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人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张小花
第二十五章 一笔巨大的遗产
这天,张念祖接到市公安局的一个电话,说让他去一趟市局。对方口气不冷不热,语速偏快,好像有什么难以裁决的事情要等他去了才能处理。
挂了电话张念祖有些愣神。
“谁呀?”老吴问。
张念祖道:“市公安局的,让我去一趟。”
老吴诧异道:“你最近闯什么祸了?”
“好像……没有吧?”张念祖也在寻思,最近架是没少打,可是对方都没理由报警啊,那两个摩托骑手不说,绑架徐小凤的人也不会自投罗网,难道是顾长风的人挨了打跑去警察局报案?不能够啊,而且为什么过去这么多天才去?
老吴是知道张念祖的,小祸是闯过不少,可是底线还是有的,这么多年了从没有牵扯到公安局这一层面,他问:“对方让你去的时候,说‘请’了吗?”
张念祖含糊道:“没注意,好像……是说了?”
老吴擦着手道:“我陪你去吧。”
“不用。”小事浪费,大事儿人多也不管用,张念祖决定一个人去。
他开车上路,琢磨着最大的可能就是警察要找他了解或说调查雷婷婷她爸。社团什么的毕竟上不了台面,黑豹帮对外的形象也是正常的公司,不过在警察那肯定是挂了号的,他和雷婷婷有过交集,说不定就引起人家注意了,想到雷婷婷,张念祖心头又是一抽。这么多天过去了,他发现他却越来越想念那个姑娘,有时候也想过去找她,最终还是忍住了,张念祖是个干脆利索的人,不想让彼此为难。
到了市公安局他报了自己的名,有人让他直接上三楼刑事科找李警官。
刑事科?张念祖再坦荡也有些别扭,自己怎么和刑事挂上钩了?
上了三楼敲开刑事科的门,一个年轻的警察正坐在办公桌后,边上的沙发里还坐着一个四十来岁穿着便装的中年人。
张念祖自报名姓后,年轻的李警官马上站起身道:“啊,你来了,请坐。”
诶,还挺客气。
张念祖就坐在了办公桌另一侧的椅子上。
李警官看看张念祖,又看看沙发上的中年人,满脸纠结,硬是不知道从何开口,他殷勤地招呼张念祖:“你抽烟吗?”说着把烟盒递了过来。
“哦谢谢,我不抽。”张念祖愈发纳闷了,这是什么情况?虽说这几年都在整顿官僚作风,也不用这么矫枉过正吧,那警察都快称得上谦卑了。
李警官示好完毕,这才言归正传,他咳嗽了一声道:“那我们开始——张念祖是吧,你认识刘跃进吗?”
刘跃进?不是赵维明说的那个隐形富豪?
张念祖恍惚了一下,利索地说:“不认识。”这么说毫无心理负担,本来就不认识嘛。
张念祖的回答似乎在李警官的意料之中,只是接下来他显得愈发的尴尬,他说:“这个人已经死了。”
“哦。”张念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李警官也不管了,他像背书一样平白直叙道:“刘跃进死在自己家的院子里,是隔了一天才被邻居发现报的警。由于他没有任何亲属,是我们的法医去收的尸,我们在他尸体上发现了少量的血迹,但是尸体上没有任何伤口,院子里也没有搏斗过的痕迹,所以我们排除了他杀的可能。经过法医解剖鉴定,发现他死于全身器官同时衰竭。”
“全身器官同时衰竭?”张念祖发现自己连一个字也听不明白。
李警官挠头道:“反正法医是这么说的。”
张念祖道:“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吗?”
李警官这时向那个沙发上的中年一指道:“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咱们民政局的同志。”
中年站起和张念祖握手:“你就叫我王干事吧。”
“呃,你好。”张念祖这会完全没了头绪,又是公安局又是民政局的,他干脆也不去想了,静等对方摊牌。
王干事请张念祖重新落了座,说道:“是这样,这个刘跃进呢,在本地没有任何亲属,他的后事只能由我们民政局出面料理,在收拾他的遗物的时候,我们发现他已经在去世前几天写好了遗嘱。”
李警官插口道:“这就更加让警方确定了他是自然死亡。”
王干事继续道:“刘跃进的遗嘱里提到了你。”
张念祖惊讶道:“我?”
