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本天成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楚烟阁
传铃吐舌作揖,故意拖腔:“是,皇后娘娘——”
南月这番收拾完毕,一点不淑女地跨步到龙榻,一把拿掉塞在某皇嘴里的连理结,大力拍着完颜旻的俊脸:“该起床见母后了哟小旻旻,你真以为自己真是猪头要睡到日上三竿吗。”
见他纹丝不动,只得一脚踹去。
还是没有动静。
南月无奈,忽然笑靥明媚,向门口大喝:“御风,拿水来,本宫要亲自服侍皇上梳洗。”
门外的御风一阵忐忑,但皇后娘娘的理由又是如此堂皇,只得差小太监打了一大盆水进来交给传铃,惴惴不安地搜寻着他家主子。
传铃此刻一把将手搭在御风肩上,脸上皮笑肉不笑:“御统领,皇后娘娘说,你可以出去了。”
可怜御风就这样被赶出平时只有他才能进的盛轩殿,而等他终于再见到完颜旻时,是先伴随着一声比昨夜更凄惨的尖叫,然后看到刚过门儿的皇后娘娘,用连理结牵着他家圣上,大摇大摆地出了殿门。
而完颜旻一身大红的喜袍,分明是从头到脚洗了冷水浴。
“御风救朕——”
“啊——放手——朕要见母后,朕要见母后……”叫声响彻云霄。
御风刚想动手里的剑,看见传铃警惕的目光。
事实上,传铃身后,还有一道更为冷冽的目光。自小跟在完颜旻身边的御风,马上领悟了那目光的意图,安稳住剑鞘。
到了靳安殿。南月很是奇怪,偌大的宫殿,竟无多余人杂服侍。只有昨日那个面无表情的嬷嬷,带着一众宫人引她入殿内。
南月朝那凤仪紫榻走进,细细观察。
只见萱太后面色红润,凤眼高鼻,端坐于软塌之上。乌发一丝不苟梳成飞天流云凤髻,眼中威严与祥和并蓄。四十出头的女人,眼角竟找不出半点细纹,想来年轻时必是妖孽之属。
这样的美貌,怪不得能稳坐后宫。
而在先帝战死后竟能扶持痴傻的儿子把持朝堂十几年,智慧定不输美貌。
南月有些许敬畏,安分地行了宫礼。
“南月,见过太后娘娘。”
“月儿,你叫哀家什么?”太后笑着地打量着自己儿媳,语气像是嗔怪,并无迁责之意。
“母后。”南月装作小家碧玉样子,低了头,怯生生回道。
“哈哈哈,哀家就不难为皇后。”太后笑得颇为爽朗,难怪听说是跟着先皇上过战场的女人。
“月儿呀,你既嫁入我皇家,真是天大的喜事,我这个老太婆,真是替皇儿感到幸运。”
说着拉过南月的手:“旻儿五岁那年,先皇在外征战,后宫妃嫔伙同奸人作歹,不知让旻儿竟受了什么妖孽的触碰,先皇与我虽求天下名医极力挽救,旻儿却还是烙下这终身的顽症。自旻儿弱冠,虽是已有几宫妃嫔,还从未有良人能安稳住他。也竟只有你,染红了哪条白喜帕。”说着,不禁拭泪。
南月听到这话,满脸通红地看着瑟缩在太后身后瑟瑟发抖的完颜旻,竟有些愧疚之心,早知道这家伙童年这么凄惨,昨日就不割他手指就是了,早知道就自己来,也不用他昨夜叫得那么凄厉,害得全宫都以为她是何等悍妇。
太后见她这样,却当她是为昨夜之事不好意思,越发笑得意味深长:“月儿何故羞赧,既已嫁做人妇,就要让哀家早日抱上孙子才是。”
又紧接着问道:“月儿在家塾都读些什么书啊?”
