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序列

    “我也是随口乱说的，”颜六元笑道：“我只是不喜欢壁垒人而已。”

    这时，小玉姐穿着一身跟牧民一样的皮袍走出帐篷，她手里端着一碗羊奶：“六元，来把羊奶喝了，你总是吃那么少可不行。”

    可话刚说完，远处草原上响起狼嚎声，颜六元笑了起来：“终于来了，走吧哈桑，带你去看一场好戏。”

    说着，哈桑便让族人牵来了马匹，半跪在地上，用自己的大腿给颜六元当做马凳。

    一行几十人朝着狼嚎声方向行去，时至今日，部落里的族人对狼群依然抱有畏惧，但颜六元已经多次告知他们，狼群不会伤害自己人，也不会乱吃牲畜。

    没走多远，哈桑便怔怔的看着眼前的草原，那里已经像是被血染过似的。

    他认出被狼群围在当中的一个汉子，对方正是大部落里的右校王，能征善战。

    看样子，这就是大部落派出来围剿他们的部队，可是数千人的部队还没能看到颜六元的影子，就被这草原上的狼群伏击了。

    这些人本以为枪械可以惊退狼群，可狼群却比他们见过的凶悍太多。

    只是半个小时的时间，数千人的部队直接覆灭，只剩下右校王格尔木带着亲随还在狼群之中做困兽斗。

    但他能活下来绝不是因为他能打，而是因为颜六元早就跟狼王交代，要把主事之人留下来。

    狼王见颜六元到来，便不再围攻，只是带领着狼群将敌人围困其中，任由他们愤怒的喊叫。

    那位右校王格尔木剧烈喘息着，他隔着狼群看向颜六元，恶狠狠的说道：“你就是这个部落的新头人？”

    颜六元坐在高大健壮的马匹上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对方：“我让使者带回去的话，你们大汗收到了吗？”

    “乳臭未干的小孩子，说什么大话，”右校王格尔木冷笑道：“想要整个草原？你还不行。”

    “看来这就是你们大汗的态度了，”颜六元浑不在意的说道：“那我也只好使用更加激进的方法。”

    说着，狼群不再围困，而是扑上去将剩下的所有敌人全部咬死，紧接着便准备开始啃食这些人的尸体。

    这一幕，格外的血腥与暴虐，就像是一个暴君在惩罚他的敌人。

    可是一旁的小玉姐忽然看向颜六元：“六元，你可以让狼群杀了他们，但是不能让狼群吃掉他们，如果你哥哥在这里，也不会让你这么做的。”

    颜六元坐在马匹上沉默良久，这才挥手驱散了狼群：“去草原上寻找你们的食物吧，这些人不能吃。”

    狼王没有抗命，而是老老实实的离开了。




621、花朵
    在这片广袤的草原上，游牧民族的部落之间相互倾轧是极为常见的事情，即便文明曾因灾变而断绝，也很难改变这片土壤上的民族属性。

    大部落设置王庭，封左右贤王，再分封一些小王，以此来完成对草原的控制。

    只不过这草原太大了，以至于时不时就会有真正的枭雄诞生，然后推翻原本的权力堡垒。

    哈桑觉得自己就正在见证这一切，当他听到狼嚎声时已经不再害怕了，反而心中有些激动。

    自家主人所展现出来的力量，已经超越了这个草原上其他所有雄主的层次，那是神明的力量。

    狼群被颜六元驱散之后，战场里剩下的马匹和牛都被哈桑他们拖回了部落，变异后的马匹是草原上的主要交通工具，而牛则是拉物资的工具。

    狼群在袭击这群人的时候，甚至在颜六元的嘱咐下专门不去伤害马匹和牛，这在哈桑眼里也像是神迹一样。

    毕竟狼是要吃肉的，能让狼放弃嘴里的猎物，除了神明，还有谁能做到？

    回去的路上，颜六元一直沉默着，直到快要回到部落的时候，小玉姐突然说道：“我不该在其他人面前反驳你的命令。”

    小玉姐神色有些黯然，她跟着颜六元来到草原，很清楚颜六元想要干什么，统一草原只是第一步而已。

    她没法阻止颜六元去做这件事，也无意阻止，更没理由阻止。

    索性就在颜六元背后默默的看着这一切。

    小玉姐很清楚，身旁的少年也许已经不是她的六元弟弟了，而是一个部落的头人，未来还会是好多个部落的头人，最终也会设置自己的王庭，控制整个草原。

    所以，她也许不能再像以前那样，随意跟颜六元说什么了。

    只是……她不想看着这个以前天真无邪的少年堕入深渊而已。

    不过，在她说完之后，颜六元忽然展颜笑道：“小玉姐，多亏有你在。”