“是的。”王干事小心翼翼道,“刘跃进在遗嘱里写道,他死后尸体请政府火化,而骨灰交由张念祖——也就是你保管。”说着王干事从沙发旁边的地上提起一个用布包着的坛子,双手递过来,眼巴巴地看着张念祖。
张念祖傻了,也彻底明白了——
为什么一个警察一个民政局的干部对他恭恭敬敬,因为这事太过吊诡:一个孤老头子死了,就留下几句话,要把骨灰交给完全不认识的人,晦气不晦气的先不说,这不是害人吗?换了谁谁也得大发雷霆。看表情这两人恐怕都做好了挨打的准备……
张念祖愣在那,没有接那坛骨灰。
王干事低着头,双手把坛子举得更高了。那意思很明显,你就算打我一顿我也认了,但是坛子请拿走……
李警官眼睛看着地上说:“那个……按照法律来说,你不接收也没问题……”
张念祖叹了口气,把坛子提到了自己手里:“老头既然留下了话,那也算是一种缘分,再说你们也是为老百姓办事,别人是背锅,我是提溜坛子,就当替政府解忧吧。”
王干事感激涕零道:“谢谢谢谢!”张念祖注意到他坛子送出去后一个劲儿的用纸巾擦手……
“他还留下什么东西没有?”张念祖问这句话的时候耳边回响起赵玫儿那信心满满的话语“这两人保守估计身家过百亿”。不用百亿,他只要给自己留下一千万自己就把他风光大葬了!
“有有有。”王干事忙不迭地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堆纸,里面还夹杂着几毛钱的钢镚儿和一些零钱。王干事道:“这里面有刘跃进的遗嘱,他的死亡证明和火化证明。”
张念祖指着那些零钱问:“这是什么意思?”
王干事道:“哦,这是他之前夹在遗嘱里的丧葬费,办完事情以后就剩了这么多,这个丧葬费的数额他在遗嘱里有交代,公证处也能证明,火化时的缴费条也都在这堆东西里。”
张念祖苦笑道:“那这笔钱就由我继承了吗?”那些零钱加起来估计有10块……
王干事笃定道:“对!刘跃进说了,他死后所有的一切都由你继承——事先说明一下,他住的四合院是租的,所以不在这个范围内。”
“得了,我走了。”张念祖收好遗嘱和他继承的巨款,走出了门。
李警官和王干事像送爹一样把他送到电梯口,仨人洒泪而别。
张念祖这一趟可谓是空手而来满载而归,这一天从这条路上过往的人们,都看见一个小伙子从公安局走出来,手里提留着一个坛子,脸上一脸懵逼。
第二十六章 半成品
张念祖回到修车铺,大门开着,老吴又不知道聊天聊到哪去了。他把坛子放在桌子上大大地喘了口气,无奈地说了一句:“老家伙,我到底哪得罪你了,嗯?”
饶是张念祖生冷不忌,他一个大小伙子光天化日之下带这么个东西走了一路,也是后背直发凉。他想了想,最终还是把坛子恭恭敬敬放在墙角,找了个铁盘上面摆了个馒头,把老吴的烟拿过来点了三根插上去拜了拜:“不管怎么样,你老一路走好吧,我总不能让野狗把你叼了去。”
拜完骨灰,张念祖开始翻检刘跃进留下的那堆东西。
那都是些杂七杂八的证明和票据:死亡证明、火化证明、灵车运输费、人工搬运费、火化费,以及骨灰坛的收据。一条生命的终结只换来一堆纸片,张念祖这种从不悲秋伤月的主儿也不禁觉得充满了荒唐感。
然后就是那封遗书。刘跃进居然写得一手漂亮的硬笔书法,遗书只有一页纸,第一段就言简意赅地声明自己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死后拜托政府代为火化,一辈子没麻烦过别人,这次是迫不得已。
第二段很精炼地交代了一些具体事宜,刘跃进留下了一笔为数不多的钱,这些钱的支出明细也都列好了——其中不忘特意嘱托办事人给灵车司机和搬运师傅各买两盒好烟,抱歉之意溢于纸上,自己身无长物,各位就当积德行善。
第三段终于提到张念祖了,说骨灰交由张念祖保管,刘跃进言明并不认识此人,但请政府一定帮自己办妥此事,下面是张念祖的地址、电话。然后附注:自己身后所有物品、钱财结余都由张念祖继承。另起一行是小附注:骨灰请方便时由张念祖洒入郊外野河。签名,手印。
整封信语气谦卑,又洋溢着看透生死的洒脱,但留白之处却让人能感觉到明显的郁郁和不甘,像是生前还有什么大事没了结一样,张念祖看得竟生出一股莫名的惘然和伤感,遗憾在老头死前没能亲自见上他一面。当然,最让张念祖佩服的还是老头的精确计算能力——从办完事就剩下10块钱就能体会到了。
这时老吴回来了,他见了张念祖急忙问:“公安局找你什么事?”
张念祖道:“你能猜到的最坏的结果是什么事?”
老吴小心道:“你让判了几年,他们放你回来收拾行李?”
张念祖道:“比这还坏。”
老吴老实,可不是弱智,他马上反应过来这是张念祖在和他开玩笑——哪有被判了几年还让自己回来收拾行李的?
“快说,臭小子!”
“警察同志给我发东西了。”张念祖一指墙角,“在那。”
老吴这时也注意到了墙角,还有那三根竖着的烟,他观察了片刻,表情渐渐趋于精彩:“这是……”
张念祖道:“骨灰。”
老吴吓得往后一蹦,叫道:“你这个丧门星,这是怎么回事?”
