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风流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君朝西
沈清猗反手握住萧琮,声音清澈如同冷泉,“今夜一过,你我便是夫妻,‘劳烦、劳累’之语休再提起。我沈清猗不是只图安乐的浅薄女子,既然决意嫁你,自是甘愿为你劳心劳力——荣辱休戚,共一体。”
明亮的烛光下,她脸上清华流溢。
萧琮捂着胸口低咳一声,牵出一分隐隐的疼。
兰陵风流 第三章 见亲
翌日,辰时。
一对新人在奴婢的簇拥下出了新房的帷帐,回转萧琮住的承和院。
萧琮的咳疾受不得地气,院内便如建康府兰陵巷的府宅一样建有楼院。平日萧琮起居都在外院的楼上,新婚夫妇的正房则是安置在内院的楼上,两楼下面有阔长的回廊相连,各成院落。
新婚夫妇回正房换服。第一天要向父母叩安,两人都穿着士族世家沿袭数百年的传统“士服”。萧琮是一身士族郎君的大袖宽衫博带服,清俊飘逸,又显出旷达。沈清猗是一身士族女郎的垂髾华服,衣缘绣彩,朱带垂腰,气质优雅,眉间却透出冷冽清华,让人望之凛然。
沈清猗推着萧琮下楼。
楼梯是回旋形状,坡度很缓,上面铺了红色地衣,轮椅行在上面轻静无声。
八名男女侍仆恭敬的跟随在郎君和郡君身后。
下了内楼沿回廊往南,过了中门,便入前庭廊院。
晨光透过窗上的碧纱照入前院正堂,一室明亮。
贺州地处大河与霍兰山之西,二月的天气还很有些料峭,堂舍东北角烧着一个紫铜瑞兽炭鼎。
堂内北面和东西两侧已经置了坐席,北面主座是梁国公和安平公主夫妇,两边侧席坐着府里的郎君女郎,每人身后又都跪着奴婢伺候。
坐在北面主位上的梁国公萧昡头戴卷梁冠,身穿玄色泥金镶红的大袖宽衫,腰系绫织泥金博带,气度贵极风雅。这位兰陵萧氏的族长、统十万兵马的河西大都督已入不惑之年,仍然丰姿俊朗,脸庞上没有多少岁月如刀的刻痕,反而浑身透着成熟风雅的魅力,如墨眉下双目细长而有神韵,又如深潭般幽邃不明,肤色是士族世家习惯保持的白皙,却不是萧琮那种不见阳光的苍白,而是光润如脂玉。
坐在萧昡身边华贵美艳如牡丹的贵妇是国公夫人安平公主。她穿了公主的翟衣华服,显露出对新妇的重视,见萧琮被沈清猗亲自推着进来,眼底便流露出两分满意。
新人一进屋,两边侧席上立刻射出七八道目光,有好奇、打量的,也有放肆、审视的。
沈清猗步态从容,神色冷淡自若,行止间带着世家女郎的气度。
安平公主暗暗点头,心里又多了一分满意。
按礼,新人婚后次日应是在父母所居的正堂叩恩见亲,但萧昡夫妇怜惜萧琮体弱,便就近安排在了承和院。
萧琮从轮椅上起身,叩首下去道:“孩儿叩谢双亲大人教养成人之恩。”
沈清猗随后叩首,道:“新妇叩谢双亲大人教养夫君之恩!”
