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义迷途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小右撇子
果然有什么隐情。宋玉书回头瞧了蝗螽一眼,眼神里直勾勾地像是说了这么一句话,然而迫于蝗螽的淫威,他当然不敢出声打断。
早在被押送到这座铁壁一样牢固的监狱之时,宋玉书也不是一早就放弃逃生的。不如说但凡有一点希望,一点风吹草动,他也会冒头,不论他自己多么瞧不起自己,自己的生活又有多么卑劣,但生存对他来说显然更加重要。
不然他也不会参与到李翊和蝗螽的冒险行动中来。
在狱警的警务室打水擦墙是他每日起第一件事。
这天当然也不例外。宋玉书来了监狱没几天,地位早就连趴在地上的虫都不如了,能落到这样一桩差事,也不算差。他双腿屈在角落里,抖落乌黑色的抹布,锈黄的铁桶里浑浊不堪的水,在宋玉书看来尚且能用。
他拧干了抹布,开始擦墙。警务室不同于圣塔内部,古墙面自然多是石灰岩等天然岩石砌成的方砖,颇不平整,平日里除了捡拾一些垃圾,也用不到。
但这里不同。宋玉书抬起头,墙皮呈现出墨绿色,卷了皮的构造看上去又老又旧,更没有什么设计感和艺术感。但实际上这建筑要比圣塔年轻得多,这是钢筋混凝土砌成的工事。
工事也是宋玉书从狱友嘴里听来的。他只听过一次,犯了些小事儿的狱友明确提过这里,看起来和普通监狱大为不同,城堡和工事,完全不像是为了收监犯人,倒像是一座整装待发的堡垒,或者一个雇佣兵的小国。
哪来的工事呢宋玉书当时没有敢出声询问,尽管他的确好奇。但现在看来,也再没机会问了。他不知道这个狱友从哪里套来的消息,但总之,消息源凭空消失,他们也无从得问。
带着这种好奇,宋玉书提着破旧的小水桶,桶里晃荡的半桶污水无论怎样也干净不了。但宋玉书倒不在乎这些,擦完这些现代化的墙,这一回他没有立刻返回。
这些警务室的狱警人数并不多,至少他能看到的不多。一只手掌着抹布,顺
着墙一路擦过去,宋玉书瘦小的身板上满是伤痕,这些也不重要。他把身体的一面紧紧贴靠在墙面上,这样也许就能听到些什么。
他想。如果这群狱警,或者说这座东南亚的监狱真的有什么猫腻的话。
“处理了”
厚重的皮靴声传来,宋玉书一边在墙上来回擦拭,极力掩饰自己的古怪动作,声音也一点点从混凝土里渗透到了他耳中。
“跟上边说清楚,这种垃圾就别往外面这扔了。”
听起来有些熟悉,宋玉书突然来了精神。这声音他甚至觉得自己在哪里听过,由此判断警务室里的狱卒的确是有隐藏什么事情的。
“别抱怨了,知道这叫什么招安,收编,有口饭吃不错了。”
“去他妈的招安。”
宋玉书听得胆战心惊,他直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快要凝固了,拼命压抑住自己的呼吸,不敢出声。尽管只言片语里他听不出前因后果,但很明显,这些对话涉及到的秘密的确非同小可。
“那怎么办,不怕对岸那帮不要命的”
“上面的意思,退守到林子里。”
“你他妈不要命了那地方能待人再说了,所谓的整编,根本没有动活过,这跟之前说好的也不一样。命是我们卖,最后擦屁股的还是我们”
“这不是有槟榔吗,再说他们大概也没这本事。”
“放屁。这东西管不管用还两说呢,再说了,你不知道这玩意儿招什么”
宋玉书没能再听下去,他磨磨蹭蹭的动作终究开始暴露了,肚子上狠狠挨了一记厚皮靴,单薄的身躯多挨上几脚,他怀疑自己的胃袋可能会破。但是很显然,这些所谓的“狱警”,并不把这种小事放在心上。
当然,他们并没有怀疑宋玉书窃听,不然不会这么便宜了他。在一帮狱警看来,无论是监狱里还是监狱外,像蛆虫一样活着的宋玉书,压根就联系不上这种行为。
顶多是偷懒罢了。
宋玉书下定决心要逃离这个地方。
然而真的到了林子里,他才意识到这也许是一个错误的决定。在黑暗之中尚且看的不大清楚,但宋玉书也真切感受到这种浓烈的尸腐臭味,还有沁入心脾的恶毒。
“他们不是别的,就是一帮没有国籍的雇佣军。”蝗螽第一句话就让宋玉书的背脊冒了汗,他感到后怕。也许那一次冒险,很大可能就已经送了自己半条命。
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这种歧视也许救了自己一命。
“雇佣军怎么会给政府打工”李翊对这一点很不理解。东南亚当然有大股小股的法外势力,说得好听也就是雇佣军,受雇于不同雇主,或是政府或是组织,游走在法律国别的边缘,甚至不止参与火并和战争,算得上一群亡命之徒。这一点李翊明白。
