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工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沙包
司也好,后也好,鼎始终是这个鼎,他关心的只有一点——苏进究竟怎么对这么巨大的鼎进行全形拓!
旁白男声并没有介绍多久,很快就进入了正题。
石英玉身边,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其中有不少知道苏进的,开始得意洋洋地给旁边的人进行“科普”。
南锣鼓巷、惊龙会、马王堆……
苏进过往的一项项事迹钻进石英玉的耳中,许多人都在说苏进有多么厉害,这么年轻,就已经不逊于那些牛逼的修复师了,未来前途一定不可限量之类。
石英玉听着这些话,心里在冷笑。
这些庸人知道个屁!
苏进之强大,已经不是他的年龄可以概括的了。石英玉自从惊龙会之后就注意到了这个人,之后搜集了他的无数资料,很多细枝末节的事情,正古十族都未必知道的,他都已经了然于心。
除了个人做出的那些强大修复之外,整个国家文物局体系的建立、文物保护法草案的拟定、博物馆体系的规划以及建立……所有的这一切,在石英玉看来,都给他蒙上了一层神秘的光辉。
以他现在的年龄,文物修复实力达到现在这种程度,石英玉以前不是没有听说过。苏陌那个曾叔祖苏承,就有这样的本事。
但当他意识到自己在拿苏进跟谁比的时候,他自己的心里都悚然而惊。
苏承是谁?
最后一任天工,那是毫无疑问修复师的最巅峰,所有修复师梦寐以求的至高境界。
他跟苏陌这么熟,都只会在极少数极少数的时候拿他跟苏承比,结果这个苏进,比苏陌更年轻,却让他有了这样的感觉?
更何况,在各种体系的完善上,苏进展现出来的能力与眼界,甚至连当年的苏承也拍马莫及!
苏承是天工,实力的确强大,石英玉双手完好的时候都感觉有些忘尘莫及。
但是,苏承的实力是个人的实力,他局限在自己的世界中,眼中只有文物,也只有文物本身。
石英玉想方设法找尽渠道,把苏进做的那些资料找来看过。看完他就无言了。
他难以想象,一个设计出这样体系的人,拥有多么宽广的眼界,拥有多么深入的思考,拥有多少的社会经验。
石英玉在双手残缺之前,全心全意地想要在文物修复上有所发展,但他跟苏承一样,想要提升的只是个人技艺,在对文物更深入、更广泛的理解上,在文物与人类关系的思考上,差得就太远了……
石英玉向来傲气,自诩如果不是失去双手,绝不会输给任何人。但当他看着眼前那一份份厚厚的文件时,却长久地沉默了下来。
也许就是因为这个,他才会在那艘游船上试探着挑衅苏进;也许就是因为这个,他今天才会在这里不断徘徊,迟迟不愿离开……
苏进的实力,比周围这些人夸赞的总和还要强大。他这个人,简直就是为文物而生的!
石英玉握紧拳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再次看向屏幕。
天工 第1231节
屏幕上,后母戊大方鼎安静地横卧于苏进的眼前,仿佛在与他对视。
他凝视着巨鼎,久久没有动弹。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周围人渐渐发出疑惑的声音,石英玉却只感觉到心弦震颤。
苏进的举动让他想起了很久以前自己修复的经历。
那时候,在修复之前,他也会像这样,久久地站在将要修复的文物之前,用目光一寸一寸地抚摸过它。
那时候,他的心里充满了喜悦与满足。
他仿佛真的能听到来自历史另一端的声音,那一刻,文物在与他对话,声音中带着回响,无比动听。
但是……什么时候,他失去了这样的能力呢?
他的确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像这样,站在一件文物的面前了……
良久,当周围的观众再次安静下来之后,苏进终于开始了动作。
他从旁边拿过一张棉白纸,又拿起一支笔,在纸上刷刷刷地画了起来。
摄影机切换,从背后投在了他面前的纸上,观众们也因此看清了苏进正在画的东西。
毫无疑问,他画的正是面前的巨鼎。
用“t”字形勾出基本框架,在框架上勾线绘形,再斜过炭笔,打出明暗调子……
石英玉身边,好些人低声叫了起来:“咦,这是素描啊!”