“起。”萧昡夫妇微笑颔首。
便有侍人上前扶起萧琮,坐回到轮椅上。
沈清猗直身仍跪坐于锦垫上。
萧昡取出一只玉瑗,对沈清猗道:“你是个聪明孩子。有你在四郎身边尽心,为父就宽心了。”
沈清猗听着“聪明孩子”、“尽心”这两句,垂眉恭敬接过玉瑗,心底明亮如镜。
她手中的玉瑗品质绝佳,色如青天流碧,造型清雅优美。
但最重要的是,“瑗”通“援”义。
萧昡是在提醒她,与萧琮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沈清猗叩首下去,“妇为夫君之妻,自当尽心竭力。”
“好!”萧昡大笑点头。
“真是好孩子,看着就让人喜欢。”安平公主也笑着送她一块玉,一块佩裙袂的白玉雁纹系璧。
玉是西昆仑籽玉,玉质洁白莹润,正面浮雕展翅昂首的大雁,逼真如生,衬以缠枝莲花,雕琢精美,也不是凡品。
这玉璧是“雁好和谐”之义。
沈清猗心中了然,双手接过,伏拜叩谢。
安平公主笑道:“以后四郎就交给你了,我们可得轻松了。”
若她治不好萧琮,就没什么以后——沈清猗寒眸敛下,声音清冽沉静,“媳妇定不负母亲信任。”
叩拜双亲之后,就是与一众伯叔小姑行亲见礼。
坐于西侧席之首的是梁国公的长子萧璋,在萧氏同祖父的兄弟姊妹中排行二。
沈清猗上前行礼道:“弟妇见过二伯兄。”
萧璋只比萧琮年长一岁,但十五岁就进入河西军,已经从军七年,即使穿着士族的大袖宽衫礼服,也掩不住挺拔健硕的身材,朗笑一声回礼,道:“四郎身子素来柔弱,还请四弟妹多多费心,为兄先谢过了。”
沈清猗欠了下.身,声音淡静道:“照顾夫君乃弟妇分内之事,不敢劳二伯兄相谢。”
萧璋目光一沉,转头对萧琮哈哈笑道:“四弟娶了贤妇,真是好福气。”
萧琮咳了一声,回笑,“二嫂亦为贤妇。”
萧璋目光又一沉,他的正室妻子虽然同样出身于江东士族,却不是吴郡孙氏的嫡枝,性情也颇为骄纵,这声“贤妇”可不是讽刺他么?
他仰脸哈哈了声,“可惜你二嫂病体未愈,不然听到四弟这句称赞,定是要欢喜了。”
萧琮只微微一笑。
他和沈清猗回到东席落座,待下面的弟弟妹妹上来见礼。
首先是老三,同祖兄弟姊妹中排行十四的萧琤上前。
萧琤也是安平公主所出,和萧琮是一母同胞,与这位嫡亲四嫂便不见外,宽袖一甩,大咧咧行了一礼,“十四弟阿琤见过四嫂。”不等沈清猗回礼,他又笑嘻嘻说了句,“四嫂生得真是好看,比二嫂好看多了。”
萧璋脸上的笑容僵了下,宽袖下的拳头微微握起。
萧琮俊秀的眉毛皱了下。
坐在萧璋下席的萧玳冷嗤一声,“四嫂好看,关你屁事!”
萧琤大怒回头,“我说话关你屁事!”
