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生

“黄大哥，你要借多少”
“兄弟，我没有听错吧”
老黄听到田驴儿要借钱给自己的时候，内心雀跃着在脸上摆出一脸惊讶的表情反问道，似乎田驴儿借钱给自己是一件多么意外的事情一样。
田驴儿点了点头，然后接着问道“黄大哥，你说说，你到底要借多少”
“两千”
老黄生怕田驴儿反悔似的火速脱口而出的同时并伸出了两根手指头，表示自己借的不多不少够田驴儿这个愣傻子心疼两天的了。
的确，田驴儿心疼了，不，确切的说，是他的心开始滴血了。两千块啊，对于别人来说，也许是个小数字，但是对于他田驴儿来说，那简直就是天文数字啊，是他要扛多少水泥袋子才能攒下的钱啊，而且，这两千块放在他的老家，可是比他们全家那几亩贫瘠的土地上一年的全部的收入加起来还要多这么多的钱，老黄怎么这么轻易说的出口呢而且，这么多年在外漂泊，他身上连皮带肉的攒下的钱，还不到一万块钱呢，这老黄倒是狮子大张口，一开口就管自己借两千，这不是借钱，这是在杀人啊
似乎，老黄的那一句“两千”，真是一把匕首，扎在了田驴儿的心脏上，让他整个脸上的表情都抽搐了，也似乎那句话是一句咒语，瞬间冻结了田驴儿的身体，也让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了。
“兄弟田驴儿兄弟你没事吧”
在老黄热切的呼唤声中，田驴儿回过神来，茫然的看着老黄，大概老黄也看到了田驴儿的反应猜测到了田驴儿实际上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有钱吧，所以，他及时的修正自己的目标，改口说道。
“哎，没想到又让兄弟为难了，看来我自己的窟窿太大，兄弟是帮我补不上的，所以，兄弟，你也别太为难，古人说救急不救穷，你能帮我借多少就借多少吧，实在不行我再找别人想想办法，其实，成老板那里还有我的一点钱，要不是今天他不在的话，我也就不会为难兄弟你了”
“那黄大哥，我应该给你借多少啊”
这句话，其实更像是一句自言自语，但是老黄听得真切又清晰，于是他便接着田驴儿的话茬顺势说道。
“要不就借一千吧，要是你实在没有的话，八百也行，其实，不怕兄弟你笑话，我是猜想着你一个人没有拖累，也没见你怎么乱花钱，所以想着你身上是有点钱的，但是没想到你也帮不了我，哎，我也是活该啊，不说了，啥都不说了”
在老黄的嘴巴里，钱的单位是以“千”来计算的，所以不是两千就是一千，最少，也要八百，但是在田驴儿的生命里，钱是用“分”来计算的，一分一分一分一千是多少分来着哎，活该他田驴儿没文化，连这个都算不出来，哎，活该他田驴儿有点力气会扛水泥袋子会挣几个钱还被人盯上了要借钱，哎，活该他多嘴要借给老黄钱，要是他刚才不拉着老黄，老黄明明就可以走了啊哎
此时的田驴儿，真的哭也不是，笑也不是，本来，他的心里猜想的是老黄借钱，借个一百二百的，也就顶天了，谁想到他的胃口那么大的，而且，现在，人家老黄也体谅人，从两千变到一千了，而且破千也行，只要八百，这自己不借，说得过去吗现在，自己真的是骑虎难下了
“那，那那黄大哥，这钱你啥时候要啊”
“最好是现在，我等着急用，我猜兄弟的钱一直都在身上，没存银行吧”
“没有，我没有身份证，没办银行卡”
田驴儿的如实相告更加引来了老黄的好奇，老黄更像是瞅着异族异类一样惊讶的问道。
“什么没有身份证这是咋回事呢难不成你是黑户黑人还是你是公安上有问题的人”
“不是不是，哎，一言难尽，不说了，黄大哥，我还是先借钱给你吧”
