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指南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昆吾奇
“那一次之前”乌鸦一愣,“我怎么不记得难道那时候你还有别的鸟”
青木没理他,看着祭坛说道“但愿我们没有做错什么。”
乌鸦仰起头,很认真地思考了一阵,说“关键还是那个停机库,也许是别的原因呢,如果不用你们手里那些神圣的棍子,还有什么办法能支撑柱那样一个时空泡泡吗”
青木摇了摇头说“没有神圣之杖沟通整个精神力场,个人就算能感应到那些空间碎片,也无法在影响它们,更不要说凝聚成起来。除非”
“除非什么”
“群体意识。”
青木忽然想到了睡在剑鱼号上的三百多官兵。但他又摇了摇头,觉得不可能。那些官兵都死了,都已经火化了。
火化他想起自己曾经专门去看过那一片烧焦的废土,连骨头渣子都没见到。当时他只以为是受了静止时空和特殊环境的影响,现在想来,他的确是没有亲眼看见那些尸体被火化
爱丽丝
青木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他问乌鸦“如果罗纳德没死,你觉得他现在在哪儿”
乌鸦想了想说“也许已经回家了呱”
“回家”
“对呱,你能用一根柳条回家,人家怎么不能有别的办法回家。回家可以吃酱肘子,总比在这里天天吃鱼干好现在就剩你一个不会抓鱼的懒人,连鱼干都没得吃了,我真是苦命的鸟呱”
乌鸦呱呱地感叹起悲惨的命运来。
一提到家,青木马上想到了那条老街,和那棵老树。可不知道为什么,他脑子里闪现的不是柳树,却是一颗桑树。
他转身回望祭坛,舒展了眉头,笑着说“你马上就可以吃到酱肘子了。”
乌鸦一愣,随即看见祭坛里那一枝细柳不知何时已经长成了大树,样子和柳营巷那棵老柳一模一样。
它呱地一声叫,差点就飞了过去。不过想起外面还处于时空静止区,便牢牢抓住了青木的头发,空扇了几下翅膀,嘴里叫道“好险好险,呱呱”
青木走下祭坛,来到柳树前。他啪一甩手里的木之魂,整个空间震荡了一下,保护他们的时空泡泡随之碎裂散逸,消失不见了。
乌鸦担心地说“你这算破釜沉舟呱万一万一此路不通”
“闭上你的乌鸦嘴”
青木说着伸出手去,触摸到了眼前垂下的根根绿丝绦,一股奇怪的感觉如电流般流入他的指间,传遍全身。他没有犹豫,一把撩开了柳帘,跨了进去。
他和乌鸦的身影一点一点的消失,像被人从纸上擦去的图画。祭坛内的柳树则极速的衰败,在静止的时空里,瞬间经历了千年的岁月,花叶凋零,根枯枝烂,最后化为看不见的尘埃,只留下一小截柳枝,依然插在地上的石缝里。
第650章 风一更,雪一更,褪尽繁华见桑心,杨柳又青青
整个桑园一夜之间换上了新绿,这不得不说是一个奇迹。
毕生花当机立断,修改了最后的方案,以免施工方在工程尾期破坏园林中新长出来的这些树苗。
胡杏作为桑园的主要投资人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当她看见满园新绿时,惊讶地合不拢嘴,连问毕生花是怎么做到的。
毕生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隐约觉得这些树和那个人有关系。但她又不愿提起那人的名字,不愿再翻起那块已经沉入心底的石头。她站在湖边,湖水清澈却看不见底,只有倒映的蓝天和白云,深邃而悠远。
胡杏看出了她的心思,大概猜到了这里的变化和某个神奇的人有关系。她也不忍提及他的名字,以免破坏这表面的平静。
这些年她和毕生花见面日多,看到了她一天天的变化,也越来越了解这个女人。
自从酒吧不开以后,当年那个凶巴巴的男人婆不见了,虽然还是一身中性的打扮,却不再散发出那股凶悍的劲头,一如荆棘柔化了刺,在寒风中绽放出的傲骨寒梅。
每个早晨,她都要去打扫那个人的房间;每个黄昏,她都要在柳树下翘首远眺;每个夜晚,她都要在楼顶痴痴的仰望星空就这样日复一日,她眼中的神光一点一点收敛;她的背脊一点一点佝偻;她的短发一点一点露出白丝;她的脸上一点一点凝结风霜她的心也终归于平静,平静得像结冰的湖面。
这冰并不寒冷,并不让人见之瑟瑟。唯叫人觉得平静,平静至死,仿佛永无融化的可能。
胡杏知道,这冰下,依然潜藏着温热,只是这温热需要一个人和一个时机来勾活,一旦勾活,可能就是一团汹汹烈火。可惜那个人一直没有回来,这温热便越藏越深,渐不可感知了。
胡杏看着毕生花的样子有点心疼。