南月脑瓜转个不停,要说书,从神农药典到火器兵法乃至毒物邪魅,她南月什么没读过,不过她还是决定不要吓着太后,又自幼知晓多慧多难的道理,便索性回道:“回母后,儿臣最多也只读些《贞女转》、《红绣谱》之类,大娘说:女子无才便是德。”
太后知她有意谦瞒,也不拆穿,昨日朝堂的话,岂是没见过世面的深闺小女儿就可随随便便说出来的。只是道:“你大娘,哀家也是多日不见她,待你回门时,且代哀家问她好。”
说着放缓了脚步,直盯着南月的脸,“哀家倒是想起了,你的亲娘……罢了,都是些往事,不提,不提。”
南月神色立时紧张起来,当即就想打听溪娘之事。但观太后神色,只得作罢。直觉得被她盯得发毛,满是不详的预感。果不其然,萱太后接下来的话差点让她去撞墙。
“月儿,有一事,哀家不得不告知你,你既入皇室,又是皇后,就要知道皇家女人身上所肩负的责任。旻儿身体一向不好,平日里素日饮食都是由我和如花姑姑亲自监管。现在旻儿既然已经接纳你,就要劳你好生照料他起居和一日三餐。旻儿爱吃的菜色,做法一会儿如花会教给你,别的细活儿大可由御膳房大理,只是这几道菜,却是哀家亲手调试才入得了旻儿的口。”
“还有,举国上下各城池,旅驿,郡县的奏章你要代旻儿亲自过目,万万不可疏忽。明日的奏章,我已差人送往旻儿的盛轩宫。不过你也毋须急躁。一定要注意身子,别熬坏了眼睛。”
南月看着萱太后慈眉善目与嘴角笑意,莫名地觉得自己的“母后”是个真正的奸商。
“来,月儿,旻儿。”太后拉起正在一旁斗蛐蛐儿的完颜旻,这边牵过南月,硬是将两人的手扣在一起。“你们夫妻二人定要同心同德,月儿,你定要好生辅佐旻儿,撑得起这北冥的天下。哀家,是该撒手前朝的时候了。”
说着转向身旁的如花:“姑姑,且让旻儿再陪我一会儿,你这就带娘娘去御膳房。”
“娘娘请随我来,陛下虽性格憨直,素日里对下人们都是极好的,对吃食也并不挑剔,这食花册上列的都是陛下喜好的吃食,材料火候,娘娘都要记准了才是:“这道茶匙刀切,刀工要巧而有力;莲蓬豆腐,豆腐下锅要趁冷锅急火,糖醋荷藕,藕节需是嫩藕的最中间节段,保证脆嫩鲜美;糯米凉糕,非醴泉水不得入炤;皇上最嗜醉蟹,大闸蟹活时便要用酒窖熏陶。……
这也叫不挑剔!
南月的心思早已跑到九霄云外,恨不得把完颜旻一脚踢到酒窖里去。
“娘娘可记住老奴方才所说的制法?”
“呃……嗯哈……记住了”南月此时都不知道自己脸上的笑是怎么挤出来的。所幸她自幼破书万卷,记忆里早就异于常人。
“要紧的是皇上喜食的这道四喜乾果:包括虎皮花生、怪味大扁、奶白葡萄、雪山梅。花生要选今年新下的渠邑花生,杏仁取粒大莹白者,葡萄必要西域进贡的雪山炼提,梅肉也要经历陈年早霜打磨。”
“嗯,多谢姑姑指教,月儿都记下了。”南月堆笑,一句话说得有气无力,心里早将发明那些菜色的人的祖宗问候了十八遍。
完颜旻!本小姐就让你吃得下去,吐不出来。
凤本天成 第五章 橙子
“皇后娘娘,这些刀都是刀一品香家进贡的绝品宝刀。都给您拿来了。”
此时的南月正在御膳房的几案上挑选她做菜要用的刀,身旁掌管火具器皿的小太监已经差点快哭出来。
“这个太笨了,锄地还差不多。”
“这个太沉,本宫是做菜又不是填井。”
“还有这把啊,这么钝的刀刃,我是切猪头又不是要对猪用凌迟,你们能不能有点人性?”