萧玳冷笑一声“白痴”,也不等萧琤回席,径直上前,大袖一甩向沈清猗揖礼,“十九弟阿玳见过四嫂。”
沈清猗扫了一眼萧琤,凛冽如雪的目光让萧琤一怵,回神过来不由恼怒,沈清猗却已撇了眼,跽直身向萧玳回礼。
萧琤气怒的狠狠瞪了萧玳一眼,又威胁的向沈清猗挑了下眉,便见父亲含威的目光射过来,他不敢再放肆,悻悻回了席。
三位小姑子依序上前给新嫂嫂见礼。
“十六妹阿珂见过四嫂。”
梁国公的长女萧珂,堂兄妹中排行十六,与萧璋同为侧室吕氏所出,也生着一双萧家人特有的细长凤目,仪态大方,形容秀美,眉目婉约有着书卷气。
萧珂今年十二岁,比最小的庶弟萧玳年长两岁。按萧氏亲见礼只按齿序、不分男女的规矩,作为姊姊本应在他之前行亲见礼,但萧玳戾气重,萧珂平素都让着这个弟弟,一个亲见礼而已,不需要计较。
随后见礼的是二姑子萧瑟,“二十一妹阿瑟见过四嫂。”
萧瑟为妾室刘氏所出,神色淡漠得不像个九岁的女孩儿,声音也淡得如秋夜放凉的水。
沈清猗不由多看了她一眼。
“二十五妹阿珑见过四嫂。”梁国公最小的女儿萧珑是妾室高氏所出,才及五岁,精致的眉目却已显出日后可令人惊艳的容貌,她性子活泼,一边行礼一边清脆的笑,说“四嫂真好看!”“四嫂的裙子也好看!”“四嫂裙子上面绣的花儿也好看!”……
玲珑一串童语脆声下来,满座莞尔,连梁国公夫妇都忍俊不禁。
堂上气氛轻松起来。
小辈们依序上前见礼。
席上的小辈都是萧璋的子女,坐在他位席的后面。
“侄儿宏拜见四婶母。”萧璋的长子是嫡出,生得唇红齿白,眉目秀致,年方七岁,行止间却已初具世家郎君的优雅风范,说话也是口齿清晰,不疾不徐,显得稳重。
“侄儿宽拜见四婶母。”萧璋的庶次子,年方五岁,行礼说话却也端然大方。
“侄女宁拜见四婶母。”萧璋的庶出长女萧宁,今年四岁,跪坐在锦垫上行礼也有模有样,叩首后好奇的抬头瞅向沈清猗,便被那冷冽如雪的寒眸惊得低下眼去,心道:这个四婶母好冷!
“侄女宓拜见四婶母。”萧宓是萧璋的嫡女,今年才三岁,走路却是昂首挺胸的,下巴扬起,这么小的年纪就显出了贵女的风范,想必长大以后又是一位气势张扬的贵家女郎。
沈清猗想起同样张扬的小姑子萧珑,便觉得兰陵萧氏在教育女儿方面与吴兴沈氏、或者说与多数江南士族相比已有了很大差异,她们更多的具有帝国强盛张扬的风度,而不是如江南世家女郎那样更多的延续魏晋世家的风度。
“侄儿守拜见四婶母。”萧璋的庶出三子年仅一岁,还要乳母扶着行礼,声音奶声奶气,却也说得清晰。
萧璋眉眼泛起骄傲,他的儿子都不错,重要的是,已经有了三个儿子!他瞥了萧琮一眼,心里得意的哼了一声。
沈清猗依例给了五个小辈亲见礼,唇边保持着淡淡笑意,眸中却寒幽不见底。
亲见礼毕,新人叩安的第一天,父母子女齐家而食。
二三十名奴婢鱼贯而入,将一张张食案端上堂来,有河西之地的汤饼、羊肉、胡炮肉、小牛棒炙,也有南方的紫米羹、脍鱼羹、菹羹,配有鸭臛、炙豚、烤山猪、鱼胙、木耳雉鸡、清煎春笋、玲珑豆腐等熟生荤素,又有獐脆脯、烤髓饼、白羊酥、百年酥、五仁包、荠菜春饼、梨花糕等南北诸色点心,又有牛羊乳、橘皮汤等南北特色浆饮……每张食案上林林总总不下二三十样,都是用冰清如雪的邢白瓷碗碟、剔透琉璃碗,或银平脱着足碟,以及越州剡溪才产的白竹笼盛放着。
兰陵萧氏果然比吴兴沈氏奢贵得多。
沈清猗寒眸微垂。
兰陵风流 第四章 你生我生
清宁院内,萧琰一双晶澈的眸子瞪圆了,朝食后的漱口水差点被她吃惊的咽下去。
母亲肯定是故意的,故意在这个时候说出这个惊人的消息。
她哀怨的看了母亲一眼。
在绮娘忍笑的表情中,萧琰吐出漱口水到盂里,急急问道:“阿母,您说四哥成亲了?”