“好好，那正好，你先借给我吧，等开春儿活多了，我算了工钱立马还给你”
虽然是答应了借钱，但是田驴儿心里实在是不敢保证借给老黄的钱还能收回来，像这样明知道是肉包子打狗还要扔出去包子的行为，简直是一种自残行为，太痛苦了，所以，田驴儿此时心里也打起了小算盘，准备和老黄讨价还价，就算是少借一百，也等于是自己赚了大钱，虽然，这都是自己的钱，但是，能少借，就是对自己的人生止损，是比扛水泥袋子要轻松许多的赚钱行为。
这么想着，田驴儿对老黄说道。
“好，我这就借，但是黄大哥，说句实话，也不怕你笑话我，我真是没什么钱，所以，你看能不能我先借你八百，你也不说我小气，我是真的没有钱”
“行我黄志强不喜欢为难人，多少都行，多少都是你的心意，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嘛，多了多借少了少借点，我也不能吃定了兄弟你不是那就叫为难人了”
“嗯，黄大哥，那就这么说定了”
虽然借钱这个难题暂时就这么定下来了，可是取钱这个难题该怎么办呢因为田驴儿的那点钱，一直就带在自己身上，干活的时候，为了防止意外丢失，他总是藏在那破床板底下的那一只旧鞋里，俗话说得好，财不露白，自己要是冒然去取钱的话，自己有多少钱，那老黄不是看的一清二楚嘛，如果老黄看到自己有钱而不借钱给他，那不是得罪人吗一想到这里，田驴儿就担心为难的不知所以了。但，正在他为难的时候，老黄的手机响了起来。
这，可真的是一件可笑的事情在这个世上，所谓的穷的四处借钱的人用的是手机这样现代化的通讯工具，而他田驴儿，一门心思攒着钱梦想着回老家过好日子人居然连个手机都没有，甚至可以说，他到目前为止，只是见过别人手里的手机和电话，自己连摸都没有摸过那神奇的电话
不过，这也好，老黄突然响起的电话倒是拯救了田驴儿的窘境，趁着老黄转身接电话的空档，田驴儿瞅准时机迅速的从床底下拿出旧鞋，摸出了一沓钱揣在身上，然后再假装不经意一脚将那只旧鞋踢回床底下，然后又回头看了看老黄，老黄捂着手机正在不远处低声讲电话，虽然田驴儿听不清他到底说的是什么，但是这也让田驴儿可以大胆放心的数钱，他很快的数了八张一百元的人民币，装进左边兜里，然后将剩下的几张塞回自己的右边兜里，心里还在窃喜，自己摸钱的手法真是快和准啊，一下子也就摸出来一千来块钱，不多也不少，就算老黄看见了他数钱，自己也就那点钱，不会让他看到自己的底细，借多借少也就不尴尬了。
老黄讲完了电话，又回到田驴儿身边，田驴儿急忙将那八百元递到老黄面前，老黄看着那红色的百元大钞，就像瘾君子看到毒品一样的两眼放光，喜形于色了。
“谢谢啊，谢谢，虽然说大恩不言谢，但是兄弟借钱给我，就是看得起我，我真的是太感谢了”说着，老黄接过那钱数都没数揣进了自己的兜里。
“黄大哥，你数数啊，百八，数一数看合不合适”
“不数了兄弟的为人咱信得过，这也没多少钱，不数了，我信得过兄弟，我也得让兄弟信得过我，这样吧，兄弟，你找张纸和笔来，我给你写个借条”
“算了黄大哥，就像你说的，也没多少钱，借条就不用写了，挺麻烦的”
“胡说这有啥麻烦的我说了，要让兄弟信得过我，而且，借钱必须写借条，到时候，要是我耍赖，兄弟还能追究我的法律责任呢，或者要是我还不上，兄弟就拿着借条让我的老婆孩子给你还钱”
老黄说的言辞恳切信誓旦旦的，倒是让田驴儿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了，自己借了钱给老黄，为什么还是老黄理直气壮的指使自己而自己却是一副理亏的样子呢，这实在是让田驴儿搞不清楚的事情。
