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人

    少年一直心不在焉地四下张望，这时皱眉道：“在祖爷的地方这么干合适吗？”

    老头冷冷道：“你那位祖爷吃香的喝辣的，怎么会和这些人有关系？你尽管干，我们初来乍到的也得吃饭不是？”

    少年点点头，忽然上前一把握住了黄老大的手，黄老大警惕道：“你干什么？”他第一反应是这孩子要碰瓷，抓着他当街喊爸爸什么的，难为他刚从碰瓷业抽身，竟然要被倒打一耙不成？他的小弟们也纷纷叫骂起来。

    少年看着黄老大道：“以后你每次得手给我们抽三成，不然就捏碎你的手。”

    “小兔崽子——”黄老大一句话没说完，就觉少年的手骤然收紧，如同铁箍上腕，黄老大挣了几下纹丝不动，嘶声道，“你给我放开！”

    少年道：“答不答应？”

    黄老大的小弟们纷纷咋呼起来，少年淡淡道：“你的人敢动我们一下，我连你那只手也捏碎。”

    黄老大惶恐道：“都闪开，闪开！”

    少年继续问：“答不答应？”

    黄老大头上全是绿豆大的汗，认怂容易，可是这口一开，他的老大也就做到头了，他眼珠子滴溜溜乱转在拼命想对策，就在这时一个十来岁的小孩施施然走来，对老头和少年道：“两位是从外地来的吧？”

    这小孩正是张晓亮，黄老大瞅他眼熟，很快就想起来这小孩和张念祖还有阿三阿四他们一起出现过，他也是病急乱投医，张口喊道：“这不是我晓亮哥吗？”

    少年斜了张晓亮一眼，问黄老大：“你老大难道是这个小孩？”

    那老头则道：“什么来头，想黑吃黑吃黑？”

    张晓亮道：“是祖爷让我来接你们的。”

    少年听到“祖爷”两个字戒备之色顿消，他扫了眼黄老大，问张晓亮：“这人你认识？”

    黄老大用那种受了委屈的小狗眼神眼巴巴地望着张晓亮。

    张晓亮道：“不算认识，不过还是放他一马吧。”

    少年松开了手，连多一眼也没有。

    黄老大点头哈腰道：“谢谢晓亮哥！”

    张晓亮道：“别在这一带晃了，下次我可救不了你。”

    黄老大一边倒退一边没口子地答应。

    不相干的人散尽，张晓亮手按胸口对少年道：“祝你百战百胜。”

    少年对来者身份了然，但是他从小到大除了父亲再没见过别的同族，冷丁遇到有人跟他行战士礼，不免有些生涩和羞赧，最终也照样还了一礼：“祝你百战百胜。”

    那个老头自始至终神色冰冷，既不开口也不施礼。

    张晓亮道：“那咱们走吧，去住的地方之前还得麻烦你们跟我去趟机场，顺道再接一个同族。”

    少年道：“我叫刘新亮。”说着指指老头道，“你管他叫老头子就行。”

    “我叫张晓亮，我生父是方平，现在随养父姓。”

    刘新亮道：“那你运气还不错，有人肯收养你。”

    老头马上不乐意了：“你这叫什么话，我这些年差你吃了还是差你喝了？”

    刘新亮撇嘴道：“吃吃喝喝还不都是我挣回来的？”

    老头为之一愕，转换话题道：“你们祖爷架子可真大，派个小孩来接人，连面都不肯露。”

    张晓亮道：“念祖哥一时脱不开身，我替他致歉。”

    刘新亮道：“祖爷叫我们来说是要打仗，打谁？”

    张晓亮道：“这他跟我没细说，不过念祖哥我还是了解的，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这么做的。”

    老头不悦道：“我们什么时候能见到他？”

    “这个我也不好说。”张晓亮拦了一辆出租车报明目的地，他和刘新亮坐在后面，一路指点着给他讲本市好玩的地方。

    刘新亮认真地听着，不时点一点头，张晓亮讲完一段，刘新亮忽然道：“兄弟，后面有个人一直跟着咱们，是冲你来的吗？”

    张晓亮回头看了一眼开车远远缀在后面的三角眼，道：“是冲我来的。”原来他也早就发现了。

    刘新亮道：“什么情况？”

    张晓亮道：“可能是想杀我。”

    “因为你还是因为咱们族的事？”

    “都有。”

    刘新亮道：“我帮你弄他？”

    张晓亮道：“不用，等我腾出手来自己解决。”

    刘新亮点头道：“那我不管了啊，有事你说话。”

    ......

