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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染体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黑天魔神
“小伙子,你是哪个科室的?有什么事吗?”
刚走到拐角,从旁边一扇半开的小门里,冷不防传来一阵沙哑的问话。紧接着,一个穿着白褂,身材矮小,体形干瘦,趿着黑胶皮木底拖鞋,年纪约莫六十左右,脸上麻木刻板,没有丝毫表情的老妇,也随之出现在他的面前。
她叫陈婆,专管负责看守地下太平间。
据说,早年时候,她曾经是医院诸多年轻护士里最为漂亮的女人。不过,陈婆的身世很惨。先是丈夫外遇导致离婚,后来独生儿子又在车祸中丧命,她本人也患有多种慢性疾病。出于照顾,院方才给她安排了这项听起来有些恐怖,实际上却油水颇多的工作。
每当有死者家属到太平间提尸,总会发给看管人一个不菲的红包。只不过,这笔钱在常人看来实在晦气。尤其是陈婆到食堂打饭的时候,人们也都远远避开她,如果没有必要,根本不会与之答腔。仿佛,她就是一具无意识的行尸走肉。
望着神情冰冷的陈婆,刘天明下意识地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盖有科室图章的便条:“科室里让我来看看那具今天凌晨送来的尸体,准备做资料归档。”





感染体 第3章 守尸人
尸体和病人一样,都需要进行资料录入。这个理由没有什么破绽。至于盖图章的便条,基本上每个实习医生身上都会带着几张。这种东西唯一的作用,就是证明自己的身份。何况,刘天明的理由也很充分。即便陈婆真的到科里就此事询问,他也完全可以用整理资料的借口混淆过关。
接过便条看了很久,陈婆抬起满是皱纹的眼皮,用浑浊微黄的眼眸死死盯着刘天明的脸,注视了近三分钟,这才掀起半旧不新的白大褂,从裤带上摸出一串钥匙,用节奏缓慢的沙哑嗓音说:“走吧!”
走廊尽头,是两扇表面略带锈渍的厚重铁门。门顶上一块昏暗的灯牌上亮着三个红的发黑的字————太平间。
“哐啷!”
巨大的金属门拴在钥匙的转动下,从门壁背后传来齿轮松动的撞击声。跟随着陈婆佝偻蜷曲的背影,刘天明第一次走进了这个阴森冰冷的房间。
两排顺着墙沿摆放的尸柜,占据了屋子里的绝大部分空间。除了几张斜靠在墙角的铁架床,还有几条背靠而立的黄漆木凳,再也看不到任何多余的摆设。
刘天明下意识地抱紧双臂。为了保存尸体,这个密闭的房间里,二十四小时都保持着极低的温度。而这种外侵的寒意,都会使得走进房间的人们,身体总会不自觉的颤抖。
也许是已经习惯了这种环境的缘故,陈婆并没有表现出与刘天明类似的动作。她面无表情地拉开用红漆标有“十九号”字样的尸柜,在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中,慢慢拉出两米多长的不锈钢滑屉,用特有的沙哑声调说:“看完记得把柜子关上。我就在隔壁,走的时候,提醒我过来锁门。”
说完,她转过身,自顾走出了太平间。
拉开尸柜的一刹那,刘天明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眼前这具尸体上。
由于冷冻的效果,尸体表面已经凝起了一层薄薄的霜花。用手轻轻掸开,可以清楚地感受到,从已经僵硬的皮肤表面透射而出的粗糙和冰冷。
死者的嘴唇微张着,外露出口腔的牙齿上,满是令人恶心的黄渍。紧闭的双眼略有肿凸,鼻翼两边的皮层因为失水,显得有些萎缩。但是,这些微小的变化,并不足以掩盖他的真实身份。
没错!昨天晚上随同救护车一起拉回来的,就是这个人。
刘天明戴上口罩和橡胶手套,慢慢拉开围裹在尸体身侧的塑料薄膜。他意外地发现,死者面部的皮肤,竟然呈现出碳状的乌黑。
这不正常。
人死之后,由于新陈代谢不再起作用,血液会凝聚变腐。皮肤也由渗红转变成为铅灰色。机体脱水后,尸体还会逐渐呈现深褐色乃至灰黑色。可是像眼前这种碳黑的状况,刘天明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不仅仅是面部。当他用颤抖的手,慢慢解开死者身上衣服的时候,裸露在空气中的整个胸脯和肩膀,同样呈现出令人心悸的乌黑。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定了定神,刘天明从贴身的衣袋里摸出几只试管,分别从死者的头发和指甲上取下部分样本。又摸出锋利的手术刀,从尸体的左肩外侧削下一片两厘米见方的皮肤……做完这一切之后,才抬起沉重的尸箱,顺着滑轨,将其慢慢推入柜中。
他并非天生的恋尸僻。只是隐隐觉得,这个突然死亡的病人身上,应该有着某些不为人知的东西。
就在尸柜即将合拢的一刹那,刘天明忽然发现:从自己所在的角度望去,死者的面部似乎露出了极其古怪的笑容。就好像昨天第一次见到对方的时候,那种充满恐怖和残忍意味的微笑,仿佛是看到了美味无比的食物。
……
“陈医生,资料已经做完了。请把门锁上吧!”
