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种田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赵岷
叶氏端坐在上首,脸上挂着笑,一双利眼不停地扫视着一帮孙子孙女。
她旁边坐着的是林家唯一的男孩林宝根。林宝根今年十二岁,个子比林桐月高出一个头,脸庞丰满白胖。与周围一众瘦骨伶仃、面带菜色的姐妹形成鲜明的对比。他坐在奶奶和母亲中间,心安理得地等着两人给他夹菜。
叶氏和朱氏一脸慈祥地笑着,不停地问:“宝根,你想吃哪个菜”
林宝根头也不抬地答道:“我要吃肉,肉都得给我吃。”
朱氏好声说道:“好好。”
叶氏在外面多少讲究些脸面,不由得看了朱氏一眼,轻咳一声,朱氏也知道这样不好,赶紧收敛了一些。
叶氏环视了一圈桌上的众人,出声感慨道:“我活这么大,也没见过江姑娘这样舍己为人的好姑娘,她真是你们这些女孩子的楷模,你们都得向着她学着点。”
林老大和林老三家的几个女孩子们低着头,连声说是。
林桐月装作没听见,只是默默地吃着饭。
舍弃自己为了她那个堂兄这人整天都想什么呢。
叶氏顿了顿,又对林宝根意味深长地训诫道:“宝根呐,等你爹和你三叔他们回来,就送你去上学堂,你一定得好好的读书,你这帮姐妹,将来都指着你出息了好给她们撑腰呢。”
林宝根正在跟鸡腿奋斗,心不在焉地胡乱点头:“嗯嗯。”
叶氏说到这里,目光突然看向三个儿媳妇,朱氏、白氏和刘氏。
“你们三个不反对吧”
朱氏第一个响应:“娘说啥就是啥,我能有啥意见。”
白氏怔了一下,又看向三房的刘氏,刘氏也是一脸怔然,随即又了然。上学堂当然要花钱,叶氏这么说,自然有她的用意。想到婆婆这些日子当面锣背面鼓的,刘氏心里就不由得一沉。她无非就是惦记着桂月的聘礼。
话说当初叶氏为了让桂月顺利嫁到江家,大方地承诺说不会动江家给的聘礼,全交给桂月她娘收着。然而,承诺归承诺,她只要想要,总有借口挪用。这不,叶氏已经开始打上这三十两银子的主意了。
白氏和刘氏悄悄对视一眼,两人脸上都不自禁地带了一丝苦笑。
白氏先说道:“娘,送宝根上学也是应该的。我这个当婶的高兴还来不及,哪会有什么意见”
刘氏也跟着白氏的话说道:“是啊娘,俺们高兴还来不及呢,哪里会反对。”
叶氏见两人装傻,便清清嗓子,想再进一步明示。
就在这时候,就听见菊月“哎哟”了一声。
众人的目光刷地聚集到菊月身上,菊月皱着脸说道:“我被汤烫了一下。”
离她最近的林桐月和杏月赶紧问她疼不疼,菊月摇头:“还行。”
叶氏皱了皱眉头,似乎十分不满自己的话被打断,语调平平地说道:“都多大人了,吃个饭就不会小心点。”
菊月小声说:“知道了,奶,我会小心的。”
叶氏还想接着刚才的话说:“老二老大媳妇,宝根上学堂的钱——”
就在这时,林桐月又“哎哟”一声。
叶氏连着被打断,心下十分不耐烦,忍着气问:“又咋了”
林桐月抱着荷月站起身,一脸为难道:“荷月她……”
她不用说,大家也知道什么意思。
叶氏的脸黑得像锅底。
林桐月看了白氏一眼:“娘,你来帮个忙吧。”
白氏站起身,抱着荷月就往外走。
刘氏和菊月也趁机起身跟上去。
叶氏和朱氏面面相觑,发火也不是,不发火也不是。
等离叶氏稍远些,菊月就跟她娘刘氏说道:“娘,你可得稳住了。那钱可是我姐用她下半辈子换来的,她临走时说让你赶紧把爹叫回来,赶紧盖房子,别跟奶挤一个院子了。”
林桐月不由得对这个堂妹刮目相看,没想到她小小年纪,倒挺有主意。
林桐月也趁机对白氏说道:“娘,你也别答应。”
白氏一脸苦笑,“咱们家我哪做得了主。”
林桐月叹息一声,也真是,她那个爹还在呢。不过,也没关系,反正她以后把钱攥在手里。林老实真想补贴他林宝根,他自己想办法去。
院里院外,人群喧嚷,江家的丫头下人们来回穿梭。那些村民秉着不吃白不吃的原则,一个个拖家带口的,敞开了肚皮大吃大喝。一边吃一边说几句江家的好话。
林桐月想趁这个机会去看看江星月。
江星月正在画自己的画像。