所以说,昨日成亲的新人就是四哥?!
她有些不敢置信。
那个病怏怏、温润如君子的阿兄娶媳妇了?
商清瞥她一眼,“怎么,你四哥不能成亲?”
“不是……”萧琰眨了下眼,“总觉得,好遥远。”又嘟嚷着表示不满,“上回见四哥,也没听他提一下。”
“你以为你四哥什么都和你说。”商清轻飘飘的语气,用白巾拭了唇。
“咳,也不是。只是这么大的事,嗯,终身大事……”萧琰有些怏怏的,觉得自己被亲爱的兄长忽视了。
难怪萧琤这家伙有小半年没来景苑骚扰她,莫非是替四哥去迎亲去了?萧琰心里有些嫉妒。
商清朝食只用一碗莲子羹,起身走过女儿身边时,伸手在她怏怏的小脑袋上拍了一巴掌。
“你四哥身体不好。”成亲有什么好说的。
萧琰顿时神色一振,原来她不是被兄长忽略了。扬起眉认真道:“四哥的病会好的。”
商清清淡的声音从门口传过来:“你四哥待你好,你希望他好也算应当。”
萧琰拿起手巾擦了嘴,起身追在母亲身后,道:“四哥成亲了,我应该去道喜吧?”
商清侧首乜了她一眼。
萧琰嘻嘻笑着,扯着母亲袖子,“我悄悄去,不让别人看见。”
商清乜了她一眼。
萧琰眨着眼,讨好的笑,“我练完武,写完玉清经再去。”
商清哼了一声,拂袖进了书房,坐榻上看书不理会她。
萧琰扑到她怀里,蹭来蹭去。
商清嫌弃的拍开她,“都这么大了,还往怀里蹭。”
萧琰哼哼,“再大也是您女儿呀。”
“以后蹭你夫君,哦,夫郎……”商清忽然侧头看她,“你以后是嫁还是娶?”
萧琰理所当然的扬眉,“当然是娶,好孝顺您呀。”您可是只有我一个女儿,我嫁了,您岂不一个人了?
商清轻嗤一声,回转先前的话题,“以后蹭你夫郎去。”
萧琰嘴角抽了下,对母亲这种“一根筋”颇有些无语,也回转先前的话题道:“才不,没有阿母身上香。”
“胡说,士族郎君每日至少熏三道香。”
“那是熏出来的香!”萧琰赖在她怀中,“我以后要找个天然香的,还要靠着软绵绵的,好舒服的。”
“你确定你说的是夫郎,不是隐囊?”
萧琰扑哧一声,乐得打滚笑。
商清如来神掌拍她背上,语气轻飘飘的让她打个寒颤,“还不去练武?”
“唉哟!”萧琰一骨碌爬起来。
商清看了她一眼,“今日起,加抄《徹视经》。一个月后,可去。”
萧琰脸一苦:又加抄一部经?
须臾又欢喜起来。
母亲答应了啊。
***
承和院。
书房里很静。
萧琮如往常般半倚在书案后的长榻上看书。
沈清猗跽坐在书案东侧,手里翻阅着萧琮历年来用药的方子,都是孙先生所开。
越往后翻,她的眸子越是寒深幽沉。
萧琮手中的书卷半天没有翻页。
书房内只偶尔有药方翻动的细微声音。
萧琮走神的样子落在沈清猗抬起的眼中。
她微微好奇,却没有询问。
毕竟,她和他在昨夜之前还是陌生人。
萧琮忍不住了总会开口。
在沈府,沈清猗就已经学会了隐忍。
萧琮微微直了下.身,便见侧边年少的新婚妻子垂眸认真的神情,眼底的凛冽因为长睫垂下遮挡住,便显出了一种清静端华的气质。
他咳了一声,坐直。
沈清猗起身过去,伸手掖了掖他背后的锦缎隐囊,“还是靠着吧,坐着舒服些。”
萧琮往后倚了倚,微笑道:“阿沈适才看药方良久,可看出点什么?”