陈婆当然和“医生”这两个字扯不上关系。这不过是对医院工作人员笼统的称呼。
路过看管间,刘天明顺手敲了敲半开的窗户。坐在窗前的陈婆抬头瞥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仍然保持着与先前没有任何变化的呆滞神情,拿起摆在桌面上的钥匙,朝着太平间的方向走了过去。黑色厚木底拖鞋撞击着水泥地面,发出令人心悸的沉闷声响。
正准备转身离开的那一瞬间,刘天明忽然有种非常古怪的感觉:某种自己似乎很熟悉的东西,从眼角余光中滑过。
他下意识地偏过头,视线透过敞开的窗户,直接落在在楼道看管间的桌子上。随即,牢牢锁定,半天也没有移开。
那是几块“徐福记”水果糖。
旁边,还有一张已经被揉成团状的透明包装纸。
陈婆也喜欢吃糖?
……
十二点,午餐时间。
医院食堂做的红烧肉非常不错,浓郁的香气隔着很远便能闻见。去的晚了,根本就买不到。
虽然早饭吃得不少,可是刘天明仍然觉得肚子饿。他早早来到食堂,足足打了两斤米饭,六个红烧肉。混杂着肉块与胡萝卜的米饭,在洗干净的不锈钢餐盆里,堆成码尖的小山。每一个看到这一幕的人都面露诧异,惊叹着倒吸冷气。
“嘿!这年轻人胃口真不错,居然能吃这么多。”
一个身材佝偻的老头从苏浩身边走过,不住地摇头叹气,喃喃自语:“想当年,我也不差,甚至吃得比这还多。如今这身子骨……唉,老喽……”
用红糖和酱油焖烧出来的肉块,吃在嘴里有种非常舒服的酥烂口感。不过在刘天明看来,对自己产生最大吸引力的,却是肉块表面那种混合着酱色的暗红。
它,很像血。
涂满鲜血的肉块,应该非常鲜美。
……
尽管午饭吃的很饱,到了下午上班的时候,刘天明仍然觉得还是饿得发慌。而且喉咙一阵发干,嗓子眼儿里火烧火燎的疼。
摸索过桌上的茶杯,一口气灌了大半杯凉水,这才稍微缓和下来。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病了。
从症状上判断,很像是上呼吸道感染。在拿不定主意的情况下,刘天明也不敢随便用药。犹豫再三,终于决定:先做一份血样化验,看看结果再说。
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不直接找某个医生询诊?那样做很方便,对症下药,好的应该更快。然而,潜意识当中,刘天明总有一种隐隐的担忧。
……
三楼化验室,是一个完全用合金框架与有机玻璃隔开,占用了楼道大厅近三分之二面积的大房间。隔着那层透明障碍,可以清楚看到摆放在屋子里的各种检测仪器。甚至还有对面窗户之外,楼下,体积已经显得非常微小的行人和车辆。
刘天明刚刚走上二楼,拐角楼梯的卫生间里,也同时走出一个穿牛仔短裙的年轻女人。
她的脸非常白净,但显然不是自然的皮肤本来面目,而是粉底涂抹太多显出的妆色。年龄看上去最多也就十八、九岁的样子,干干瘦瘦的,凸显出很多女孩刻意追求的骨感效果。穿着却很暴露。尤其是短裙,勉强能够遮挡腿根略下大约五厘米左右的部位。从刘天明所在的楼梯偏下位置,甚至可以看见双腿中间若隐若现的粉红色丝质*****这种着装打扮很是性感的女人,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成为众多男性目光注视的焦点。刘天明也不例外。也正因为如此,他注意到:女人手里端着一个盛尿用的浅口塑料杯。
十二公分的细高跟鞋踩在水磨地砖表面,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她似乎并不介意从四面八方投射过来,带有鄙夷、嫉妒、冷漠,甚至火热*和邪恶的各种目光,依旧高昂着头,扭动腰肢,用颇为优雅且带有相当诱惑性的姿势,把装有微黄尿液的塑料杯,连同一张已经交过费的医用处方签,轻轻摆在化验室的窗口前。
刘天明俯低身子,隔着玻璃看了看,转身走向旁边紧闭的小门。绕过女人身后的时候,他不经意地瞥见,化验单上写着“验孕”两个字。
由于宿舍在同一楼层的关系,刘天明与化验室的人很熟。推门走进房间的时候,坐在显微镜前化验员张德良抬起头来,冲他笑着点了点头。
“士官生,又跑到我们这儿来搞情报了?”