“不是说要把后母戊方鼎拓印出来吗?怎么画起素描来了?”
石英玉目不转睛。
周围这些人不知道,他当然很清楚。
青铜器全形拓出现于清代嘉庆道光年间,本来就是为了拓印青铜器立体全形的图像而诞生的,因此,它也是各种传拓技法中最难的一种。
全形拓发展到民国,一些全形拓名家开始吸收西方绘画技法,将其进一步发扬光大。
所以到后来,正式传拓之前,都要先画一幅素描稿,一方面是帮助拓印者理解器物的结构,另一方面也是为下一步工作提供参考。
但是,要做到后一点,要求全形拓之前的素描图与原物等大。
后母戊方鼎实在太过巨大,就算用全开纸也没办法在一张纸上画出等大的图形来,苏进只能进行等比例缩小。
可现在素描的时候缩小了,回头拓印的时候还要放大。
这一缩一放之间,苏进真的能完美控制好它的结构与比例吗?
0812 拓
画面上,苏进的动作非常从容。
他继续画那幅素描图。
他的图画得很快,光影部分只做了一下简单的处理,主要还是为了定型。
摄像头一直对着那幅图,石英玉看着看着,眼睛眯了起来,抿紧了嘴唇。
一般来说,相比原先的器物,素描图都会有些微的变形。
这也正常,素描是艺术作品,不是工程图,画的是作画者“眼中的物或人”,要求的是观察,而不是完全一致。
但苏进这张素描图就不是。
石英玉单靠肉眼就能看出来,他画出来的这张图,比例尺寸跟原来的一模一样,就是原物的直接缩小版。
他相信,如果现在拿着尺子去量,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差别。
这种眼力、控制力、以及对空间尺寸的判断力是最顶级修复师的基本素质之一,毫无疑问,苏进在这方面同样达到了巅峰。
苏进画完了素描图,拿着它跟原物对比了一会儿,把它用夹子夹在了旁边的画架上。
接着,他开始了下一步工作。
他拿起一张宣纸,走上前将它铺到后母戊方鼎上,用鬃刷刷上白芨水。
白芨水微带粘性,可以把纸与鼎密密贴合在一起。
刷水的时候有两个要点,第一,水的量要控制好,必须均匀,而且不能多也不能少。多了不易干,少了贴合不上。
第二,刷水的时候,要逐层深入,尤其要注意刻有图案或者铭文的部分,让纸“入口”。也就是说,要让纸的这一部分深入到图案或者铭文的凹槽内部,不然后面的拓印根本就完成不了。
苏进的动作稳定而熟练,鬃刷发出轻微的响声,一层层透明的白芨水从深褐色的刷子上离开,均匀地铺到了宣纸上。
宣纸颜色变深,变得更加柔软,与青铜巨鼎渐渐贴合。
刷完白芨水,等它有七八成干的时候,苏进拿起旁边的扑子,开始往上扑墨,进行正式的拓印了。
扑墨的要点也跟刷水差不多,均匀适当,力道统一。
摄影机缓慢地移动,在不打扰苏进的情况下越发接近了宣纸,让观众们能够更清楚地看到它的细节。
可以清楚地看到,后母戊方鼎的纹理清晰地出现在宣纸上,白纸黑墨,凹槽的部分被留白,格外清晰。
整张纸上,墨色浓浅统一,展现了极其强大的控制力。
石英玉专注地看着,这时他听见了旁边轻微的对话声。
天工 第1232节
“我小时候也玩过这个!用铅笔刷硬币,一样的效果!”
“对对,我也玩过。上课无聊的时候就干这个,刷得课本上到处都是。这也是一种拓印吧?”
“当然苏大师技术比我们好多了,那时候浅一点的纹路,经常就是一抹黑,根本显示不出来。”
“那当然,苏大师可是八段文物修复师,手上功夫肯定比我们厉害多了。不过这样说起来,感觉也不是很难啊……”
“你刚才没听说吗,普通的拓印简单,全形拓是全部传,传拓方式里最难的一种!”
