时心想,刚刚才经历一翻生死之险,这孩子此刻却能笑得如此天真烂漫,此子年龄虽小,心胸却不输成人,将来却必成大器心下感觉自己对这男童十分喜爱。林萧忙接道:“你这孩子,又淘气了。“语气中虽似责备,却充满了怜爱之气,那男童听了父亲责骂,吐了吐舌头。只听林萧说道:“在下林萧,临汾人氏,多谢大侠英雄救命之恩。”说罢一揖倒地,对杨锦时拜了一拜,杨锦时也道:“你们也别叫我大侠了,我就是个庄稼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本是侠义之士该做的事。哦,在下杨锦时,如不嫌弃,叫我杨兄弟就行了。”又笑着对林煜说道:“你可得叫我杨叔叔。”他见林煜如此可爱,生怕这男童捣乱,也叫他杨兄弟。杨锦时接着说道:“在下就住在附近的杨兴乡。两位今后有什么打算可有地方安置要不要先去乡上住住,养下伤。”杨锦时快人快语,说罢才一想,这两人来历不明,贸然收留他们会不会给乡里带来麻烦心下又一想,听他二人方才与众匪对话,豪气干云,不是歹人,那男孩又说自己娘给对方逼死了,想来是被恶人欺侮才逃到此处,我杨锦时若不收留他们,算什么英雄好汉想到这里,竟想给自己两个大嘴巴便又想到,瞧那伙贼人也不似有什么本事,就算有强敌来了,我杨锦时一人做事一人当,让他们来找我一人便是
他自己电光火石地这么一想,却听林氏父子齐声说道“杨兴乡”杨锦时看着诧异的林氏父子,说道:“正是,不知有何不妥”林萧和儿子对望一眼,又对杨锦时又是一揖倒地,只见他头仰天,若有所思,眼眶一红,轻叹一声说道:“定是我那亡妻显灵,不忍我父子受此磨难,冥冥之中安排杨兄弟你来解救我们”
剑问江湖 第二回 入乡
林萧看着不解的杨锦时说道:“杨兄,是这样,我父子二人正要去杨兴乡的杨家掌寻一位故人,只是我二人一路打听找到附近,还没到杨兴乡,便被仇家追上了。方才本以为我父子只是为人案板上的鱼肉,只想安顿了煜儿,我再出来受死,多亏杨兄出手相救。那位故人若在,或可保我父子今后平安。不知可否劳烦杨兄引路,带我父子去杨兴乡走一趟。”
杨锦时哦的一声,不再搭话,心想当真有如此之巧的事原来杨兴乡是个大乡,乡里有二三十个村庄,林萧偏偏去的是他所在的杨家掌。杨家掌本来不叫这个名字,以前叫什么谁也不记得了,只是据说这是杨家将当年练兵的地方,之后有些伤残兵士,无法上阵也在此修养,他们有的是杨家的旧部,有的当地百姓也慕名杨家将,自愿入军,很多遗孤被杨家收留改姓了杨,杨家掌有三十多户人家,以致有十六七户姓都杨。杨锦时虽是个庄稼人,可粗中有细,心想:不会是有人设下什么套,让我故意带他们回村的吧当下回头仔细张望,却不见有人跟随。转眼又想,杨家掌的路也不是秘密,如有人要去,问路即可,若说设计,也没必要那么麻烦,难道他们是冲我家而来的仇人又一想,方才在树后已听到这父子是被人逼上绝路,不像假装。这林萧也算条好汉,只愿自己受死保全孩儿;那林煜小小年纪,却愿和父亲同生死,也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不禁令人暗佩。就算是有人设计,我怕他作甚
林萧此时见他满面狐疑,心下不解,为何他听到杨家掌如此心神不宁便拱手说道:“杨兄若有事要办不顺路,就不劳烦杨兄了,我父子路边问问路便是,待归置好了,便前去拜访杨兄。只是不知杨兄住在杨兴乡何处”杨锦时此时回过神来道:“当真是无巧不成书,兄弟我正是杨家掌的人,家严便是杨家掌的村长,不知林兄要找的那位是谁”林萧听了大喜,便道:“哎呀,杨兄你真是我父子命中的贵人先是受杨兄救命之恩,又劳杨兄带路,杨兄弟恩惠林萧无以回报,只是我却不知道这户姓杨的人叫什么,只是带了一件信物,那故人一见便知,还要劳烦令尊了。”
杨锦时心想,我当下不方便问他带什么信物,试一试他到无妨,接着握住林萧双手道:“哎,你我二人也忒客气了,杨兄林兄的叫着好生分,我见你应长我几岁,我叫你林大哥,你叫我锦时可好”杨锦时此时与林萧双掌相接,双掌缓缓运上微弱内力,却感觉不到林萧身上有任何内力激荡,四指悄悄搭上林萧双腕的脉门,只要这林萧是个练家子,脸上定会漏出破绽。却见林萧脸上无任何不快,却把杨锦时的手握地更紧,脸上露出的却是诚恳的笑容道:“甚好甚好”好似寻到了自家走散多年的兄弟一般,不见任何异样。杨锦时见他如此,心里再无怀疑,心想这倒是我多虑了。三人边走边聊,林煜似乎身子倦了,杨锦时便让他睡在木车上,也难为他小小年纪,受此大劫,毕竟是小孩。一路上杨锦时询问林家父子,是何缘故招惹了那张员外赶尽杀绝,林萧却答非所问,说了一些自己之前如何中秀才,如何和妻子孩子快活生活的事情,只是惹到了张家,以致家破人亡,才到此寻找一位亲戚,婉言地表达了不愿自己的事牵连了杨锦时,杨锦时明白后也不再问,心想别人定有难言之隐,自己问得过多,会让人难堪。