林桐月站在她身后,欣赏着这一幅幅惟妙惟肖的画像,不由得出声道:“你这是留给以后的自己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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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装病
林桐月打定主意后,心态逐渐平稳下来,干活愈发勤勉,出摊时也愈发用心。好在生意还算不错,每天都有小进项。林桐月一个铜板一个铜板的攒钱。她想多积累点资本,以便以后看到什么商机好赶紧抓住。
可惜,她的攒钱计划受到了林老实的阻挠。
林老实怂归怂,但人并不傻,在金钱上他计较又精明。开始几天,他没怎么怀疑两个女儿。毕竟,自己的闺女是什么性子,他比谁都清楚。谅她们也不敢欺瞒自己。但是,随着三女儿对自己越来越不敬后,他开始有了疑心,特别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们村里总有人到镇上去,有些人对别人家的事热心得很,有次,一个闲人愣是躲在人堆里,数着林家姐妹卖了多少碗,并且回来还告诉了别人。
这一下,掀起了一场小风波。
本来大伙觉得,那小摊子不过是两个女娃的小打小闹,能赚啥钱。但现在不同了。
有人碰到林老实就向他打听:“林老二,最近发了财吧”
林老实了忙说:“哪有哪有。”
那人撇嘴,“你哄谁呢,有人见你家那俩丫头一个集卖几十碗,你算算多少钱”
林老实明显愣了一下。问话的人也愣住了:“不会吧,你竟然不知道啧啧,你的心可真大呀。”
林老实没再说话,当下就闷头往家走。
回到家里,他照例先冲白氏发了一通火,白氏不敢吱声,仍然低头默默地干活。
林老实仍觉气愤难消,索性坐在院子里骂起来:“你瞧瞧你生的什么闺女,还把不把我这个当爹的放眼里这翅膀还没硬呢就想飞了,我让她飞,等她回来,看我不打断她的腿。”
白氏听到他放狠话,手和心不由得一起颤抖。
她喏喏劝道:“她爹,你也别听人家挑拨,你自家的娃是啥样,你还不清楚。”
林老实不听则已,一听怒火更盛:“我清楚得很!”
白氏动了动嘴没敢再劝。
下午的时候,杏月和桐月姐妹俩回来了。
“娘,小五,我们回来了。”杏月一进门就开喊。
杏月兴冲冲地开了篱笆门,她一进来就觉得院里的气氛不大对。她爹正阴着脸站在堂屋门口瞅着她们两个呢。
杏月一见林老实在家,雀跃的心情当即当沉,她小声叫了声爹。
林老实爱搭不理地应了一声,接着便用力瞅着林桐月,“桐月啊,今日卖凉粉的钱哪”
林老实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十二文钱递过去,“今日生意不怎么好,怕东西放坏了,最后都减价处理了。”
要是以往,没准林老实还信,但今日,他是打定主意不信三闺女的话。
他也不说话,就是拿眼盯着林桐月,试图逼迫她说实话。以前的林老实用这招百试百灵,只要他一瞪眼,老婆孩子没有一个不怕的。
林桐月坦然迎着林老实的目光,脸上并无一丝慌乱。
“杏月,你说。”林老实又把目光转向更为老实的杏月。
杏月虽然心里慌乱,但她牢牢记得三妹的话,因此就说道:“确实不太好卖,这些人难缠,总想便宜点。我嘴笨,一向都是三妹收钱算帐,我来干活。”
她这话是实话,两人确实一直都是这样分工。
林老实从两个女儿这儿问不出什么来,但他仍不甘心。他的目光扫向两人的袖笼和腰间,他想搜,但又拉不下来脸。
林桐月在心里暗暗鄙夷了一会儿,她主动开口道:“娘,你过来搜搜我们两个呗。”
白氏听到林桐月的话,不由得脸现怒容:“搜啥搜,这要是传出去,你让人家怎么看咱们家。人家会说咱家是,闺女欺骗爹娘,爹娘不相信闺女,咱们老的小的都落不着好。”
林桐月笑着望向林老实,林老实刚兴起的那一丝念头立即打消了。
他心情烦乱地说道:“好了好了,都赶紧干活去。”
林桐月等的就是这句话,当下扭身进屋去了。
当夜,等到夜深人静时,林桐月从墙缝里掏出一个罐子,往里头叮叮当当地扔了十几文钱,然后又心满意足的塞进去。
虽然处境不佳,环境堪忧,但日子到底在一天天变好。临睡前,林桐月不忘自干了一碗心灵鸡汤:生活不像她想得那么好,但也不像想得那么坏。
大概因为这碗鸡汤的缘故,当晚,她难得做了一个美梦。