“看黄大哥说的，我知道黄大哥不是那种人，只是写借条的话，我没有笔和纸，我也从来都没有写过借条，不知道咋写”
“啊哈哈，我当时为啥呢，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早说啊，兄弟，有我呢，我会写，我他妈这辈子识了几个字，好像就是为了写借条的没有笔和纸的话，你去借个，成老板那里一定有”
“成老板你刚才不是说不在办公室里嘛”
“哦，对，他是不在”说着，老黄再一次凑近田驴儿，神秘兮兮的问道“兄弟，你看现在咱们也不是外人了，你就告诉我一个实话，好让我心里也有个底儿，这个成老板你接触得多，应该知道他的底细，他这么说吧，你觉得他会不会跑路他到底有没有钱给咱们算工资要是没有钱的话，咱们就应该去告他，还有，有钱的话，到底啥时候发给咱啊这眼看就要过年了，手里没钱，成老板一句话也没有，不得不让人想歪啊”
“黄大哥，这个我真不知道，虽然你们看着我住在成老板的仓库里，可是和成老板既不沾亲也不带故的，他的情况我其实也和大家伙儿一样，真不知道，成老板也从来没跟我说过多余的话，不过，我相信成老板不是会跑路的那种人”
“哎，这也说不准，这年头谁都靠不住，不过，既然田兄弟这么信任成老板，那看来是我想多了，好吧，这个话题，就当是我没说过，还是说咱们的借条吧，没事，成老板不在也没事，那也有法子，咱厂子外边靠右街的那个小卖部里也有，你去借一根笔来，我要是去借的话，人家不一定借给我，我前两天在他家赊的烟还没给钱呢，你快去借，我在这儿等着，借来了好给你写借条”
“真写啊黄大哥，其实我真觉得写不写都行的”
“不行，必须写，你不要借条你这钱我还借不踏实呢，到时候，你讹我咋办我明明借了八百，你说是八千，那不是害我嘛”
“额，我不是那种人，黄大哥这是说的哪里的话啊”
“哎，我就是随口那么一说，你是没借过钱不知道，我可是深有体会，这借钱的经验啊，道道多着呢，咱白纸黑字，立下字据，对谁都好”
“好吧，那既然黄大哥要写，那我就去借吧”
说着，田驴儿起身赶忙朝仓库外走去。





下生 第四章
等田驴儿借来了纸和笔的时候，就看到老黄神色慌张的正要往出走，要不是迎面碰上的话，估计是打算不打招呼就走掉了的。
老黄看着一手拿纸一手拿笔的田驴儿，先开口说道。
“哟，你回来的正好，来不及了，来不及了，田驴儿兄弟啊，我刚接到一个十万火急的电话，所以必须得走了”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情，但是田驴儿很少看到老黄神色慌张过，所以，当听到老黄那一连几声的来不及的时候，田驴儿看着手里的纸和笔有些为难了。
“那借条还写不写”
“改天再给你写吧，钱我先拿着，你放心，我老黄不会昧了良心黑你那几百块钱的，放心吧，哎哟，来不及了，我不跟你多说了”
“那黄大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也不知道，人家电话里也没说清楚，只是让我赶紧过去帮忙，这不，我也一头雾水呢”
“哦哦，那你快去吧”
田驴儿目送着老黄大步走出仓库，心中一股莫名的失落油然而生，他也说不清楚这到底是为什么，只是，觉得老黄这一走，似乎带走了自己的魂儿一样。
而拿了钱的老黄，似乎是在逃离什么，又似乎是在追赶着什么，总之是要匆忙离开，但是，刚走了几大步，老黄又转身，看了一眼田驴儿，顿了顿，伸手又从兜里掏出来刚才那借来的八百块钱，对着田驴儿说道。