后面那人摇了摇头,似乎有些不以为然。
石英玉向后瞥了一眼,正好把这人的表情收在眼底。
他嘴角一撇,冷笑了一下?
不难?
刷墨拓刻当然不难,但真正难的还在后面呢。
后母戊方鼎如此巨大,一张纸只能拓出它的一个面,要完成整幅的全形拓,必须不断更换纸张,不断移动位置,拓出它不同部位的形态。
最关键的问题就在这里,你现在可以分部分拓印,最后这许多张纸必须完美地拼合起来,才能形成整幅全形拓。
在这个过程里,纹理不能重合,各部位必须极为精准,才能完成后期的工作。
这时候就还是那句话了,器物越大,工作难度就越大。
这就像人的眼界,通常只集中在自己眼前的一亩三分地上,想要看到更大的世界,就必须有更高远的目光、更宽广的胸怀。
想要对后母戊方鼎这么巨大的青铜器进行全形拓,苏进对大型器物的结构必须有极为精准的判断!
刷刷刷,一张纸上很快铺满了墨迹,浓淡得宜地呈现出了后母戊方鼎正面的形态。
云雷纹为底,饕餮纹为饰,四面正中及四隅各有突起的短棱脊。气势雄浑中又不乏精美,完美呈现了方鼎应有的模样。
这一幅拓刻完成,石英玉周围的人长长舒了一口气,好像放松下来了一样,有些人开始交头接耳。
石英玉心想:有什么好放松的,这才只是个开始呢。
果然,画面里的苏进一点也没有停下来休息的样子,继续开始了下一步。
他拿起第二张纸,按照刚才的步骤,再次开始了拓印。
接着是第三纸、第四张纸。
他的动作快而稳定,中间没有一点迟疑。石英玉紧紧地盯着他,同时也紧紧地盯着方鼎。
四方形的巨鼎相对圆型青铜器来说,定形上可能比较简单一点,但同样存在转角、槽口等难以处理的部位。
苏进完成的拓刻图样深深地印在了石英玉的脑海中,他下意识地开始对它进行拼接。
然后他发现,苏进的工作没有任何一点瑕疵,各个方面都已经做到了极致!
这时他有了一种感觉,他在脑子里模拟的是苏进的拓刻图,然而存在于苏进大脑中的,则是后母戊方鼎本身……
方鼎四面拓刻完毕,接下来是更难的部分:足部以及内部。
方鼎共有四足,足上端饰浮雕式饕餮纹,下衬三周凹弦纹。
全形拓拓的是立体的器物,当然包括了器物的各个部位,足部也在其中。
足部结构细小复杂,又是立体的,相对难度比较大,但那也只是“相对”而已。
对于苏进来说,它完全没有构成任何一点难度,苏进的动作仍然如行云流水一般,稳定而快速,让所有的旁观者都有了一种感觉——这种工作一点也不难,我也可以试试!
但等到他们实际上手的时候,就会发现捉襟见肘,完全不知道从何入手了。
相对足部,难度最大的方鼎的内部。
工作人员搬过一个梯子,帮助苏进顺着梯子爬进了鼎里,同时摄像头也跟着调整了角度,照出了鼎中的苏进。
苏进半蹲在鼎中,容身之地即是鼎腹,很难转身腾挪。
在这种情况下进行拓刻,本身就是很难的事情。
但是显然,这种难度对苏进来说,仍然不构成问题。
他的心里早就已经有了方鼎的全景,外面非常清楚,里面也一样。
他不断移动自己的身体,让宣纸一点点铺在方鼎内腹的壁上。
工作人员不断递上工具,他头也不抬地接过,仍然在以极快的速度进行工作。
很快,他终于到达了鼎腹内那处铭文所在的位置,同样稳定却又小心地把那处铭文拓了下来。
“后母戊”三个字黑底白纹地出现在纸上,观众们纷纷恍大悟,理解了一开始旁白男声的讲述。
这个“后”字看上去跟“司”字一样,难怪一开始它会被定名为司母戊方鼎呢……
拓完巨鼎内部,苏进爬了出来。
至此,方鼎的各个部位已经全部被拓完,只等最后的拼接了。
石英玉无意识地将手指塞进了嘴里。
他很清楚,在这一步里,苏进会将周围零散的宣纸最终定型,才是真正的难点。
天工 第1233节
旁边的观众们似乎也意识到了接下来将要发生的奇迹,也纷纷停止了小声的交流,抬头向上看。
“石先生。”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突然在石英玉身边响起。
他转头一看,是一个长相极为普通,放在人群里一点也不起眼的中年人。
那个中年人面带微笑,表现得客气又恭敬,对他道:“先生正在等您,请您赶紧过去。”
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条洁白的手帕,递到石英玉面前。
石英玉这才发现自己又把手指啃出了血,他不耐烦地放下手,掏出一张纸巾,随手把血擦干净。
他说:“等会再去,我现在还有事情!”
