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云端
作者:水呈文
伯府嫡女谢安宁生而丧母,祖母不喜、父亲厌恶,汲汲营营十四余年,还未及笄就被嫁了,嫁的是吏部员外郎的嫡子杜修竹。杜修竹自幼被送入寺中修行,学的是我佛慈悲,读的是大乘梵音,修的是清心寡欲。世人都说她是去守活寡的。一开始谢安宁也是这么认为的,可是后来她发现自己错了,大错特错……公告日)入V,届时三更~
上云端 第一章
暮色渐浓,忠义伯府各处都上了烛火,只西北角一处院落仍旧黑着,伯府二姑娘谢安宁一手支撑着下巴坐在桌边,目光一动不动的盯着某处。
午后,祖母院里传了话来,已经为她定下了一门亲事,半个月后出嫁,对方是吏部员外郎杜家的嫡子,她嫁过去便是嫡妻,许多人求都求不来的。传话的刘嬷嬷是这么说的。
安宁轻笑一声没有说话,她是堂堂伯府嫡女,婚配吏部员外郎——从六品官家的嫡子,这样的亲事也是求来的?
送走了嬷嬷她便一直坐在这里。祖母不喜欢自己,她是知道的,这么些年,该她尽的孝道她一分没少,偏就换不来祖母的疼爱,就连这亲事也是祖母亲自定下的,她能说什么呢?
在祖母心里,那个庶出的姐姐才是她的心头爱,她一个自幼丧母的嫡女,纵使再如何费力讨好也是不及的。
“小姐,天色不早了,现在可要用晚饭了?”大丫环绿菊点了油灯进来放在桌上。
安宁这才回过神来,看看天色已然黑透了,才惊觉已经枯坐了一下午,她点头,绿菊应了声走出去。
火光微动,映照在安宁脸上,让她有了一丝温暖,也罢,嫁便嫁吧,反正这个家也不想待下去了。
不一会儿,绿菊便端了饭菜进来,“小姐,已经热过好几遍了,不如刚做出来的好吃,您将就着吃些。”小姐坐了一下午不让任何人打挠,若不是时间太晚了,她也不会进来,配了那样的人家,真正的是委曲小姐了。她的声音有些哽咽,似是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就说吧。”安宁小口的吃着,虽是不受重视的嫡女,可伯府的家教甚严,尽管心里似有块大石堵着,她的吃相依然很完美。
“没……没什么。”
绿菊跟在她身边好些年了,她怎会不了解,绿菊这样定是有事了。安宁放下碗筷,看着她,明亮的眼眸执着坚定,绿菊在这样的眼神里慢慢低下头,片刻后又重新抬起,似下定了决心,“小姐,她们说,她们说杜家的公子就是那个自小被打发到寺里修行的,前两日才被家里接回来,清心寡欲的,与真正的和尚没……没什么两样。”
绿菊一口气说完,眼泪就不觉的掉了下来,“小姐,她们这是将您往火坑里送啊。”
安宁怔了怔,才牵了牵嘴角,端起碗筷来继续吃着,“无妨,祖母既然应了,对方便是公公我也得嫁。”
绿菊忍不住跪下来握住安宁的手,想说些安慰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感受到她的善意,安宁又笑了笑,她院里的丫头婆子本就不多,这些年多亏了绿菊,“明日问问李嬷嬷有哪些需要准备的,可不能闹了笑话。”李嬷嬷是她母亲的陪嫁丫环,母亲去后就留下来照顾着她。
绿菊点头,将眼泪擦干,小姐这样艰难,她可不能再给她添堵了。
一顿饭很快也就吃完了,这一夜,安宁躺在床上许久未能睡着。
从前与继母一同出去赴宴时曾听说过杜家,杜家老太太共生了两个儿子,长房杜元慎任户部尚书,是个明白人,内宅安祥;二房杜元嘉,就是她要嫁过去的那房,任吏部员外郎,尽管有长房相帮扶着,年过四十了,依然只混到了从六品的官,如此也便罢了,偏偏这个杜元嘉还是个宠妾灭妻的,她要嫁的便是他的嫡子——杜修竹。