“这钱要不你自个儿留着吧，我看你也没有多少钱了，我还是给你留点，别借光了，要不，我不借了，要不，我借六百也行”
此时，田驴儿更加的懵了，看不清老黄葫芦里到底卖得什么药了。钱，明明是老黄来找自己借的，可现在又突然说让自己收回，甚至想要少少借点，他这到底是为什么呢尽管田驴儿心里狐疑着，但是依然摆摆手，冲老黄笑笑，说道。
“黄大哥，你这是在干啥啊，这借都借你了，你就拿着吧，干啥还给我还回来一部分啊，而且，我也不在乎那几百块钱的，要不是你说写借条，我都压根儿不会去借纸和笔”。
田驴儿说完，又憨憨的冲着老黄一笑，而老黄却突然的一愣，然后认同的点了点头。
“说得也是，那我走了”
“嗯嗯，黄大哥有急事就赶紧走吧，只借给你八百，没有本事多借给你了，也没帮上黄大哥什么忙，黄大哥别怪我就好”
老黄摆摆手，似乎很不习惯面对田驴儿这么真诚的善良，旋风一样消失在了田驴儿的视线里。
终于，算是打发走了借钱的老黄，田驴儿像是虚脱了一般，一屁股坐在了木板床上，感觉浑身乏累，甚至比扛了一天的水泥袋子还要疲累也许，那八百块钱，真的是凝结着的红色的自己的血与汗吧，和自己的分离，就是一场史无前例的痛楚，要是没有一点感觉，那才怪呢。
这么想着，田驴儿又贴近自己那低矮的床，倒头睡下了，此时，他需要用睡眠来平衡自己那被老黄张口就来的一千两千金钱额度轰炸过的大脑，甚至需要用睡眠来忘记借钱这一回事，毕竟，扔出去的肉包子，如果一直惦记的话，会生出心病来的。于是，田驴儿一边在心中默默的安慰着自己，一边扯过被子，蒙头大睡了起来。
这一觉，田驴儿一直从下午睡到了晚上，而且，睡得很不踏实，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是大白天睡觉的原因，有好几次田驴儿是说着梦话醒过来，然后又迷迷糊糊的进入了梦乡的，似乎是醒着，又似乎是梦着，这种感觉很奇怪，以前从来都是没有过的。分不清是醒着还是梦着，忽然，田驴儿看到父亲走了进来，就从刚才老黄走出去的那个大门，走了进来，一脸怒容的走到自己面前，田驴儿惊讶的坐了起来，问道。
“爸，你怎么在这儿”
父亲来到自己面前，也不说话，就那样怒视着自己，就像是以前自己犯了错惹他生气了一样。
“爸，原来你还活着啊我就知道你还活着太好了，爸，你坐吧，别站着”
父亲依然是不言不语，目光死死的盯住自己，那神情里似乎有愤怒有责备有哀伤还有千言万语，但是就是不说一句话，忽然，父亲朝自己伸出手来。
“爸，你这是”
搞不清楚父亲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打工的仓库里，也不知道父亲为什么朝自己伸手，田驴儿正一脸疑问的时候，父亲终于开口，说了三个字。
“给我钱”
啊，原来，父亲也是来找自己要钱的，听到这句话之后，田驴儿赶紧翻身去找钱，一翻身，醒了，原来，是个梦
田驴儿梦醒之后，一把拉开灯，顾不上去回味刚才的那个和父亲有关的奇怪的梦，而是直接跳到地上，去查看他的钱。他撅起屁股拧着脖子，像只癞蛤蟆一样爬在地上，然后伸手从床底下拿出那只自己藏钱的旧鞋，扒拉开鞋口一看，惊呆了
顿时，田驴儿就傻眼了，所有的钱，都没了一分不剩地没了自己的血汗钱，没了
“怎么回事怎么可能一定是自己看错了不，一定还在做梦”
田驴儿以为自己还在梦中，于是毫不犹豫的用力猛扇了自己两个大嘴巴子之后，感到脸颊火辣辣的生疼，那就不是在做梦可是，钱呢田驴儿再次定睛瞅了瞅藏钱的那只鞋，里边空空如也，一个子都没有他又急忙摇了摇，晃了晃，将手里的鞋子倒过来甩一甩，鞋里还是没有钱
震惊恐慌焦急欲哭无泪