    黄老大带着小弟们仓惶出逃，跑出老远，绿毛道：“老大，咱回去吧，人都走了。”

    黄老大在他脑袋上狠狠拍了一把：“找死啊，还回去？”

    绿毛委屈道：“难道咱真的不干了？”

    黄老大道：“起码最近不能干了，尤其是***机场这些地方，你们也不许去。”

    “为什么呀？”

    黄老大道：“你没听姓张的小孩怎么说的？他说下次他也救不了我，加上最近怪事这么多，说明他家的亲戚朋友都在往咱们这赶，不想要命的尽管去触这个霉头！”

    绿毛若有所思道：“有道理，我怎么没想到呢？”

    黄老大得意道：“要不怎么你当不了老大呢！”




第三百零六章 险路
    贾霸中了一枪，从山崖上连摔带滚一路掉到了半山腰，一般人有上这么一遭只怕早就骨断筋折了，贾霸在恍惚中反而觉得那些尖石、杂草、树枝的刮擦能让他保持清醒。在被一棵树苗挡住下落之势后，他毫不犹豫地捡起一块锋利的石片把两个胳膊上的大动脉划破，然后一股一股的把血捋出来，他不知道这么做起不起作用，总归心理上是个安慰。

    在稍作休息后，他的视线仍然模糊着，身体上的其它不适有所改善，这里绝不是久留之地，贾霸踉跄着站起，在倾斜的地势里加上他头重脚轻，又是一个跟头栽倒，贾霸索性手脚并用，像只野兽一样借着坡度冲上了山脚的公路。

    “吱嘎——”

    一辆路虎急转方向，急刹，这才没撞上贾霸。

    车刚停下一个彪形大汉就从车里冲出来，破口大骂：“找死啊？找死也别连累老子！你他妈是眼瞎了还是心坏了？”

    贾霸浑身血污地坐在路当中，嘿嘿冷笑起来。他挣扎着站起，朝着视线里那个模糊的人影走去，估算着下一秒就扭断对方的脖子。

    大汉看清了贾霸的样子后吓了一跳：“你不会真是自杀来的吧？”说着下意识地扶住了他。

    贾霸只觉对方孔武有力，自己手上的力道没恢复，而且这会杀了司机自己也开不了车，于是改变了主意，随口道：“摔了一跤。”

    大汉端详了他一眼，这人的伤从额头到胸口遍布，裤腿都擦成一条条的破布，感慨道：“你这跤摔得够平衡的，没死也是命大。”

    贾霸面带神秘微笑道：“你命比我大。”

    大汉道：“别说废话了，你摔成这b样赶紧去医院吧，我把你捎到城里。”

    贾霸爬上副驾驶，道：“走吧。”

    大汉不满地嘀咕了一声，上车出发。开了一会，他从后座探过半瓶也不知是谁喝剩的矿泉水，又抓起纸巾盒递给贾霸：“擦擦吧，你这样进城警察不得抓你啊？”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贾霸蘸着水把脸将就着擦了擦，然后仰头喝了个一滴不剩。

    大汉道：“我说你到底咋回事，咋惨成这样啊？后一步你怎么办？”

    贾霸道：“我也在想呢。”他一摸口袋，手机已经丢了，他伸手道，“把你电话给我。”

    大汉横了他一眼，最终还是把手机拍在他手里，撇嘴道：“连句客气话也不会说。”

    贾霸拨了一个号，是打给小野太郎的。通了以后他****道：“是我，贾霸，我现在走投无路了，你能安排我出国吗？”

    这时小野太郎正处在老蒋的监视下，他接起电话听贾霸说完，忽然开始大段大段地飙日语，同时表现出疑问、商量的口气。老蒋一指他道：“说中国话！”

    小野太郎用汉语说：“听懂了吗？我会和你一起去日本，但是你要做的事你也得做好。”

    贾霸意识到小野太郎是在向自己要报酬，于是道：“你跟我买货的钱，我可以退给你。”

    小野太郎眼睛一亮道：“非常好，看来你明白我的意思了。”他按住电话，对老蒋小声道，“我让他们不要忘了带上合同。”

    贾霸忽道：“我的身份你清楚吧？所以提醒你两点，第一，不要试图骗我，第二，我不能按正常途径出国。”

    大汉扭头看了他一眼。

    小野太郎则看了一眼沙发对面的老蒋，说道：“我的情况也一样，但是我们会回到日本的。”

    贾霸道：“我在哪和你碰面？”

    小野太郎捂住电话问老蒋：“他们问会面的地方。”