“孙先生开的药……”沈清猗斟酌了一下用词,“很是,妥贴。”
“咳……”萧琮咳笑两声,“是中正平和吧。”他又笑,“孙先生当年曾说过,我用他的药,死不了,却也好不了。呵呵……”
“你这病要根治,却也不是无方。”沈清猗皱着未描黛有些清淡的眉毛,“只是用药需猛,恐怕有些凶险……”
她回想起九个多月前的事。
那是在建康城的沈宅。
父亲从扬州悄悄带了她去建康城。
观月赏舞的楼阁高台上只有一人逆光而立,身材挺拔修长,眸子幽邃不明,高远如天意难测。
“沈十七?”男子的声音醇厚悦耳,却带着逼人的威势。
“是。”
“听说因你生母出身微贱,连累你在沈氏处境不佳?”
“儿不因母苦。”沈清猗平静道。
“听说你医术精湛?”
“经年琢磨,有些心得。”
“孙先生说你性敏而善断,可惜因嫡母之故,不为沈氏所重。”
沈清猗垂下眼皮,“孙先生谬赞,小女只是当断而断。”
“好个,当断而断!”萧昡陡然仰首大笑。
片刻,他止住笑声,负手道:“我与你父沈纶以诗文相交多年,互成莫逆。当年我家四郎出生后,你父亲来信说,他日有嫡长女,必嫁我萧氏嫡长郎。几年后你父果然有了嫡长女,便提结亲之事。于是,两家换了庚帖,定下这门亲事。”
他声音一顿,目光陡然锐利,气势凝重直压过去,“两个多月前,你父来信,说沈五得了怪疾,一脸恶疮,久治不愈,不得已愧然提出退亲。”
沈清猗神色平静。
萧昡冷笑,“这就奇了怪了,好好的怎就突染怪疾?孙先生说你精通医术,可曾听说过这种怪疾?”
“小女曾在一卷古籍上见过。”沈清猗神色从容镇定,“说起来,这种怪症倒也不难治。只不过,治愈后脸上会留些麻点,过个一年半载的也就消了。国公府若等得,过个半年再来迎娶五姊也不迟。”
萧昡盯视她,陡然喝声:“沈清猗,是你做的?”
威势沉沉如山压下。
沈清猗袖底握拳,眸子却依然寒冽如雪,声音镇定得没有一丝颤抖,“是。”
萧昡挑眉冷笑,“你费尽心机,破坏你嫡姊嫁入萧氏,无非是为了自己打算。这般坦言相承,就不怕我告诉你父亲,让你母女俩在沈家无立足之地?”
沈清猗仰起头,寒眸如雪,冷冽镇定,“国公双目如炬,小女这点心思自是看得通透。家姊自幼承宠,性情骄纵,沈氏上下容她让她,萧氏却是未必。萧四郎君缠绵病榻,更需妥贴关顾,家姊的性子只怕不大适合。小女只是希望家姊经此一挫,知些天高地厚,收敛些性子,省得嫁过去后让萧氏为难,坏了两家交情。”
“哦,这么说来你倒是用心好的很。”萧昡冷笑。
“国公明鉴。”沈清猗竟是应承了这句“赞美”,寒冽眸子夷然无惧。
萧昡冷视她一阵,倏地仰头大笑两声,道:“好个伶牙利齿的士家女郎!”
沈清猗颔首垂眉,“国公雅量。”海涵她的算计。
萧昡又是冷笑一声,“就算我不与你计较害你嫡姊之事,但你不怕我萧氏真个等上半年,定要迎了你那嫡长姊入门,让你算计落空?”
