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人传奇

    副导演严皓听到许望秋有新想法，也赶忙走了过来。

    严皓出身出身佐派家庭，带有佐派的标签，上一世他拍的电影跟香江其他导演不同，很多影片都拍摄于内地，取材于中国。在上一世的1984年，严皓拍摄了电影《似水流年》，并一举囊括相继香江金像奖最佳影片、最佳导演6项大奖。1990年，他网罗三毛、林青霞、秦汉、张曼玉拍摄的《滚滚红尘》，在金马奖上获得了8项大奖。1995年，他与张瑜合作的影片《太阳有耳》，在柏林电影节获得了最佳导演及国际影评人奖。

    现在的严皓已经拍摄了三部电影，但都没有什么影响。既没有出色票房成绩，也没有特别好的口碑。六月中旬，严皓带着剧本《似水流年》找到夏梦，希望夏梦能够投资。《似水流年》是讲香江人回内地寻根的故事，必须回内地拍摄，只有找银都或者青鸟合作才有可能拍出来。夏梦很喜欢这个故事，不过她对内地生活也不是特别了解，就让许望秋帮着看看。

    严皓看过许望秋所有电影，而且不只看了一遍，他对许望秋是由衷的佩服。在跟许望秋见面，知道许望秋要拍的内容后，他主动提出担任许望秋的副导演，协助许望秋完成这部电影。许望秋自然是求之不得，于是，严皓就成了《冷》剧组的第一副导演。

    等张一谋、严皓和夏梦过来后，许望秋指着地上的小水坑道：“这个水坑让我有了新想法，就是以这场戏作为电影开头。我们以地上的水坑作为开头，天上在下雨，地上的水坑泛起一道道波纹，抗议港英政府的队伍向这边走来。我们不拍抗议人群，而是拍水坑中的倒影。从倒影中我们能看到抗议人群，看到太祖像。由于在下雨，水面不断泛起波纹，整个画面是不稳定的，预示着香江社会的动荡。另外，泛起的波纹和抗议队伍的倒影交织在一起，给人一种特别梦幻的感觉。如果我们以这个镜头开场，那我们可以将少年郑毅部分全部作为梦境来处理，这样效果可能会更好。”

    他顿了顿，继续道：“父母被杀在郑毅心里留下了严重的心理创伤，他经常会做梦，梦到少年时候发生的一切。这么处理，能更好的呈现人物内心的创疼。这样，电影最后人物彻底崩溃，大开杀戒，才更具说服力。”

    其实在筹备期，讨论怎么拍的时候，大家讨论过用梦境来处理少年郑毅部分。不过最后许望秋没有选择这种处理方式，而是认为用正常拍更好。拍少年郑毅一家的日常，顺带将背景拍出来，然后拍郑毅父母被杀，郑毅重伤。医院里，少年郑毅瑟瑟发抖。护士问他，你怎么了？郑毅说，我冷。就在这时，电影的片名“冷”出现。

    张一谋在电影上是语不惊人死不休，总希望有创新，方方面面表现出独特性，如果故事没有办法，就强调画面，画面没有办法，就强调形式，总之，要有点不一样的东西。他听完许望秋的想法，一拍大腿，嚷道：“这样开场好，比我们原来的开场有意思。原来以警察和抗议人群冲突开场，特别写实，也比较震撼，但并没有太多的新意。这样开场的电影很多，今年在西柏林电影节，跟我们并列金熊奖的《1920年的法斯特》就是这样开场的。我觉得现在这个开场好，有意思！”

    严皓也觉得许望秋的这个想法很有意思，如果是一般的电影这样拍会很妙；但《冷》这个故事却不适合这么拍：“《冷》是以小见大，讲述香江的过去与未来，这样电影应该是厚重的，应该具有史诗气质。在镜头选取上，应该沉稳大气，我觉得还是原来的拍法好。用梦境来处理少年郑毅部分，会让叙事角度受到限制，无法全景式展现这段历史。比如石慧姐他们到总督府抗议，警察殴打抗议群众，这些就没法拍，因为郑毅的父亲不可能把他带到这些地方去。既然郑毅没有去，那么这些就无法向观众呈现。这样一来，整部电影的写实性就大大降低了。”

    许望秋摇头道：“不是这样的。如果我们按照原来的方式拍，需要考虑视角的问题，需要考虑镜头的逻辑性，但用梦境的方式处理，反而不需要考虑那么多，因为梦境是没有逻辑的，在梦境中人是自由的。在梦境中，你可以是你自己，也可以是别人，甚至可以是天上的一只鸟。在梦境中出现石慧他们在港督府抗议，出现警察殴打抗议群众的画面是完全可行的，并不会受影响。”