那中年人抬头看了一眼大屏幕,了然地道:“周希丁式的全形拓法,的确精彩少见……”
他还打算再说什么,突然脸上出现了惊讶的表情。
同样的表情还出现在周围其他观众脸上,石英玉看见了,立刻抬头,同样看向上方。
0813 不如
屏幕上,苏进周围,一张张宣纸被挂在旁边的架子上,上面已经布满了深深浅浅的墨迹。
接下来他要做的,就是把这些宣纸拼接在一起,形成一整幅全形拓图样。
苏进开始了动作。
他从容站起,取下一张宣纸,放到木板地面上,拿出一把剪刀,开始剪纸。
苏进手中,剪刀不断开合,发出细微的声响,刀刃下,宣纸被剪切开来,变成了特殊的形状。
拓印的时候,由于器物是立体的,表面很不平整。再加上打拓之前要先刷白芨水让宣纸湿润,所以拓印结束之后的宣纸远不像之前那么平整,即使悬挂晾干,仍然有很多皱褶的地方。
这种皱褶让图样的大小以及结构变得模糊起来,很不好判断。尤其是拓印时,墨迹的边缘不可能清晰分明,必然有不少过渡的地方,这越发增加了宣纸上图形与器物的区别,加大了判断结构的难度。
但是很明显,这点难度对苏进来说完全不算什么。
他剪纸的动作很快,下剪一点犹豫也没有。转眼间,这幅宣纸就被剪切成形,放到了一边。
接着又是第二张,第三张,第四张……
宣纸被剪切成各种形状,放到木板地面的指定位置。
苏进剪得快,拼得也快。
仿佛魔法一般,一张张形状各异的宣纸在地面上不断延展,最终变成了一幅巨大的拓印图形。
这幅拓印图形极为巨大,极为完整,极为真实,墨迹浓淡得宜,深浅处都非常均匀,带着一种拓刻特有的古朴稳重感。
苏进用浆糊将宣纸的边缘粘贴了起来,使它成为一整幅。
摄像机不断在后母戊方鼎的实物与拓形图中间来回,观众们也不断来回打量。
可以看出来,这幅拓形图的大小、结构、形态,跟后母戊方鼎的实物一模一样,一点差别也没有。
那种感觉,就像是直接用照相机把它拍下来,进行滤镜处理,再把它放至整大喷绘出来一样。
而所有人也看得出来,在这个过程里,苏进没有使用任何现代化工程,只是靠自己的个人技术做到的。
西馆外面的人群中,突然有人开始鼓掌,最后掌声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最终连成了一片。
激烈的掌声中,有人激动地说:“太厉害了!我一直以为华夏古代人只会画平面图,从来不知道立体是什么。原来根本不是这样。照相机还没有发明的时候,他们就已经能够拓印出像照片一样的图片了啊!”
他旁边的人用力点头,热烈鼓掌。
这掌声,不仅是献给苏进的,也是献给无数已经逝世,一生竭尽全力努力发展技艺的古代工匠的。
正是他们,一次次突破人们的想像和技术的局限,留下了无数惊艳绝伦的高端技艺。
苏进今天表演的全形拓,也只是其中一种而已!
这时,在他们心里流淌着一种莫明的情绪,让他们的血液不断鼓动,心里的某种东西鼓涨得像是要漫出来一样。
这种情绪跟段程之前感受到的极为相似,那是某种共鸣,某种由古至今,延续流传而来的共鸣!