    天上又刮起大风来，将颜六元和小玉姐的衣袍吹的猎猎作响，颜六元在风中继续说道：“其实有时候我真的很希望我哥还也在这里，如果是他的话，应该更容易统一草原吧。不过我知道他没有这个想法，他从来都不是个有野心的人，只是想保护好身边的人而已。”

    小玉姐静静的听着。

    “不管我哥承不承认，他在我心里都是个好人，其实小玉姐你今天阻止我是对的，我刚才只是在想，如果我哥还活着，一定会厌恶这个暴虐的我吧，”颜六元叹息道。

    “不会的，”小玉姐摇头轻声说道：“你是小粟最重要的人，即便你堕入深渊，他也会把你拉出来的。”

    “嗯。”

    小玉姐对颜六元来说很重要，只有小玉姐在他身边，他才能够继续清醒下去。

    当天，颜六元站在一处草丘之上眺望南方，从黄昏到夜晚，从夜晚到黎明。

    哈桑好几次从帐篷里出来，远远的看着自家主人的背影，总感觉自家主人有些孤独。

    早上，颜六元回到帐篷里的时候，赫然看到一个少女跪坐在他的帐篷里。

    颜六元疑惑道：“你是哈桑的女儿？”

    姑娘有一丝怯弱：“阿爸让我来服侍你。”

    颜六元无奈的笑了：“出去吧，我有手有脚的，不需要谁来服侍，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琪琪格，”小姑娘怯生生的回答道：“花朵的意思。”

    “多大了？”颜六元又问。

    “13岁，还有3个月就14了，”琪琪格回答道。

    颜六元点点头：“好的我都记住了，现在去找你阿妈吧。”

    可是正当颜六元准备躺下休息的时候，琪琪格却跑出去端了一盆热水进来，还有一块粗棉布。

    她把粗棉布沁了热水，想要给颜六元擦脸，颜六元好奇道：“你不怕我吗？”

    “阿爸说你是守护部落的神明，不用害怕，”琪琪格说道。

    颜六元愣了一下，不是因为哈桑说他是神明，而是因为守护二字。

    他放缓了语气：“我不是神明，只是个普通的人而已，与你一样。”

    “可你能号令狼群，还能号令天上的雄鹰，”琪琪格说道：“而且部落里的女孩子……都说你很好看……”

    说到后半句的时候，琪琪格的声音越说越小。

    颜六元确实与这里的男人不太一样，他没有被紫外线长时间照射的粗糙皮肤，长相也更加‘精致’。

    所以部落里好多姑娘都在说，大概只有神明才会长的这么好看吧。

    小玉姐也给颜六元说过这事，颜六元心想这些草原上的人，多久没见过中原人了……

    琪琪格见颜六元迟迟不说话，有些急了：“我可以给你梳头，还可以给你洗衣服，给你做饭，阿爸让我以后就住在你的帐中，说……说我以后就是你的人了，你要撵我出去的话，我会很丢人的。”

    颜六元怔了半晌，这都什么习俗？！

    他失笑道：“那你给我梳头吧，不过不用每天留在我帐中，早上的时候打了热水过来，然后就回你阿妈身边去。”

    “晚上不用过来吗……”琪琪格低声问道，说实话，她也没做好准备呢。

    “不用过来，”颜六元笑眯眯的说道。

    这时，琪琪格坐在颜六元的背后，拿湿热的毛巾帮他擦拭头发，小心又细致。

    沉默了一会儿，她又忍不住说话了：“你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危险，他们昨天都说你驱使狼群杀了好多的人，比我们部落的人还要多的敌人。不过小玉姐姐说你人很好的，让我们不要怕你。”

    在此之前，琪琪格说谎了，哈桑让她来颜六元帐篷的时候，她确实有些害怕来着。

    不过现在是真的不怕了。

    颜六元没有回应琪琪格，而琪琪格继续叽叽喳喳的说道：“如果我只用每天早上过来给你梳头的话，那我白天还可以跟其他人去干采集的活呢。”

    颜六元疑惑道：“采集？”

    “就是出去收集一些可以吃的菌菇，”琪琪格解释道：“不然就只能喝奶或者挨饿啦，阿爸说暴风雪里死了很多牛羊，不能再吃它们了，得等明年它们下完崽才行呢。”



622、寻找盐巴
    游牧民族的牛羊，就像是中原的耕地一样，绝不是想吃就吃的。

    只不过颜六元到来以后，哈桑为了表示尊敬，所以一直在杀羊给颜六元吃，而部落里其他人，则只有青壮劳力才能吃到肉，还是暴风雪里死掉的牲畜。

    像是琪琪格这样的小女孩，哪怕她是哈桑的女儿，也没有得到任何优待。

    大概也正是哈桑处世公正的性格，才让他当上了这个部落的头人。

    因为颜六元一到这里就是最尊贵的身份，所以他根本就没体会过游牧民族的艰辛。他和小玉姐看到这些人拥有自己的牛羊马匹，还心想着他们挺富有的，却不知道牛羊也不能随意宰杀，这么大一个部落，如果只吃牛羊肉的话，恐怕一天都要好几头。