只不过五年多的时光啊,却仿佛过了五十年
一个人的苍老真的不仅仅是岁月决定的。人心如纸,燃过与身同成灰烬,而死灰复可再燃乎
她想起自己,也曾为那个男人迷恋过,也曾为他的失踪而忧心不已,但这不是她的全部,而随着时光的流逝,她的生活还在继续继承家业、经营产业、在财富聚合的圈子里逐渐腐化她在社会的磨盘中磨光了自身的棱角,而那个男人的样子在她心里也渐渐模糊起来。
对比眼前的女人,一丝羞愧的感觉从她的心底升起。
“花姐”胡杏犹豫了一下,还是从手包里拿出了一封请柬,“我要结婚了。”
毕生花接过请柬,指间微不可见地颤动了一下。她笑了笑,说“恭喜啦”
国庆小长假的时候,胡杏和史大壮的婚礼在吴中最豪华的度假山庄举行,那时候,桑园的树林已经长得颇有些规模了。
还是树苗的时候,毕生花并不确定那是什么树,请来林业专家看过后,都说那是桑树,而且是一种古老的树种,和江南一带常种植的改良桑树品种不同。林业局要求拔一株回去做种苗研究,却发现这几十亩桑林地下的根系居然全是连在一起的,仿佛那都源于同一棵树。
毕生花马上想起了那棵老柳树的根,早在柳营巷拆迁之前,园文局的人就来检测过,说这里的地下全是老树根。
她知道,这里曾经是一棵桑树,烧毁后把湖边的柳树移栽过来,才成了现在的模样。看样子,那桑树并未死绝,地下的根都还活着,不知什么原因,这时候全都发了出来。
只是那棵老柳的状况看起来却不太好。
自从周围长出了许多树,仿佛土地里的养分都被它们吸走了,树皮开始斑驳开裂,树叶开始焦黄枯萎,树枝也整条整条地开始脱落。
毕生花想了很多办法,浇水、施肥、除虫,却收效甚微。她知道它老了,终于放弃。谁也抗不过日子,抗不过风霜。
老柳树老了,湖边那株新柳却很快地成长起来,比那些桑苗长得还要快得多。才几个月功夫,它就长到了碗口粗、三米多高,婀娜地站着,一根根柔而不弱的细柳条垂下来,在风中招摇,在水中照出窈窕的样子。
冬天的时候,老柳树的情状愈发不理想,树皮大块大块地掉下来,柳枝几乎落光了,变得光秃秃的,只剩些粗壮的枝桠朝四面叉开,在天空中投下黑色的剪影。
几百年来,它第一次失去了葱茏的样子,失去了象征生命的绿。
毕生花站在树前,仿佛一下子又苍老了好几岁。
年底的时候,她参加了另一场婚礼。
姚菁菁和候彪结婚了。
候彪还是记不起从前的事,但大脑损伤已经修复,经过医生的确认,除了失忆,他已经是个正常人了。
相较于胡杏婚宴的奢华,他们的婚礼简直可以用简陋来形容,但新人的幸福感却更能近距离地传导给宾客。
候彪穿着西装,锃亮的光头像个灯泡照着他自己和身边的姚菁菁。他脸上露出孩子般的羞涩,倒是新娘显得落落大方,挽着他的手穿过拱门的时候笑得比装饰拱门的鲜花还要灿烂。
毕生花平静地参加了婚礼,听完主持人絮絮叨叨的开场,看着一对新人交换了戒指,嘴唇轻动,说了一句只有她自己能听见的祝福语,然后默默地退出了宴会厅。
她没有参加随后的晚宴,回到了桑园。黄昏的落日照在冬日的桑林里,渲染出一片迷蒙的金黄。
她发现那棵老柳树的皮已经全部脱光,但里面的树干看上去并未枯死,反而凝结着一层树脂一般的透明的液体。一些新的叶芽从树干和虬结的树枝上冒出来,顶着冬日的寒风绽放出生命的颜色。
她确定这不是幻觉。
到腊月的时候,树上凝结的那层透明液体彻底干掉,变成了黄黑的树皮。更多的叶芽长出来,更多的纸条在伸展,更多的树叶在风中变绿。
毕生花确定那不是柳树的皮,也不是柳树的叶子。经过反复观察,她确认,这棵老柳在褪去了老皮、脱落了旧枝之后,变成了一棵桑树。原来它那柳树的皮下,包裹着的,一直是一颗桑树的心。
湖边的那棵新柳长得更高大了。大概是老柳的使命完成,灵魂又回到了湖边重新生长了吧。
大年三十那天,天下起了大雪。
毕生花担心老桑新皮挨不了这样的寒冻,便抱起了两张草席,撑着伞,来到桑树下。她把伞放在一边,竖起草席,在粗壮树身上绕了一圈,再用草绳一圈一圈地扎住。她不敢扎地太紧,生怕新生的树皮经不起摩碰,又不敢扎得太松,怕哪天西北风一烈就把席子吹走了。
风雪弥漫,让她有点睁不开眼睛。大片大片的雪花落在她本就有了白丝的头上,落在她略显佝偻的背上,堆积起一层白白薄薄的雪衣。
忽然,她感觉雪好像停了。
她掸了掸手臂上的雪,用手背擦了擦眼睛,抬头看见一把黑色的伞撑在头顶。
她猛然转身,看见那人就站在她对面披着一件老旧的灰色风衣,左手插在裤兜里,右手擎着伞,脚上的趿拉板深陷在雪地里,乱糟糟的鸡窝头上停着一只黑色的鸟。
四周是宁静的雪。