杜修竹自幼被送到寺里修行,说是为了家宅祈福,可明眼人都知道,是那姨娘使的诡计。本来也没打算将他接回来,说来也巧,一个多月前,正是新年的时候,庶长子杜清竹外出游玩,不知怎么给伤着了,虽是性命无忧,却不能尽人事了,他成亲两年有余,妻子陆氏并无所出,为了这一房的香火考虑,杜家才决定将杜修竹接回来。
他已经二十了,甫一回来,杜家便急着给他张罗亲事,没多久,这亲事就落在了谢安宁头上。
初春的夜很是清冷,安宁缩在被窝里,将这些听到的消息一一整理出来,越发觉得身上寒颤颤的。
若是母亲还在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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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安宁早早的就醒了,唤了李嬷嬷过来,问了她哪些是要她亲手备下的东西后,才去给谢老太太请安。
待走到松鹤院的正堂时,远远的便看见谢安敏伏在谢老太太膝上,眼里带着笑意不知说着什么,谢老太太听了立即爽朗大笑起来。
见谢老太太笑了,下首的继母朱氏也跟着笑,场面说不出的温馨,安宁心中一动,踏脚走了进来。
见她进来,谢老太太立即敛了大半笑容,朱氏仍微笑着看过来,“安宁来了,快些坐下。”
老太太不喜欢她是放在明面上的,府里人个个都看得出来,年仅十一岁的四妹谢安敏早已过了会察颜观色的年纪,她一向亲近老太太,老太太不喜欢的,她也一样讨厌。此刻,谢安敏正侧头着她,眼神里丝毫不掩饰她的鄙夷,安宁扫了一眼,就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
应了继母的话,安宁依次给谢老太太和朱氏问了安,才同往常一样寻了个末端的座位坐下。
目光扫过堂上,三妹谢安心挨着朱氏坐着,低头喝着茶,如同往常一样,只当自己不存在,庶长姐谢安如还未到,她一向不是最早的吗,今日如何迟了?
正想着,门外有人影浮动,谢安如踱着莲花步款款而来,她本就生得极美,红唇晧齿,肤白胜雪,今日穿着件红衣,更衬得整个人明艳动人。
“祖母,安如来晚了,您可得罚我。”谢安如人还未踏进来,声音就先飘了进来,甜甜的、软软的。
谢老太太这才又露出笑颜,笑着朝她招手,“快到祖母这里来。”老太太偏爱这个庶长女,就连继母所生的两个嫡女也没法相比。
谢安如笑出了声,先朝朱氏行了礼,才走过去半跪坐着给谢老太太捶腿,谢老太太哪能让她做这些事,忙将她拉起来坐在自己身边,又看了好一会儿,满意的点了点头,“真是愈发讨人喜欢了。”才让谢安如坐了回去,也顺势让谢安敏坐到了朱氏身边。
甫一坐下,谢安如的目光就落到了安宁身上,“还没恭喜二妹配得佳婿。”说着,她拿帕子掩了掩唇角,似在掩饰她的笑意,配了那样的人家多半也是守一辈子活寡,她怎能不笑?
绿菊站在安宁身后,恨恨的看了眼谢安如,明明小姐才是嫡出,她凭什么这么说,仗着老太太喜欢也不能这样明里暗里讥讽。
正要替安宁辩解几句,就见安宁将帕子送过来,示意她不要急燥,然后笑了笑,语调听不出任何情绪,“多谢长姐。”
谢安敏也看过来,“二姐,以后得多生几个小外甥,妹妹我最喜欢陪小孩子玩了。”
安宁一听“扑哧”笑了,“四妹也不害臊,怎能把生孩子这种事挂在嘴边。”说着,她看了眼朱氏。
朱氏却并未看她,目光低垂,不知在想些什么,一旁谢安心仍自顾自的喝着茶,不参与也不阻止。
安宁这一笑,绿菊的心都纠在了一起,四小姐真是心狠,明知道小姐哪里最痛,她就往哪里戳。她心疼小姐,可她要是冒然出声,只怕小姐苦心遮掩心思的努力就白费了。
谢老太太的目光这才终于落在安宁身上,“安宁,你可怪祖母?”