“从他们的服装编制来看,雇佣军可没有成体系的指挥和武装。”李翊想象不出,在这样一座隶属于政府的大型监狱里,怎么会是雇佣军来把
守。
“这没什么好奇怪的。”蝗螽摇摇头,嘴角露出了微笑,牙齿像刀锋一样,他看着李翊,有些得意。在东南亚,尤其是在光明之外的阴影中,李翊的一切知识都得重新塑造,这一点的阅历上,蝗螽远比李翊要渗透得更深更多。
“他们本来就是一群死不足惜的囚徒,在东南亚的一些小政府武装是养不起部队,也供不起武装势力的,联合起来养一只雇佣军,倒也不奇怪。”
蝗螽的说法,李翊不是没有听过,只是从没想过像这样全副武装,不亚于正规军素质的“狱警”,会是雇佣军。
“他们为什么甘心被政府收编”李翊皱着眉头问,他觉得这里面的玄机比他想象的还要深。
“这一点我也想不通。而且他们藏匿的功夫还真不错,也亏你能发现。看来只有特定的囚犯收押,他们才会亮出招牌来,也不知道是威慑,还是有其他什么原因。”蝗螽说的这件事,就是隐藏在岛屿之上的部队。对于一般囚犯而言,他们上岛之后其实是看不到这些全副武装的部队,更多能见到的,也就是一般监牢搭配的狱卒,顶多扛上两只枪罢了。
“这里本身就是天然的监牢。”李翊也想不通。“即使不用重兵,本身囚犯想要越狱,补给和交通都是天然的阻隔,再加上这岛上凶险得很……他们是不是在怕什么。”
“蝗螽,你究竟是怎么发现的。”李翊突然意识到什么。“你什么时候察觉到这一点的”
“对于外人来说,这当然算是个秘密,但是老子怎么可能认不出来。”蝗螽嘴角露出苦笑。“这帮人为什么要防着你,李翊,老子还没弄清楚,但是之所以给老子亮家伙,这可瞒不过老子。”
“二十年前,就是老子一手带起来的部队。”蝗螽感慨一声,说道“虽然现在跟老子已经没什么关系了,但总归还是带过的班子,他们的习惯性动作和暗号,老子到现在还记得很清楚。”
说完这些,蝗螽决定继续上路。
李翊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蝗螽。
“蝗螽,你到底有什么目的。”李翊发觉,也许自己把眼前这个魁梧的男人看得太轻了些,他不仅强悍,精明,凶狠,到现在,李翊甚至觉得在谋略和大局观上,这个看似简单的人却并不比自己差。
“钱,不然还能有什么。”蝗螽背过身,没有看着李翊回答。他魁梧的身躯摇了摇,径直往丛林深处走去,他知道,只要顺利通过这一段,离他的目的地就更近一步。
宋玉书也爬起身,尽力跟在身后。
最末尾的李翊看向蝗螽,这个男人和他背后的组织,雇佣军的关系远不止像他嘴里说的那么简单,更要紧的是,当下一无所有的他,视线里迸射而出的野心和斗志压根说不通。
蝗螽的眼神里透露出的东西,不像是一个面临绝境的人该有的。不如说正相反,他坚信着只要走出这段困境里,就能东山再起。蝗螽应该是有着这样的确信。
为什么呢。李翊想不通。
第六十三章 丛林的威胁
天逐渐亮了。雨林远比李翊想象的还要大,虽然限制他们移动的步幅也是一方面原因,但是很显然,步量来看,他们所在的岛屿应该是颀长型的。
一夜走走停停,尽管心弦一直紧张着不敢松懈,但是三人并没有撞见什么不可开交的大危机,疑神疑鬼的情绪持续了两个钟头,也就自然消解了。但是紧随其后的便是更加让人紧张的沉默。
这种沉默像是能够扼住咽喉。
只要李翊和蝗螽不吭声,宋玉书当然也不敢说什么。只是这种要命的沉默持续了一整晚,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疯掉了。
这一夜,岛上的雇佣军并没有追过来,尽管警报声几乎拉了一晚上,但是很明显,大多数狱警是反对大举搜索这片丛林的。
看来,即使他们知道犯人逃往森林,也不会再多费力。
早上的时候,圣塔又恢复了平静。
解决了后顾之忧,三人只想着尽快脱离这片诡异的森林,丛林的另一边没有港口,但是只要顺利抵达海岸线,危险就应该消失了。
但是没想到,这短短几步路,看起来也并不好走。至少对宋玉书来说,随时丧命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垂头丧气地快走几步,宋玉书的眼睛都掉了出来。
空气中的沉默现在想来,已经不是最糟糕的了,他双眼瞪得滚圆,和他对视的并不是李翊或蝗螽两人之中的任何一个。宋玉书后退几步,猛地撞到了李翊的身上。
“眼睛。”他说。
气氛变得诡异了起来。在他们估摸着差不多快要离开丛林的时候,问题才逐渐暴露出来,这时候宋玉书才想起那天听到的话的意思。