惊慌失措的小太监看着已经是无生命体的猪,彻底傻眼了,立刻赶到对这头已逝去生命的愧疚。
“这也叫一品?你们一定是贪小便宜买着假冒伪劣产品了。”
南月挑挑拣拣,终于看中了一把剔羊骨用的匕首。“算了算了,就它吧。”
小太监听声,差点就要拜天拜地谢祖宗了。南月拿着选好的刀,眼珠确是咕噜咕噜转个不停,怎么办,人多眼杂,她总不好用功夫来对付这些宝贝菜。只好装模作样拿着那把匕首在空中上下翻飞,声止刀落,整条活鱼已叠罗成片听话地码在琉璃盘子里。
御膳房一众太监师傅看得目瞪口呆,刚刚选刀的那个更是拍手奉承:“皇后娘娘好刀法。”
南月一脸嫌弃地看着这帮御膳房的精英。这于她何难,师父从小带她见过的各门争斗惨案,几千子弟,尸骨高罗,恰是这番模样。她南月没切过死鱼,又不是没见过死人。
紧接着,又如法炮制对付了其他要处理的材料。
她身旁放着早日如花命人亲手誊录的菜谱,却是瞧都不瞧一眼,只凭记忆,在脑中将蒸煮烹炸各个步骤都过了一遍。作为无足轻重的南家庶女,她若是连果腹的技能都没有,早就饿死在南府偏苑了。
只不过,她以前从没这么温柔地对待过食物。为什么说她没切过鱼呢,因为我们的皇后娘娘向来是把鱼一剑劈了炖汤喝。
不一会儿,御膳房异香扑鼻,掌事的御膳司秋氏无比惊异地看南月一眼。这丫头对食物的造诣,绝对不在她之下。太后和如花竟也都放心把皇上吃食都教到她手里,莫非,这个冒冒失失的皇后,真要成为未来的主子?
“如花姑姑,你看月儿这菜,做得可过关?”太后不过是想考验她是否能承炤婢之苦,却不明白她南月生而苟活,早已练就了处处游刃于夹缝的功力。
如花这边瞧了菜色,“娘娘聪慧过人,这些菜,做得无半分差错。老奴这厢便可与太后复命,今后照顾圣上的重任,就落在娘娘肩头了。”当下,不禁在心里慨叹自己的多虑,太后看准的人,何尝错过。
南月得了认可,便命传铃带着一众丫鬟嬷嬷将饭菜装在食盒里,正欲往承轩殿。
迎面却撞上一姿容华贵的俏丽女子。那女子杏眼圆瞪,一副骄蛮模样。远远地向御膳房内叫嚣:“秋御膳,这厨娘是哪里来的蠢货,见了本宫,连礼都不知道行一个。”
秋氏听有人叫,出来见到这番场景,立刻生难,不知如何回答:“橙妃娘娘,这……”
南月此刻百事缠身,听出了是兵部尚书水无青之女水映橙,但哪里顾得上与她纠缠。
不待秋氏答话,便弯弯腰装模作样行礼道:“橙妃娘娘好,我可以走了吧。”说罢,抬脚就继续走她的路。
“站住,你这刁女。”
南月早已是万般的不耐烦,瞄向水映橙的眼光开始变得冷冽。一旁的御膳司与南月一番相处,知她虽表面大大咧咧,内里却是谁都犯不着的角色。尤其是冷清起来眼里的狠戾,像极了一个人。只得上前圆场。
“皇后娘娘息怒,橙妃娘娘不知娘娘面目,还请二位娘娘各退一步,莫误了皇上的膳食。”
“你是皇后?!”这下水映橙心虚起来,虽知她是庶女身份,但南傲天毕竟官阶比她爹爹大。又听说前日大婚这丑女表现不似无能之辈。当下气焰软了许多。
但她素日千娇百宠,实在咽不下这口气,瞥见南月脸上伤疤,故意刺激道:“哼,道是谁,原来是新入宫的丑后。”
南月本无意为难她,知这类自小处境优渥的千金,纵使性子娇蛮些,心性不会坏到哪里去。但不教训教训她实在是显了自己软弱,当下又细细打量这橙妃,长得倒算可爱,脸上婴儿气未退,圆圆地倒真像个橙子。
便笑嘻嘻应她道:“本宫是丑后,自幼爹不疼娘不爱才嫁到这见不得人的深宫里来,不过橙子,你这样花容月貌,嫁给完颜旻这个傻货,守一辈子活寡,不觉得委屈么?”说罢便开出一条去路。
不料这水映橙听罢,竟恰好被戳中心中事,越发恼怒。“你,你叫我什么?我必要告诉爹爹你欺负我。”
南月冷笑:“橙妃娘娘,在这地方,除了宫庆节宴,你一年可见你老爹几次?本宫要是你,早就不在这破地方待了,外面的天地广阔得很。本宫若是你,早飞出去做那自由自在的鱼鸟。”说罢扬长而去。
一番话,听得水映橙呆呆地立在原地,脑中久久回旋着南月最后那句话。“外面的天地广阔得很。我要是你,早飞出去做那自由自在的鱼鸟。”
“早飞出去做那自由自在的鱼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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