安宁正低头喝着茶,听了这话,她放下茶盏,抬头看过去,声音清淡又不失恭敬,“安宁不敢。”
谢老太太颌首,虽然极不喜欢她那清淡的模样还是解释了,“杜家的公子自幼在寺里长大,性情纯良敦厚,你这孩子性子又是个清淡的,总得配着这样性情的公子才不至被欺了。”
纯良敦厚,呵,哪个和尚不是纯良敦厚的?
早就想将她扔出去,偏还要说出这些骗人的鬼话来,真当她是三岁的孩童吗?安宁虽然不说,心里却清楚得很,既然这么好,怎么不让你的宝贝大孙女嫁过去?
虽然早已知道自己不得老太太喜欢,可临到这事,她还这样说,安宁的心里真真的凉透了。
饶是心里再如何难受,她还得恭敬的回话:“多谢祖母为安宁考虑周详。”小心翼翼活了十四年,倒不必为了这最后的半个月撕破了脸。
长姐未嫁,倒让她先嫁了,如此不顾及脸面的事忠义伯府也做得出,只怕现在京中所有人都等着看她的笑话吧,她这样嫁过去,可会有好日子过?况且还是那样的人家,老太太当真是为她考虑了!
老太太看着安宁的脸色并未因自己的话有所动容,还是那一成不变的清淡模样,不知这个孙女是真的单纯还是心思深沉得可怕,她叹了口气不再多想,左不过很快就嫁出去了,再也不用看到这张脸了。
看到这张脸她就想起她早逝的夫君,若不是因为这张脸,她的夫君怎会早早的就去了,克害家人的东西还是尽早扔出去的好。
尽管这样想着,她还是慈爱的看着谢安宁,如同看着其他几个孙女一样,只是这慈爱并未到达眼底,“婚期是忽忙了些,杜家人比较着急,若是错过了这个吉日,下个吉日还得等上四个月,所以也只能如此了,只委曲了你这孩子,”她顿了顿,“婚事紧迫,你定也有许多事要忙,明日起便不必来请安了吧。”
安宁敛了目光,更显得低眉顺眼,“多谢祖母体恤。”
朱氏看在眼里,情绪并未有所波动,只不痛不痒的说了句:“真是个懂事的孩子。”只因没了生母,又不得老太太喜欢,配了那样的人家,也是可惜了。
众人又说一些话,才从谢老太太屋里出来。
谢安如三两步赶上来,亲呢的牵着安宁的手,笑着说:“二妹,姐姐去你屋里坐坐。”虽是征求意见,语气去不容安宁拒绝。
安宁点头,一年也不见得她来自己屋里几回,今日怎的就要来坐了?难道还没笑够?
上云端 第2章
谢安宁住的院子在伯府西北角,名唤落月居,院如其名果然寂寥,谢安如很少来走动,粗略打量了几眼甚是鄙夷,一个嫡出小姐的院子竟然连她这个庶女的也比不过,真不知该是可怜还是可悲。
进了堂屋,谢安如摒退了丫头,与安宁两个人关起门来说话。
“二妹,本以为祖母会多留你几年,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出嫁了,这些银子你拿着,权当为你添嫁妆了。”谢安如说着,亲呢的拉着安宁的手,将一个小小的钱袋子放到她手上。
相处这么些年,谢安如什么性子安宁是一清二楚的,她可不会单纯的以为她真的只是来给她添嫁妆的,“多谢长姐。”收了银子,她顺势将手从谢安如手里抽了出来,继续说:“以后祖母还得有劳长姐多加孝敬了。”
谢安如点头,略一思肘,将声音放得低了些,“我听说你那准婆婆性子极好,是个十分容易相处的,如此你嫁过去,家里倒也放心。”
准婆婆刘氏性子柔婉,又没什么主见,是以被那妾氏吃得死死的,也因太过柔婉,准公公对她亦提不起什么兴致,这些年,刘氏在杜家的日子十分艰难,若非刘家还有些实力,准公公不敢轻易得罪,只怕早就休了准婆婆将那妾氏扶正了。
安宁微微一笑,没有接话。
谢安如自己一人说得无趣,她想了想,把心一横,也不绕那些弯弯道道,直言不讳的将来的目的说了出来,“我听闻刘家的大公子刘子希生得眉清目秀,很是俊俏,二妹若是有心,以后可否为姐姐引见一二?”