被恒温培养柜阻隔视线的桌子对面,滑出一只轮式转椅,上面坐着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男人。很瘦,个子不高,尽管白大褂已经是最小尺码,他穿在身上依然显得很空。
与张德良一样,钱广生也是医院的化验员。早年的时候从卫校毕业以后,就一直分配在化验室。他似乎并不喜欢这份工作,对包括刘天明在内前来实习的医大毕业生也很冷淡。也许是出于嫉妒,或者是痴迷于苏联时期红色小说的缘故,钱广生把所有大学毕业的人都叫做“士官生”。至于化验单,则称之为“情报”。
“有一个朋友,老病号了,委托我帮他看看血样。”
刘天明陪着笑脸打着招呼,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一支提前准备好,装有自己血样的试管,拉过一把椅子,在分子检测仪面前坐了下来。




感染体 第4章 我生病了
“熟人”和“朋友”,永远是流行在这个社会上,谁也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肯能帮用到的角色。医院也不例外。所以,尽管刘天明的动作违反了医院的规定,可是张德良和钱广生却丝毫没有想要制止的意思。感觉,就好像某个熟人来到自己家里,随口借用厕所方便一下。
用吸管抽出血液,小心滴在玻片上,加入稀释剂,调匀,将玻片塞进电子显微镜下,调整旋钮……一个与现实完全不同的微观世界,顿时出现在刘天明眼前。
扁圆形的红细胞之间,偶尔间杂着一个个巨大的,外形如同斑疹的白血球。它们如同游虱在水面漂浮,上下层叠。就在这两种构成血液的基础细胞之外,还有一种形状类似海胆,表面带有密密麻麻锐状凸起的怪异存在。它的体积比白细胞略大,呈椭圆形,游动缓慢。一旦有红血球从旁边经过,尖锐的针刺立刻主动伸出,将其狠狠扎穿。
这种怪异的细胞,仿佛是专以血液为食。就在刘天明的注视下,五秒钟内,已经有三只红血球被连续扎中,吞噬。那种凶蛮狠厉的动作,就像冲进羊群,肆意虐杀的恶狼。
看到这一幕,刘天明只觉得心脏骤然抽紧。他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触电般将眼睛从显微镜前移开,上身后仰靠在椅子上,神情茫然地望着镜头下面那块载有红色血点的薄薄玻片。
张德良已经戴起口罩,从消毒箱里小心翼翼取出一盒刚刚清洗过的培养皿。坐在写字台前的钱广生拿起一张化验单,对着一份尿检样本鄙夷地连连摇头,冷笑着在右下角空白处重重写下“阳性”两个字,漫不经心地用手指扫到拱圆形的接单窗口外。
张德良无论任何时候都小心谨慎,很少得罪人。相比之下,钱广生却显得性子古怪,尤其是对女人有着天生难以言语的冷淡。据说,他最喜欢听到某个女人意外怀孕。而且,化验单上“阳性”这两个字也写的特别好。
他们都没有看到刘天明脸上的异样,也没有注意到他什么时候离开了化验室。尤其是钱广生,一直色迷迷盯着坐在化验室窗口对面那个穿超短裙的纤瘦女人。仿佛他细小的眼睛有x光功能,可以透视。
美女。
男人嘛,可以理解。
……
医院办公室。
为了配合天气预报今天日间气温高达二十九摄氏度的的说法,太阳卖力的释放着能量,像熔炉一样烘烤大地,面目狰狞地注视着地球上这些可怜的卑小生物。
刘天明用力旋开一瓶“阿莫西林”的盖子,抖出六颗红白包装的胶囊,就着从饮水机上刚刚接下的热水,将这些表面光滑的小玩意儿全部吞下。
毫无疑问,自己生病了。对此,刘天明非常肯定。
至于病因……应该不是什么常见的上呼吸道感染,而是那天晚上在车上的抢救过程中,从病人身上沾染到的血液。
一束阳光从窗外透入,照在他的脸上,浮泛出略显苍白的颜色。