张念祖叹了口气,把事情原委都说了一遍。
老吴离墙角远远的,苦着脸道:“你认识这老头吗?”
张念祖道:“我说重点的时候你就没听——关键就在这,我以前连听都没听过这个名字!”他顿了顿道,“对了,我还想问你呢,他是不是我爸以前的朋友?”
老吴踟蹰了片刻,摇头道:“我跟你爸也算是发小,刘跃进这名字没听过啊——有照片吗?”
张念祖急忙翻找,终于在一堆纸里找到一张一寸的照片,这是刘跃进近期的照片,瘦得满脸褶子。
老吴看了看道:“这都瘦脱相了,而且这老头都多大岁数了,怎么能是你爸的朋友呢?”
张念祖这才想起还有年纪一说,拿起一张证明根据生卒年推算着,然后他惊讶地抬头道:“不是老头!刘跃进今年才四十七岁!”
老吴也意外道:“那怎么看着像七十四似的?”
张念祖道:“会不会是别人不经心给弄错了?”
“应该不会。”老吴又端详了一会照片,忽道,“的确不老,就是太瘦了,脸上的皮都耷拉下来了。”
张念祖哀叹道:“你说我这不是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吗?”
老吴也点了三根烟上前拜了拜,说道:“既然东西你都接了,那就按他的意愿办吧,就算办了件好事。”
张念祖嗯了一声,有些出神。
事情落定之后,有些问题他就不能不想:首先,这个刘跃进如果是赵玫儿说的那个刘跃进的话,那他为什么过得如此凄凉?百亿身家的富豪,就算每天请名模扫厕所、用洋酒洗澡也无非是九牛一毛,怎么会只有四位数的积蓄(因为办了后事,所以最后只剩了两位数)?第二点也是最让人疑惑的一点:为什么他会找上自己?
张念祖此时的感觉就像是身上有一个地方奇痒无比,想要搔时却又不得其所。他和刘跃进之间被一条细细的线联系了起来,可线的另一头在哪他完全没有概念。他在犹豫要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赵维明。
然而有些人是经不住念叨的,张念祖正在想着该去哪处理刘跃进的骨灰时,赵维明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然后就急吼吼地问:“车呢?”
有个懒洋洋的声音道:“不用藏啦——”随着话音,一条黄脸的汉子跟在赵维明的后头走了进来,在他身后还有五六条壮汉,看样子是他领来的小弟,而这些壮汉正是上一次追着赵维明讨赌债的打手们。
张念祖这时才明白赵维明找车的目的——他是尝到了甜头,想继续往后备箱里躲。福特车早就修好了,并不在铺子里。张念祖不禁又看了黄脸汉子一眼。
这人身量不高,但一眼可知是个狠角色——他的左耳上半部缺了一大块,左肩耷拉着应该是早年间受过重伤,左手更是没有了小指头,连带着小指后面的掌缘也少了一条。这人就像被关老爷骑在疾驰的赤兔马上抡圆了照左半拉身子砍了一刀然后又死里逃生似的——精确点概括的话,这就是一个“半”成品,那样子令人望而生畏。
赵维明见没处可藏了,硬生生挤出一个笑脸道:“九筒哥,这么巧啊?”
被称为九筒的汉子冷冷道:“装什么装,知道我找你干嘛来了吗?”
赵维明打着哈哈道:“我看你八成是请我去你那玩的,兄弟最近手头不便,以后,以后我再找你……”
九筒“呸”了一声道:“少废话,我的话我兄弟们都带到了吧?你一共欠我五十二万两千八百块钱,赌债也是债吧?我说给你一个礼拜筹钱时间,现在都快一个月了吧?”
赵维明只能唯唯道:“是。”
九筒道:“我说的数目都对吧?”
赵维明道:“对。”
“这么长时间了,我没跟你要一分钱利息吧?”
赵维明赔笑道:“九筒哥仗义。”
九筒鼻子喷气道:“我仗义你不仗义啊,今儿你必须给我一个交代,是还钱还是拿身体顶账?”
赵维明喜道:“还能拿身体顶账呐?你说,让我对付哪个富婆?”
九筒嘿嘿一笑道:“你想得美——一根指头五千,一根脚趾三千,心肝肺各三万,腰子三万五,你哪不想要了我割哪,最后一起结算。”
第二十七章 假货之王
九筒一边说,没回过神来的赵维明还一边算,越算脸色越迷茫。
张念祖失笑道:“别算了,把你剁碎了也不值50万。”他忽然问九筒,“为什么手指比脚趾贵?”
九筒道:“脚趾没了省鞋,手指没了养肾,可你未必愿意,自己体会吧。”他扫了张念祖一眼道,“我听说你是这条街上的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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