毕生花的身体瞬间凝固,仿佛冻住的冰人,而深埋在心底的某些东西随着血液的热流蠢蠢欲动,终于忍不住澎湃激荡,涌出两行清泪,融化了脸上的冰霜
“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
远处响起鞭炮声,新的一年即将开始。
第651章 情深莫惜酒,更饮一杯无
这是一栋新造的房子,坐落在桑园的侧面,白色的墙壁和周围的雪色融为一体,高高的马头墙上也覆着雪,露出黛瓦椽边,像画在白纸上的黑线,简简单单几笔就勾勒出了一幅江南民居白描图。
青木站在二楼的走廊上,望着廊外的风景。
雪还在飘飘洒洒地下,大树小树都成了乱舞的银蛇,只有湖面未曾积雪,平静得像一面镜子,倒映着灰蒙蒙天空,雪花一落在上面,就仿佛被镜子吸了进去般消失了。
他的身后是熟悉的门,门上贴着“唯有青木,可栖神乌”的联子。门里是一间不大的屋子,摆着一张办公桌、一张沙发、一排书架和一个鸟架子。桌上放着一包百乐门香烟、一盒火柴和一个烟缸,沙发上和地上都乱七八糟地堆着些杂志,都是最新的。鸟食盒子里放着酱肘子肉,也是新鲜的,还能闻出香味。
再里面是一个小房间,四面白墙,一尘不染。靠墙有一张床,床上叠着云丝被,也是干干净净,整整齐齐。
一切都和他走的时候一样,要不是房子的外墙和位置都发生了变化,他还以为自己昨天就住在里面。
难以想象已经离开过五年了
柳营巷不见了,柳已成桑,那些曾经打过招呼的老街坊都搬去了别处,桑园虽美,却凄清过分了。他想起那个女人,独居在此,青丝染霜,心里忽有些触痛。
这是他从不曾有的感觉,对于一个无梦的懒人而言,情感就像廊檐上悬挂的冰锥,该冻的时候冻着,该化的时候自然就化了,从不留下什么。
青木抬头看了一眼,伸出手,轻轻把那一条细细长长的冰掰下来。入手处一片冰凉,握在手心,化开的水从指间溢出来,浸润了他的皮肤,到后来便不再觉得冰,反觉一片温热,进而有点灼烧的感觉,就如握住了一团柔和的火焰。
乌鸦安静地匍匐在他的头顶,也不叫,也不闹,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外面的雪,一片一片地从眼前飘过。
“吃饭啦”楼下传来毕生花的喊声。
餐厅不大,四方的餐桌靠墙,留出三面。桌上放着四菜一汤一个酱肘子,一条红烧鲤鱼、半只白切鸡,一盘烩白菜,一碗萝卜丝丸子汤。
青木和毕生花面对面坐下,乌鸦单站一面,切好的酱肘子就在它面前。
毕生花笑着说“不知道你们回来,菜准备得不多,大年三十的,菜场都关门了。”
闻着扑鼻的香气,乌鸦陶醉着叫道“呱哦,如花,我已经很满足了我感觉又活过来了没有你,生命就失去了意义是你让我获得了重生,让世界变得美好呱唔”
青木用筷子夹了一块肘子肉塞进它嘴里,堵住了它的诗兴,笑道“大过年的,不要说生生死死的话。”
毕生花拿出一瓶红酒,问道“喝一点”
青木点点头说“好,喝一点。”
毕生花一边用开瓶器开酒,一边说“这酒还是黄子强送的呢。”
“黄子强”青木想了半天才想起来,是西山温泉山庄的那个黄老板。
“是啊,你还记得我们在他的温泉山庄里喝过82年的拉菲吗五年多前了吧”毕生花有点感慨地说。
青木笑道“你不是说82年的拉菲并没有什么特殊,只是当年的天气不错而已,高价买那种酒的都是傻子吗”
毕生花说“我后来想想酒吧扩大了,进一点这种酒装装牌面也不错,就问黄子强有没有存货,想跟他买几瓶,他说拉菲没了,却给我送了一箱罗曼尼康帝来。我要给他钱,他死活不要,看他那样子,是怕你回来跟他算账呢。”
青木不禁莞尔,心说我哪有那么小气,为几瓶酒钱就去找人的麻烦,就说“这人没趁我不在搞出什么事来吧”
“那倒不会,他这几年在商场上混得风生水起的,也算是个人物了。他倒是没忘了你,每年都来问一问你的消息,还送不少东西给我。”
毕生花把酒倒进滗酒器里,趁着醒酒的功夫,又和青木说了很多这几年发生的事。说起了梅教授,说起了姚菁菁和候彪,说起了胡杏和史大壮,说起了虞美人和夏天她就那样说着,也不问青木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青木默默地听着,偶尔问上一句。他也很想跟她说说拉姆拉的故事,可是他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从哪里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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