    严皓虽然是在伦敦电影学院学的电影，但受法国新浪潮和意大利新现实主义影响很深，他的电影向来以写实著称，听到许望秋这么说，忍不住道：“我知道这是意识流。可这是一部关于香江过去和未来的电影，是现实主义题材，应该追求写实才对。”

    许望秋笑着道：“少年部分通过梦境来呈现，并不影响电影整体的写实性，就像《一盘没有下完的棋》，大部分内容都是回忆，但电影依然是写实的。我认为写实不是对现实世界的简单复刻，如果我们能把梦境很好的呈现出来，其实也是一种写实。”

    严皓想了想，许望秋的话也有道理，点头道：“那行吧，就这么拍吧。”

    许望秋转头看向夏梦，问道：“夏梦姐，你是什么看法？”

    夏梦笑着摆摆手：“我没什么看法。你们都是艺术家，你们按照你们认为最好的方式来拍就行。我是后勤总管，给你们做后期保障的，创作上的事不用问我。”

    许望秋起身看了看地上的水坑，又看了看时间，沉吟道：“要拍出我们想要的效果，需要做很多准备，今天肯定是没法拍了，只能把时间往后推，我们先拍后面的内容。”

    ……

    许望秋本以为拍这个镜头很容易，没想到足足拖了两天，拍摄的准备工作才做好。

    许望秋希望雨水滴到水坑中，水面泛起道道波纹。最开始剧组工作人员是用喷头喷水，但喷出来的波纹特别乱，不是许望秋想要的波纹一圈接一圈的效果。工作人员经过反复试验，最终

    经过将近一个小时的准备，准备工作全部做好，严皓过来告诉许望秋，可以正式开拍。

    许望秋来到监视器前，拿起喇叭，大声喊道：“开机！打板！开始！”

    随着“开始”口令响起，拍摄正式开始。湿漉漉的地面洒满了水，形成一个个水坑，明晃晃的。游行队伍举着抗议标语，喊着口号向着摄影机走来。在摄影机前方不远，有一块三四平方米的水坑，在水坑的上方，竖立两根铁管子，正对着水坑中一滴滴的滴水。这些水滴滴在水坑中，泛起道道波纹。

    摄影机静静地对着水坑，拍水面的道道波纹，也拍倒影在水面的游行队伍。波纹与抗议港英政府的标语交织在一起，就好像打开了一条时间隧道，见历史拉回到了1967年。

    许望秋对这个镜头非常满意，拿起喇叭，兴奋地喊道：“停！这个镜头漂亮极了！”

    当夏梦他们在监视器中看到刚刚拍摄的画面后，也都是赞口不绝。

    夏梦喜笑颜开地道：“望秋，你真是天才！这个镜头真的太有意思了！这个镜头不光画面特别漂亮，还给人一种意蕴特别丰富的感觉。有了这个镜头，我们这部电影就错不了。”

    严皓本来不是特别赞成用这个镜头作为电影开场，但在真正看到了拍摄画面，他意识到许望秋是对的：“这个镜头真的特别奇妙，抗议队伍是在水里面，而波纹是在水面上。这一圈一圈的波纹特别像科幻小说中的时间波，这个水坑就好像时间隧道，一下把大家拉回到了1967年。这种感觉特别奇妙。”




第331章 体验死亡（修）
    剧组工作人员从大巴车上下来，立刻开始搬运设备、布置现场，为拍摄作准备。

    许望秋从车上下来后，将剧务叫到身边，从兜里摸出一张纸币，让他帮自己买几份报纸。虽然现在是在香江，但许望秋一直在关注内地的时事，每天都会看报纸。

    十多分钟后，剧务将一叠带着油墨香气的新报纸放在了许望秋面前。许望秋拿起《大公报》，只见头版用大幅标题写着“中国公布对香江的12条基本原则”。他赶忙读了起来，原来在中英双方的第二轮谈判中，双方各说各的，没有取得任何进展。在这种情况下，中国公布了为1997年后的香江制定的12条原则，意在提醒英方谈判人员，如果在1984年9月之前达不成协议，中方将单方面准备自己的方案。

    对完报道，许望秋轻轻呼了一口气，转头对夏梦道：“这事不容易啊。”