    他们部落可经不起这种折腾。

    颜六元听到这里，便开始仔细跟琪琪格问起了部落的情况，这才发现，部落里的族人不仅不能时常吃到肉，就连盐也很少吃到。

    草原上盐巴稀缺，游牧民族向来是从羊肉、牛肉和羊奶、牛奶里补充盐分的，他们平时吃的肉都没什么味道，只有颜六元吃到的肉，才会放一些盐。

    而现在，因为肉也不让吃了，没有盐分的补充，很多女人、老人都会出现头晕目眩、肌肉痉挛、恶心的症状。

    部落里的人出现这种事情后，因为知识的匮乏，他们都觉得自己可能是得病了，于是大家便一起在火塘旁边祈祷神明的庇佑，希望神明可以将他们的病治好。

    这里没有盐、没有药，实在饿得受不了才会杀羊。

    “是啊，都是这时代里的穷苦人，我怎么会以为你们过的很好呢，”颜六元苦笑道：“这是我的过错。”

    颜六元让琪琪格喊来哈桑，哈桑路上瞪了自己女儿一眼，然后恭敬的向颜六元问道：“主人，您别听琪琪格乱说，部落也没有到那么艰难的地步。”

    “好了你听我说，”颜六元平静道：“女人、老人出现恶心的症状，是因为他们已经吃不到肉了，所以没法补充盐分导致的，我们需要盐。”

    哈桑为难道：“盐巴是很稀缺的，只有大部落才有，我们必须每年进贡牛羊才能得到那珍贵的盐巴。”

    颜六元恍然，这很像是财团控制流民的手段之一啊，哈桑他们的部落不就像是壁垒外的流民吗，处处受制于人。

    不过想到这里，颜六元反而更感兴趣了，他想带着这些人过上好日子。

    颜六元好奇道：“你们没有自己寻找盐巴的能力吗？这草原偌大，应该可以找到一些吧，虽然少，但不至于一点都没有。”

    “盐池都控制在大部落手里，而且这草原上盐池本就不多，”哈桑解释道：“听说大部落自己的盐都不够呢。”

    颜六元仔细回忆着任小粟给他说过的一些荒野生存知识，他不爱学习，但任小粟给他说过的话，他向来都是记在心里的。

    颜六元突然对哈桑说道：“你把牧民都召集起来，问他们记不记得以前放牛的时候，牛舔过什么地方。”

    他记得任小粟给他说过，只要是哺乳动物都必须摄取盐分，人类早已失去了荒野生存的本能，但人类靠的是智慧，自己找不到盐，就让牲口去替你寻找。

    草原上的牲口是怎么补充自己盐分的？中原的一些养牛场都会在牛棚里放一些粗盐，供牛舔舐，草原上则有盐渍地，牛自己会找到这样的地方，补充自己的盐分。

    果然，哈桑去问了几个族人，就问到了答案。

    毕竟他们放牛的时候，牛群喜欢舔舐的地方就那么几个，大家怎么能不知道？

    颜六元即刻动身，带着哈桑等人一路奔向那片草原。

    然后的事情就简单了，他带着一群人扒开雪地，将草皮下的许多土壤给带回了部落。

    颜六元也不知道该怎么操作才能提取盐分，只知道这些突然里一定有。

    他只能用本办法，用水与土壤搅拌，再用棉布一次次的过滤，直到水清澈之后在放置火塘蒸馏！

    只是一会儿的功夫，围在旁边的哈桑就看到锅底一层淡淡的黄白色结晶，很少很少，因为这提取的工艺不合格，所以卖相也很差。

    哈桑迫不及待的用手指蹭了一点放入嘴中，然后惊喜的看向颜六元：“主人，真的是盐！”

    不管卖相怎么样，但这就是盐啊！

    颜六元松了口气，以前任小粟会去荒野上找核桃树的根系来煮水，煮出的水是带着盐分的，那时候，寻找食物都是任小粟的事情，而现在轮到他了。

    他对哈桑交代道：“把这些刮下来，你们再去盐渍地，就像我刚才做的那样，明白吗？”

    “好的好的，”哈桑兴奋道，果然是神明啊，竟然能从贫瘠的土壤里提取盐巴出来，太厉害了！

    其实游牧民族在灾变前早就掌握了类似的能力，只是后来文明发展到一定程度后，草原上根本就不缺盐，他们在北方，甚至可以吃到千里之外的盐。

    而灾变前的草原人，他们上学时，学的已经都是制式教育了，没有哪个老师告诉过他们，草原上该如何找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