石英玉听着周围如雷鸣般的掌声,仍然抬着头,注视着屏幕里的苏进。
他并没有结束自己手上的工作,而是换了个角度,从另一个侧面对这座巨鼎进行全形拓的操作。
石英玉看着他的动作,目光中某些激烈的情绪渐渐平息下来。
接着,他听见旁边那个中年人道:“大道至简,这位苏进大师年纪虽轻,技艺已臻化境,不愧为七公子的对手。”
那人环视周围,摇头叹道:“可惜,苏进修复师这也是对牛弹琴,周围这么多人,有几个人能看懂他技艺的精髓所在?”
“人家也未必在乎这个。”石英玉终于忍不住嘲讽了一句,接着又问道,“你们家先生在哪里?不是说想见我吗?”
中年人深深看了石英玉一眼,道:“是,请跟我来。”
他转身就走,石英玉跟在他后面,离开时又忍不住回头看了大屏幕一眼。
这中年人说得也没错,苏进刚才这一次全形拓,大部分人只看了个热闹,根本就没看懂他真正厉害的地方。
看那些观众的表情,听他们小声的交流就能听得出来,他们觉得苏进的表演很精彩,但是这所谓的全形拓,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
“哈哈,我也知道怎么做了,回家我也试下。我家有个铜花瓶,虽然没值钱,但也可以拓来玩玩嘛。”
天工 第1234节
“对对,我家有个茶壶,铸铁的,可沉了。我以为没用的,现在想起来还可以拓着试试嘛!”
他们笑得很轻松,好像全形拓就跟小时候用铅笔涂硬币一样简单。
但实际上呢……
等他们自己试试就知道了。
不过换个角度来说,这也是苏进强大实力的体现。
就像那中年人所说的,“大道至简”,让手上的工作变得简单明了,让人一看就懂,这也是一种本事。
至于“简单”之下蕴藏的细节,以及将这些细节做到如此完美的过程……那就是真正的实力之所在了。
这个苏进,我真的不如。
石英玉是真的很傲气,但这时他的确不得不承认,不仅是对文物体系高屋建瓴的体系建设,就算是个人技艺上,他也不如苏进——差得远了!
接着,他又想到了更多、更多的东西……
“不过全形拓这种东西,放到现在也就是花活,也没什么大用。”
走了一段,中年人突然开口评点,“以前没有技术,只能靠手工来拓刻保存。现在嘛,拍个照片多方便,根本用不着它了。苏进费这么大劲做这个,也不过只是表演,根本就是无用功。”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石英玉不想跟他讨论这个,强行转移了话题。
“那边。”中年人笑着向前一指,石英玉抬头,看见一座小白房子出现在树后。
小白房子前方围墙的门口挂着一个牌子,末尾三个字格外鲜明。
“管理处”。
石英玉的脸上浮现出疑惑的表情——
那位先生……他在这里?
一天很快过去,时间已到深夜。
苏进盘膝坐在三号馆后工作室的木地板上,看着面前的后母戊方鼎。
时间已经不早,购买了夜票的游客也结束了游览离开了。喧闹了一天的华夏馆安静下来,只余下工作人员整理清扫的声音。
头顶上的炽白灯光经过特殊处理,如同白昼一般,照着青绿色的巨大铜鼎,静谧安稳,其中又透着一种神秘感。
巨大的宣纸铺在他面前,一共四张,分别呈现了方鼎四个不同的角度,每一张都像是放大了的照片,与铜鼎神似。
他手边的地面上另外还摆着一个小小的杯子,胎白如玉,映着光线时仿佛透明。杯壁上面的花朵艳丽却又淡雅,诗句流丽隽永,相映成趣。
苏进注视着后母戊方鼎看了很久很久,从地上拿起那个杯子,放在手里把玩。
他的目光极为深幽,内里仿佛有光芒闪动。
他修长的手指细细抚摸过瓷杯的表面,手势轻柔,好像在爱抚着爱人的肌肤一样。
他维持着这个动作很长时间,最后把它放到一边,长长吐出一口气后,站起来走到后母戊方鼎旁边,眼神专注地按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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