疑惑颤抖恶心难以置信
一瞬间，田驴儿的脑袋“嗡”的一下，一片空白了，他只感觉到天旋地转，眼前的仓库飞速的旋转了起来，然后，自己的胃开始翻腾，肠子开始扭结，心肝肺像是被人拿棍子搅动着那样疼痛，难受，让人痛不欲生而且，嘴巴里有想吐的感觉。
“不，不，不不应该，不可能，绝不是这样的”
田驴儿努力挣扎着，不让自己吐出来，然后使劲地摇了摇头，想让自己更加的清醒，然后搞清楚发生在自己眼前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自己的钱为什么会不翼而飞呢
久久地，田驴儿的脑袋一片混沌，整个人就那样瘫坐在地上一动不动，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缓缓的再次抬起拿着鞋子的那只手，看了看，此刻，手上的那只空空如也的鞋子居然像一个黑洞一样嘲笑着自己，注视着自己，最后，竟然变成了刚才梦里父亲那满含责备的眼神了
“哎遭人算计了”
田驴儿嘴巴里嗫嚅着这几个字，缓缓地低下了头，并一遍遍的用拳头砸着自己的脑袋，开始咒骂自己。
“蠢货没用的东西连自己的钱都看不住真没用真没用”
直到脑袋更加麻木，手腕没有力气，田驴儿才停下来对自己的责罚，也渐渐的回过神来，终于，田驴儿想明白了，原来，借钱的老黄，真的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什么好心啊一定是老黄趁自己出门去借纸和笔的时间，偷走了自己的钱，这个挨千刀的老黄啊，自己明明很小心了啊，他到底是哪只眼睛看见自己的钱是藏在鞋里的啊，当时，他不是在打电话吗田驴儿想不明白老黄其实在正是利用了打电话的样子偷瞄了他整个取钱的过程的，所以才会用借笔和纸的理由将他支开，然后全部偷走他的血汗钱的。田驴儿心疼的是，那可是自己辛辛苦苦攒下的一万多块钱啊，现在是一分都没有了。田驴儿悔恨的是，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借钱给老黄，而且，这么大的城市，他应该上哪里去找老黄啊
还有刚才那个梦，一定是父亲在天之灵不忍心看着自己被骗，才会给自己托梦啊，告诉自己钱丢了，哎，现在，说什么都于事无补了，说什么都晚了，老黄一定拿着自己的钱躲进了城市的某个角落去享受生活了，就算他田驴儿找老黄找到发疯也不可能找到他啊，这种绝望，丢钱之后的这种死一般的绝望，才让他喘不上起来还有无助，就像是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凌迟而什么都做不了的无助，更让他生气想来想去，既然找到老黄是绝对不可能的了，那自己只能认倒霉，可是为什么自己就这么倒霉呢为什么偏偏是自己丢钱呢田驴儿心中问了自己几万个为什么，还是想不开，他只感觉到喉咙发热，干疼，嘴巴想说话，但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只有悔恨。悔恨，像是一股血液一样，开始从自己的身体里逆流而上，直冲脑门了，田驴儿真想大哭一场啊。面对着空荡荡的仓库，好好哭一场，但是，他还来不及大哭一场，田驴儿只看见眼前一片漆黑，昏倒在地上，昏死了过去。




下生 第五章
这就是无能没用的田驴儿，丢了钱连跑到仓库外去呐喊去发疯地寻找老黄的力气都没有的田驴儿。这就是傻缺田驴儿，被信任和善良出卖之后变得一无所有了的田驴儿。这就是可恨可怜的田驴儿，年关将近却梦想破灭被残酷的生活狠狠蹂躏的田驴儿。