天色将近黄昏,三人终于走到了杨家掌村口,杨锦时道:“林大哥,如不嫌弃,先住在我们家吧,农家小地,虽招待不周,但家父是杨家掌的村长,可以挨家挨户帮你寻问,你可有个歇脚的地儿。”林煜听了,眼眶一红,拱手道:“锦时兄弟,我父子二人先是得兄弟你出手相助,才捡了条性命,又得你一路陪同来才到杨家掌,如今还要叨扰府上,兄弟的大恩大德,我林萧不知道何时才得以回报啊”他这话说得发至肺腑,语调一听便是真心流露。杨锦时听了,忙回礼道:“林大哥客气了,小弟习武之人,本该行侠义之事,而且这也算不得什么。不是有那么一句话,是什么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他读书不多,说到这里,竟想不出什么词来,只想到这一句。林萧也听得出他言辞中的诚恳,便紧紧握住杨锦时的手,说道:“锦时,你真是我的好朋友,好兄弟啊”
二人又是一阵闲话,不多时,三人便到了杨锦时家门口,透过只见杨锦时家有三间不小的泥屋,坐北朝南,围的是篱笆墙,门口左右各有一株一人抱不过来的大松树,看上去似乎上百年,似门神站在门两旁。树下几个小孩正在玩耍,其中一个十多岁面容清秀的男童,见杨锦时的木车上躺着一个男孩,带着一个青年回家,便跑到杨锦时旁边,问道:“叔叔回来了,躺在这车上的是谁呀这位叔叔是你的朋友吗”杨锦时摸着这男童的头笑道:“云风乖啊,去叫爷爷回来,说家里有客人来了。这些问题,等你回来就知道了。”言语中尽是怜爱之气。那男童听了,道了声好,便往村中去了。杨锦时带着林萧父子进了东边厢房,将林煜放在了炕上,已时至傍晚,对林萧说道:“林大哥,你们今晚就在这间屋子休息吧。让煜儿再睡一会,你我去堂屋说话吧。”林萧说道:“一切便听兄弟吩咐。”二人便走出房,带上了木门,进了堂屋坐下。
杨锦时唤道:“云风啊,给叔叔倒点茶水。”原来方才门口孩子叫杨云风,是杨锦时的侄子,看上去八九岁的年纪,脸上透着机灵比林煜更甚。杨锦时转头对林萧说道:“庄户人家,只是些粗茶淡饭,还请林大哥见谅。”林萧忙说到:“兄弟说得哪里话,蒙兄弟出手相助,哥哥才能活到现在,又携幼子来此打扰,心里很是过意不去。”杨锦时没听到侄子的回话,心下才想起方才已经让侄子去叫父亲,便笑道:“方才让云风去叫父亲了,却给忘了,呵呵。”林萧接道:“那孩子叫云风啊,方才叫兄弟你叔叔,兄弟你还有一个大哥吗”杨锦时听到林萧提起他大哥,脸上显出一种似难过似遗憾的表情,说道:“哎,我大嫂生这孩子时难产,已经撒手人寰了,这孩子也真是命苦,不到三岁,我大哥又英年早逝,只剩下这孤苦伶仃的一个孩子。现在就剩下我们爷仨相依为命了。”林萧看到自己触及杨锦时的伤心事,带着歉意忙说道:“不好意思,让兄弟你想起伤心的往事。小小年纪,竟经此磨难。哎,这年头穷人真是难过活,我也想起我那去世的妻子。煜儿还这么小,今日若不是兄弟出手,我若一人,死了就死了罢了,剩下煜儿孤零一人,连叔叔爷爷也没有,是为更惨。”
杨锦时眼看林萧这般,似乎更伤心,心想:是了,他这妻子应该刚去世不久,这哀痛还未沉淀,又和儿子经历这翻生死之难,想来定是十分伤心,定要安慰安慰他。他脸上转哀为喜地说道:“林大哥,别想这些不开心的事了,待我帮你找到了你那位故人,在杨家掌安定下来,以后生活又何不快活等过些日子,我教给煜儿些拳脚功夫,待将来煜儿长大,谁也不敢欺负你们。”说着便哈哈笑了起来,他这一笑,自己也不是真的多开心,为的是想让林萧高兴起来。林萧听到他的话,突然想起来在林中打斗时,杨锦时明显武艺不凡,要比自己强的多,还听到那匪首说道“华山派”三个字。初时,林萧刚过死劫,心情激动,现在已经平复,便想起此事,便问道:“兄弟,方才在林中见你剑法高强,还听那带头的蒙面人说道华山派,敢问兄弟是师承华山派吗”林萧虽是个读书人,可是这江湖上响当当的华山派,他可是听过的。
这一问,仿佛问倒了杨锦时,他本是个性格憨厚的庄稼汉子,不知为何吞吞吐吐地说道:“这个,呵,呵,我就是个庄稼人。”一语为毕,便听到一人气力中足的声音,低吼道:“是谁说的华山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