果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她还没嫁过去呢,她这长姐便打起这个主意来了,不知老太太若是知道了会是什么想法?
见安宁没有马上应承,谢安如立即起身,心事被捅开,对方又没什么反应,她又羞又恼,语调十分僵硬,“若是二妹无心,就当没听过这话吧。”
说着,她目光瞥了眼桌上放着的她刚给安宁的银袋子,似是十分心疼,安宁只作看不见,给了人的岂有收回去的道理,谢安如玉足狠狠一跺,不再逗留就快步走出去了,临走还不忘挖苦一番,“左不过就是去守活寡的,还端起架子来了。”
绿菊见她气呼呼的离开,自门外进来,顺手收了桌上的钱袋子,“小姐,足足有十两呢,大小姐今儿怎的如此大方了?”
十两银子,他们小半个月的月例呢。
安宁只笑着吩咐她将银子收好,不由感叹这谢安如美则美矣,却也是个没有脑子的,那种事她如何做得?就算做得,又凭什么帮她,难道就凭她这十两银子的添妆,还是凭她平日里的挖苦讥讽?
她自己都已经被这伯府扔出去不管了,她又何必还要管这伯府里的人,左不过都是一群自私自利的淡漠人罢了。
经过昨日一夜,她也想明白了,既然都是要嫁,若那杜修竹是个良人,她便全心全意为他,若他也是个混人,那她便自己过自己的日子,是以这银子,她得想办法多要些才是。
“绿菊,将绣绷拿来。”左右现在无事,那些个该准备的物件也该准备起来了。
绿菊应了声,见谢安宁心情开朗了,她的脚步也轻快了不少。
如此又过了数日,眼看着出嫁的时子就在眼前,安宁拿着管家送过来的嫁妆清单,再比对着母亲之前留下的,手不由得攒得紧了,母亲留下的嫁妆本就是要给她的,这点李嬷嬷早就对她说过,可清单上的东西连母亲嫁妆的一半都还不到,这伯府里的人脸皮真是比那城墙还要厚上几分,竟连母亲的嫁妆都想着私吞。
这日午后,估摸着谢老太太午睡也该醒了,安宁来到松鹤院,一看见老太太,她就悲从心中来,扑到老太太怀里恸哭出声,“祖母,孙女以后不能在祖母跟前尽孝,祖母当好好保重才是……”
谢老太太本就不喜欢她,这时候又见她哭得毫无淑女仪态,当下更是厌恶,安宁只当作不知,继续扑在她身上恸哭,任刘嬷嬷怎么拉也拉不走。
老太太一手抚额,被她哭得甚是头痛,估摸着她是看到嫁妆清单伤心过度了,眼下只想着快些将她打发走,“也是个可怜的孩子,你娘留下的那些嫁妆你就都带走吧,本也不多,你且都收着。”
得了这话,安宁才慢慢止住哭,“祖母,孙女舍不得您啊~”
说着,又待恸哭出来,一旁的刘嬷嬷见状,赶紧将安宁拉开,“二小姐,老夫人今日头风犯了,吵不得,您还是快些回去吧。”
安宁这才抬起头,瞧着谢老太太果然神色不太好,她又说了些让老太太注意身体的话,才退了出来。
本就是她母亲留给她的东西,她却还要这样哭上一哭才能得到。
刘嬷嬷有些不解,“老夫人,东西既然要给,为何不一下子给齐了?”