得益于大学时代从未间断过的晨跑和训练,刘天明肩膀很宽,身体厚实得好像一堵沙垒,他的身材整体十分匀称,充满了力量感。他的脸上几乎总是带着微笑,待人态度也很温和,总会让人感到似乎有温暖的阳光扑面而来。
不知道为什么,这段时间刘天明总是会下意识地想起那个古怪病人状如死尸般的面孔,只觉得浑身发冷。显微镜下那种凶暴残忍的怪异细胞,仿佛正在张开大嘴,狠狠啃啮自己的心脏。
化验单上的大部分数据都很正常,唯一异常的,就是血色素偏低。像他这个年龄阶段的男子,正常值应该为130~180g/l,而目前的化验结果只有60~70g/l,连一半都不到。
贫血,非常严重的贫血。
刘天明自己也不相信这个结果。为了防止差错,他单独从自己身上抽出另外两份血样,以其他人的名字,分别委托张宏良和另外一名值班人员进行验证。结果显示,三份单据的检验数字都没有出入,完全一样。
今天是星期四,按照排班顺序表,明天可以轮班休息。
悬挂在墙上的石英钟指针,已经走过下午四点二十五分。与上午到处都是病人,忙碌且混乱的场景相比,位于三楼的内科诊室显得很空,走廊的绿色条椅上,也只有一个正把吊瓶挂在高处输液的病号。
科室里的专家,半小时前就已经下班。今天轮到一个姓顾的老头坐诊。据说,他是副院长从其它地方花大价钱挖来,在治疗肝病方面颇有心得的高手。作为初出茅庐的学生,刘天明也曾将其当做神一样崇拜。不过,他后来发现:顾老头对所有病人一视同仁,处方签上无一例外都是那几付成份简单,却被顾专家大肆宣扬为“特效秘方”的草药。
每逢顾专家上班时间,总有一、两个大病初愈的患者,在人最多的时候出现在内科诊室。他们总会说上一大堆充满感激的话语,像对待自己至亲一般送上厚厚的红包,或者价值不菲的高档礼品。顾老头也总是满面冷肃果断拒绝,更少不了“医者济世乃本心”之类的呵斥……就这样,红包和礼品在推来挡去之间不断过手,最后,被坚决要表示感谢的患者换成“再生父母”、“杏林高手”、“悬壶济世”之类的锦旗,密密麻麻张贴在墙上。
这些人来的次数多了,刘天明自然也就看得眼熟。有一次下班,在医院外面的公交车站台上,他亲耳听到一个年轻病人管顾老头叫“二舅”。
那小子病历上显示他患有重度乙型肝炎,是诊室里经常来来往往的老病号,也送过顾专家一面“妙手回春”的锦旗。
与其相信这种所谓的专家,不如直接去药店里按照说明书自己买药来吃。
电脑上的红色愤怒小鸟在到处乱飞,绿色猪头躲在破烂房子深处笑得越来越猥琐。各种杂七杂八的鲜艳颜色,在刘天明眼睛里逐渐幻化成斑斓的颗粒,慢慢的,与熟识的青霉素、链霉素、头孢重叠,变成一粒粒非实质性的药片。
大量服用抗生素和补血药剂,这是他目前唯一能够做的。
刘天明不想成为“怪病”的载体。无论在医学院还是实习单位,他看过太多重症病人被鄙视和回避的案例。护士们对你敬而远之,医生则将其当做临床试验的最佳道具,家人干脆置之不理。至于什么“治疗效果不错”、“要对医生和你自己有信心”、“顽强对抗病魔”之类的废话,恐怕连说出口的那些人自己都不相信。
先吃几天药看看情况,如果体内细胞仍然保持这种怪异的状态,刘天明只能去其它医院,用伪装过的身份求诊。
……
下班时间的昆明城里,到处都充满着人群和拥挤。
刘天明运气不错,挤上公交车,旁边座位上的人刚好站起,他立刻动作麻利地一屁股坐下,暗自庆幸可以在回家路上这段漫长难熬的时间放松一下,稍微打个盹。
眼皮越来越沉重,依靠最后一丝清明勉强听着广播站名的耳朵,与强烈要求酣睡的大脑,像你死我活的对手一样疯狂撕咬着……刘天明头垂得很低,随着车身行驶的节奏来回摇晃。脖子仿佛不堪重负的可怜枝条,用力拖拽着沉重的头颅,不让它从自己的顶端挣脱,摔落。
“嘭!”