并不是这槟榔不能抵抗瘴气。很显然,槟榔的药性很强,甚至比他想象的还要直接迅速,一夜上几人只嚼了四五枚,只觉得神清气爽,瘴气的压抑更不复存在。
“看起来,瘴气并不是为了侵蚀我们。”李翊讪笑一声,摇了摇头。他警觉地环顾四周,也发现了一样。
是蛇。
“这森林里的瘴气非但不是要害人,反而是想从这些爬虫动物里面保护我们。这么说也可能呢。”李翊这话说得不痛不痒,但确实听起来有一定道理。
只因为他们来到临海的边界,几乎能够从雨林里窥见不远处的海平面,也是他们逃出生天路径时,这些树蚺出现了。在这一带,瘴气的浓度显见低了,也比夜晚更加清新。
这时候蛇虫爬了出来,不是没有道理的。
“怎,怎么办,李哥。”宋玉书的胆都快吓裂了
但是李翊毫无办法,他们手里唯一称得上是武器的东西,应该算是蝗螽手里的铁片。但李翊只看一眼也明白,几十上百条手腕粗细的蚺蛇,加上躲藏在暗处不知道的其他毒物,蝗螽的名字可能比起他本人更有威慑力。
“先别惊动他们,看起来还在估量对方实力。”李翊知道大多数捕食动物,尤其是食腐性强的生物会有这种习惯。尤其是面对人类这样高大的动物时,他们不会轻举妄动。
“前面就是出口了”蝗螽瞥了瞥不远处的海岸线,从他们所在的丛林
过去,大概用不了半个钟头,这足以证明,离目的地已经近在咫尺。
“别轻举妄动!”蝗螽拦住两人。
“一个一个走。”蝗螽知道这些爬虫的习性,大举惊扰会让他们反射性地进攻,分开行动的话,遭到围攻的可能性就更低,而分散了这些爬虫的目标之后,蝗螽也有自信,最后最可能活下来的,当然是自己。
宋玉书一时紧张,李翊却没有听从安排。
“要你别动!”蝗螽转过身,手里捏紧了锐利的铁片,在透过树丛的阳光下闪着银色光辉,看起来就像是匕首。
李翊却浑不在意,他仍旧往前走,两眼直戳戳地看向蝗螽。
“蝗螽,现在是打小算盘的时候吗”李翊的话点破了蝗螽的打算,蝗螽无奈之下,松了口。
“李翊,你想办法。”
三人已经被这群围猎者所包围,不一会,就连脚边也爬满了这些腥臭味的爬虫,再往前走,势必就要扎进这些蠕动的鳞片堆里,生理上和心理上都是一种挑战。
“有火就好了。”蝗螽泄了气,他自觉得已经没有胜算了。“草,要是死在这帮畜生手上,真他妈恶心。”
蝗螽说得没错,宋玉书也是同样的想法,哭丧着脸的恐惧让身体不停地颤抖,手边紧紧拽住了李翊,但无济于事。
“姓李的。这下你也该服软了吧。”蝗螽咬了咬牙,回头看向李翊,在他看来,面对这种绝境,就算李翊肚子里住了仙人,也该服个软。
但李翊没有,他仍旧事不关己一样,一双冰冷的眸子左右闪动,寻找转机。
“看你他妈的能装到什么时候。”蝗螽干脆地放弃了“求生”的可能,但他现在最感兴趣的事,莫过于寻李翊的乐子。老实说,看着这年轻人一副掌握大局的模样,他就来气。
尽管对李翊的才华,蝗螽也的确是深有感触,但这并不代表蝗螽中意李翊这个人。
李翊自然当然也明白,他自己什么样子,应该不会讨人喜欢了吧。也许有一个人除外。
吐着鲜红信子的蚺蛇缠绕上了树,密布在草叶之间那粗细不等的鳞片和蠕动的肌肉,围绕着三人不断地转着圈,这圈越来越小,分明可见的头颅上,这些蚺蛇的目光也越来越凶狠。
蝗螽确信,他们缩到自己脚边时,会毫不犹豫地发起进攻。与常识相悖,这些蛇恐怕是没有毒的,这一点蝗螽明白,如果有,他们会在第一时间发动进攻,而不是像这样迂回。
现在的进攻方式,蝗螽咽了咽口水,他几乎看到这些爬行的怪物互相堆挤,在地面上,树杈间推搡缠绕了厚厚的一层,看起来只会越来越多。
手无寸铁的他们当然没办法,等着这些庞然大物用肢体把他们缠绕,窒息,最终连声音也发不出,葬身在这片雨林里,化为瘴气的一部分。这大概就是归宿。
“蝗螽。”李翊的模样还是令人讨厌,蝗螽始终看不穿这个年轻人的想法。
“我想问你个问题,出去之后的打算。”李翊的语气听起来压根不是在丛林遇险时交待后事,更像是茶余饭后在茶馆里谈天。
“那也要
你出的去。”蝗螽冷笑道。
“你信任我,就还有机会。”李翊的语气仍然没有变动,沉稳地不像话。这让蝗螽想起多年以前,收音机里那种电流音。
“你要老子怎么信你。”蝗螽并不觉得这算什么生机,只是到了绝境处,就算是稻草,能挣扎也该挣扎一番。
“出去之后,你背后的组织应该会来援救,算我一份,这应该没有问题。对吗。”李翊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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