    夏梦在香江呆了三十多年，见识了英国的种种手段，对“帝国主义”这个词有很深的认识：“英国在香江经营多年，肯定不甘心把香江还给中国。现在是1983年，不是1883年，不再是一百年前那个任人欺负和侮辱的中国。我们一定能收回香江，谁也阻止不了。”

    就在这时，许望秋看到梁朝纬来了，便冲他招招手，将他叫了过来。《冷》剧组的演员都住在银都的演员宿舍里，大家生活在一起方便沟通，可以增进了解，也方便管理。不过昨天许望秋给了梁朝纬一天假，让他回家去。许望秋让梁朝纬回家倒不是让他回家见父母，让他跟家人团聚的，而是为了今天的拍摄作准备。

    今天要拍的是梁朝纬被暴徒袭击，被捅中心脏死去的一场戏。演员演死亡很简单，双眼一闭，往地上一倒，角色就算死掉了；但要真正演好其实是很难的，尤其要将临死前的状态完美的呈现出来，难度是很高的。因为演员不光要将人物的心理状态演出来，还要将生理状态演出来，没有足够的能力和技巧是很难演好的。

    关于人物死亡的表演可以说汗牛充栋，但真正演好的表演其实并不多，能够将人物生理状态和心理状态都非常完美的呈现出来的表演更是少之又少，其中邓超在《烈日灼心》中的表演算是比较好的表演。邓超的这个表演，演出了人物在面临死亡时的生理状态，呼吸急促，身体不自主的抽搐；同时演出了人物的心理状态，从最开始的因为恐惧而慌张，到慢慢开始麻木，执导最后奄奄一息，整个心理过程非常清晰。

    梁朝纬扮演的角色虽然不是主角，但非常重要，他的死对男主角后来的转变产生了很大影响。对这个人物的死亡，许望秋会给够镜头，将他死亡的过程拍出来。这样后面男主角大开杀戒，观众才会理解，才会觉得理所当然。

    如果是四十岁的梁朝纬，演这场戏肯定是信手拈来，但现在梁朝纬只有21岁，缺乏足够的生**验，演技也非常稚嫩，要演好这场戏就非常困难。许望秋让梁朝纬回家，就是让他回家买两只鸡来杀，观察鸡临时前的状态。

    等梁朝纬过来后，许望秋没有急着安排他走位，问道：“纬仔，昨天回去观察了吗？”

    梁朝纬点头道：“观察了。”

    许望秋问道：“那你说说，鸡临死的状态是什么样的。”

    梁朝纬想了想道：“以前我没有观察过，昨天观察之后，发现跟我想象的有点不一样。鸡在临时的时候，身体会抽搐；死亡之后瞳孔会放大。”

    许望秋满意地道：“很好。其实人也是这样，在死亡来临的时候，很多人的身体会因为恐惧而抽搐。不过人跟鸡终究是不一样的，人在面临死亡的时候心理状态是很复杂的。你在演的时候不光要生理状态，还有把人物的心理状态演出来。”

    梁朝纬挠了挠头，愁眉苦脸地道：“这个我完全没经验啊，没体验过那种濒临死亡的感觉，要演出那种心理状态恐怕有点难。我怕演不好。”

    许望秋也知道这场戏的表演难度很大，对现在的梁朝纬尤其如此，梁朝纬是天生的体验派演员，必须要有相应的体验，他才能完美的演出来。他没有体验过临死状态，要让他完美呈现这种心理状态，确实非常难。不过许望秋敢让梁朝纬来演这场戏，那肯定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这事我有经验，我有办法让你体验到那种濒临死亡的感觉。”

    梁朝纬听到这话眼睛就瞪大了：“开玩笑的吧，你怎么会有这种经验？”

    许望秋淡淡地道：“六岁那年，我去看武斗，结果被流弹打中，在病床上躺了大半年才恢复过来，差点就死掉了。在那之前，我是个特别顽劣的小孩。在那之后，我改变了很多，成了现在的我。那种临死前的状态，我是真的体验过，真的有经验。”

    梁朝纬目瞪口呆地看着许望秋，心想原来许望秋在小时候差点死掉，难怪他跟其他人有点不一样。

    许望秋见梁朝纬满脸惊诧，笑着道：“你要体验吗？那种滋味可不好受。”

    梁朝纬清楚如果不体验一下的话，自己很难将这场戏演好，就道：“我想体验。”

    许望秋也不废话，将报纸一张张打开，然后铺在地上。剧组工作人员跟许望秋合作大半个月了，知道许望秋会用各种奇奇怪怪的手段帮助演员入戏。此时听到他要帮梁朝纬体验频临死亡的感觉，都围了过来，好奇的看着许望秋，想知道他如何让梁朝纬体验濒临死亡的感觉。