一种被硬物撞击产生的触感,从左边面颊靠近眼睛的部位弥漫开来。不是很痛,但苏浩还是尽量抬起酸涩的眼皮,想要透过朦胧,看看自己究竟碰到了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公交车轮飞快碾过马路上的一处凹坑,车身带着巨大的力量从地面弹起,左右摇晃着重重落下。车厢里的乘客不约而同发出尖叫,却只是有惊无险地随着车身来回晃动了几下,又重新恢复沉闷和平静。
意外的颠动,让刘天明的面颊再次撞上那块不知名的硬物。这一次撞得很重,力量也很大,受创部位的左颧骨仿佛彻底粉碎,钻心的疼。
那是一只黑色的龙头。
准确地说,应该是一根粗大的木质拐杖————被手握住的顶端,正是与木杖垂直连接的横置部分。这玩意儿做工粗糙,以至于龙头看上去,就跟刚刚做过减肥手术的猪脑袋差不多。
拐杖是没有生命的死物。它的握柄,牢牢握在一只被无数皱纹包裹,如同枯死树根一般苍老的手里。顺序向上,可以看到一个身材矮胖,颧骨朝前凸伸得厉害,佝偻着背的老妇。
她小半个身体已经站进座位前段的空隙,几乎将刘天明和前排椅背的空间彻底填满。尤其是握在右手的拐杖,斜斜杵在地面上,顶端部分坚硬的凸起龙头,正随着车身颠簸,在刘天明面前来回摇晃。距离,最多不超过两公分。
刘天明下意识坐直,顺便偏过头,本能地看了看老妇周围。
车厢里很拥挤,却也没有达到密闭沙丁鱼罐头那般夸张的程度。老妇身后至少还有半平方米左右的空间,她之所以保持现在的站姿,目的其实非常明显:就是为了用这种看似合理的方法,强行弄醒自己。
那根拐杖是她故意凑上来,摆在这个位置。昏睡中的人头部会左右摇晃,自动撞上去的几率很大。只要车身稍微有那么一点点晃动,刘天明的头部都会狠狠撞上去。
“哼!现在的年轻人真没素质,看到老人也不会主动让座,我真替你们的爹妈感到丢脸!”
老妇脸上的皱纹如同刀刻般深邃,她眨巴着眼睛,不断翻动着因为缺牙朝内倒陷的薄嘴唇。说话的声音很大,惹得前后周围的人都朝这边看过来。成为关注焦点的老妇越发得意,她示威性地使劲儿跺了跺拐杖,用冰冷、锐利,充满命令式的目光死死盯住刘天明。
让座?
你居然用这种方法叫我让座?
被龙头狠狠撞过的左脸依然生疼,刘天明却没有想要与之争吵的意思。如果可以的话,他更愿意一把扯掉老妇的脑袋,用牙齿狠狠撕咬对方脖颈上的皮肉,狂饮鲜血。
我,我怎么会产生这样的念头?
他用力扭了扭脖子,让迷乱的思维神经重新恢复正常。公交车恰好在这个时候靠站,刘天明以最快的速度站起,未等急不可耐的老妇坐下,他已经从喉咙里咯出一口浓痰,准确地吐在绿色座椅表面,然后,大踏步从后门走下车厢。
被欺负了,当然要反击。
旁边的人看不惯不要紧,只要自己明白是怎么回事,那就足够了。
身后的车厢里,响起了老妇无比尖厉,阴狠刻骨,充满了无限怨恨与狂怒的咒骂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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