    老蒋道：“机场里有个宾馆，我订了308房间，他们到了以后通知我。”

    小野太郎道：“机场宾馆308，到了通知我。”

    贾霸挂了电话，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事情好像进展得太顺利了些。他顺手把电话装兜里了。

    大汉道：“哥们，那手机是我的！”

    贾霸闻言把手机丢给他，狞笑道：“那你先帮我拿着。”

    大汉脸上闪过一丝怒色，硬是强压下去，哼了一声道：“要说你这人也真是不讲究，以前碰上你这样的，我刚才就动手了。”

    贾霸感觉已经恢复了不少，淡淡道：“那为什么没动手？”

    大汉道：“这不是吃过亏嘛，人在江湖走，你不知道会碰上什么样的狠角色，就说我吧，以前就爱乱停车，好巧不巧就碰上爱管闲事的，而且一碰就是两次你能信？”

    贾霸道：“他们人多？”

    大汉道：“不是人多少的事，反正是打不过的那种。后来我也就想通了，我也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之辈，无非就是小毛病多点，有毛病咱就改呗，以后行的正走得端，别人高看你一眼，自己也少惹麻烦。”

    贾霸面无表情道：“这人算是救了你半条命。”

    大汉大咧咧道：“那倒不至于。”

    贾霸道：“路边停车，我方便一下。”这里是进城的最后一段小路，他觉得自己可以开车了......

    大汉道：“再憋一会，前面有个加油站，我正好买点东西。”

    “憋不住了。”

    大汉自顾自道：“憋着，五分钟。”

    五分钟后果然到了一个城郊加油站，大汉下车进商店，扭头看贾霸，奇道：“你不是上厕所吗？”

    贾霸靠在椅背上道：“不去了。”

    大汉自己进店去了。

    贾霸注意到大汉没拔车钥匙，但他没有行动，在这个地方被人报警他很快就会暴露行踪，刚才的借口没能奏效，下次再找机会就是了。

    大汉抱着一堆东西上了车，甩给贾霸一件廉价t恤和一瓶水，然后继续开车上路。

    贾霸换了衣服拧开水喝了一口，刚才他濒临在生死线上，这会终于有精力想一些别的事情了，他忽然意识到，这才是人和人正常的相处模式。他在和杜恒还有雷远征相处的过程中也从没放下戒备，他猛然想起刚才雷远征在他背上拍那一把，说的那句“你可别轻易死了”，也许是善意的提醒，也许是恶意的警告，但他从没把这些人当成战友，其实他很羡慕李长贵和阿三阿四他们，他们跟着一个主人，一度面临死亡和全军覆没，可是他们生死都在一起，从不会担心来自背后的黑手，在平时，他们可以互相打趣，互相揭短，在危险关头，他们奋勇争先，为彼此挡枪。联想自己，他也是强人族的黄金侍卫，原本也可以过这样的生活。至少，他本不用过目前的生活。

    一时间不知是悔还是恨，贾霸突然嚎啕大哭起来。

    大汉拍拍他的肩膀道：“不至于，不至于啊兄弟，人都有路走窄了的时候。”

    贾霸擦了一把眼泪，骤然恢复冷静道：“送我去机场。”

    “你不去医院了？”

    “我没事。”

    大汉道：“得，送佛送到西。”

    大汉把车开到了机场，贾霸道：“去停车场，我有事跟你说。”

    “你这人......可真够麻烦的！”大汉嘟囔着，还是照做了。

    在停车场的空地上，贾霸盯着大汉，目光一瞬也不瞬，似乎在犹豫挣扎着什么，周围人来人往，但不会有人特意去关注某一辆车。

    大汉被盯毛了，笑骂道：“妈的，舍不得老子啊？”

    贾霸忽然一把抢过他的手机，在上面输了一个号码，冷淡道：“过个一两天，你去长胜街找个叫张念祖的人，告诉他我在云南和一个女人有个孩子——是个男孩，你手机上就是女人的号码。”

    大汉道：“跟我说这些干嘛，你自己去啊。”

    “我去不了了，你再告诉张念祖一句话：欠他的，我下辈子还。”不等大汉再说什么，贾霸开门下了车，他弯腰最后往车里看了一眼道，“你真走运。”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大汉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气咻咻道：“狗日的，最后也没换来你个谢字！”

    贾霸走在路上，突然大笑起来，笑容狰狞而绝望，刚才在停车场，他几乎就要对那个陪了自己一路的好心人下手，他知道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人渣，但还是希望这辈子能做一件不会后悔的事情。




第三百零七章 三姓家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