不知过了多久，昏死过去的田驴儿被门外的砸门声吵醒了，醒过来的田驴儿感觉到下半身热热的，用手一摸又是湿湿的，低头一看，原来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尿了裤子。
仓库的大门被砸的山响，工人们怒吼着谩骂着要冲进仓库里来了，还没有完全清醒的田驴儿并不知道外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看见昨天那些还像候鸟一样安静地趴活儿的装卸工们，此时却一个个的凶神恶煞似乎要冲进仓库里来撕了田驴儿或者吃了田驴儿，田驴儿哪里见过这种阵势，一下子就给吓清醒了，甚至，惊吓到他忘记了昨晚钱被借被偷这回事，只想搞清楚门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一夜之间变化这么快呢不，确切的说，为什么田驴儿的世界崩塌的这么快呢
“开门快开门”
“出来狗日的田驴儿你给我快出来”
工人们愤怒的火焰在门外燃烧着，惊恐的田驴儿不得不去开门，因为即使他不开门，工人们已经快要从仓库的大门缝里挤进来了，所以，田驴儿只好硬着头皮去开门。
可是，门刚一打开，不明就里的田驴儿就被工友们揪住了衣领，推搡着往后倒退了几步，差点一个趔趄没有站稳摔倒在地了。
冲进来的工人们个个眼里喷火，嘴里喷着唾沫星子，瞬间兵分几路，有人在仓库里搜寻了一遍，有人堵住田驴儿，有人开始到处翻找起来，其中，一个彪形大汉像一座山一样挡在田驴儿跟前，握着拳头然质问道。
“田驴儿，快说，成老板在哪儿”
田驴儿被问得发愣，正不知道如何回答的时候，眼前彪形大汉的身后那些骂骂咧咧怒气冲冲的其他工人们附和道。
“对快说，成老板跑路，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啊，原来是成老板跑路了啊，忽然他想起来，昨天来借钱的老黄，不，现在应该来说昨天来偷钱的老黄也问过自己这个问题，对了老黄想到这里，田驴儿拼命的在人群里搜寻，看看是不是老黄也在这些来对自己兴师问罪的人群中，但是根本就没有老黄的影子，是啊，算起来，自己已经替成老板给老黄发了工资，他今天怎么还会来自投罗网呢，所以，这世上，没有人比自己更傻了，除了相信老黄之外，还相信成老板，甚至昨天，他还是那么笃定成老板是不会跑路的那种人，可是才过了一个晚上，自己坚定的对成老板人品的信仰就变成了一个笑话，成老板也像这个世上很多坑人的黑心老板一样，跑路了啊
可是，成老板跑路了，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呢还来不及疑惑，田驴儿就被那个彪形大汉像是拎小鸡一样给拎了起来，并且继续质问道。
“田驴儿，我早就看出来你和老板是穿一条裤子的，不然，他凭什么让你免费住在他的仓库里你是不是和他合起伙儿来坑我们啊你这吸人血的害虫你这条不是什么好东西的看门狗，快说，要不说的话，我今天一定不放过你”
“对，收拾他让他交代”
又是众人的附和，看来众人和老黄一样，都认为自己白住在成老板的仓库里，就是成老板的走狗，就是和成老板合起伙来坑人的，大概，这个世上只有自己和大家的想法不一样，天真的认为成老板是好人，不，现在应该清醒了，眼下这形势，应该清醒了，应该赶紧和成老板划清界限，因为突然跑路并让自己成为受害者的成老板，此时也算不上是真正的好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