她梦见自己终于摆脱了风吹日晒的种田生活,如愿以偿地进了城……
不过,美梦终究是美梦。
次日清晨,林桐月还在睡梦中就被院外的一阵喧嚷声给吵醒了。
这是她大伯母朱氏的哭叫声:“他二叔二婶,你们还没起吗不得了了,咱娘得了急症了,你们快去瞧瞧——”
“咋了咋了”林老实和白氏一听到叶氏病了,赶紧起来开门。
“我也不知道咋回事了,昨晚上她就说不舒坦,我以为是累着了,就让她去歇着,哪知道今天早上怎么叫也叫不醒。这可咋办哟。”
朱氏可着嗓门嚎叫,把左邻右舍都给吵醒了。
最先来的是东边的杨家,王大娘和杨大山过来问是怎么回事。朱氏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王大娘安慰道:“上了年纪的人,有点小病小灾很正常,赶紧去请郎中吧。”
两家的男人都不在家,请郎中的任务自然落在了林老实身上。林老实穿好衣裳,连用都没洗,就去了西庄请胡郎中。
叶氏病了,林桐月她们当孙女的自然要去看看。等林老实出门后,白氏锁了门,抱着荷月带着杏月和桐月一起朝林家老宅走去。
林家老宅是半砖半土的房子,三间正房,东西各两间厢房,看上去比林桐月家气派不少。叶氏和林老大夫妻俩各住一间正房,林老三一家挤在西厢房。院子很大,柴棚,猪圈,鸡舍,羊圈,农家该有的都有了。不过,猪圈好久没清理了,满院子弥漫着一股猪粪味,鸡鸭没关好,满地跑,地上到处都是鸡粪鸭粪,走路都是踮着脚。
叶氏的屋里挤了满满当当,三个儿媳妇,各房的孙女孙子能来的都来了。叶氏侧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朱氏一进屋又开始掉眼泪,刘氏也在一旁哭,白氏见两人都哭,也不好不哭。
屋里正哭得热闹,林老实领着胡郎中来了。
胡郎中四十来岁,身材干瘦,尖头尖脸,一双小眼睛打一进屋就没停住打量
第二十一章算帐
事情商量的结果是,大房二房三房出一起出钱给叶氏买药。
叶氏的病情十分凶险,头几天不但要吃丸药,还得喝汤药,还要人守着。
三个儿媳妇商量着,每人轮守一夜。
其他两个还好说,但轮到白氏时,事情有些棘手。本来嘛,荷月平常时候也愿意跟两个姐姐睡,但这次不知怎地,怎么也不肯离开她娘。白氏没法,只好带着荷月守夜。等她睡熟了,就把她放在叶氏的炕头,白氏守在床边,尽心服侍叶氏。
杏月和桐月就不用守了,她们仍回自己家去。
次日清晨,林桐月想了半夜想出了一个主意,她正在推敲细节,看怎么揭露这个计划才万无一失。她万万没料到的是,她们一进老宅,就听见叶氏在屋里大声嚎叫。院里屋里围了一堆的人。
她不明所以,赶紧挤进去看个究竟。
此时的叶氏披头散发地在床上打滚,
她这会儿眼窝深陷,脸色发青,状如女鬼,声音凄厉,语无伦次:“啊……有鬼往我身上扎针,她说她也是被人用针扎死的,怎么办,怎么办”白氏刘氏还有几个妇人正用力摁住叶氏。
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有的人脸色严肃,有的一脸畏惧。
“这是咋回事”
“谁知道。”
“不会是撞上什么了吧”
“那去请马神婆来驱一驱。”
……
叶氏一直闹了一上午,最后闹累了,才沉沉睡去。
到了下午,她又醒了,说全身疼痛,她还一口咬定自己身上有针。几个儿媳妇把她全身检查了一遍,却是什么也没发现。
直到这时,众人才想起她该吃药了。朱氏拿出药丸,哄着劝着叶氏吃下。
叶氏也没多想,张口把黑乎乎的药丸吞了下去。
不知怎地,她总觉得这药有点不对劲。跟头几天的味道大不相同。那药丸是胡郎中特意为她制的,虽然闻起来带着药味,但并不难吃。
但今天吃的这个,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那味道总让她想起羊粪驴粪蛋之类的东西。或许我是被吓坏了,连鼻子也有毛病了。叶氏不好跟人说,只得默默埋下这个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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