沈清猗抬眉,眸光冽冽,“国公英明,想来兰陵萧氏不需要精致维护的瓷瓶。”
萧昡一怔,转眼仰头大笑,继而面沉如铁,声音凛然如刀剑,“沈十七,你记着,我容你谅你,皆因四郎!”你若治不好阿琮,你们母女俩就一块死!
萧昡冷酷的目光仿佛就在沈清猗眼前。
她收敛心神,垂眸沉沉。
管它剑走偏锋,还是用药奇险,治好了萧琮,才有她和母亲的活路!
她手背倏地一温,萧琮攥过暖玉的手覆上她的手背,清俊的脸庞上一双眸子温润柔和,“你有信心,用药便是。”我若有个意外,也必保得你们母女安全。
沈清猗凝视着这个苍白虚弱的兰陵萧氏继承人,心中暗潮涌动,起伏不平,声音却是冷冽平静:
“你生,我生。你死,我死。”
所以,萧琮,不想连累我的话,就拼了命搏一个活字!
***
清宁院。
萧琰收刀,三月还有春寒未尽,她的身上却是一片白气腾腾。
她抬袖抹了下额上的汗珠。右手一扬,“噗!”木刀准确无误的丢进了几丈外廊下刀架的木鞘内。
她回身往内院。
木桶泡完药浴,穿衣的时候她想起萧琤那货。
已经一个月没见人了,八成是在四哥婚礼上偷跑,被他那公主母亲抓包了!
嘿嘿,跪地抄佛经。
萧琰幸灾乐祸的笑了。
说起来,萧琤经常抄佛经,她经常抄道经,真是哥俩好呀——呸,谁跟他是哥俩,兄妹也不是,哼!
萧琰当然不觉得她是想萧琤了。
只是那招长空鹰喙她已经练熟,想拿萧琤试试招,然后看他一脸屎色——哈哈!萧十四那货受刺激了,定然又憋着劲学萧氏刀法的后面招式,然后到她面前显摆……
萧十四,你快来吧。
我想念你了。
萧琰笑得嘿嘿嘿。
又想起四哥萧琮。
想起四哥微微的笑,像暖玉一样,温温润润的。
诗里说“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说的就是四哥这样的人吧。
四哥成亲了,应该送份贺礼给他吧?
送什么好呢?
萧琰背着手,皱着细眉毛,一直走到书房还没想好。
再过两天就满一个月了啊。
兰陵风流 第五章 郎君美姿容
景苑坐落在国公府东南。
苑园四面都筑有二丈五的白墙,将这座江南园林与国公府的飞檐重宇隔绝开去,自成一个天地。北边有门,却常年落钥,不让人出进。
萧琰在这里生活了十一年,一草一木都熟悉得紧,闭起眼睛也不会走错方向。
过了这边的草地往前就是一岸的垂柳。
绿柳绕景湖,景湖里种有荷花,夏日时满池的清幽荷香,还有莲子。
沿着景湖往北,穿过一大片竹林,再过一片茵茵碧草地,就能看见北边的苑墙,有深绿的爬藤缠绕而上,看上去就像一道绿墙。
有些绿藤长得粗大,顺着可以攀爬上墙头。
萧琰七岁那年,终于没能按捺住对外面的好奇心,还有希冀和不甘,偷偷攀着长藤爬出墙外。
站在景苑的墙头居高临下,是望不到边的绿荫、树林和草坪。
绿荫之间还有一汪汪反光的清澈,那是湖泊和蜿蜒的溪流。
还有万紫千红,那是花园。
在这无边的景致里,掩映着檐院、廊庑、楼阁、亭台,迤逦而去,望不清,数不尽。
萧琰顺着苍松翠柏的青石甬路往前走。
一路经过草地,经过树林,经过鲜花盛放的花园,还有造型奇雅的假山。每过园子逢“山”必有亭,却没碰上一个人,沿途也没有住人的院子,景致虽然美丽,却过于僻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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