    许望秋指着地上的报纸对梁朝纬道：“你躺到地上。”

    梁朝纬没问为什么，顺从地躺在了地上。

    许望秋拿起一张报纸盖在梁朝纬的胸口，拿起自己的椅子，放在了梁朝纬的胸口上。他蹲在梁朝纬身边，问道：“感觉怎么样，重不重？”

    梁朝纬摇头道：“不是很重。”

    许望秋微笑着道：“你们在表演课上做过七力四感训练，应该知道想象力和信念感是最重要的。现在拿出你的想象力和信念感的，想象压在你胸口的不是椅子，而是一块巨石。这块巨石非常重，不光压在你胸口，而且压在你的喉咙上，让你呼吸困难，你要用很大的力气才能呼吸到氧气。现在进入这个规定情境，你能做到的。”

    梁朝纬听完许望秋的话开始动用想象力，去想象压在自己胸口的不是椅子，而是一块大石头；他开始想象自己呼吸困难，让自己的呼吸变得急促的起来。

    围观群众觉得梁朝纬的表演惟妙惟肖，都不住点头，都觉得梁朝纬厉害。

    许望秋却微微摇了摇头，虽然梁朝纬满脸痛苦，呼吸急促，看起来像模像样；但他知道梁朝纬并没有真正进入规定情境，是演出来的。真正胸口被压住，呼吸不畅的时候，人的生理反应不是这样的。在正常情况下，人呼吸不畅是想要坐起来的，因为坐起来，佝偻着身子会有利于呼吸。当然梁朝纬现在演的是胸口压着大石头，是坐不起来的。但他的身体还是会本能的向上，比如脑袋肯定会向上抬。

    差不多等了两分钟，许望秋见梁朝纬还是没能真正进入规定情境，便伸出右手，用力压在了椅子上面。

    梁朝纬感觉胸口的压力瞬间变大，呼吸不畅，脑袋不由自主地往上抬。

    许望秋见状，大声道：“用力呼吸！用力！你想活下来！不想死！用力呼吸！”

    梁朝纬张着嘴巴，大口喘着粗气，就好像要把刚才不小心呼出去的空气吸回去似的。

    许望秋盯着梁朝纬看一分钟，感觉梁朝纬找到了濒临死亡时的那种生理状态了。接下来，该让梁朝纬体验濒临死亡的心理状态了。

    许望秋看着梁朝纬，缓缓地道：“人在面临死亡的时候，不同的人心理状态肯定是不一样的。你要演的角色是被暴徒捅了，像这种因为意外，而不得不面对死亡的时候，基本上所有人都会感到恐惧。与此同时，几乎所有人想的都是我不想死，我想活下去。在这个时候，人往往会找到一个理由，让他觉得自己必须活下去。”

    许望秋顿了顿，道：“你现在21岁，在你21岁的生命中，最大的遗憾是什么？你不用告诉这个遗憾是什么，这可能涉及到你的**。现在你要做的就是用想象去实现你的愿望，用完美的方式密布内心的遗憾。假设你最大的遗憾是没有女朋友，那么你……”

    梁朝纬听到这话辩解道：“我才会为这种事遗憾呢。”

    许望秋笑道：“你要是不为这事遗憾的话，反应怎么会这么大。你说你都21岁了，还没女朋友，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很为你着急啊。”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道：“长城不是有很多不错的姑娘嘛，比如刘佳玲。要不我撮合你们一下？”

    众人听到这话一阵大笑，夏梦也忍禁不禁。你明明跟梁朝纬差不多大，装什么老年人啊！

    没想到梁朝纬听到这话直接摇头：“刘佳玲很好，但她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许望秋听到这话有些诧异，心想刘佳玲可是你未来的老婆耶，她竟然不是你喜欢的类型，哪谁是你喜欢的类型？不过仔细一想，他突然想起好像梁朝纬和刘佳玲最开始确实不来电，两个人的性格差异特别大，只是后来相处多了，才发现对方特别适合自己。

    不过许望秋并不关心梁朝纬喜欢什么类型，也不关心他的遗憾是什么，他想要的是让梁朝纬进入规定情境，去体验临死之前的状态。他哈哈笑了声：“刘佳玲不是你喜欢的类型就算了，我这个媒人是做不成了。既然你不为没有女朋友而遗憾，那就不提女朋友的事。我们每个人都有遗憾，不可能没有。我也不问你的遗憾是什么，现在你在心里用最完美的方式去弥补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