谢老太太点头,“她娘的那点东西我们伯府还看不上,先前不愿全给,只是看不惯她那一副清淡的模样,不想让她这么容易就得到,她心里越堵,我这心里才越痛快。”
谢安如听说这事的时候正坐在谢安心的院子喝茶,直到这时她的一口气才顺了些,“活该是个守活寡的,倒真该好好哭一哭的。”说着,她放下茶盏,拿帕子掩了唇轻笑出声。
谢安心扯了扯嘴角,没有接话。傍晚的时候,她带着善意来看安宁,给她添了二十两银子的妆,又说了些姐妹情深的话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安宁目送她的背影离开,她这个三妹才十四岁,可行事最为妥贴,是一众姐妹里最有心思的一个,为人处事处处与父亲十分相像,所以也很得父亲宠爱,她对谁似乎都一样,不刻意亲近也不刻意疏远,但安宁知道,其实她从未把谁放在心上。
吃了晚饭,安宁想着还是应该去一趟父亲那里,明日便要出阁,总是要去跪一下的。
父亲也不喜欢自己,自出生到现在,安宁就没见父亲对她温言说过一句话,虽是如此,每个月的月银倒也不曾少了她的,虽说里面有她的一些筹谋,但能做到这样,她也没什么好报怨的,不论父亲待她如何,于她总是有生养之恩的,她去瞌个头说些话,也是应当。
这么想着,她便去了谢端仪的书房,这个时辰他一般都在那里看书。
安宁所住在落月院是整个府里最偏的西北角,想要去前院必得穿过整个后院,绿菊跟在她身后,提着个灯笼,却并未点上,现在天色尚可看见,只防着回头时天色晚了,小姐看不见脚下的路。
暮色下,府里的各色景色俱显出一种朦胧的美,与白日里的大相径庭。各处院落皆是如常的样子,没有因她的婚事有丝毫喜庆之色,就连她自己的院子也是绿菊坚持挂了几排红灯笼才显得略喜庆一些。
听到下人来报,谢端仪愣了一下,似是想了一会儿才想起还有这么个女儿,她来做什么?
不一会儿,谢端仪看到了低眉顺眼的谢安宁,初春的夜晚仍似冷冬,她看上去穿得很单薄,难道是故意来这里讨可怜的?那两个姨娘就经常这么做,难道她也学上这些投机的手段了?
想到这里,谢端仪面色冷了几分,声音不由也冷了,“这么晚了跑来作什?”
安宁跪下来行了大礼,“父亲,女儿明日便要出嫁了,临行前特来拜别父亲。”
“明日出嫁?”谢端仪显得有些吃惊,他依稀记得这个女儿三月才满十五,如今还未及笈,怎么就要嫁了?
当然,他也就吃惊了一小会儿,内宅的事向来是母亲亲自管理,他倒不必过问太多,于是他问:“婚配的是哪家公子?”
“回父亲,是杜家二爷的嫡子,名唤杜修竹。”安宁恭敬的回答。
杜家二爷,杜家?哦,他想起来了,那家的大爷是户部尚书,只是那家二爷没听说有嫡子,怎的……?
“据说以前一直住在寺里,前段时间方才接回。”安宁见他不明,解释道。
是了,母亲是有提过这件事,既然是母亲选的,定然错不了,“你祖母一向最疼你们,为你选的定是最好的,”说着,他看了看手边,随手拿起一支白玉狼毫,“为父也没什么好送的,就送你这支笔吧,跟了为父好些年,就算是为父留给你的一点念想。”
“多谢父亲。”安宁双手接过,退了出去。
门外的绿菊将里面的谈话听得一清二楚,哪有父亲连自己女儿的大喜日子都不知道的,小姐的命怎么这么苦?
见安宁出来,她连忙将眼泪抹了,扯出个笑容,“小姐,外头冷,把这披风披上吧。”
安宁摇了摇头,外头再冷,能冷得过她的心吗?
早知道过来是自讨没趣,但于情于理她都该过来辞行,毕竟是生活了十几年的家,说她一点没有感情那是假的,可这里的人都实在叫人寒心。
四更天的时候安宁就被叫了起来,沐浴更衣、梳洗妆扮,等一切打点妥当,一个上午也过得差不多了,外头接亲的队伍似也到了,吹吹打打好不热闹。
安宁挽着绿菊的手,不免有些紧张。
“小姐别怕,奴婢一直陪着您。”绿菊出言安慰,她也不过大安宁三岁,也未经历过这些,只下意识的出言宽慰。
安宁是要带绿菊走的,整个伯府她能相信的也就绿菊和李嬷嬷了,至于李嬷嬷,考虑到她年事已高,待安宁嫁了就放她归乡养老,她院子里的人本就不多,剩下的那些也与她不亲近,她也就管不着了。
盖了盖头,安宁由李嬷嬷扶着,一步一步跨出落月居,绿菊跟在身后,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还是一样的院子,如今看来却显得十分凋鄙,不知那杜府又是什么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